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苏慎司视线扫过来,吓的她赶紧低下了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进宫前就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只要可以避开惠宁王府的婚事,让她天天刷恭桶她也愿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希音过的相当胆战心惊。
尽管苏提贞安抚她说善后了,但还是害怕被父亲逮到。
不过紫屏给她带的一则消息瞬间打碎了她的害怕。
沈家是有在四处找她,但没让外人知道她失踪,而是对外宣称她生病了不见外客。
至于与惠宁王府的婚事,自然是没影了。
沈希音放下了心来,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府千金到勤快话少的七宝小太监,她融到了这个身份当中,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奴才。
“殿下,婉妃娘娘弟弟的案子出结果了。”
“说。”
“革了大理正的职,名下所有财物充公,发配边关为将士们做奴,永不得离开。”
苏慎司听完面无表情,“处置一个贩卖私盐的五品官员居然用了七八天,也真是难为他了。”
“奴才听说陛下这几日一直宿在凤赏宫,期间只在随云宫用过一次午膳。”
“留宿凤赏宫不能说明什么,之前十几年他哪个月不是常留宿母后那里。”苏慎司微阖双眼,神色有了几分慵懒。
“殿下,该给您换药了。”
距离杖责已过去十几天,他的伤势逐渐在康复着,每日要换两次药。
“你那皮糙肉厚的就别上手了,没轻没重,让七宝来。”
祥林看了看自己的手,微笑着应了一声。
上好药,又见她闹了个大红脸,祥林叹道:“殿下,您看她脸皮薄的哟。”
“娘里娘气的。”苏慎司说完把身子趴那,“过来给我按按肩。”
祥林示意她过去,然后道:“奴才去安排厨房准备晚膳。”
沈希音到底是个女子,手上的力气没有男子大,不过她因为手指纤细手掌又小,按的也令人舒适。
“你怎么不用香?”
沈希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太监因为挨一刀身上会沾些异味,普遍会用香料遮掩。
她忙答道:“奴才爱干净,每天都要清洁几次。”
“哦,爱干净好。”
沈希音看他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继续给他按着。
感觉他睡着了,她刚想停手歇歇,谁知他发出了声音,“继续按。”
沈希音又继续,“殿下没睡着呢?”
“该吃晚饭了,睡什么。”
沈希音心想,别人卧床养病养伤好吃好喝好睡都会发胖,怎不见他胖起来?
一天三顿没缺晚上还偶尔加夜宵来着。
他要是成为一个大胖子会是什么样?
沈希音幻想了一下,觉得画面有些喜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苏慎司瞅她,“笑什么?”
沈希音压下心头的紧张,“没……没笑什么。”
等祥林让人把餐食送进来,顺便给苏慎司递话,“殿下,惠宁王爷与世子爷进宫面圣顺道来见您,现人就在门外。”
沈希音一听当即收回了手,情绪压不住了。
“你怎么了?”
“殿下可否容奴才一避,待王爷父子离开再说明缘由?”
苏慎司见她一脸惊慌,竟也答应了,“去净房躲着。”
“谢殿下。”
她手心里冒出了虚汗,站在净房内心里在想等会出去如何跟苏慎司解释这一避让。
要是有个好借口,兴许以后都可以避让。
思来想去,想了又想,沈希音想到了一个理由。
待那对父子离去后她从净房出来,苏慎司坐在床上,上面摆了桌板饭菜。
“为什么害怕见到他们?”
沈希音走上前跪下,小声的说:“奴才未进宫时意外结识了世子爷,他曾……曾想让奴才成为他的人,奴才不愿意跑了,听闻世子爷放话说抓到奴才要把奴才给打死。”
“还有这事?”苏慎司淡淡的问,“跟着他不比进宫当太监好么?”
沈希音摇头,“奴才是男人,哪能成为他的私宠呢?”
苏慎司筷子一顿,这才听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他是真没想到苏淮还好这口。
不过眼前这位小太监,也真生的俊俏,唇红齿白的,尤其那小腰,真细。
若是被苏淮收为己有也的确太可惜了。
“他不常来这,你不用担心什么,起来吧。”
“谢殿下。”
沈希音点点头从地上起来,立在一旁为他布菜。
*
此时沈家。
听到高氏连绵不断高低起伏的哭声,沈既白眉头微蹙,“母亲,您不要再哭了行吗?”
“都怪你父亲,希音身上没带银子,她能跑多远跑哪儿去?有可能被人拐走或者害了!”
当晚没追找也是想着她会去荷华门,自沈既白否认没见过人后才开始慌张。
沈可茂也后悔了,“那个节骨眼上我不是也生气吗?女子的名声多重要?既吃了亏还嚷嚷什么?”
“父亲口中的名声重要也不过是让希音咽下这个哑巴亏罢了。”沈既白语气略冷,“那般情势之下您还能动手打她,还要将她嫁去惠宁王府,您是怎么做出和说出的?这会子在这急眼了。”
沈可茂老脸一窘,“那柳宗晨不也没把她怎么样么,她拿刀伤人,幸而扎的是腿要是扎到心脏,把人杀了怎么整?”
“杀了也是防卫,又怎么?”
“你说的轻巧,人真死了,且看柳家怎么宣扬!”
沈既白孤冷淡然,“宣扬?难道父亲本质上不是因为没法让希音再嫁给三殿下才恼羞成怒?您什么心思,儿子一清二楚。”
说完,他翩然转身跨门而出。
沈斐紧跟上,主仆很快出了沈府。
上了马车,沈既白道:“回衙门。”
“三爷,阿妩姑娘还没吃晚饭呢。”
“那先把我送过去,你再回来给她送吃的。”说着,沈既白问:“安排给她的活儿做的怎么样了?”
“她说今天就做完了,明天就要回宫了。”
“是吗?”沈既白这几天忙也没细问,“你俩有什么进展吗?”
沈斐有些沮丧,“没有。”
“你跟我讲讲你俩独处都聊什么了?”
“就闲聊,聊到哪儿算哪儿,也没有刻意围绕什么话题说。”
“好比等会你回去见着她,你会说什么?”沈既白道,“你把我当成她。”
“三爷,属下无法代入您是她,这太出戏了。”
“我都委屈自己假扮一个女子了,你还不愿意了?”
“那开始。”沈斐深呼吸一口气,“阿妩姑娘,晚饭来了。”
“哎呀,沈侍卫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沈既白模仿阿妩的语气倒还真有几分像,只是他这个语调让沈斐有强烈的不适感。
“鸡丝馄饨。”
沈既白:“看起来就很好吃,谢谢你哦沈侍卫。”
“不用谢。”
沈斐脑袋卡壳,接下来该说什么?
“阿妩姑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
沈斐挠挠头,“三爷,属下好像把天聊死了。”
沈既白语气恢复正常,“有你这么跟女子聊天的吗?接下来你除了看她吃馄饨,你还能干什么?”
“给她倒茶递手帕擦嘴。”
“……”沈既白想了想,“等会你回去后不用再去衙门找我了,骑马带阿妩出去透透气,她在屋子里也闷了好几天了。”
沈斐欣喜后转念一想,“她要是不去怎么办啊?”
“别的方面那么出色,怎么这方面跟个榆木脑袋似的?你事先想好对策不就行了?她答应你去,你会怎么表现,她不答应你去,你又该怎么让她去?自己琢磨。”
马车行到皇宫口,沈既白独自下了车。
沈斐去饭馆给阿妩买了鸡丝馄饨,到沈宅后,他提着食盒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进了门没听到声音,沈斐把食盒放下点上灯,引燃了蜡烛举着去内室一看,只见阿妩躺在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盖。
炭火已经熄了,但暖气还未散尽。
他轻手轻脚上前,沈斐此时竟生出妻子在家等待他散值回来的错觉。
将蜡烛放在床头的桌上,他去把食盒提进来,阿妩睁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沈斐把食盒盖子拿掉,双手递过去,“快趁热吃。”
看见吃的,阿妩眼睛都亮了,“今天是馄饨呢,看起来就很好吃,谢谢你哦沈侍卫。”
沈斐身子一僵,他家三爷竟然猜到了她要说的话……
不用谢这三个字他没说出口,而是道:“等下吃了饭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还以为她会拒绝,谁知阿妩没犹豫就答应了。
她都要憋死在这屋里了。
“那你先吃,我出去让人撤了方便你出去。”
阿妩点头,低头夹起馄饨整个放到嘴里,好香。
一口一个,不多会儿食盒便见了底。
拍拍吃饱的肚皮,她心满意足的去净房漱口。
沈斐给她拿来一顶帷帽,出了门看见马,她愣住,“不是走路吗?”
“周围不太适合步行走动,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
想起上次被他骑马拥住的不自在,她道:“我坐后面。”
“坐后面危险,你可要好好抓紧我。”
“我会的。”
沈斐先上了马,紧接着将她拉上。
他微微侧头,眉梢带笑再次提醒,“抓紧。”
阿妩两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确定道:“抓紧了。”
“驾!”
阿妩惊呼一声,本能的抱住他,脸也顺势靠在了他的背上。
沈斐忍俊不禁,却也不敢笑出声。
他挥动着鞭子让马儿奔跑的更快,如疾风而过。
身后的阿妩嫌帷帽碍事,腾出一只手给拽了下来,她微微睁开眼,望着一闪而过的房子,呼吸着冷冽的空气。
倒也不觉得多冷,反而感到很是神清气爽。
到了京都城郊外一条河流旁,两人下了马,沈斐左手牵着车与她并行。
“你经常来这儿吗?”
“偶尔会来这散心,这几天不能出门闷坏了吧?”
“幸好有你送好吃的,不然真的感觉自己像个苦力劳动者。”阿妩将拿着帷帽的手被在身后脚步轻快,“每天中午或下午做活的时候我就在想,沈侍卫什么时候回来?会带什么好吃的?这是每天最期待的一件事了。”
“幸好你说的是饭,不然我会以为是我。”
阿妩始终记得苏提贞曾说他不喜欢女子对情爱不感兴趣的话,笑吟吟道:“若说是你,你会怎样?”
他脚步顿住,月光下她的脸更皎洁了,眼睛也更灵动。
“你猜我会怎样?”
阿妩想也没想就答:“肯定让我距离你十八尺远,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怎么会?”他否认,“我不会的。”
她又问第二遍:“那你会怎样?”
“这样。”
沈斐走近她,用行动告诉了她会怎样。
阿妩浑身的血液从脚底聚集到头顶,脑袋一片空白,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如傻了一般。
沈斐的右手从她脸颊上离开,想到她明天就要走了,他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阿妩,我喜欢你。”
做好了被打耳光的准备,做好了她怒目相对的准备,做好了被她骂登徒子的准备,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发生。
阿妩如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安静被他抱着,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反应着实是沈斐没预料到的。
“你……你不是不喜欢女子吗?”
“谁说的?”
阿妩自然不会说是苏提贞告诉她的,自己主动背锅,“我以为是那样。”
“我竟不知被你这样误会。”
“刚刚我之所以那么问你,着实……着实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喜欢女子。”阿妩紧张到结巴,“沈侍卫你很好,很细心很贴心很会关心人,只是我一直都把你当……”
当什么?
兄长?
还是朋友?
他统统都不要。
沈斐将她抵在树上,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
“大爷,醒醒,宫里来人了!”
门外传来家仆的敲门声,江绍猛地睁开眼,顷刻起身,朝外问:“发生何事了?”
“不知道,只说让您速速进宫。”
江绍不敢怠慢,穿衣套鞋从房间里急急地出来,只见其副手满头大汗立在门口。
“院使。”副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江绍闻言心一沉,让人速速备轿,立刻就往宫里赶。
到宫门外与其他几位不值班的太医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