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矛盾，也真是吸引人。
“那边呢？”林沐心又问。
她这回问的是他左边眉尾的伤痕，将他的长眉拦腰切断。
“靶场练习的时候，我去换靶子，有个不长眼的把空包弹往我这儿打，躲了一下，擦着了。”章豫如实答了。
“挺帅的嘛。”林沐心笑眯眯答道。
章豫睨她一眼，嘴角带着细微的笑，嘲她：“你这什么审美，这都破相了。”
林沐心诧异瞪大眼，十分夸张的语气道：“谁说的？我去和她辩论，保管让她觉得认为你破相这件事让她无地自容！”
看着林沐心信誓旦旦的模样，章豫笑着，低沉的声音溢出喉咙，林沐心恍然觉得，就像自己拿脸颊去轻轻摩挲一张本体柔软，表面却带着砂砾质感的纸张。
她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急忙将视线投向河面。
一眼看去，她急忙大声道：“哎，浮标动了！”
话音落，章豫抬手收钩，鱼钩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哎呀。”林沐心捂住嘴，“是我太大声了？”
“没事儿。”章豫笑眯眯答。
他又取了饵料挂在鱼钩上，正要甩下去时，林沐心忽然瞧见那鱼钩，居然是半弯不直的！
这样的鱼钩怎么钓鱼啊？
林沐心有点郁闷起来，还不等她开口，鱼钩再次投入水面。
看着章豫一点都没察觉似的神情，林沐心不禁吐槽：“你这是喂鱼还是钓鱼啊？”
“钓鱼啊。”章豫十分无辜地转眼看林沐心，道，“我最喜欢钓鱼了。”
“为什么喜欢钓鱼？”林沐心好奇起来。
“没为什么。”章豫的嘴角弯起，一个标准的笑。他继续道：“你喜欢什么？”
林沐心毫不犹豫答道：“赚钱。”
“是个好爱好。”章豫一点意外也没有，十分认可。
他的回答令人满意，林沐心又发现了属于章豫的一小点特质：他对任何东西都能十分平静且迅速的接受，就像林沐心以前感受的一样，和他聊天，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就仿佛他能理解你的一切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但在言行中能做到如此，也是很厉害了。
就算是林沐心上辈子，都没能做到这样。
她不能泰然处之并接受的事情太多了，就像她不能接受彭若萍的为人处世一样。
在林沐心根本没去看的河面，浮标又动了起来。
章豫看见了，他却根本没有提起鱼竿，只是任由浮标慢慢抖动，最后安静浮在河面。
看样子饵料是又被吃掉了。
夕阳渐渐下沉，给河面镀上了一层金箔一般的光影，又被水波温柔地揉碎。初夏的潮热气息已经慢慢蔓延，地面开始蒸腾起白日里被太阳晒入的热力。
水波推动着河面的藻荇往岸边拍打，林沐心起身去一旁自家田边薅了一把嫩穗子，撒入河中。
一群青背鱼游了过来，争相抢夺稻穗。
“章豫！”林沐心气音喊着他，“你的饵是不是又被吃掉了？”
“唔。”章豫像是忘事了的老大爷，被林沐心提醒后才提起鱼钩，上面依旧空空如
也。
林沐心差点笑出来，调侃他：“上次，张正告诉我说你半夜做在河边钓鱼，钓了满满一桶子呢。怎么今天一条都钓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章豫做愁苦状。
其实他知道。
钓不上鱼，只是因为他现在心情太好罢了。
从十几岁第一次发现钓鱼这项运动开始，章豫就有这毛病。心情好时，鱼一条也钓不起来，他光是看着那些鱼傻了吧唧追着鱼钩咬，都觉得很有趣。
很傻。
那些鱼。
他看着鱼追逐鱼钩，就像看着人追逐那些名利一样，都很傻。
若是他心情不好，鱼可就遭殃了。章豫的钓鱼本事其实不差，很多时候钓不起鱼，只是他懒得去提竿。
但今天却很奇怪，身边的小丫头说最喜欢赚钱时，他却只觉得可爱。
也许是，林沐心身上总有那种朝前走的朝气吧。
章豫觉得自己总是在看着她的背影，而自己站在原地，四顾茫然。
身边的小丫头又起身去薅了一把嫩稻穗丢进河里，为了不吓跑鱼，还用气声催促：“聚了好多来了，快点，哎哎……你的浮标动了！”
章豫依言提竿，一条青背草鱼被甩了上来，掉在泥巴地上无力地拍打尾巴。
“好大一条！”林沐心惊呼着，却不敢上前去捉。
那鱼滑溜溜的，浑身都是粘液，还腥气，她不想碰。
想着村里人都是拿草串着鱼的，林沐心到处看看，见不远处河岸边长着一从菖蒲，便起身跳着去摘，一边道：“章豫，你快压着那鱼！别让它蹦进水里了！”
章豫站起身来一脚踏住那鱼，抬眼看林沐心站在河岸边，伸长手去薅那菖蒲长长的叶子。
“小心点！”他有些担心。
林沐心笑着：“没事儿……”
说着使劲儿一薅，却不想那菖蒲长得颇为结实，叶片边还有锯状倒齿。手心猛然一疼，林沐心下意识松手，却忘了自己大半身子都探出去，立时脚下一滑。
“心心！”
章豫迅速转身去拉，却还是快不过林沐心掉下去的速度。
只听“哗啦”一声，伴随着林沐心的尖叫，水花落下，林沐心跌坐在只及膝盖的河边，一脸茫然。
她浑身都湿透了，几乎立刻就打了个喷
嚏出来，自己抓着沿岸站了起来。
抬眼就看见章豫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手还保持着伸着要抓住自己的姿势。
“哈哈……”林沐心笑了起来。
她干脆地伸手抓着章豫的手，站上了岸，猛地打了个哆嗦。
太阳差不多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因温差而起的风吹来，林沐心鼻子一痒，猛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更紧地抓住了章豫的手。
他的手心像是有一团火，而林沐心的手似冰一般。
就在此时，章豫鼻尖一翕，皱眉道：“血腥味，你受伤了？”
“啊？”
林沐心一愣，松开抓着他的手，将掌心摊开来。
已经毫无血色的掌心中横贯着一条细细的伤口，还不断渗出血来。
是那菖蒲叶子给划拉出来的。
“哎呀……”林沐心嘟囔着，“有点痛。”
一片沉默，林沐心诧异抬头，却见章豫背着光的脸上，表情阴沉。
她从未在章豫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顿时有点惊讶，下一秒，她另一只手被章豫一把攥住。
入手像是冰，冻得章豫身周气息更加阴沉。
“走，去卫生所。”
林沐心讷讷地被他拉着，有点尴尬，只气自己怎么那么笨，竟然忘了菖蒲的叶子硬拽是拽不下来的，得一缕缕的撕开才行。
还掉水里去了，不会生病吧？
这么一想，脑袋都有些晕乎乎起来，林沐心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沉疴还在，这么一来，肯定要生病。
“章豫，章豫你慢点走……”林沐心有点跟不上了。他走的太快，几乎要跑起来。
章豫听到她的话之后猛地一顿，沉默地返身回来，将林沐心抱起。
窝在他怀里时，林沐心还茫然眨眨眼。
下一刻，她就听见风声从自己耳边略过，她的腿上感受了阵阵凉意。
章豫竟然就这么抱着林沐心跑了起来，林沐心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自己也是个正常十七岁姑娘的体重，而章豫居然抱着她，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等林沐心回过神来，她居然已经坐在了卫生所的唯一一张病床上。
章豫已经转身出去，他得去林家把方晓梅喊来，顺便给林沐心带一套干爽的衣服。
老林头仔细给林沐心的手消了毒，有些心疼道：“
沐心啊，你这干啥去了？”
“我……”林沐心脑袋有点晕，卡壳半晌，道，“看章豫钓鱼去了。”
“你这哪里是钓鱼，你是下河捉鱼了吧！”老林头无语，“手上这伤怎么回事？幸好咱们这边河里干净，不然要感染寄生虫的！”
“呃……”林沐心后知后觉，打了个喷嚏。
“好了好了，没事了。”老林头又觉得小姑娘可怜，急忙换了口吻，“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去河边转悠，你病了，你爸妈都要心疼死。”
林沐心乖乖点头，表情却神游天外。
片刻后，她道：“糟了，鱼肯定要蹦回河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章豫：？你还惦记鱼？信不信你以后再也吃不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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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章豫刚把方晓梅给请来, 就听见林沐心这句话。
一时间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又想先回河边把林沐心惦记的鱼给带回来, 又觉得这什么时候居然还惦记鱼, 得让她以后再也吃不着鱼才好。
方晓梅急急忙忙推开门，见一身湿漉漉的林沐心乖乖地在病床上坐着，老林头正在给她处理手上伤口。
“心心啊。”方晓梅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老林叔，心心没事吧？”
“现在还没啥事。”老林头说着, 最后用纱布把林沐心的伤口给包了起来。
接着, 老林头带着东西退出了病房, 让方晓梅照顾。
等他一走，方晓梅立刻抖开干布给林沐心擦头发, 又让她换上干净衣服, 一边道：“怎么回事，怎么掉河里去了啊？”
“我看章豫钓起鱼来，就想摘个菖蒲串着带回来。”林沐心小声道。
看着闺女乖乖的模样，方晓梅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等林沐心换好了衣服，她才出去问老林头情况。
“没啥情况，今晚先让她回家, 过一夜再看看。”老林头交了几粒抗生素给方晓梅，道，“心心的身体也就最近好了一点, 这下怕是要复发，要是夜里发烧，先给她吃一粒抗生素。”
“好，好知道了。”方晓梅着急忙慌地收起了药。
章豫在一旁欲言又止，林沐心却自己走出来了，道：“那我可以回家啦。”
“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再看。”老林头答道。
换上了干净衣服，林沐心目前感觉还不错，见一旁的章豫衣服还是湿着的，又对他道：“你也快去换一身衣服啊。”
“我没事。”章豫语气沉沉。
哪也得换，林沐心推着他转身，道：“我也回家去，你赶紧去河边把你东西收回去，别给人捡走了。”
章豫就知道她惦记着鱼，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甚至平日里藏着的坏情绪都冒了出来。看了唇色苍白的林沐心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
“好，我回去，你也快点回家。”说罢他转头对方晓梅道，“要是有什么问题，赶紧差人来找我。”
“嗯嗯知道了。”林沐心替方晓梅答了，又推了推他。
湿透的衬衫贴在他的身
上，林沐心冰凉的手碰上去就觉得暖和，甚至想多贴会儿。章豫的脊背上肌肉无意识收缩了一下，林沐心才回神，是自己手太冰了。
收回手，她又催促：“快回去换衣服。”
章豫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沐心还有心情催促自己快回去。
怎么看都是她自己目前更糟糕吧？
但林沐心此刻被冻得脑袋有些发晕，思维不甚清楚，固执地催促章豫快去休息。见她这样，章豫也毫无办法，只好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看。
直到看见她们母女俩转身，章豫才慢慢朝西林村走去。
走到河边，居然见那草鱼居然还在河边，腮部一起一伏。他冷眼看了几秒，抬腿轻轻一踢，把那鱼踢回河里去了。
正弯腰提起桶子，章豫忽然叹了口气。
接着，他把桶子又放好，钓竿提起重新上了饵料，并拗弯了一些鱼钩。章豫一身湿透，坐在河边继续钓起了鱼。
……
半夜时，林沐心还是发起了烧。
她烧得迷迷糊糊，呼吸十分沉重，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
方晓梅和林茂国安顿好了两个孩子，就在林沐心房间里没离开过。
抗生素已经喂了一片下去，但女儿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方晓梅吓得直哭。
本来这近半年时间，林沐心身体都好了许多，没想到一次落水，让她的病症卷土重来。
林茂国没有唉声叹气，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女儿，给她喂热糖水。
而隔壁屋，林老太也被扰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得慌，旁边屋里又总是亮着灯。
林老太也知道林沐心是生病了，但那不是很正常？林沐心从小到大都是个病秧子，这段日子没生病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又翻来覆去烙了个煎饼，林老太觉得受不了了。
她一骨碌爬起床，穿上鞋就往隔壁去了。
“哎，她还没好？”林老太进门就不耐烦地问道。
方晓梅转眼看她，冷冷地，什么话都没说。
床边的林茂国放下了碗，沉默着走到门边，把林老太撵了出去：“别打扰心心休息。”
“嘿！”林老太顿时来了火气，“怎么，她是你闺女，我还是你妈！有你这么对你妈说话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