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瓜子和茶
时间:2020-06-12 09:54:55

  现在,他将染着血迹的手藏起来,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心疼。
  心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其中,又疼又痒。
  秦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很清楚,朱闵青现在情绪很低落,而她,想让他高兴起来。
  秦桑把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左右摇了摇,“这个朱承继一肚子坏水儿,我恨死他了,多谢哥哥帮我出气。”
  朱闵青又是一愣,喃喃道:“你没被吓到?”
  秦桑手上用力,扶着他上了马车,挨身坐下说:“我怎么会被吓到?你也忒小瞧我了,山林遇险时我还拿刀砍人呢。”
  说着,用茶水洇湿手帕,一点一点给他擦拭手指。
  她的手很暖,很稳,她的声音听上去也非常的轻松。
  朱闵青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唇边刚浮现一丝笑,然而马上凝固住,呆然片刻,道:“坏了,督主的吩咐……这下全京城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九千岁的干儿当街把宁德郡王的眼睛挖了出来,这等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消息好似瞬间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个时辰不到,朱缇就得了消息。
  朱缇望着未整理完的案宗,深深叹息一声:告诉他不要打草惊蛇,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他叫来崔应节,“你立时带人去抓朱承继,记住,要活的。让吴其仁收网,去搜张昌的私宅,一张纸片儿也不能漏掉!”
  崔应节问道:“如果遇到反抗怎么办?”
  朱缇抬抬眼皮,不紧不慢说道:“朱承继死不了就成。”
  事不宜迟,交代完差事,朱缇抱起案宗就去了御书房。
  一个小黄门低眉侍立在门口,书房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墙角自鸣钟“咔咔”的机械声。
  永隆帝照常在镌刻他那些宝贝石头。
  朱缇示意小黄门退下去,这次他没有等永隆帝尽兴,直接“扑通”往地上一跪,也不说,以头触地只默默地流泪。
  永隆帝放下手中的半成品,用疲倦得发酸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朱缇哽咽道:“老奴擅自做主拿了宁德郡王,特来向皇上请罪。”
  永隆帝脸色微微一沉,似乎不悦,却没有发火,“他犯了何罪?”
  朱缇掂掇一阵说辞,又叩头道:“秋狩根本不是瓦刺人袭击,已查明是江湖匪类假扮的,都是宁德郡王事先布的局!杀了其他的郡王,储君人选就他一个,这心机又深又狠,若您有个……他能直接当皇帝!”
  “老奴不忍皇上为逆臣蒙骗,更不能容忍他致使皇上置身险境,一时激愤就抓了他!皇上,这谋反案您要不要亲自审问?”
  朱缇深谙永隆帝的忌讳,一是闵皇后,二就是“谋反”,十七年前寿王掀起的那场宫变几乎要了他的命,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所以朱缇句句往谋反上引,先让永隆帝起疑心再说。
  永隆帝腮边肌肉抽了两下,不可避免地联想起寿王,眼中登时闪出杀气,“可有证据?”
  “这是匪人的口供。”朱缇忙把案卷呈递上去,觑着皇上的脸色试探道,“他们都是经过中人互相联系,证据……或许差了点。不过老奴想,这种事大意不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永隆帝一目十行看完案宗,已是铁青了脸,啪地将案卷摔在书案上,喝道:“好个孽障,当真狼子野心!你给朕审,好好地审!”
  朱缇心下顿时大安,因见皇上在气头上,索性再加把柴,“他一个人办不成这事,老奴查到他和张昌有往来,那个中人也和张昌的徒孙联系过。”
  “张昌?”永隆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朕的大伴!”
  朱缇一脸的苦笑,“皇上,您念旧情,不见得人人都念旧情,您打发他荣养是您的恩典,可他不知足,还埋怨您刻薄寡恩。”
  “他埋怨过朕?都说什么了?”
  “他说……还不如给您守陵去。”
  朱缇说得颇为投机,其实张昌的原话是“我想给皇上修陵去”,然他改了个字,意义便大为不同。
  “朕还没死呢!”永隆帝暴喝道,“你亲自去办,张昌、朱承继,还有李贵妃,都给朕审个清楚!”
  “老奴领旨。”朱缇低下头,暗暗笑了下。
  有皇上的旨意,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朱承继进了诏狱,一道刑罚都没扛过,就将所有谋划全说了个明白。
  一开始他还求饶,恳请皇上开恩,但后来结结实实尝了诏狱刑讯的手段,什么念想也没了,只讷讷道:“只求速死,只求速死……”
  当然,死是一定,速死就不一定了。
  李贵妃更干脆,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临死前道:“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养了朱承继。”
  张昌却着实硬气,咬牙抗下了诏狱的刑罚,只说自己一切不知,都是下头人瞒着自己干的。
  他的私宅里并没有搜到有用的东西,而那个小徒孙,一见东厂来拿人,立时服毒自尽,来了个死无对证!
  朱闵青想要亲审张昌,朱缇没让,“你的眼伤刚有起色,不能劳累,不能动怒,你好生养着,眼睛可比一个张昌重要。”
  林嬷嬷对此很是不解,反复和朱闵青念叨:“好容易等到张昌失势,赶紧给娘娘洗清冤屈,给小主子正名才对,朱缇为什么要拦着你?”
  朱闵青沉吟道:“时机还不成熟。”
  “还要什么时机?”林嬷嬷急得直拍桌子,“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有张昌的供词,再加我,皇上能不信吗?”
  朱闵青叹道:“嬷嬷,就算皇上相信,可一个瞎眼的皇子有什么用?而且督主……恐怕要丧命。”
  欺君之罪,永隆帝不可能饶了朱缇。
  林嬷嬷白着脸久久不语,好半晌才掩面哭道:“我可怜的小主子,到底何时才能身份大白啊!”
  一阵冷风袭来,满室寂然。
  进入冬月,这个案子终于结了,张昌没死,正如他所愿,给皇上修陵去了。
  林嬷嬷又是一阵抱怨,“朱缇到底怎样想的,至少也要把人放在眼皮子下看着,诏狱难道没地方?”
  这次朱闵青同样迷惑了。
  林嬷嬷左思右想,猛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那是越想越心惊,耐不住和朱闵青道:“朱缇和江安郡王走得很近,你说他会不会有其他打算?”
  朱闵青似乎有点意外,“不太可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00:25:29~2020-04-22 00: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人? 12瓶;Ccccccofu 3瓶;我想粗去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朱闵青声音不高, 语气却很确定。
  林嬷嬷望了一眼他的眼睛, 踌躇着该不该把话挑明。
  快两个月过去,小主子的眼疾已有好转,但看东西仍是模模糊糊的,迎风见光还是会流泪,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万一好不了,就像小主子所说, 一个瞎眼的皇子有什么用?朱缇肯定会扶持别人上位, 那个江安郡王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而且她还听说,江安郡王看上了秦桑。
  林嬷嬷不得不多想。
  话到嘴边, 她又吞了回去, 到底不忍心再拿朱闵青的眼睛说事。
  遂慈爱地抚着朱闵青的头, “许是嬷嬷想多了,朱承继一倒台, 朝臣们还不得一窝蜂地投奔江安郡王去,多朱缇一个不多,少朱缇一个不少, 人家不见得能看上他。”
  朱闵青道:“我知道嬷嬷着急, 我们十七年都熬过来了, 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日。督主和朱怀瑾合作只是为了查案, 现在案子了结,督主为避嫌也会减少和他的往来,所以嬷嬷大可不必担心。”
  林嬷嬷嘴上称是,心里却逐渐弥漫起一种悲哀, 夹杂着慌张。
  从前小主子很听她的话,既利用朱缇的势,也暗暗提防朱缇,可现在,他接二连三地维护朱缇,俨然把朱缇当做最信任的人,这可怎么得了?
  他们只有朱缇一个选择,而朱缇却不止小主子一个选择,小主子又这般相信他,迟早要吃亏的。
  林嬷嬷想,须得断了朱缇所有的念想,让他一心一意扶持小主子才行。
  她回到厢房,在柜子最下头翻出来一个金线荷包,上面绣着一个篆体的“闵”字,装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金质长命锁。
  除却金鱼、莲花等常见花纹,还有五条龙纹。
  林嬷嬷死死攥着这枚小小的长命锁,一咬牙,仿佛终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小心谨慎地把这两样东西藏在怀中,一路避着人悄悄从角门出去。
  此时天色晦暗,苍茫的天穹下,银白色的雪粒子一阵阵撒下来,不多时就白了地。因地气尚暖存不住雪,等晌午雪一停,便是半泥半水,毫无半点美感。
  林嬷嬷没有叫车,一脚泥一脚水来到西市口大街。
  冬季昼短,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又阴又冷,其它街巷很是冷清,然这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沿街两旁香楼酒肆鳞次栉比,门前挂着的一盏盏红灯笼连绵蜿蜒连成片,几乎映亮了半面夜空。
  街面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门前揽客的尖着嗓门一声赛一声的招呼人,笙箫丝竹不绝于耳,伴着女子或软糯或妩媚的笑声,真是个花柳繁华地,十分的好景致。
  林嬷嬷四处张望一阵子,来到本司胡同,踅摸到一处歇山顶三层酒楼,抬眼看看,门匾上三个大字“青云楼”。
  是这里了,她吁口气,对揽客的老鸨:“我找青鸢姑娘。”
  那老鸨搭眼一瞧,这人穿戴不俗,以为是哪家的太太找上门来了,便道:“今儿青鸢姑娘不见客。”
  林嬷嬷塞给她一锭银子,因笑道:“我是她的故人,这儿有个荷包,您拿给她一看,她便知道我是谁。”
  老鸨将信将疑,看在银子的面儿上道:“你在门口等着,我就替你跑趟腿儿,她见不见你可做不得准,青鸢可是咱这里的头牌,只伺候官老爷,脾气大着呢!”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老鸨满脸堆笑地走出来,“姑娘请您进去,她不便出来,您跟着我走,请了您呐。”
  穿过嘈杂的门面,从后楼梯拾阶而上,绕过中厅回廊,尽头处站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姿容妩媚,形态风流,也是一双凤眸。
  她仔细辨认半晌,试探着叫了声“林嬷嬷?”
  林嬷嬷霎时泪如雨下,嘴唇不住颤抖,抚膝一蹲,哽咽道:“表小姐……”
  青鸢忙扶起她,一面往屋里让,一面摇头叹道:“哪里还有表小姐,只有沦落风尘的卖笑女罢了。我还以为您已经……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林嬷嬷看了老鸨一眼,欲言又止。
  青鸢温温柔柔道:“妈妈,可容女儿单独说说话?”
  林嬷嬷递过去一张银票。
  老鸨笑了几声,关上了门。
  “我去年找到了闵氏旁支的旧人,得知你在这里。”林嬷嬷抹把眼泪,“表小姐,老奴想给你赎身。”
  “我是官妓,纳入贱籍不得赎身。”青鸢的笑既无奈,又落寞,缓声道,“嬷嬷,这个金线荷包是我娘绣给表弟的,人都没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个做什么。”
  “表小姐,这话你埋心里头,千万别漏风声。”林嬷嬷凑到青鸢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小主子还活着。”
  青鸢惊得嘴唇发白,“这怎么可能!不是烧死在宫里吗?”
  林嬷嬷拿出龙纹长命锁,“他活着,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可精神着呢。”
  青鸢盯着长命锁,紧紧揪住胸口,许久才重重透了口气,却是无声地大哭起来。
  “我闵家能昭雪么?”
  “等小主子恢复身份,还有什么可愁的!”
  “别……告诉他我在这里。”青鸢垂泪道,“嬷嬷,您突然找我来,定是遇上了为难事,您尽管说,我能做什么?”
  林嬷嬷附耳道:“事关小主子生死,求表小姐……”
  黑黢黢的夜空如一顶厚重的幔子罩下来,一阵又一阵的西风,吹得窗前的竹林沙沙作响。
  朱闵青躺在塌上,秦桑正小心地给他抹眼膏,
  抹好后轻轻吹了吹,秦桑笑吟吟说:“今儿太医说你的眼睛大有好转,再休养一两个月就能大好,安心了吧?别整日皱着个眉头,瞧瞧,眉心都长出竖纹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朱闵青只觉一阵吹气如兰,似有似无的幽香萦回环绕鼻尖,顿时一阵口干,扭脸躲开,半天才道:“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年节,到时我带你去看社火。”
  “社火啊,舞龙舞狮跑旱船都看过不少,京城有没有打铁花?我小时候曾在真定庙会看过一次,真是好看,可惜后来没了。”
  朱闵青回想片刻,“我很少逛庙会,等我问问崔应节,他是个包打听,常混迹在茶楼酒肆,一准儿知道哪里有。”
  “崔娆约我明天去银楼打首饰,我托她问一句也行。”
  “正好明日要去趟署衙,我和你一起去。”
  “快算了吧。”秦桑笑道,“你没发觉崔娆这阵子都不来了?人家生恐见面尴尬,你就别在她面前露脸了。”
  朱闵青皱皱眉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外间响起小丫鬟的问好声,林嬷嬷回来了。
  秦桑起身道:“天不早了,早些歇着,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她出去,恰好林嬷嬷挑帘进来,二人差点碰上。
  秦桑隐隐闻到一股异香,甜得发腻的味道,好闻,却很怪。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