唐晚泠点了点头,接着就想帮贺清之推轮椅。
然而,贺清之却阻止了,反而紧握着她的手,似乎一刻都不愿松开。
唐晚泠眨了眨眼,看着交握的手。
“与我并行。”
听贺清之那么说,唐晚泠顿时笑开了:“好。”
然而一进了房,唐晚泠便晕倒了。
贺清之行动不便,无能而为,好在珠玛就在身边,立刻扶住了唐晚泠,将人安顿在床榻之上。
朱桦急急忙忙推着贺清之靠近了床榻。
“医老,泠儿怎样了。”
医老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替唐晚泠把脉,好在他神情看起来还较为轻松,这才让贺清之紧握着双膝的手逐渐放松了。
他想站起来,这样的情形,他多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了。
不能站,不能走,便无法妥妥帖帖地守护他的泠儿。
若是能站,方才他就不用借他人之手。
“你也不用担心,唐姑娘只是虚耗过度了,加之心有忧虑,故此才会晕倒,好好休养,我给她开几幅安神的药,便会恢复。”
“她……”贺清之看向沉睡的唐晚泠,他明白她在忧心他。
时时刻刻都为他着想。
唐晚泠这一睡,便是一日一夜,期间是贺清之亲手喂了她汤水和米粥。
算起来,这也是贺清之第一次照顾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做得很好。
见贺清之如此衣不解带,珠玛倒也是放心了。
这一次,唐晚泠醒来,便瞧见贺清之在她床边,他单手支额,另一只手似乎拿着一卷古籍,看得十分认真。
这样的贺清之,唐晚泠是第一次见着。
这让她忍不住看了许久,她想认识不同面貌的贺清之,想见到最真实的他,想知道一切关于贺清之的点点滴滴。
不知怎么地,看着看着,唐晚泠就觉得两颊烧了起来。
今日的贺清之,穿了一袭苍紫色素面圆领袍,腰系石青色师蛮纹坤带,一头素白长发只是以一根紫色发带随意束在后背,两鬓自然垂落了不少碎发。
虽然,贺清之坐在轮椅之中,可挺拔的身躯仿若仙境之中的紫竹一般,清隽儒雅又不失贵气。
“再瞧,为夫可要加倍瞧回来了。”
突然,温文的声音传来,就像是溪水轻轻拂过手掌那样。
唐晚泠的脸颊顿时更红了,她快速拉起被褥遮住小脸。
贺清之放下手中的古籍,驱动轮椅向前,接着抬手轻轻地将唐晚泠蒙住脸蛋的被褥掀开,没有受到阻碍。
可拉下被褥后,瞧见的是他的泠儿已然用双手捂着脸颊。
贺清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晚泠越听,心头“突突”跳动的越是炙热。
“不想看为夫了?”贺清之笑着瞧着娇羞的唐晚泠。
“才没有。”唐晚泠顿时放下双手,迎上了贺清之的双眸。
四目相交,是深情凝望。
而不是夕阳透过窗棂撒入,细碎的光芒像是情人的手,轻轻拂过爱人的心田。
那爱意,就像是春日的秧苗,被这暖阳滋养得茁壮成长。
此时,唐晚泠的房门突然被扣响了。
贺清之微微偏头,随后出声询问:“发生何事?”
“公子,有两个消息。”
屋外是朱桦,贺清之心里盘算了一下,便依稀猜到了。
“茗翎公主进城了?”
“回公子,茗翎公主已经往驿站的方向去了。”
“很好,另一个消息呢?”
“出了大事了,说是有一女子给‘大都督’投毒,以至于‘大都督’如今昏迷不醒,那女子已被扣押。”
贺清之心知肚明这“大都督”昏迷一事的内中蹊跷。
“宫里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传出。”
“再探。”
“属下遵命。”
唐晚泠就那么看着,她还记得“大都督”,不过,好在贺清之神色平静,这样看起来,这件事应该是尽在掌握之中。
“朱桦。”贺清之手中的折扇扣响了轮椅扶手,“淮王醒后,可有什么动向?”
“淮王在醉香居宴请,但少有大臣问津。”
“喔?胡太尉也不曾到场吗?”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胡太尉,龚丞相,御史大夫,其余皆是四品以下,总计五人。”
“盯紧另外两人。”
“属下明白。”
贺清之想了想,接着视线又投向了唐晚泠,他的泠儿乖乖抱着被褥,托着腮看着自己,贺清之轻笑抬手顺了一下唐晚泠面颊的发丝,“茗翎公主有任何动向,随时来报。”
“属下告退。”
直到屋外脚步声消失,唐晚泠还歪着头看着贺清之。
看得贺清之有些无奈道:“可好些了,还晕不晕。”
唐晚泠点了点头,是好些了,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是指自己不难受了。
贺清之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
唐晚泠眼神亮晶晶地,接着轻声说道:“阿湛,好看。”
“当真这般好看?”
唐晚泠猛点头:“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贺清之的心头因为唐晚泠的话又甜又暖,仿佛被包裹着一层糖衣。
“我让婉秋进来伺候,晚膳我陪你在院中用可好。”
“好。”
贺清之轻轻揉了揉唐晚泠的头,随后才操控轮椅行至房门口。
门外的婉秋早已听见,只是一直在等。
此时,她打开了门,俯身行礼:“谷主。”
“伺候小姐更衣,我在院中等候。”
“是。”
贺清之离开时,视线还不舍地留恋在唐晚泠的床前,天渐渐地黑了,窗幔之上影影绰绰,是他的小阿泠。
自从贺清之病情痊愈,朱桦每日都十分的开心。
这会推着贺清之在院中,没走几步就有些忍不住了。
贺清之见少年突然弯下腰,一对眼眸像是深夜的辰星一般,忽闪忽闪看着自己,便无奈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公子何时娶阿泠!”
第57章 057
057
被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问这样的话题, 贺清之被瞧得有些脸颊微热。
他总觉得, 这小小的少年似乎懵懵懂懂之间, 开始好奇男女之情了。
原本贺清之想将轮椅转过去,维持自己莫测高深的形象。
然而,小朱桦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 伸出手, 直接按住了贺清之轮椅的把手。
被迫和自己从小养大的少年面对面, 贺清之轻咳了数声, 垂下眼眸, 好半响才道:“待了结谋逆之事后……”
看朱桦眨了眨眼,显然是在思索,这大约需要多久。
贺清之才有空隙转过轮椅, 却发现唐晚泠扶着门框抬脚跨出门槛的动作。
“那公子会怎么处置那个……”朱桦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唐晚泠缓步走来。
顿时闭嘴的朱桦,像犯错的孩子一样,立刻转过身, 双手不自然的在腰间摩擦。
小嘴抿了抿,他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题。
该怎么办?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朱桦,让人将准备好的饭菜送上。”贺清之瞧出了朱桦的心思, 直接开口给他解围了。
说完,贺清之才对唐晚泠伸出手。
唐晚泠自然地走了过来,把自己的手交给了贺清之。
“既然太后有赐婚之意,我们便顺着她的意思。”
唐晚泠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眉眼, 她似乎对于朱桦的话题有些芥蒂。
“泠儿,她是生你之人,你心中有想法是必然的,由心而发顺其自然,不需要因此而觉得苦恼。”
唐晚泠抬起头,看着贺清之,院中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摇曳曳,照在贺清之的身上,令他整个人像被渡上了一层昏黄的微光。
贺清之抬起手,身体自然向前,指尖划过唐晚泠的脸颊,恰好微热的泪擦过指缝之间,随后滴落了。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唐晚泠呢喃道。
贺清之心中一痛,他明白,唐晚泠始终介怀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害死养父母的凶手。
即便她不在意母亲是不是要杀自己,却忘不了生娘不及养娘大。
“也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贺清之忍不住安慰。
唐晚泠瘪了瘪嘴,用脸颊蹭了蹭贺清之的手。
之后视线看向了院中那个凉亭。
“饿了?”
唐晚泠转过脸,瞧着贺清之,轻轻点了点头。
*****
皇太后大寿,普天同庆。
昭仁皇帝在承明殿设宴款待,受邀群臣无不以此为荣。
当日,宫门之前可谓是人头攒动。
华贵的马车那是一辆接着一辆,几乎是要排到了大街上。
皇亲国戚、朝中大臣各个都携女眷出场,宫门口花香四溢,各色年轻的女子络绎不绝走入宫门。
通常皇家宴请,都是年轻男女相看的号时机。
贺清之、平凉王夫妇以及唐晚泠因为府邸就在盛京城,故此踩着点出发,恰好与驿站出发的茗翎公主兄妹不期而遇了。
宫门口停着下四架马车,除了贺清之的车架尚无标志之外,其余三辆的出现都令宫门的羽林军浑身一凛。
甚至严正以待。
马车一停,贺清之睁开了眼,他抬手用折扇挑起些许车窗的帷幔。
“何事?”
“启禀国师,是淮王和茗翎公主的车架,挡着您的路了,请暂等片刻。”
贺清之唇角微扬,眼眸中一片笑意,仿若春风拂过人心,令人莫名就心驰神往。
贺清之放下帷幔轻轻说道:“无妨,朱桦抬我下车。”
朱桦点头之后,便跳下车,羽林军还有些讶异,却不得不让开道。
众人皆未想到,昭仁皇帝明明给了清湛公子特权,可以策马畅游,为何他要与旁人一样,从宫门下车,再由人推入呢?
这不是给了有心之人存心耻笑他不良于行的弱点?
可贺清之不那么想,他今日本就打算提前下车,毕竟唐晚泠是在平凉王的马车之上,他不想她独自一人。
他深知,唐晚泠不喜这个皇宫,更担忧自己今日要应对的局面。
贺清之的轮椅才被抬下马车,一抬头便见着眼前一名三十出头的华贵妇人偏着头正睨着自己。
一时间,氛围有些僵持。
紧接着,淮王下车之后打破了这个僵局。
“原来是国师大人,国师真是心思诡谲,令人琢磨不透啊。”
贺清之不以为意,只是莞尔一笑,直到平凉王携王妃与义女自马车之后行来,才缓缓抱拳行礼。
“清湛见过两位王爷,王妃,公主安好。”
平凉王看了看,随后摆了摆手:“国师免礼。”
此刻,平凉王没有再给淮王兄妹行礼,他乃当今天子的胞弟,太后嫡子。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用纡尊降贵。
反而淮王有些愤愤随意拢了拢手便道:“皇弟早啊。”
茗翎公主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俯了俯身,全当是行礼了。
贺清之神情淡淡地瞧着这一幕。
唐晚泠挽着平凉王妃,看起来王妃对其也是十分满意。
在王妃的协同下,唐晚泠也走上前,端庄贤淑地对淮王兄妹行礼。
“泠儿见过二伯父,七姑姑。”
唐晚泠那么说,淮王顿时眉峰紧皱,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胞妹。
贺清之反而不急,视线抬起,落在茗翎公主的脸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茗翎公主假模假样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皇姐有所不知,王爷近日收养了泠儿,太后与婉如都甚为欢喜。”平陵王妃轻轻地将双手搭在唐晚泠的肩头。
神情温婉,看着唐晚泠的模样眼内都是宠溺。
“母妃。”唐晚泠垂下头似一般女儿对母亲撒娇一样,微微转过身,将头侧在平凉王妃的颈侧。
实则透过平凉王妃的肩头,看得都是贺清之的神情。
贺清之感受到唐晚泠的神情,便微微仰起头,唇角的笑容更为灿烂了。
“既然已是王府小姐,那皇弟和弟妹当好好教导一番皇家的礼仪,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宫门大院怎得养出了市井小民?”
茗翎公主声音不大,但任谁都听得出蕴含着怒气。
平凉王妃反倒不气,笑容依旧,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唐晚泠的后背,随后才看向茗翎公主道:“皇姐有所不知,泠儿命苦的很,生母不教,养母惨遭杀害,漂泊多年如今才有了一个家。”
唐晚泠心头动容,厉声责难自己的是亲生母亲。
而出言维护的竟然是毫无血缘之人,她转过身,眼圈微红又对茗翎公主俯身行礼道:“七姑姑有所不知,泠儿随为王府小姐,可毕竟出身卑微,尚未册封又怎能算真正的皇家之人,泠儿没有资格,却又不能不行礼。”
淮王听到这里,顿时就火了!
心想着,你身份低位,就拉低我们的身份?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自己的胞妹看了一眼,于是只能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到此刻,贺清之才轻咳的一声,接着缓缓地说道:“臣以为,泠儿小姐所言甚是,倘若她不行礼,那便是藐视皇权,但若是称公主为皇姑母,那又是自抬身家,毕竟这是皇室子弟才有的特权。”
茗翎公主忍不住去看那坐着的男子。
他一袭青衫,一头华发,可说话之间气息平稳,根本看不出行将就木的样子,着实令她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