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看好宝钗,不仅因为宝钗是亲亲外甥女,才智品行没得挑而且很能奉承她,关键是宝钗……嫁妆必然不菲。
须知这些年维持自家外面的风光不坠,亏本甚多……进得少出得多,迟早坐吃山空!王夫人深知自家情形,自是要早做打算,尤其是林家家财也耗去了小半的情况下。
原著里王夫人与王熙凤爱财,捞银子靠的只是用月银放印子钱以及包揽诉讼,足见这姑侄俩并没有真正开源节流的本事。
所以这阵子宝钗展示出的治家手段,让王夫人越发心折。王夫人考虑良久,终于试着跟妹妹薛姨妈递了点口风。
薛姨妈固然在儿子女儿之中偏疼儿子,但已经嫁了人的姐姐问起来,她还是会偏向女儿——宝钗惯会做主,婚姻大事她总得问问女儿的心思。再说女儿进王府虽然不成,但王爷似乎也对女儿另眼相看……薛姨妈觉得女儿婚事还是无需心急。
于是薛姨妈便含混地回了亲姐姐两句,完全没个准话。
王夫人听了,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还是想攀高枝!横竖别的都不成,总有自家兜底是不是?!
王夫人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因为她刚刚又为了宝玉婚事吃了个软钉子。
她自觉要求不高:儿子是荣国公之孙,有个做贵妃的姐姐,有个五品官的父亲,还有个官居一品的亲舅舅,寻个四五品的亲家总不是难事。
然而但凡她看上眼的——王夫人是按照她哥哥那张“在京中须得结交”的单子挑选亲家,对方听明白她的意思,基本都是婉拒……
软钉子几乎吃到饱,王夫人只能再把心思放回外甥女身上。没成想亲妹妹也是一记软钉子砸过来……王夫人为此生了许久的闷气。
所以这些日子她坐视宝黛亲近,只为多冷一冷宝钗。
而宝钗说是完全不在乎也不尽然,但起码没那么在意王夫人的心思了。她只觉得北静王邀请宝玉黛玉一起到王府听课,似乎别有~内~情。因此闲来无事,她不会再花费时间精力拜见王夫人,而是来寻宝玉黛玉二人,想借着聊天的功夫打探一下。
却说这回宝钗直接从怡红院门口路过……怡红院院门大开,她跟袭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她不过点了点头,便奔着潇湘馆而去。
袭人是个妥帖细致人,宝玉黛玉宝钗三人关系自从宝钗不得入王府便有了不小变化,她哪里有感觉不出来的道理?
以往宝钗很是看重她,对她异常和气,这回……似乎对别的大丫头什么样对她也是什么样。
袭人知道宝钗原本也瞧中了她家宝二爷,才对她另眼相看,然而如今这态度一变,无疑是……志不在此了!然而一时半会儿,她也没什么法子。
袭人这副站在原地,顶着大太阳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晴雯眼里,自是得了一声冷笑。
晴雯看不上袭人,绝不仅仅是嫉妒。她瞧得出:袭人的和气温柔,并不全然发自真心,而是为了讨好旁人而故意做出的样子。
再说她家傻二爷,明明白白亲近林姑娘胜过宝姑娘,袭人这个大丫头非得跟宝姑娘更亲厚……这一是因为她有坏心思,二是……仗着太太!
晴雯琢磨了一会儿,见袭人仍站在远处若有所思,也不说话径自去了。
话说这次宝玉依旧挨了贾政一顿打,理由看起来也是因为忠顺王府来人讨要蒋玉菡下落,实则贾政不过做做戏给忠顺王府个表面上的交代而已。
没有原著里金钏儿自尽,也没有贾环火上浇油,袭人依旧抓准机会找到王夫人那里,委婉地提议王夫人留心宝玉究竟跟谁更真心。
王夫人正被袭人说中心事,于是跟原著里形容得一样,提了袭人的月钱,让袭人几乎过了明路,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没过几天水溶便邀请宝玉黛玉一起到王府读书……
这样一来,王夫人都说不出阻止的话,加上宝钗一直忙于事业,袭人所有的打算差不多都终成空。
不仅如此,她在宝玉挨打后到王夫人处说话,这事儿也传了出来,弄得她最近里外不是人。
而素来疼爱她的宝玉这阵子也顾不过来,压根没怎么理会她——陆先生固然信奉寓教于乐,更是个题海爱好者。
宝玉黛玉回府都是带着作业来的,凭宝玉黛玉的才智,用心做完起码也得耗费一整个下午。
不提小小怡红院里的暗潮涌动,潇湘馆了宝玉黛玉正说着体己话,宝钗找上门来……二人自是一起迎接,他俩觉得此番担忧的事情算是“无不可对人言”的那类,宝钗好奇,也就大致说给了她听。
头回仔细听完王府课堂上的新鲜事,宝钗沉默了片刻:没想到北静王让宝玉黛玉一起到王府读书,非是什么幌子……
真正接手了自家的买卖,与自家的管家掌柜们闲话,宝钗自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原先是在金陵老家,现在是在荣国府,听着风光,实际上拘在家里也没个好老师,于是眼界太小了些。
这会儿听了宝黛所说,宝钗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知……她好歹知道北静王让一位正经的举人师傅教导自己弟妹这些知识,不会全无目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什么生意经来,只想把二人所言完全记在心里,回家问问见了世面阅历丰富的老管家们。
宝玉黛玉还等着宝钗来个别出心裁的见解——之前黛玉时不时地酸宝钗一两句,但对宝钗的才学总是十分信服的,哪里想到宝钗一直都没吭声。
宝玉跟黛玉对了个眼神,才问,“难不成有些话不好说?”
宝钗听了只得道:“我想入了神,既然陆先生用些矿石,我便想着能不能做上笔生意。”
因为出身商户,哪怕是皇商,细究起来,宝钗出身都逊于荣府里一众姐妹,所以宝钗以前都羞于提及阿堵物,自家的生意更是鲜少听她提起一句半句。
这回能明明白白说出这么一番话,宝玉和黛玉自是难掩惊讶之色。
宝钗见状笑了笑,“上回我哥哥不是酒后无德,惹了王爷一场?事后王爷并没计较,我便想着好生报答王爷一回,又不知从何下手,听你们说起自是动了些心思。陆先生若是每回都这样烧石头,怕是花费不菲呢。”
确实,今天课堂上陆先生就烧了好几块宝石,宝石虽小也是一笔花费,更别说以后可能还要接着烧……烧些更贵的。
宝玉便道:“不然我见着王爷,帮你问问?”
话都说到这里,宝钗岂能不应?
她其实不太有把握:北静王究竟是真的不计较,还是懒得搭理她家。若是前者,这回就是献好,若是后者,就是没事找事了……
最后宝钗还是提醒道:“今儿王府若没打发人来,那便是无事……”想了想,她终于还是把她的猜测说了出来,“王爷今日脸色不对,我思来想去别是桌上的哪块石头犯了忌讳。别是哪块石头让陆先生弄出了许多尖角吧?”
你还别说,风水上还真有这么条忌讳,就是摆在家里的石头不能有尖锐的楞角,说是引煞气之类的。
宝玉和黛玉一听顿觉有理,齐齐记下,第二天上课就转告了自家的陆先生。
于是当晚,水溶把陆先生叫到书房的时候,抬头就见自家模范老师陆先生面色……苍白。
水溶十分惊奇,“陆先生莫非身体不适?”
陆先生直接一拜到底,低声道,“犯了王爷忌讳本是不该,我又是……戴罪之身,免得牵连了王爷,这就请辞!”
水溶简直莫名其妙,他起身上前扶住陆先生,“什么戴罪不戴罪的?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改错字。
第十九章
穿来有段时日,水溶已经把本尊留下的备忘录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加上亲身接触和相处,他对王府上下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简而言之,王府人事称得上“简单”二字。
处在核心圈里的心腹们,只有两种来历:从爷爷那一辈起就跟着北静王府的家生子,以及真正“身家清白”的能人。
这个“身家清白”指的是:出身寒门,又不曾与其他人家势力有过牵扯,受过恩惠。
外表让人眼前一亮,目前被水溶指派到香山庄子负责水泥生产的隋远便是“身家清白”这一类能人的代表。
至于王府里安插进来的钉子探子,哪怕混出来了点儿名堂,得个管事或者幕僚之名,实际上王府核心事务人员他们基本都沾不上边儿。
水溶思来想去,都觉得陆先生这个“戴罪”,最严重也不过是跟这些探子钉子说漏了点嘴。而目前为止王府要紧的秘密,也唯有水泥在筑墙上的强力表现。偏偏水泥陆先生完全接触不到……
水溶心里有数,但对“戴罪之身”又不是不好奇,便把陆先生又拉回椅子上,尽可能地笑容温和,“愿闻其详。”
顺便一提,不管是水溶还是本尊,都比较面瘫,他俩还心知肚明。因此对王府上下而言,“看王爷脸色行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务。
话说陆先生在求见之前,知道了那人的下落,便已经做好了“老实交代,被踹出王府”的心理准备。
这边水溶正在心里掂量:目前为止,他不差办事的也不差打架的,唯独很缺研发人员。
没办法,系统加身,他必须一往无前勇攀科技树。然而目前他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自己培育科研人才,只能从读书人里挑些现成的——具备基本科研素质和兴趣的那种。
他又迟早得反……对有潜力的读书人,尤其是陆先生这样出身言情书网,懂科研还能兼顾教学的知识分子,抱着“千金买马骨”的态度也不为过。
反正就是水溶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尽己所能为陆先生处理麻烦的时候,就听陆先生低声问道,“王爷,府上可有幕僚姓隋单名一个远字?”
水溶点了点头,心说怎么还跟隋远有关?静等陆先生自己接着往下说。
简而言之,陆先生虽然不是致使隋远断绝科举之路的真凶,但说他助纣为虐却也差不多,即使当时陆先生并非故意,但隋远不得不远走避祸,陆先生当时因为胆怯和不知所措,并非承担相应的责任,自然也没有对隋远施以援手。
陆先生也老实承认:年轻时自己又傻又怂。
陆先生与隋远不仅是同乡还是同科,在一起考试之前便已然结识且很是合得来。一同中举后,学台设宴,二人更是亲热地坐在一处……陆先生特地道,“当时我们两个还说,万一被灌酒,坐得近也好相互照应。”
听到这里水溶就挺无语,在得知督学女儿在宴席上一眼瞧中隋远,便找到陆先生想他牵个线——须知当时隋远是有未婚妻的。
不过这时候寒门读书人为了前程抛弃妻子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再加上那位学台与陆家有旧,每到节庆送封信再打包点礼品的那种泛泛之交的“有旧”,陆先生当时也有点不自在,但被学台派来的管事说服了:万一隋远愿意呢,寒门士子不知有多少乐得做学台大人的乘龙快婿,自此一飞冲天。
陆先生郁闷道:“提督学政而已,他自己尚且不能一飞冲天,我当时实在猪油蒙了心,怎么就信了!”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陆先生亲自约隋远见面,约见的地方有学台女儿带人等着。而陆先生当日只知道隋远准时去了,哪里想得到学台的女儿与她哥哥一丘之貉,这兄妹素来以一起玩弄寒门士子为乐……
水溶捏了下眉心,问了句,“你得知学台儿女的真面目,没再去寻隋远的下落?”
陆先生整个人随着坦白到底,已经丧得不行,“我又羞又怕,躲在家里没脸见人。等想明白要认罪要补偿的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而且学台……应是恼羞成怒,黜落不说,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革了他的功名……”
断人前程,犹如杀妻夺子,生死大仇不过如此。但是昨天隋远回府例行禀报,水溶没见他有什么不同以往之处。
隋远与陆先生若是不得见面,想必今日陆先生也不会反应这么大,亲自跑来坦诚旧事。
隋远原本就在本尊的关注名单上,水溶到来,隋远更是直接半拉身子就栽进了王府核心圈,所以全部旧事听完,水溶面无表情:非要在隋远和陆先生之中选一个的话,他肯定选隋远……这事儿真是有些为难,如何对待陆先生,他多少也要问一问隋远的感受。
眼见陆先生就差往地缝里扎下去的模样,水溶觉得得先安安他的心,“隋先生昨日回府,没跟我提起先生半句,想必他心中并不如何计较,你且宽心,究竟如何,也要问过隋先生才是。”
陆先生默默地点头,告辞时依旧显得失魂落魄。
陆先生刚出院门,水溶便招来他的首席幕僚,“去查查,隋远中举时座师是哪位。”
不多时,幕僚便归来回报,“业已过世。不过这位的嫡子娶了吴贵妃的堂妹,女儿则嫁了位闲散宗室。”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这位能捞得提督学政之职,走的是史家的门路。”
没错,说的正是金陵贾史王薛之中的史家。粗粗一算,史家的老爷子,也就是荣府老祖宗贾母的亲哥哥,那会儿还在世,贾代善与贾代化也都活着,史家以及贾家当时都是京中数得着的一等人家。
当年风头正盛的史家对上北静王府犹要礼让,如今为一个死了的门人,史家安敢牵连攀扯上王府?
陆先生又何至于在告罪时提及“牵连王府”?要么就是陆先生现在依旧太傻太怂,要么就是背后还有值得深挖的隐情。
心里又有了点数,水溶就叫了隋远过来。
隋远进门,规规矩矩行礼,礼毕落座,也依旧从容,甚至多了几分自信。
水溶便调侃他道:“在京郊庄子烧灰和泥有些时日,你竟像是忽然被打通任督二脉。”
隋远也不含糊,起身拜了拜才道,“多亏王爷的提点与信任。”他在王府待了些年,总交下了几个能给他传传消息的朋友,而他这几哥朋友又对他当年的遭遇有所了解……时隔多年,昨天再次见到陆启疏,他心中竟也无甚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