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萤灯——采舟伴月
时间:2020-06-13 09:21:33

  桥上的人群瞬间沸腾,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期许新的一年,也有人拿着手机拍下新一年的烟火。
  付烬什么都没做,只在护着她。
  钟远萤抬起头,看见烟花流转的光彩落在他的颈肩和脸侧。
  他微垂着眼,神情淡淡。
  钟远萤怔了怔,明明烟火光彩近在眼前,他的眼底却只有灰暗死寂,像沉寂腐烂的死潭,毫无生气。
  “姐姐。”付烬倏然勾起了唇角。
  “新年快乐。”
  明明是亲密的称呼,却无形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相识十七年来,他什么都听她的,唯独这一声称呼,他从未叫过。
  钟远萤愣了许久,而后定了定神,说:“你也是。”
  看了会儿烟花,钟远萤有点受不住冷,桥上风很大,吹得她脑仁隐隐作痛,“你还想看吗?”
  “回去吧。”他说。
  ——
  远离人潮,嘈杂人声渐消,只余下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穿过无数灯光树影,他们回到了家。
  经过客厅时,钟远萤注意到茶几上的药和纸条,纸条上面写:远萤,吃点消食片再睡,以免夜里难受。
  付菱青留的纸条,她的字迹和她今天的温柔面不同,笔锋凌厉,她一直都有两面,在家温柔体贴,在公司行事果断雷厉风行。
  钟远萤拿起那盒药,忽然想起吃饭的时候付菱青说付烬最近胃不太舒服。
  指尖在药盒上轻敲了下,钟远萤想了想,决定投桃报李,她翻出客厅里的医药箱,拿盒胃药出来,叫住准备上楼的付烬:“付阿姨说你胃不舒服,你要不要吃点药?”
  她扫了眼药盒,忍不住提醒:“一天两次,一次一片,你今晚要吃的话,只能吃一片。”
  也许是他小时候吃药太多,导致他在这方面很是任性,胶囊不吃,苦的不吃,太甜糖浆不喝,有颜色有糖衣的药片先挑着吃,剩下的白色药片随便吧,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吃,吃哪盒吃哪瓶吃多少都随便。
  钟远萤经常觉得他能成功长大,没因这种吃药法送命,简直是人间奇迹,世界未解之谜。
  但她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付烬今年二十五岁,也许早不这样了,就显得她刻意套近乎,多管闲事,还揪着他过去那点事不放。
  付烬回头,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接近零点的漆夜尤显静谧,客厅一盏落地灯在他们之间亮着暖黄的光。
  过了会儿。
  钟远萤说:“你觉得没什么不适的话,也不必吃药的。”
  她说完,正要收回手,付烬抬手接过,勾唇笑道:“谢谢姐姐,晚安。”
  钟远萤还是有点不适应,顿了下才说:“晚安。”
  ——
  所有的声音都在深夜淡去,融成漆静的环境,昏暗的房间内窗帘半拉着,透进微弱的光。
  钟远萤又翻了个身,依旧没睡着,身体很累,脑子昏沉,但意识清醒得难以入眠。
  她抬眼看见床头柜上没动的消食片,抿了抿唇。
  小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抗拒新的家庭,抵触付菱青和付烬。
  付菱青并不在意,只温笑地说:“远萤,你不需要叫我妈妈,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合租的阿姨,亦或者我们仍旧是两家人,本来住在隔壁,只是墙壁打通了,阿姨很喜欢你,所以想照顾你,对你好,仅此而已,这样你觉得可以接受一些了么。”
  那时她只觉得付菱青把她当小孩哄,毕竟在一段大人与小孩拉锯的关系里,总是大人有理,小孩取闹。
  后来她发现,真的像付菱青所说的那样,仍旧像两家人,好似住在隔壁的邻居,只不过两处房被打通了。
  付菱青和钟历高住在别墅一楼,但他们没有同住,一个住头间,一个住尾间,中间隔着两套房被改装成书房。
  他们没有领证,甚至连酒席都没办过,相处间总保持着距离和周道。
  后来钟远萤懂事,不想自己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好几次明示暗示付菱青,她都一笑带过:“远萤,别多想。”
  钟远萤一直想不明白,付菱青有权有势,一个能干果断的女强人,为什么会对她无限包容,对她好得不像话。
  但凡她和付烬闹了矛盾,不管她是对是错,付菱青都让付烬来道歉求和。
  很多时候就像今晚,付菱青听说她和付烬的胃都不舒服,却只记得给她准备了药,偏心不是一点点。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付菱青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不是的话也不知道付菱青为什么找上钟历高。
  钟历高是偏远小地方来的凤凰男,没资源没背景只有寒酸,却心高气傲,一心想要人看得起,想要往上爬,咬牙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从基层做起并不甘心,如果没有付菱青,他就没有今天所得的一切。
  除了他年轻时候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也不知道付菱青能看上他哪点。
  钟远萤又在床上躺尸快一个小时,仍旧没有成功入睡。
  她抓了把头发,烦躁地坐起来,想找点事分散注意力,又怕玩手机更加睡不着,于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打算拿本书看。
  抽屉一开,就看到她淡蓝色封面的日记本。
  她小时候喜欢记点日记,因为那会儿睡前没有手机玩,又有太多自己难以消化排解的情绪。
  钟远萤把枕头垫高,侧身靠好,把床头灯调成白色的冷光,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第一页入眼帘的一行字就是——妈妈去了天堂。
  钟远萤眼睫一颤,胸口沉闷,又扫见下一句:老师说,家里没有妈妈,就像一个空壳没有灵魂。
  她极少会翻看日记,因为里面记的总是难过的事,有些刻在记忆深处的情绪,一辈子也难以消磨。
  哪怕短暂地忘记,也会在偶然间想起。
  钟远萤匆匆翻过这十几页,没有细看,很快看到日记里面新出现的人物。
  ——他是个怪小孩。
  ——他有病。
  ......
  ——付烬真的有病,我要离他远远的。
  ——我明天一定要和他绝交,不管他再说什么。
  ——他怎么像影子一样。
  ......
  ——身后的影子没了,付烬走了。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就好像这个人走了,有关于他的负面情绪也到了尾声。
  其实并不是这样,而是高考结束,她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一些东西就好似被封在这个日记本里,画上不像样的句号。
  钟远萤放下日记本,重新躺好,影子这个词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与那个执着跟随的身影重合。
  那个红着眼睛的小孩,奶声奶气哀求:“阿萤别赶我走,我都听你的,我会乖乖的。”
  后来他乖乖地听话,也乖乖地被赶走。
  但她忘了一点。
  影子总是依赖着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2006年7月15号,天气晴。
  今天他看了百科全书,说最讨厌里面的壁虎,因为它的尾巴会断掉。
  所以他跑来和我更名,不想被叫钟远萤的小尾巴。
  想被叫成钟远萤的小影子。
  我觉得他这个小孩真怪,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的名字挂钩。
  ——来自钟远萤的淡蓝色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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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吃过那顿团聚的年夜饭之后,付菱青和钟历高又开始忙于各种应酬和饭局。
  钟远萤大多时候窝在房间里,也没做什么,一天就晃眼而过。
  初三的晚上,她百无聊赖,在床上躺久了,感觉骨头松散,脑袋也发沉。
  出去晃一圈吧。
  去哪儿晃,做什么呢。
  钟远萤掐算了下日期,也就这几天了,需要备点卫生巾。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套毛衣,穿大衣,戴围巾,把自己裹成一颗包菜之后往楼下走。
  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没有人在。
  附近就有一家超市,步行大概要十分钟。
  浓云密布,遮星蔽月,风带着狂劲卷起地上的尘沙,土腥味迎面而来,枝叶舞动作响。
  感觉要下雨,钟远萤打开手机一看,一分钟前弹出一条天气预报的消息。
  冷空气南下,预计楠青市未来两个小时内有雨。
  “......”
  这消息要早不晚,她都出门走到一半,也懒得回去拿伞,只得加快步伐。
  五分钟后,钟远萤抵达超市,周围的餐饮店面都关门放假,好在这家超市过年也营业。
  她进去,直接往女性专区走,找到自己常用的牌子,拿了两包就去收银台结账。
  钟远萤出到超市门口,看到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
  “......”
  她是够快,雨也下得够快。
  雨滴一点点染深地面,钟远萤想也不想,直接往家走。
  楠青市的树木常青,冬日也有大片绿色点缀,她边走着,边往树伞下躲。
  哪怕雨势没那么大,她回到家,身上也湿了不少,又冷又湿,浸得骨头发寒。
  钟远萤打开门,经过客厅时,注意到沙发上有个人。
  付烬听到动静,动了动眼皮子看过来,看见她头发上有水珠,身上的衣服深一块浅一块,手指也冻红了。
  钟远萤抹了把脸上的水,对上付烬的视线,只见他眉心一蹙,看起来挺不爽的。
  她有点莫名,就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爽的。
  大不了不看了。
  再加上她现在想赶紧换衣服,泡个热水澡,没再跟他互动,抬脚就要经过客厅往楼上走。
  “家里没人?”付烬突然说。
  人都这么说了,钟远萤只好停下步子,说:“晚上好,那我再顺便提前跟你道一声晚安。”
  他的表情已收敛好,看起来十分无害,好似刚刚那眉头一蹙只是她的错觉。
  “我是问,为什么不打电话叫人送伞。”
  他的声线低磁,配合着隐约的雨声,显得尤其清冽。
  “两步路而已,雨也不大,”钟远萤边说边往楼上走,“而且现在是过年,张姨李叔他们八点就回家了。”
  言下之意,没人送伞。
  她已经下意识排除了另一种可能性。
  付烬独自一人站在客厅里,背对着落地灯淡黄色的光,表情晦暗不明。
  ——
  钟远萤回到房间,换下衣服,便去洗澡。
  冻红的手指在碰到热水时,有种血管里的热血忽然流动,指尖发胀的感觉。
  浴室里热气朦胧,钟远萤倏然想到付烬,他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
  具体变化在哪里,她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不过这有什么稀奇的,七年时光,谁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改变,她如此。
  钟远萤转念放下,洗完澡后,坐在床边擦头发。
  感觉鼻子有点堵,隐隐有点想打喷嚏的冲动,看来受了寒,她把头发吹干,拿起杯子往楼下走,想去厨房弄点热水喝。
  客厅没人,她走进厨房,发现一杯冒着白汽的姜糖水,姜味弥漫,带出浅淡的甜味。
  姜糖水驱寒确实更好,只是她大晚上不想折腾太多,准备喝杯热水就回去睡觉。
  钟远萤犹豫了下,还是拿起那杯姜糖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姜辣味裹挟甜味顺入口中,暖过四肢百骸。
  ——
  雨一直下到初四的傍晚停了,钟远萤用过晚饭后,打算出门走一圈。
  房屋街道都笼罩在湿润的水光中,水滴从树梢和路灯上滑落,街道上有些冷清。
  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不下雨的时候,冷度还可以接受,一旦下过雨,感觉冷过北极冰川。
  这种湿冷极其有杀伤力,不管穿多少,寒气都能沁入人的骨头缝里。
  钟远萤特别讨厌下雨,却尤其喜欢下过雨后的那种沁凉感。
  她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昨天来过的超市。
  昨天来去匆忙,钟远萤想了想,还要在楠青待几天,大多时候又宅房里,不如买点零食消遣一下。
  她走进超市,拉着小推车,薯片、可乐、酸奶、曲奇饼......每样拿一点,最后还挺多。
  钟远萤结完账,拎着大号塑料袋往出口走。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
  “......”
  同样的场景,钟远萤都有点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点玄学,怎么她一从这家超市买完东西要回去,就一定遇上下雨。
  雨势转眼变大,落在地面噼啪作响,视野所及的建筑很快被笼罩在雨雾里,白茫茫的一片。
  上回雨小,她拿的东西少,这回雨这么大,她低头看了眼这一大袋有重量的零食,无言片刻。
  有人在雨里奔走,有人躲在屋檐下,面色发愁。
  走还是等,钟远萤想了下,转身回超市里,打算买把伞。
  谁知卖伞的那两行货架都是空的,只剩价格标签在那里。
  “......”
  钟远萤不死心地问店员:“没有伞卖了吗?”
  “楠青这经常下雨,伞早卖光啦。”店员习以为常地说。
  钟远萤不解:“既然好卖,卖光了怎么不进货呢。”
  店员:“现在是过年,工厂那边要休息,进不了货,起码要等到初八。”
  行吧,钟远萤再度回到门口,手都有点拎酸了,反正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回去再洗澡换衣就行。
  她刚迈出一步,有人从后而来,带着微寒的风,一把灰色的大伞撑开在她的头顶。
  被暗影笼罩,钟远萤抬起头,对上付烬漆暗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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