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两位太医不是主使,这无疑于提醒苏清修,该罚的另有其人。
他若是不罚,那她口中那句纠正错误给太子一个公道就是对他处置不公的最大嘲讽。
慕氏此话无疑于在推着他走,尽管她知道他不会惩罚婉妃,能给婉妃的惩罚不过是禁足,但婉妃本身就在禁足,而且她又怀着身孕,苏清修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但苏慎言那边,她还是要争取给自己儿子讨个公道,自然,她也没把握苏清修会给这个公道。
见她给了自己好脸色,苏清修心里舒服了不少。
“既然皇后给你们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四十。”
两位太医松了口气,被打个半死也比直接没命好,异口同声的磕头:“臣谢陛下谢皇后娘娘开恩!”
他们下去后,苏清修让李启荣去传话永寿宫,“按朕的旨意,三皇子亦杖责四十。”
李启荣没想到这事还有反转,倒小看这位皇后娘娘了。
“另外,此事悄悄进行,不宜宣扬。”
“是,奴才遵旨。”
慕氏看他到底还是护苏慎言,也不说什么,他肯下这个令,已经很好了。
毕竟苏慎言可是他的宝,不是吗?
李启荣出去后,苏清修问她:“皇后对朕的处置可还满意?”
慕氏心里冷笑,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名声,自己怎么做是一回事,不能让外人评说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圣明,是臣妾误会陛下了,只当陛下明知是谁的错还要包庇很不公允。”
“朕明日会去东昌宫看看太子。”
想到婉妃今晚要彻底难眠了,慕氏脸上浮现笑容来。
苏清修牵着她的手去内室。
再次给他宽衣,刚把衣服放好,慕氏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还是慕氏说了句话,“陛下,臣妾困了。”
苏清修这才将她放开,与她一起就寝。
她躺在里侧,还是被他抱着。
“明日是臣妾母亲的生辰,臣妾回母家一日。”
“朕陪你回去。”
慕氏心道:去了也没人欢迎。
她婉拒:“臣妾知道陛下最近太忙,你都消瘦了许多,臣妾带贞贞去就可。”
“当日可回?”
慕氏想了想,“再说吧。”
……
早上,慕氏备了厚礼带苏提贞回慕家,从内宫门口出来没多远,就遇见了江鸿。
他行礼的时候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九华山。
他要单独见她。
这倒是让慕氏深感意外。
想着他肯定有事,慕氏的眼神告诉他自己会去。
昨晚两个太医和苏慎言受罚的事尽管被压了下来,但还是瞒不过他。
慕氏去伴驾了后事情就出现了反转,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江鸿看来,就算苏清修知道是苏慎言设的局,以他对婉妃的情深以及对苏慎言的偏心程度,只能让此事继续错下去。而且他那么注重面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判断有误?
江鸿想到慕氏那日在后宫苑说的话,她说跟他在一起后就没再侍奉过苏清修了。
而且苏清修也一连几日都没去凤赏宫了。
昨晚又是她去的泰宁殿,很难不让他认为慕氏主动去讨苏清修的欢心。
帝王一时高兴,答应她追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本就是她的夫君,争宠讨欢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他身上下血本了么?
江鸿企图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然而,并不起效。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心底苦涩的要命,脑子也乱糟糟的。
只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她想理会就理会,想不理一眼也不看自己。
知道今日她会回母家,他故意制造了巧遇。
回到衙门后,寻常因为忙碌总觉得一天过的很快,今天却时不时看沙漏,只觉得太慢太慢。
江鸿的这些心思慕氏并不知道,她心情很好的陪母亲过了生辰,傍晚还与苏提贞陪家人吃了饭。
饭后沐浴洗漱后才从慕家密道出来。
梁嬷嬷再三叮嘱她走路要当心,毕竟怀着孕,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慕氏去的时候提了瓜果蔬菜肉还有少量米面,九华山那几间木房平日里锁着门,位置隐秘又是私人地界,鲜少有人经过。
这里本就是慕家老两口偶尔居住的地方,空气清新,爬爬山去静安寺祈福都很方便。
路上慕氏行走不快,她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提着灯笼,到九华山脚下时,有雨点子落下。
行至半道,江鸿来接她了,他没拿灯。
两人对视,皆无言。
江鸿伸左手把布袋接过,右手自然的牵住她往上走。
他的掌心暖热了她冰凉的手。
慕氏一步一步跟在他旁边,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开锁进门点了蜡烛,她蹲身要生碳火的时候,江鸿开了口,嗓音低沉:“臣来。”
慕氏去一旁,“喊我来可是有事说?”
“没事就不能见娘娘了么?”
慕氏看他,烛光下面容略有些憔悴,“这段时间衙门里忙,是不是很辛苦?”
“有些。”
“你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做。”
江鸿道:“臣吃过了。”
感觉他心情不佳,慕氏歪头冲他一笑,“易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明晃晃的笑容令江鸿心口塌陷了一角,“娘娘那天说跟臣在一起后就没再侍奉陛下了,现在也依旧么?”
慕氏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呢?虽然你没说这话,但可这样要求自己了?”
她不正面作答,让江鸿心里不禁一揪,“看来娘娘昨晚的确不顾孕身讨好陛下了,到什么程度?像曾经那样对臣吗?”
“想知道?”慕氏逗他,“那我把细节一一说给你听可好?”
见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扑哧一声笑了,“你家里家外女人环绕,我可说过你什么了?”
江鸿一愣,“家里有个妾室不假,但家外是什么意思?”
“流云门那位你真没必要不认,我又不会乱嚷嚷让这事人尽皆知。”
他那日去流云门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您派人跟踪臣了?”
“上个月派人盯过你,那时候怕没怀上,想知道你的行踪。上次在这一别后我让人撤了,但梁嬷嬷忘记了,结果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你放心,现在我的人已经不跟你了。”
“那个女子不是臣的外室,是裴尚书介绍的女子,臣去流云门也是他把臣诓去的。”怕她不信,他又说,“若真是臣的女人,臣不可能让她住在外面。”
的确,别说他现在没正妻,就算是有,以他的身份想抬个妾进府,轻而易举。
慕氏凑近他,“既然我误会了你,你也误会了我,咱们俩扯平了。”
江鸿眉心舒展开来,“娘娘说的是实话?”
“我说过,我是你的女人。”
慕氏蹲的有些腿麻,她缓缓站起,江鸿也跟着起了身。
“昨晚苏清修惩罚太医和三皇子的事儿看来让你困惑了。”从他问的话她就可以看出,“你以为我以那样的方式为太子讨公道的,对吗?”
他有些局促,“臣……”
慕氏的手指落在他唇上,“无需解释,我知道不止你一人会这般想,因为看起来的确是那样。但事实是,苏清修是在你和沈相刚走后不久处置的,那会儿还未就寝。”
紧接着,她复述了一遍与苏清修的对话,“他就是想证明他是对的我是错的,这才把太医给叫过去审问的。”
“臣怎么觉得陛下对娘娘有了情意?”
她不觉得,却仍问:“你吃醋了?”
江鸿望着她的脸,没答她的话,神鬼使差低下了头。
慕氏一怔,随后环抱住他的脖颈,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第49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房间里也渐渐有了暖意。
慕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莹润的肩膀, 微微起了身子伸手接过江鸿递来的茶杯。
“茶水有些烫, 小心些。”
她连着喝了几口,太口渴了, 水有些热也要喝。
喝完把杯子递给他,“还喝。”
江鸿又给她倒了一杯,慕氏再次喝完才重新躺好。
此时此刻,她长发散乱在枕间,面色绯红双眼含情,看起来别样动人。
江鸿把灯熄了躺在她旁边,手搭在慕氏手腕上一会儿,才道:“无事。”
“你会医术吗?”
“会一些, 跟小绍没得比。”江鸿想起她上次昏倒便问,“冰嬉那日,您为何生气了?”
慕氏的头枕在他的左胳膊上, “苏清修说让我回母家长期养胎, 我能答应他吗?与他争执了几句。”
“如果陛下有一天改帮太子, 对您也很好, 您不再需要臣了,您会……”他话止住,意识到这话不该问。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对他打开心扉重新开始还是想问我会不会与你断了关系?”
“您可以将这个问题合并到一起。”
“我与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慕氏的手掌与他贴在一起, 十指扣住,“若有朝一日,我与你没了关系, 不会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你了,只能是你明知道我的心千疮百孔还要给我致命一刀。”
江鸿又问她:“文武百官里面,您最欣赏谁?”
“你包括在内么?”
“撇开臣。”
“是得撇开你。”慕氏笑,“你是我的男人,不能与他们放在一起比。”
江鸿只觉得面热,“您这样想?”
“自然。”慕氏又道,“文武百官里面,要说最欣赏的,大理寺卿沈既白。”
江鸿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年轻有为,倘若娘娘再年轻个二十岁,嫁给他也是好婚一桩。”
慕氏:“……”
她低低笑了起来,“你都不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臣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哪里是三个?”
“是了,忘记把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给算进去了。”
江鸿回归话题,“您为什么最欣赏沈寺卿?”
“我很肤浅,主要看脸。”
其中缘由,岂能与他实说?
“那您为什么没对他下手呢?”
“他年纪小我太多了,下不去那手。”她扬起脸冲他吹了口热气,“只能祸祸你了,你也挺好看的。”
江鸿声音低了不少,“娘娘应该庆幸这会儿有着身孕。”
“不然呢?你想怎样?”
“怎样不怎样的,娘娘心里还不清楚么?”
慕氏大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鸿对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他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但偏偏,他又不由自主。
明明知道这是条什么路。
竟只能往前走,容不得回头了。
想到她今天反问他那句可如她那般要求自己了,江鸿主动对她说,“自第一次来这九华山上,自始至终,都只您一人。”
慕氏问:“那你这么长时间没有让妾室伺候,她没意见么?”
“有,还闹了,臣说给房子银子放她自由,她不愿意离府。”
“肯定不会走的,你府上没正妻,只她一个妾,家里大小事她说了算,跟女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又有儿子傍身,江院使兄妹跟她相处的也好,吃穿不愁的,离开做什么?她也三十几了,再嫁还能嫁个比你更好的?”
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慕氏觉得范氏不走对她自己来说才是对的,真的要了房子和银子走,以后过的肯定不如现在。
银子总会越花越少,过惯不需操心钱银的生活,再过掰指头算银子的日子,想想就不会多好受。
就算她的儿子接济她,但还能有现在过的滋润?
再说,她相貌一不出众,二出身也不好,以前是侍女,现在是妾室,离开江府想要再找江鸿这样身份的男人,根本不可能。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找妾的条件不外乎是年轻、有姿色、出身好,三个条件混搭都可,而范氏现在一样都不占。
“臣同她说了,既不走就不要再拿这事闹。”
慕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只跟自己一人好呢?
她也曾为夫君宠幸别人而偷偷哭过,也曾为别的女人生下夫君的孩子而难过,这些女子家的心境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就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在见识苏清修的真面目之前,她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管他翻了谁的牌子,她都不会吃醋,尽管那时候她还爱着他。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吃独食的想法了,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变小气了。
偶尔睡前会想他跟范氏是怎么相处的,又觉得自寻烦恼,那是他孩子的母亲,人家跟了他十几年,是他亡妻为他选的妾,人正妻活着都那般大度,自己在这小气个什么劲儿,自己又算什么?
当听梁嬷嬷说江鸿去流云门会美貌妇人,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多不舒服。
嘴上不在乎,脑海却浮想联翩。
她是在意的。
如今他自愿为她守身,她自然很开心,她不也这样做了么,多对等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