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得力下属,水溶也不想绕弯子,“陆先生对你有些亏欠,你想如何待他,不妨都说出来。”
想了想,依陆启疏的性子,准是对着王爷悉数坦白,他此时此刻掖着瞒着毫无意义,当即也说起当时情形,“险些被那对兄妹的手,我拼命逃跑,只往院子林木密集之处,不知怎的忽然身边多了位道袍男子,领我从小路绕过院子逃得……性命。那人与我分别时特地提醒我,若是到了京城,无处可去,不如投奔北静王府。”
那位学台生前走的可是史家的门路……王府当年手……这么长的吗?探子都能安插得这么远。
水溶默默翻起本尊的备忘录,叫上小图标一起,好一通关键词搜索,终于知道往哪里查证了:上代北静王早早布局,基本数得着的人家王府都安插或者收买过些人手。
比如荣府,现在还有人“硕果仅存”。在隋远表示“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之后,水溶屏退屋中值守的大丫头,独自一人从书房书架背后的墙里掏出了本小册子:荣国府的项目底下明晃晃地写着林之孝三个字;而薛家干脆就有个薛家人投奔了过来,如果没查错的话,好像是薛蝌和薛宝琴的爹。
北静王府神通广大,多少再次刷新了水溶的认知。他对他将来要搞的“大事”又稍微多了点信心。
第二天,水溶让隋远和陆先生见面谈心去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给弟弟妹妹还有宝玉黛玉……带个课。
因为水溶最近实在表现得太佛系,太好说话,而且一直以来他跟宝玉都很亲近,所以宝玉这傻孩子没多想,趁着课间休息直接把宝钗的要求说了出口,连当时他和黛玉宝钗说得每一句话都尽职尽责地复述了过来。
而黛玉一直没吭声,还微低着头,实际上她这会儿简直是标准的“生无可恋”。当然,她不是没有挣扎过,期间扯了几次宝玉的袖子,可惜对说到兴头上的宝玉全无影响。
水溶顿觉有趣,等宝玉说完他才丢下一句,“若真有意,让薛蝌来见我。”
王家和薛家早年都做过海商,王家如今一门心思要往官宦世家上奔,商队商船大半都转给了薛家,而薛家这些年海外跑得很少,海商这一块入不敷出,也是因为他家缺了大靠山,海外再也玩不转。
却说水溶这声吩咐通过宝玉传回薛家,宝钗心里咯噔一下,头一个念头便是:北静王瞧中宝琴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第二十章
水溶当年看得是脂批红楼梦,现在都依稀记得在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那一回里介绍贾史王薛四家时,薛家都是势力最小人口也是最少的。
薛家做了多年皇商,根本不差钱,然而时至今日也没培养出个能支撑门楣的读书人,因此他们想生意还接着做下去,自然就得四处寻靠山,按时缴纳“保护费”。
不过孝敬给得再多,写信递帖子的姿态放得再低,人家薛家肯定也是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先。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北静王府固然是超级厉害的甲方爸爸,可乙方的员工又不从甲方拿工资……而薛蝌和薛宝琴的老爹就是个一心想从乙方跳到甲方的真豪杰真勇士。
可惜这位薛先生也生不逢时,他准备往上一层级跳槽的时候,正赶上先帝与上代北静王的蜜月期。
君臣二人不仅交情深厚,先帝更对老北静王信任有加,北静王府于公于私都得“战略性”收缩。那会儿的薛家是皇商之中能排到前三的真大户。
当然,薛先生送来言辞恳切的“求职书”,王府这边收到也没有果断拒绝,于是双方这份“暧~昧”持续多年,如今水溶就是不知道在父亲故去后薛蝌是否要跟王府“重修旧好”,毕竟王府不比往日,前景相当微妙。
不过就算前途未卜,也不乏慧眼识珠之辈坚持往王府下注:成祖建文故事摆在那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又不是什么新鲜道理。
水溶这边橄榄枝已经伸了出去,薛家不可能不接着。
却说宝玉黛玉回荣府,老实向宝钗传话,令薛蝌从金陵赶来京城。
宝钗之后的日子里,得闲就默默思量:堂兄兄妹俩进京,她该如何应对。毕竟她深有体会,母亲哥哥遇上正事,怕是哪个都指望不上。
哥哥太年轻,父亲故去后,哥哥本就不能压服一众管事,进京前后糊涂事又……层出不穷,宝钗思来想去,都觉着哥哥族长之位不保——父死子继,目前薛家的族长正是薛蟠。
宝钗又何尝不清楚,哥哥接连犯错却不曾让族老如何严厉指责,根本原因便是哥哥有个好舅舅。然而等堂兄彻底靠山北静王府,纵然能留下族长这个体面,手中产业也会被剥掉大半。
到了那个时候,哥哥怎么闹,母亲如何哭,都是不顶用的。哪怕母亲去哀求舅舅,一样……不顶用。
进京两年不到,宝钗也是经历了不少,整个人都通透多了:舅舅只是舅舅,舅舅为他的儿女尚且要权衡,更别提时至今日只会给他惹麻烦的外甥了。
再说了,舅舅贵为一品大员,就算他应下母亲的请求,出手必然代价不菲。
想到这里,宝钗长叹一声,眉目总算舒展了些:好在如今她捏在手里的,全是父亲留下的私产,而非族产。摔些跟头,手里再不宽裕,万一哥哥能收敛一二呢?
她这边思量了差不离,大丫头莺儿掀了帘子,“见过太太。”
平素莺儿见到母亲,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回……明显不对。宝钗腾地起身,循声望过去,就见母亲沉着脸,径直进门也不理会莺儿,而是一把拉住她的双手,气苦道,“我的儿……”
见此情形,宝钗有所预料,暗道一声“该来的总是会来”——这话她还是从宝玉那儿听来的,招呼莺儿赶紧倒茶来。
她若不出声吩咐,这丫头一准儿见势不妙,拉了其余丫头往门外守着去。
听见莺儿的应声,宝钗顺势拉着母亲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碗递给母亲,等母亲润过喉顺过气,她才徐徐问道,“姨母又跟母亲说什么了?”
姨夫已然离京赴任,这阵子母亲便时常往姨母处坐一坐。固然前阵子为……北静王府的侧妃人选略有不快,但亲姊妹又哪里有隔夜的仇?
女儿聪慧,薛姨妈打一开始就没想瞒着,只是……女儿大才,她更是悲从中来,“你姨母说,贵妃明年大挑时要抬举萧家大姑娘!”
萧家大姑娘?宝钗听得一怔,片刻后恍然大悟,“与北静王退亲的那位?”
女儿平静得不像话!
薛姨妈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委屈的泪水,不知怎么地就憋了回去:北静王……她知道女儿是正经上了心的;萧家大姑娘则抢了原本该属于女儿的“举荐”名额,贵妃没荐女儿,一定是萧家背后出了手!
有个明智的皇商丈夫,薛姨妈不能“近朱则赤”,也起码有个稍微靠谱的猜测:她家没给够好处,所以贵妃不愿给女儿出头。
宝钗一瞄母亲,便知道母亲正想什么。
这会儿时机不错,宝钗有心劝劝母亲,她抱住母亲的胳膊,垂头轻声道,“原先还在金陵的时候,也曾想着入宫后位分低,有表姐照应,不至于太受欺负。来了京城,住了荣府,表姐便晋了贤德妃,前阵子更是做了贵妃,宫里吴贵妃又一直深得圣意……母亲且看,皇后娘娘体面仍在,”吴贵妃都快到了专宠的地步,“却也不曾抬举自家的女孩儿进宫。”
薛姨妈闻言半天没言语。
宝钗轻轻靠住母亲的肩膀,“原是咱们想岔了。舅舅何等厉害?有个外甥女做了贵妃,还要再送一个外甥女进宫?我什么都不懂,听见这话也要说一句忒不知足!母亲,人言可畏啊!”
宝钗的意思非常明白:就算贵妃元春碍于薛家给的好处以及亲戚情面,荐了宝钗,二人的舅舅王子腾也会出手阻止。到了王子腾这个身家地位,不拒绝未必等同于默许。
实际上,从皇帝的爷爷到皇帝本人连着三代,姐妹共侍一夫,只出现在姐姐死了的情况下。把年纪相近的两个外甥女全送进宫,尤其是年纪大的那个位尊但不受宠的情况下……王子腾混到现在脸皮颇厚,却也不想要类似“拉皮条的”,“卖女求荣”这类名声。
到了这个时候,薛姨妈想不面对现实都不行了。不然当初荣府想把女儿推进北静王府捞个侧妃,她就果断拒绝了啊。
话说回来,薛姨妈,还有王夫人真不知道她们的亲哥哥为人吗?姐妹俩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薛姨妈此时心情复杂难言,王夫人在自己屋里,靠在引枕上一样不好受:手里的佛珠半天没动劲儿了。
就算当初稀里糊涂,如今她也知道了自家老爷身上的肥差,正是圣上给贵妃的补偿……想像吴家这般“宫内有高位,有皇子,宫外有高官”内外相处相处的格局,还不知道得等多少年!毕竟宝玉还小。
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只能多靠亲朋支应。王夫人想了想:萧家大姑娘的母亲在新春前总要进京的,到时候合该亲近亲近。
却说水溶得知薛蝌启程赴京的同时,也得到消息:自己前未婚妻的母亲已经到了京郊,萧韵亲自去接的。
前未婚妻萧韵估计想算计他好来个“走特殊通道”入宫,然而他比较“怂”,感觉不对除了上朝就宅在家里,萧韵纵有神算也无计可施。
计划流产,萧韵只能老老实实走程序,明年大挑入宫。总而言之,萧韵这点小手段,水溶真是一点都看不上,同时他也不看好萧韵的~后~宫~之路。这见识手段都比不上元春,更别提跟吴贵妃斗一斗了。
于是水溶得到消息就丢在了一边,他关心的是……隋远打发过来报信儿的王府家生子见到他,直接跪了:王爷,水泥作坊底下挖出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山底下埋个把古时极有来头的死人多正常的事儿……水溶这次得亲自走一遭:看看对方“来头”究竟多大。
却说水溶坐着马车出了城,而前未婚妻和前未婚妻的妈则坐在街边的茶楼里,透过窗子看着他的马车和马车仪仗缓缓驶过。
未婚妻的妈紧紧捏住女儿的手,“不要横生事端!”
作者有话要说: 挖墓挖出个老粽子……这个真没有。
第二十一章
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萧韵她妈当年是萧韵的祖父,也就是跟老北静王交好的那位萧老爷子亲自出马,给嫡长子定下的:萧韵她妈是长房长女,娘家说是一等权门也许称不上,但却也是江南数得上高门大户。
虽然萧韵她妈曾被北静王太妃前前后后嫌弃过好几次,可这位见识手段起码强过王夫人,也强过萧家老太太挑选的儿媳妇们。
萧老爷子过世,萧韵爹娘守完了孝,就被点了外任,赴任前萧韵偏生急病,受不住舟车劳顿,没奈何,夫妻俩只得把萧韵留在老太太跟前。
其实萧家老太太也是很不错的,有个老谋深算的丈夫,就算资质平庸也在漫长的生活中历练出一份见识才干。
无奈老太太年纪大了,没精力再亲自教养孙女,天天跟着婶子和堂姐妹们,言传身教之下,萧韵如何不受影响?
幸好没过几年,萧韵亲爹升迁回京,萧韵自然回到了父母身边。
前阵子正在直隶为官的娘家哥哥家里出了点事儿,萧韵她娘便赶过去帮衬,等她忙完回京,听说闺女居然想玩手段,让皇帝跟北静王为她争风吃醋……她险些没晕过去!
想把皇帝和北静王玩弄于鼓掌之上?内阁首辅都不敢拍胸脯说他做得到!而不管成不成,只要露出行迹,一个萧家都不够这二位砍的!
之后她好不容易勉强平复,就是一通严刑审问。
得知其中有妯娌的撺掇,她果断禀报了老太太。两位妯娌一同进了佛堂“惊心”,而萧韵在大挑前只能跟母亲“形影不离”了。
有生母盯着,萧韵再有主意,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
而水溶在“偶遇”萧韵后,一直静等后文,发现对方不知怎么好像太监了,他也就不再关注:一个做着玛丽苏美梦的小姑娘而已。
其实在亲见萧韵想玩手段的时候,他就给这个姑娘打了个很糟糕的分数:野心不小,手段……都让人忍不住要怜爱一下了。
这姑娘肯定看出来皇帝力主削藩,但要真正动手,皇帝必须以及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用后世的话说,能让皇帝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理由。
这姑娘就想出了个“争风吃醋横刀夺爱”……
可惜皇帝固然不大聪明却也不是智障,用“横刀夺爱”这个理由还不如趁着水溶上朝面君的时候,皇帝装作中毒倒地,然而把屎盆子硬扣在北静王府头上呢……一样都是藐视天下人智商的法子,干嘛非得抬高一下萧韵?
祸水是想想就能当得了的吗?
水溶当时跟小图标念叨过,“她以为她是陈圆圆?问题是陈圆圆的下场也不怎么样啊。”
小图标回答得一如既往的严谨认真,“根据我所掌握的事实,吴三桂放清兵入关跟陈圆圆基本无关。”
野史他一直都是当小说看。
水溶笑答:“果然如此。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是不可能发生,而是一个合格的当权者,他做出的重大决定绝大多数时候都基于利益,并非感情。”
不提这次路遇让萧韵回家再次接受了一顿严格的“再教育”,只说水溶一行出城便一路狂奔……马车飞驰在官道上,水溶再次跟视野角落的小图标念叨,“得亏年轻,这还是郡王车驾……稍微跑得快些,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颠散架了。”
小图标礼貌地同情了一下他的宿主,随后便建议道,“系统有相关任务,你可以挖一条运河。”
从京城通过香山别庄的运河?水溶呵呵一声,“我还不如铺条铁路。”
小图标唰地一下金光大放,险些晃瞎水溶的眼,“主人你好厉害!”
水溶……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吧……仔细想想,蒸汽机和火车是什么时候有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辆火车就是在鸦片战争前后,反正没差几年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