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徐青青垂眸看着脚尖,讪讪道:“天色不早了,我去给你做早饭。”
天色不早,做早饭。
行,这话比‘吃酸萝卜炒粉气死他三哥’还有趣。
朱棣松开手,看着徐青青仓皇奔逃的背影,不禁轻笑了一声。
看来她并非故意要占他便宜,该是一时情绪难以控制,有些伤心,刚好碰见了他。
不过这说抱就抱的举动,还真是随便。果然是道观里养大的,心性单纯,竟不知男女大防。
徐青青找到楚秋,“这样不行!”
楚秋不解:“什么不行?”
“这样一时兴起,突然跑去占人家良家男儿的便宜,不行!太猥琐!下流!无耻!但硬憋着也不行,会疯。”
“那我们该怎么办?”
色男人不行,不色男人也不行,楚秋想不出第三条路了。
“找两个伶官,你情我愿,跟做生意一样。我能解决问题,他们也有钱赚。”
以前犯色病的时候,徐青青觉得只要自己理智清楚,有意识地约束自己就可以控制得住,偷看美色两眼而已,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但这一次的意外让她意识到,周全计划才最妥当,临阵抱佛脚很容易出事。
楚秋一听徐青青要养伶官吓了一跳,可转念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正如师妹所言,情我愿,明明白白,不容易出岔子。
徐青青当晚就想好了计划,道观扩建的时候建密室通密道,便于藏人。此之前,先置办一处偏僻宅院,选两名自己满意的伶官赎身出来,将他们安排在那里,给他们提供保障生活的银子。等她犯色病的时候,就招来伶官看看美色,不需要的时候,随他们自在,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说干就干!
第二日,徐青青和楚秋就打扮成普通女子,准备去凤阳城把这事儿给办了。
平常俩人都只穿青衣道袍,一个简单的束髻,一根木簪,素净到不能再素净。如今打扮成姑娘样儿,湖蓝素罗襦裙,象牙白宽袖背子……衬得俩人皆有好容色。
朱棣正准备翻墙外出,在东墙茂密的梧桐树枝遮挡下,他的身形半点不露,却能清楚地看到门口外出的徐青青和楚秋。
朱棣第一次见徐青青穿襦裙。倒没看出来,她正经打扮起来的时候,竟有几分秀致温婉的模样。眉眼弯弯一笑,娇肌桃腮,若明珠生晕,娇憨可人。
朱棣跟着二人同路去凤阳城,本不欲去管这俩小道姑如何,忽见她们在进城之前鬼鬼祟祟地蒙了面。朱棣出于好奇,便一路跟着二人,直至目击她们进了如意馆。
朱棣抬眸看一眼招牌,再度确认这里是伶人馆后,拂袖而去。
徐青青和楚秋俩人进了如意馆后,二话不说先亮钱出来,再开门见山述明来意。
尽管是两位姑娘上门有些新鲜,但没人跟钱过不去,龟公马上笑脸相迎。
“请问二位是要清倌还是红倌?”
楚秋什么都不懂,“有何区别?”
“这清倌便是卖艺不卖身的,弹曲唱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长陪人聊天解闷。红倌便是可以留恩客们过夜的。”龟公说罢就暧昧一笑,觉得这俩小姑娘年轻不小却着实胆大,估计应该长得很丑,才豁出去了,来这消遣。
“随便,只有一点要求,容貌一定要好。”徐青青道。
很快,龟公就带着六名容貌俊秀的男子进门,打头的第一位姿容尤为出众,连楚秋看了都不禁眼前一亮。徐青青则注意到最后一位,皮肤姣好,比不得第一位那样招摇英俊,却是温文儒雅型,眉目也很干净,气质有点像书生。他看起来比别人更拘谨,脸上毫无谄媚之态,但有尽力克制自己的态度,想尽量表现好些。
徐青青直接问第一位赎身的价钱。
龟公笑着举起双手。
楚秋听说要十万两,她差点把龟公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谁会没事儿花十万两在买一个伶人回去,脑子坏掉了!
“我这里的人可都是费时费工教导出来的,哪一样不要钱。再说开门做生意,二位客官总得让我挣钱吧。他可是我们这的头牌,几十年都未必能找到他这样才貌双全的人物,是我们这里的摇钱树。这要是换做别人,比如最后面的那个,五千两即可,还能附带再送一个更年轻的。”
龟公因瞧着这俩姑娘手里有钱,出手十分阔绰,自然要紧着她们相中的人,趁机讹一笔,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成交!”徐青青道。
龟公愣住,“您确定要出十万两?”
“当然是五千两,还买一送一,多划算,就他了。”徐青青将五千银票干脆地放在桌上,令龟公去拿卖身契来。
立在最后一名的宋铭闻言惊喜不已,忙将去将自己的弟弟宋钰叫了进来,二人随即就跪在徐青青面前认主。
徐青青见后进来的宋钰只是个十二三岁的稚嫩孩子,还有些怕生,确定他们兄弟二人应该进这如意馆没多久。
龟公刚才故意说低价钱对比,本是想衬托这二位客观看中的人眼光高,没想到这俩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选了最后一位的宋铭。
徐青青见龟公有点不情愿,似乎有改主意再喊高价的意思,便跟他算一笔账。
“我不需要什么才艺,只要长相好的,这五千两银子,我若自己拿去买奴隶,能卖不下上等二十个清秀好看的小厮。”
“之所以来这,一则是看你们如意馆的规矩教得好,二则也是我嫌麻烦,没工夫去找来教导,这两日我家主人就急需用人。可你若非要坐地起价,没诚意做生意,那咱们免谈。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家主人本就是一位生意人,更懂其中的道理,自然不会怪我。”
这些钱可都是她以犯色病为代价换来的,能省则省。
龟公一听她们背后还有主人,这下明白过来这俩姑娘为何敢胆大来这里,其背后的主人必行不俗。人家的账也算得对,五千两他只是少赚一点而已,却也是赚的,哪有把生意推出去道理。遂命人把他们兄弟二人的卖身契拿来,与徐青青当场钱人两讫。
随后徐青青就在凤阳城北先置办了一处小宅院,令宋铭宋钰兄弟暂且在此居住。
宋铭欲介绍自己,也欲了解情况,被徐青青抬手制止。
徐青青简单解释一下自己的需求,“我不会过问你们的出身家世,你们也不必过问我的。卖身契虽在我这,但日子随你们过。我也不需要你伺候我过夜,你弟弟我更不会碰。”
不过是被看两眼,摸摸手或脸颊罢了,这对于他们这些伶人馆里出来的卑贱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姑娘却能如此坦率直言,且没有轻视折辱之意,宋铭知道,这次他和二弟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今日能遇见姑娘,乃我们兄弟二人的荣幸,感激不尽。”宋铭忙拉着宋钰跪地,一起谢恩。
“不必客气。”徐青青看着宋铭那张清秀的脸片刻,便问他会不会作画。
宋铭应承。
徐青青立刻去买了笔墨纸砚回来,看宋铭作画。这样他全神贯注在画上,便不会因为自己一直看着他而觉得不自在了。
楚秋同宋钰一起把房子拾掇得差不多了,就端茶过来。她马上用眼神示意徐青青,完全可以不必这样拘束。
“人都买回来了,你想上手就上手,何必忍着?”
徐青青哭笑不得:“或许这会儿劲儿过了吧,没昨天对书生时那么厉害,只看看就行。看不出来师姐还挺开明的?”
“为了你开明点算什么,你可是为我们才受折磨。”
太阳西斜时,俩人告辞。徐青青给他们俩留了十两银子的花费,表示明日还会再来。
宋铭经历了这小半天,也暗暗观察过了,这二位蒙面女子着实温柔有礼,除了一直瞧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过分的要求。并且还如此信任他们,任由他和二弟在自在独住这里,求都求不来的自在。姑娘们待他真诚,他宋铭也绝不会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朱棣回到凤阳府后,命属下即刻将他留在平安观的东西收拾干净,消除所有他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
平安观他不会再去了,至于公输陵,待其做完平安观的活计,他自有办法将他纳入麾下。
徐青青没能在第二日再去见宋铭兄弟,因为她发现书生又一次突然不见了。并且这一次,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不要说留玉佩了,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没劲儿,有点写不下去了。
第19章 很好
收拾得这么干净,明显故意为之,徐青青憋了一肚子火。上次书生回来的时候,沟通得清清楚楚,走可以,提前说一声,不许不告而别,结果竟还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既然他这般不顾别人的感受,徐青青也懒得管他。反正这次书生的性子已经恢复了,她没理由再因为什么愧疚而去担心他。
徐青青被这事儿影响了一整天的心情,以至于她的色病都犯得没那么严重了。原来生气还是一个分散色病发作的办法,不过天天这么气,早气死了。
五日后,丘福终于查到女婴的消息,顶着半脸胡茬向朱棣禀告。
“据白云观住持交代,云尘道姑在至正二十二年的二月十二捡到了徐道姑,据说当时婴孩只剩下一口气在,很可能被人遗弃了不止一日。”
丘福接着表示,他已经从道录司找到徐青青废弃的道籍,其生辰日正是至正二十二年二月十二。
朱棣颇觉得有些脑仁疼,“废弃?”
“她在前两个月已经脱了道籍,却不知为何如今还在为道。严格按律法来说,这可算是行骗了。”丘福回禀道。
朱棣冷嗤一声,倒是半点不吃惊徐青青会‘行骗’。
“如今云尘道姑已亡,当年的具体细节没人知晓。若能找到包裹婴孩的锦被,便可以确认身份。这种事问观内了解情况的人比较容易。”
丘福的言外之意,王爷只需要直接跟徐道姑道明情况,弄清楚云尘道姑放东西的习惯,在平安观一找即可。
朱棣冷冷睨一眼丘福。
这个眼神儿让令丘福的心瞬间哆嗦了,王爷居然动杀气了。丘福马上挽救地表示,他会立刻带人潜入平安观查找。
“但不排除许这锦被早就破了,被扔了,不如早些请魏国公和谢夫人来认人?”
……
徐青青这一次带着六师妹方芳一起,去给声鹊楼驱邪。
如今她在凤阳城已经鼎鼎有名了,从进城开始,路上便时不时地有人特意前来跟她打招呼,态度恭敬,个个敬称她为徐仙人。
“徐仙人,我们这些人想天天去观里上香,只是观里能上香的那几座殿实在是太小了,人多的时候大家甚至要苦等一个时辰。最近听闻道观要扩建,可是真事?”
“真事,观里过几日还想求百家砖瓦,集信者虔诚供奉神君。”
徐青青和公输陵讨论过工期的问题,人多可加快速度,但偏巧最近砖瓦紧俏,买不到了。徐青青便想到了这个主意,让每家只出一砖一瓦,这么多信徒凑一凑应该差不多就够了。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抢着表示要算他们一份儿。能为供奉神灵的大殿献一砖一瓦,必可挡灾攒福报,有这样的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徐青青连忙拱手浅浅施礼,向大家道谢。
徐仙人盛名在外,竟还能如此谦和有礼地对待他们这些老百姓,实乃大德之士,众百姓们因此更加敬重徐青青,四处道她的好。
方芳跟在自家住持师姐身后,腰板挺得倍儿直,颇觉得有脸面。住持师姐可真厉害,她以后就拿住持师姐做榜样,以她为奋斗目标!
“徐仙人您可算来了。”声鹊楼的雷掌柜终于迎来徐青青,赶紧恭敬地请她入内。
三日前,声鹊楼天字一号房内有一位客人突发急症,当场死亡。雷掌柜自那之后一直觉得这间屋子阴森森的,似有阴魂在,故才花重金邀请最有名气的徐道姑来做法事。
徐青青出于最基本的敬业精神,先仔细检查房间是否存在造成阴森的物理因素,又跟几名店小二全面了解情况,确定没有其它原因后,徐青青乐了。
既然仅仅是人的心理作祟,那今日的活儿就轻松了,只需要设坛作法,摆出道士驱邪那一套场面闹一闹,让活着的人求个心里安慰即可。
法事完毕后,徐青青同方芳一起拾掇东西下楼,随后她一人折返,来拿落下的桃木剑。
朱棣靠在天字六号房的门边,冷眼旁观了徐青青整个作法过程。他发现徐青青跟一般的道士不太一样,比起做法事,她似乎更为关心其它事。
朱棡吃得半醉,摇摇晃晃从屋里走出来,不满地抓着朱棣的肩膀晃来晃去,叱问他怎么回事。
“清和,你太混账了!三哥我好酒好菜伺候着你,你居然不给面子,一个人给我在门口站着!”
朱棣正欲说话,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横插过来。
“他不想陪你便不陪了!”
徐青青没有想到会在这遇见书生,其实她刚刚作法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书生在斜对面看她。她心里有气,便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
但现在书生的死对头居然出来了,还欺人太甚,徐青青岂能坐视不管。
在声鹊楼吃一顿饭少说要花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谓非常昂贵。死对头这说话口气,他拉书生来这里,多半为了炫富羞故意辱书生,书生因有气节才不愿陪他吃。
“雷掌柜,这房间的饭钱我结了。”徐青青大方说罢,在朱棡讶异地挑眉中,笑着问他,“你知道酸萝卜炒粉么?”
朱棣:“……”
“酸萝卜炒粉是什么?”朱棡特别懵,不太懂这道姑的路数。
“一盘好菜,开胃下饭。在见了你这种人后,吃它最合适。”徐青青嫌弃地瞥眼朱棡,便示意朱棣跟他一起离开。
朱棡:???
这小道姑的意思是说,他恶心得让人吃不下饭?
朱棡看这俩人离去的背影,愣了下,噗嗤笑了,明丽的眼眸里浮现出几丝兴味。且先卖四弟一个面子,等他把人玩够了,他再来收拾她这个小道姑。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知道,何为真正的恶心吃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