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再说。
……
小德子从殿内出来,深呼吸几口气,他并未立刻走,而是抬头看了看天。
如墨一般的天空无半点星光,无尽的黑令人深深感到压抑。
他的眼睛落到不远处走来的李启荣身上,抬脚过去。
得知苏清修让他去寒翠宫,李启荣走近他,悄然将一瓶药瓶塞到小德子的手中。
“太子殿下一薨,皇后娘娘极度悲痛势必会追随而去,你从那里回来向陛下禀告说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知晓了,不知是谁告诉她的。”
小德子低头看了自己手心一眼,没想到他身上还带了这个,看来是早有准备。
“师父,这……”
“什么这那的,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就说是奉旨看望皇后娘娘,看守她的人会放你进去的。”
“之后呢?”小德子眸子发冷,声音压低,“如何全身而退呢?您且得告知啊。”
李启荣挑眉,“你家人师父会好好关照的。”
意思便是,安心去吧。
小德子默然无言,他望着面前的李启荣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拿着药瓶走了。
李启荣到苏清修跟前,说褚副指挥使已经奉命行事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什么怕意了。
想到东昌宫被包围血流成河,再想到他十分厌恶的那对母子活不过今晚,李启荣心里舒畅许多。
以为很快便能派人去收尸了,岂料两刻钟后,他见着了仍活着的苏慎司。
起先因苏慎司在禁卫军人群中他未瞧见,只见副指挥使褚岱在前头走,以为是回来复命的。
不等他们走近便进门怀揣着欣喜之情汇报给苏清修去了。
这边刚通传结束,那边便见苏慎司进了门。
他穿了黑色骑马装,长身鹤立,目光凌厉无比。
身后的禁卫军一并进入。
苏清修腾地站起,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褚岱竟也被收买了,一团怒火烧的他快要昏倒。
重重踢翻了李启荣后,他问:“太子,你这是要弑君父吗?”
“怎么会呢?儿臣是来救驾的。”他神色凛然,嗓音阴冷,“来人,将逼迫父皇禅位的谋反逆贼苏慎言给本殿下拿下。”
苏慎言怒目,“皇兄自己造反,竟泼脏水到我身上!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苏慎司手伸向身后,其身后之人递给他一把长剑,正是苏慎言的随身佩剑。
来见苏清修自然不能带兵器,见到自己的佩剑,苏慎言一股火气蹿到了头顶,“你要干什么?”
苏慎司没理会他,而是低头看向了李启荣。
“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把你这脑袋瓜给拧下来么?别以为我不知你多次对我母后不敬,今儿还敢让小德子去毒死我母后,狗胆都赶上天那么大了。”
恐惧再次笼罩了全身,跌坐在地上的李启荣忙下跪求饶,心中后悔不已。
“奴才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再不敢了,求殿下饶了奴才这条狗命。”
“你也配?!”
手起剑落,李启荣的身子歪在地上,脖颈处的血顺着地面往苏清修所在的位置淌去。
苏慎言被禁卫军摁在了地上,疼的他龇牙,看着自己的随身佩剑被丢在李启荣身上,他奋力挣扎着。
苏清修紧绷着下颌,眸子泛冷,“太子,别以为你买通了褚岱侥幸进了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朕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坐不稳这皇位,朕手中的兵权绝不会效忠跟随你的,你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史官会记载下你的恶行让你臭名远播。其它国家也会趁机来犯,国内动荡,你会把北安送上亡国之路!你没有这个能力为北安负责!”
“父皇别说玩笑话了,儿臣没这个能力难道您那位儿子就有吗?您怎么知道儿臣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如今朝堂之上您以为还有几个是效忠您的吗?百姓才不会多关心谁做皇帝,他们要的是安居乐业、是太平、是轻赋税、轻徭役等等。儿臣有没有能力为北安负责您会知道的,不急这一时。”
苏慎司说完看向褚岱,接到命令,褚岱一摆手,顿时数位禁卫军按住了苏清修。
苏清修死死咬紧牙关,但终究还是被灌了药。
“父皇别怕,儿臣不会要您的命,儿臣还是跟您不一样的。只是让您以后开不了口动不了身,好好接受儿臣为您安排的快乐生活。”
苏清修被松开时,已口不能言,身子虚软无力。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他只觉得悲哀无比。
更是连想都没想到,自己一心想除掉的儿子,没除掉他反而被……
荒谬!
亏他一世英名!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看重名声与面子,早该不管不顾解决了这个祸患!
后悔晚矣。
“你们两个,把他抬到内室的床上去。”
苏清修在愤恨中被人架住肩膀拽着双腿给弄走了。
皇宫外门与内宫的门都已被封锁,禁卫军在门口严防死守,确保消息不被传出宫外引来驻守军队的支援。
苏慎司亦不想动静过于太大,朝堂不稳势必会引起其它国家趁机扰乱,百姓们人心惶惶,皆不好。
他原先估计的时间是下半年,但没想到苏清修这么快就送了机会过来。
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提前得知他要给自己送女人,与几位他最为看重的文臣武将商议过后,得到了一致支持,便打算今晚行事。
本来挑选几个美貌侍女拖到生辰后也可以,但到时就不一定有现在胜算大了。
“殿下,李总管的尸体可要现在处理?”
“不用,等皇室宗亲他们来了再处理。”
褚岱回了声是,“三殿下呢?”
“永昌宫的那些人关在了哪儿,就把他也送到哪儿,主仆一家亲。”
一起从里面出来,但凡企图靠近门口的都被清理了。
怒吼、惨叫、哭喊伴随着刀剑碰撞羽箭破风,一个又一个倒下,横七竖八躺了不计其数的尸体,将洁净的地面染的血红。
浓重的血腥味令人胃里翻涌。
苏慎司未走,就那么看着,直至周围安静下来。
祥林捏着鼻子小跑过来,“殿下,皇后娘娘已经回到凤赏宫了。”
苏慎司嗯了一声,“去通知皇室宗亲与各位朝廷重臣来这议事。”
“是,奴才这就去。”
褚岱望着身侧的皇太子,年纪不大,手腕狠绝,能隐忍有谋略,礼贤下士,知人善用。
想到他拉拢自己的手段,既真诚又令人胆颤心惊。
第111章
真诚的是, 苏慎司送了他一份文书, 上面盖了私人印鉴。
[于北安有大功之人, 必定全家老少一生无忧。]
除了这句话与印鉴,文书上面再无其它。
褚岱收到这份文书的时候, 并没有跟苏慎司私下单独见过面。
可以说,他是在很突然的情况之下收到的。
别人画大饼都是用嘴空说,信不信在于你。
他画大饼给别人,看着就好吃,令人相信是真的。
文书中的无忧并不是指可以胡作非为,而是指有免死的作用。
若是犯了重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份文书让褚岱既激动又佩服苏慎司的胆识。
他知道苏慎司的处境是什么样的。
但, 不得不说,这份文书令他心动。
即便不为所动,他也绝不会让苏清修知晓此事。
一来, 文书上说于北安有功, 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
为北安立了汗马功劳。
为他取得北安皇位立了汗马功劳。
而明显, 苏慎司说的是第二个意思。
若苏清修以这第二种意思定他的谋反之罪, 是完全可行的。
就算是第一种意思,身为太子给皇宫内的禁卫军副指挥使写这种文书也是不行的。
给苏清修呈上这文书,瞧着是立功一件, 对他本身而言弊大于利。
定会被认为他与苏慎司之前私下有过往来,平白无故的苏慎司送这个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苏清修曾三令五申,不许跟苏慎司私下见面。
往后被监视都是轻的, 就怕被怀疑,这不就是出力不落好吗?
二来,不为现在着想也得为以后打算,苏清修总有退位的一天,虽然苏慎言瞧着最有可能夺得大业,但这位嫡出的皇太子一日没废没薨就有可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就算不效忠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不是?
送文书之人当时说:“选择权在您,给您三日的考虑时间,三日后送回文书便代表不愿意,不送回则是另外一个意思,届时殿下会安排与您单独见面的机会。”
褚岱当时就在想,他难道一点不怕自己把这个交给苏清修吗?
他自是不会给苏清修看,但苏慎司就那么了解他、放心他吗?或者说就那么笃定他不会吗?
不禁让褚岱心生出一种被信任被认可品行的感觉。
虽然他细想之后觉得苏慎司定有防范之处,不可能真的如表面看来这么放心,却仍觉得他这种方式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
在慎重考虑的三天时间内,发生了一事让犹豫的褚岱下定了决心。
苏慎言无故昏迷,嫁祸东昌宫失败。
褚岱不知道皇宫中除了东昌宫那一支禁卫军,还有多少人为苏慎司做事,但他猜就算不多也必定都是很可用的人才。
如若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了苏慎言要做的事,及时清理被陷害之物有惊无险的顺利解决。
做皇帝不一定要有无所不能的本事,但会用人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三天后他没有还文书,将其藏的严严实实。
之后单独面见了苏慎司,未等开口,对方便说算到了他会愿意。
褚岱询问他何以见得。
苏慎司夸他聪明,不是个没远见的人,又道出了褚岱收到文书到见面的心理过程,包括不会把文书拿给苏清修看的两点原因都说的确切无比。
褚岱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在揣测人心方面实在是颇有能耐。
他问就不怕万一吗?
苏慎司倒也不瞒他,直言自己不是给了诚意就无所顾忌的人。
文书送到他手上之前就已派人潜在了褚家附近。
被苏清修召见会被提醒这一点,若是他主动求见苏清修便会在见着人之前没命。
褚岱没机会被提醒,他在那三天内没有被苏清修召见。
当然,他也未去主动见面,有事跟正指挥使说就可以了,由其去向苏清修汇报。
如果苏慎司说自己没什么防范,要么没说实话要么轻率为之。
无论哪一种都不如坦诚相告。
虽然他会因此胆颤心惊,但也比胡乱猜测的好。
见过面后,按照苏慎司的要求,他亦回了份盖有印鉴的文书。
互相有所牵制。
让褚岱万分庆幸的是,自己跟对了人。
苏慎司实在无法忽视他的目光,询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殿下真令属下钦佩。”
“你亦是,很有魄力。”苏慎司赞许道,“我没选错人。”
在正副指挥使之间,只看地位自然是正指挥使更好,不过他可不是因为没有笼络到正的才选副的。
他是看准了褚岱,反复想过后才做的决定。
不到半个时辰,八位皇室宗亲与正三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到齐。
这八位宗亲长辈,惠宁王爷是在苏清修登基后被准许居住京都城,因为是同胞弟弟,也是宗亲当中过的最好的。
苏清修的皇叔父宣奉老王爷是当年扶持先帝的同父异母兄弟,在苏清修登基前就被准许居住京都城多年了,在场的还有三个是他的儿子,一家老少过的也挺好。
还剩三个是已薨逝的老王爷们宗子,他们三家无一例外都是被夺了封地,除了一家因被打压,另外两家皆因为位置好被占用。他们虽是皇室宗亲,却并不怎么受待见。
因此这场宫廷政变后,他们均保持沉默,不发表什么意见。
前面两家则颇为骇然气怒,他们根本不相信苏慎司的说辞,认为苏慎言绝对不可能跟禁卫军陈指挥使一起逼迫苏清修禅位。
皇宫外的百姓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苏慎言用得着这样吗?
宣奉老王爷一脸愤慨,“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的出来,太子对得起我们皇家的列祖列宗吗?!”
苏慎司冷清的注视着他,“皇叔公真是老糊涂了,我救了父皇镇压了谋反逆贼,怎么反倒对不起皇家的列祖列宗了?”
宣奉老王爷看向不言的大臣们,“谁不知道陛下一向器重三皇子?太子能蒙的了谁?”
“陛下一向器重三皇子?竟有此事?”沈可茂一脸匪夷所思,“任凭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陛下盛宠皇后娘娘疼爱公主太子人人都知道。”
宣奉老王爷啐了一口,“没想到沈相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如此厉害,枉费陛下与三皇子平日里那般信任你。诸位,太子是否密谋造反,只需与陛下一见便能证实,陛下口不能言身子虚软不能走动,不是还能点头摇头吗?眨眼睛也行啊,他人是醒着的,只需进去一问让他做出反应来就可揭晓。”
他能想到的苏慎司何尝没想到。
敢让苏清修保持清醒,又敢告知人是清醒的,就敢放他们进去。
只不过,他敢放他们进去,真的有人敢询问床上那人吗?
“可以。”苏慎司允许,“皇叔公想证实我是否密谋造反直接带人进去证实就是。”
宣奉老王爷见他答应的爽快,手一抬示意大家都与他一起去。
但除了他与自己的三个儿子之外,旁人都未有人动。
惠宁王爷本想随他走的,但见没有一个大臣动,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满腔惊怒被惧怕覆盖,哪里还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