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巧了,她偏偏就嗓门大,不知道能不能烦死他。
喜婆笑说了一串吉祥话,徐青青光顾着紧张见到燕王之后该怎么应对,几乎没记住喜婆具体说什么。总之到最后,总体的意思就是吉时到,该掀盖头了。
徐青青感觉到有身影压过来,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她能看到对方大红罗袍的袍角以及黑色皮靴。徐青青叠于膝上的双手微微收紧,她还没来得及把弦绷到最紧的时候,盖头突然被掀开,一股凉风扑在她脸上,惊得弦猛然断了。
徐青青一股火气窜上头,这个燕王掀盖头时就不能温柔点,这种时候他也一定要维持他凶狠的人设么?头冠上的凤尾都在摇摇晃晃,指不定快掉下来了。
盖头下的人大红华服裹身,肤如雪月,粉面红唇,全然不是往日不施粉黛的清水芙蓉样,如今多添了几分妩媚的艳色,人端端正正坐着,垂着眼眸,素手叠于膝前,没了千伶百俐盯人的眼眸,这人打眼瞧着竟十分地温婉可人。
殊不知这张脸有多骗人,大婚之夜,竟闹得他新房之内满是蜚蠊。
朱棣未吭声,就看着徐青青,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抬眼瞅他。
徐青青紧张地揪着衣袖,出于好奇心,是很想看一眼燕王到底长得什么德行,可是她又怕自己把眼睛睁开得正常了,被燕王发现她眉眼正像他通缉画像里的道姑。一旦燕王愤怒之下兽性大发,连合卺酒都不喝,直接收拾她,那她可就倒大霉了。
算了,喝合卺酒之前还是不抬眼了,继续装害羞。
喜婆见燕王和王妃一个紧盯着不放,一个垂眸害羞不已,禁不住笑起来。还是赶紧把这礼成了,好让小夫妻俩尽快亲热。
“请王爷王妃祭拜神灵。”
这宗室婚礼自然不同于普通百姓家,合卺酒前,要先祭拜神灵,向天、地、祖宗表达敬意。祭拜后,就要到西窗下的八仙桌旁一起吃饭,共饮合卺酒。
徐青青还是垂着眸子,最多只能看到燕王的腰和双手,不得不说这一位可真是养尊处优的尊贵亲王,手指若玉一般,长得极为精致。不光精致,还隐隐约约有那么点熟悉,书生的手好像也长得跟他一样好看。
冲这双手,徐青青迷迷糊糊咬了一大口子孙饺子,这玩意儿真的煮过么,整个面皮都是生的,生得太过了吧,里面的馅料偏还是肉馅的,也没熟,腥得她差点没忍住一口吐出来。
朱棣瞧徐青青大口吃子孙饺的样子,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平时见她倒是挺机灵的,这会儿倒真傻了,不过是取个兆头罢了,象征性地咬一小口就是,哪用得着这么吃。莫非在国公府的时候没吃饱饭过,饿极了?
喜婆见状却是很高兴,以为王妃故意如此。
“生不生?”
“生!”生你个头!
或许因为新王妃这一口咬的确太实在了,喜婆故意多问了一句。
“生的多不多?”
“多!”徐青青感觉自己快把牙咬碎了。
朱棣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如春风化了冬日的阴霾,令屋里的氛围渐渐有了缓和,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压抑。
可见府里的一切都是随着燕王爷的心情而定。很不幸,徐青青也不落俗套地如此,听到燕王的笑,她琢磨着燕王应该是没发现她就是蒙面道姑,看来燕王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多智近妖,她只是自己在吓自己罢了,所以徐青青也跟着放松了些。
“合卺觞,合阴阳,夫妻好合,永结同心,如鼓琴瑟。”喜婆笑得更开心,接着请二位同饮合卺酒。
已经到喝合卺酒了,徐青青没办法再垂着眸,再说刚才燕王那一笑也给徐青青壮胆了,就瞅一瞅这只凶货长什么样。
接下装酒的瓢后,徐青青就趁机抬眸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瞬间与对方四目相对了。
徐青青眼睛渐渐睁大,完全石化在原地——
手一抖,瓢中的酒险些翻洒出去,却在这时忽然被对方擒住了手腕,稳托住了她举瓢的手。
“王妃小心了。”
低沉的男声,磁性的嗓音,如山泉激石,确实是她认识的那个书生没错。
徐青青握瓢的手仍然有些颤抖,瓢中的酒水微微荡漾着波纹。
喜婆不解地偷瞄二位新人,小心翼翼地再提醒:“请王爷王妃如同饮合卺酒!”
徐青青直勾勾盯着朱棣,仍旧不动。
#¥%%#@@#¥##%#@&*…………
卧槽!!!!!!什么情况!!!????她已经惊得乱码了!!!!!!完全找不回的理智。
朱棣托着徐青青的手往她嘴边送,低声对其耳际轻语一句:“礼成再说。”
徐青青看眼手里的酒,犹豫了,这里头被她下了烈性的迷药,喝完不久后他就会变成一头睡死的牛了,也不知道在迷药发作前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怎么不喝?你下毒了?”朱棣挑眉,目光里审视的意味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徐青青真以为朱棣亲眼看到她下药了,但不可能,她做得那么隐蔽。
反正她提前吃了解药,未免对方怀疑,徐青青一个仰头,把一瓢酒都干了,喝完还倒扣瓢给他瞧,一滴不剩。
朱棣扯起嘴角,心中默叹:此地无银三百两。
朱棣只象征性地饮了一口,便将酒还了回去。
二人并肩而坐床边,喜婆将朱棣的衣角压在徐青青的裙角之上,意指夫在上,出嫁从夫。喜婆分别剪下二人少许的头发,挽成合髻,寓意为结发。
再接下来就恶俗了,榻上有一放反的花被,徐青青须得将花被翻过来。
喜婆故意高声问:“翻过来了没有?”
这种时候新娘总会羞于说出口,要被多问几遍,才会尴尬地回答出来。喜婆已然准备至少问个十遍的准备。谁知他刚一出口,新王妃几乎抢话回她:“翻过来了!”
这就是个荤笑话,寓意翻云覆雨的意思。
喜婆愣了下,想到新王妃吃子孙饺子的时候也猴急,怕是早就倾慕于燕王爷这俊美无俦的容颜之下了,干脆点也好。但就是不知道燕王那性子,新王妃能否吃得消。这便不关她的事儿了,当下礼成,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喜婆带人下去后,另有四名丫鬟留下意欲伺候王爷王妃更衣。
“先下去。”朱棣打发人道。
丫鬟们默然行礼,规矩退下。
碧螺和碧溪望向自家小姐一眼,也跟着行礼退下了。
距离迷药发作最多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时间紧迫,徐青青张口就问朱棣:“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棣撩起袍子,泰然坐在榻上,示意徐青青也坐。
徐青青急着想要得到答案,也不多废话,赶紧坐过来,只等着他快说。
朱棣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来,递给徐青青。
徐青青狐疑地看他一眼,接过卷纸打开来看,面色倏地一惊。纸上正是她的蒙面道姑画像。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徐青青忐忑地瞄一眼朱棣,心里头翻腾起来,做出了各种可能的想像,但面上尽量不显。
“大明刑律第一例,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朱棣轻声陈述罢了,特意侧首,看着徐青青。
徐青青一直担心的事,被咚地一下狠狠击中并粉碎成渣,脸色彻底白了。
“王妃许还没见识过凌迟,改日本王可以带你去观刑。”
“不、不用了。”徐青青眨眨眼,琢磨着一会儿迷药放倒朱棣后,自己成功逃跑的可能性有几成。零点一成都没有,再说她跑了,国公府上千口人命怎么办。她总得对原主的亲生父母负责。
而且徐青青又不傻,她很清楚燕王没打算以谋逆冒犯之罪惩治她,不然为何要大费周章来娶她。目前看来,他们之间可谈判的机会很高。
“王爷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输人不输阵,徐青青这时候坚决不能怂,装淡定。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唇上血色已经没了,幸好有红胭脂遮着。
“保密,书生的事。”
书生的事?
徐青青转转眼珠儿,恍然大悟了。难怪他那会儿自称书生,还自称叫王清和,不论性格还是气质都与现在截然不通,完全像是两个人。还有那次在断崖他突然转性后的反常,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她施咒的缘故,是他自己的问题……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燕王爷有人格分裂症?想了想,这可能性还挺高的,历史上的燕王确实‘疯’过一段时间,后来声称是装疯,但真真假假谁清楚,反正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徐青青试探地问他:“那王爷可记得书生时候的事?”
朱棣冷冷瞥一眼徐青青,似乎很不愿别人提及书生。
“嗯。”
终了,他还是应了一声。
“几次了?”
“四次。”朱棣将他分裂书生的情况跟徐青青简单讲明,便捉住徐青青的手,举起来,“如今我们是夫妻一体,同荣共损,你的秘密也可以讲出来了。”
徐青青吓了一跳,被朱棣握住的手又开始抖啊抖,难道朱棣已经知道她是个穿越者?
“我能有什么秘密啊,呵呵呵……”坚决否认!噘不能被燕王当成妖怪被凌迟外加火焚!
“当本王不知你的‘驱邪消灾’另有乾坤?”朱棣眯眼盯着徐青青,淡声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还有点耐心。”
他说他还有点耐心,言外之意,他剩下的耐心不多了。
这个燕王人格的燕王怎么这么招人讨厌!
徐青青暗暗咬了咬牙,倒也无所谓将善言咒的事情告诉他,只要不把她当成穿越妖怪收拾她就好。但善言咒后遗症的事,她没讲,如果燕王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占他便宜,都是因为善言咒使用后的冲动利用,他定然会觉得不爽。瞧他这种性格的人,一看就知极不喜欢被人戏耍利用。
“不过不能常用,会反噬身体,用一次我休养好几日才能恢复正常精神。”这样不算骗吧,犯三日色病确实属于精神不正常。
徐青青忽然觉得身体有点热,用手扯了扯衣领。
“你说过书生想自尽,断崖那次,你可否用过善言咒?”朱棣再问。
徐青青点头,这个燕王还真是聪明。
“下次我变成书生,你再用一次。”朱棣吩咐道。
徐青青又一次恍然明白过来,蹭地站起身,正对着朱棣:“噢,我明白过来了,原来王爷非要娶我,因觉得我能治王爷的病?”
“原来王妃真不想嫁我,才故意撩拨吴王。”朱棣顺口接话道,慢慢撩起眼皮,再度审视徐青青。
徐青青再一次蔫了。
这厮是妖吧,不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徐青青否认三连。
朱棣轻笑一声,歪着头摆弄腰间的九螭玉佩没说话。
“我当初之所以放孔明灯,实在是因为看不惯那帮流匪欺辱妇孺,凤阳城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儿们都太可怜了。王知府又无作为,王知府什么德行您现在也知道了。当初多亏燕王殿下深明大义,一出手就将凤阳女儿们解救于水火之中。”徐青青忙转移话题道。
朱棣抬斜睨她一眼,根本不吃她这套,“你想说什么?”
徐青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导致的身体发热,她真的好热啊,她再度扯了扯领口,顶着通红着脸蛋对朱棣道:“那个……我以后会努力使用善言咒,尽量帮忙治王爷的病。王爷能不能就别计较孔明灯那次的事了,咱们扯平。再说王爷是书生的时候,我还救过王爷的命呢。”
“这不是娶你了么。”朱棣道。
徐青青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说得好像你娶我施舍了多大的恩情似得,这分明是惩罚好么。
“其实我不太想嫁人,认下父母情非得已,赐婚的事完全出乎意外。我本是打算把一生都献给道观,想要一辈子虔诚侍奉神明。”
徐青青随即跟朱棣的打商量,他们能不能就做名义上的夫妻,她帮他治病,等治好了他就放她离开。不管是死遁还是休弃又或者遣送道观清修,她都不介意。
“徐青青。”
“嗯?”
“你撒谎话之前,至少该考虑周全。三月前刚买两名小倌的人,是我不成?”朱棣冷声讥讽道。
“王爷误会了,我那是看俩小倌可怜在拯救他们,我从没想过要占他们便宜,我品性好着呢,我才不是那种人。不信您现在去调查,问问他们,我可否欺负过他们,占过他们便宜,没有的!”徐青青认真狡辩道,反正她还没来得及占便宜,所以不怕查。
“闭嘴。”朱棣提高音量,说了一声,“安置吧。”
当即便有丫鬟如鱼贯入,伺候二人更衣。
徐青青再有话说也说不得了,不过脱了厚重的衣裳,她倒是凉快了不少,真的是越来越热了。
在被丫鬟伺候着躺在榻上之后,人都退下了,朱棣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随后在徐青青身边也躺了下来。
徐青青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硬如磐石,无法转移。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温热的气息,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甘甜木质味道。徐青青的心咚咚跳得飞快,感觉血液都在逆流。
迷药应该差不多到时候发作了。
但愿这之前,燕王不会做什么。
徐青青缓缓吸口气。
“你的条件,我应了。”朱棣闭上眼,不再作声。
徐青青愣了半晌儿,缓过神来,彻底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但她却静不下心来,感觉燥烦闹腾,有股子热劲儿无法纾解。
渐渐地开始强烈感觉到身体确实不正常了,徐青青才终于顿悟了。那合卺酒里好像有春|药?她却喝了一整瓢!
徐青青翻了个身,调整呼吸,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努力用思想和理智控制自己身体上的躁动。睡吧,睡过去就好了……
朱棣感受到身边人的不老实,以为她睡觉习惯如此,虽有些不耐,却也忍了,总不能新婚之夜便跟御赐的王妃分房而睡,传到帝后耳朵里,不好收场。
朱棣迷迷糊糊正欲入睡之时,忽有一双炙热的小手按住他的胸膛,欲往他衣服里面探。他猛地睁眼,便看见一张通红的小脸凑了过来,双眼噙泪委屈巴巴地在他肩膀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