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秦秾华努力忽视好像被狼啊呜一口咬住的前臂,道:“穆氏父子可有异状?”
  “穆世章每日都在车内,不见客也不外出,穆得和被金吾卫严加看管,禁止一切探望,两人都没有异常。”
  “穆得和有没有问过外边近况?”
  “开始几日问过,许是见金吾卫都不理他,之后便消停了。”
  “穆得和心狠手辣,对父亲却十分敬重,他对嫡子虽不如燕王上心,但还是有几分看重。如今他不问穆世章,不问穆阳逸,连燕王也不问了——”秦秾华皱眉道:“他这几日情绪如何?”
  “形如枯槁……”方正平眉头紧皱,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出了这样的大事,没有反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秦秾华问:“穆得和如今安排在车队什么地方?”
  “为了隔开穆氏父子,软禁穆得和的马车安排在后军队尾,由金吾卫重兵看守。”
  “那便劳烦方同知,把人和车都调到中军尾部来,再把穆世章的马车调到陛下的舆车之后。”
  方正平揖手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方正平离开后,秦秾华看向身旁少年:“……还不松手?”
  秦曜渊懒懒瞥她一眼,虽然松了手臂力量,但一看就是“下次还敢”。
  两人在舆车附近走了一会,秦曜渊看似如常,额头却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秦秾华心里沉重,面上一如平常:“太阳晒得我头晕……渊儿,我们回去罢。”
  秦曜渊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返回舆车时,他拒绝乌宝搀扶,拒绝矮凳,如从前那般跨上舆车——她装作没有看到他踉跄的一步。
  已经在好转了——她安慰自己。
  他至少醒着,更何况,上官景福也说过,只要好生调养,不会有性命之忧。
  两人回到车内,结绿送来今日分到的午膳——随着车队逐渐远离草原,出现在桌上的肉类又开始少了,熟悉的路菜重新现身矮桌。
  因为刚离开桐曲围场的缘故,现在的路菜还算丰富,不仅有烤狼肉、板鸭,还有叶菜可食,甚至连汉宫棋和水团这类糕点也偶有见到。
  秦秾华把自己的那一份肉挑到他碗里,又拿勺子拌匀,将一碗混杂菜叶、玉米、烧肉、米饭的大杂烩端回他面前。
  “……干什么?”秦曜渊皱眉。
  “吃不下——”她道:“我想吃水果。”
  秦秾华将桌上盛着切块秋梨的芙蓉石碗端到面前,七八块新鲜多汁的雪白秋梨,躺在器薄色艳的绯色碗底,看了就让人食欲大开。
  这是她和秦曜渊共同的份额,但因秦曜渊现在忌寒凉,这一碗都是她的。
  结绿见状,主动说道:“我再去后边拿些水果吧——公主想吃什么?结绿今儿去领膳食的时候,看见了几个大西瓜——”
  “不必。”秦秾华用银签叉上一块秋梨,道:“宫中用度都有章程,我们多用就有别人少用。我吃得不多,这些已足够了。”
  结绿欲言又止,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离开了舆车。
  不到一会,她重新回到舆车,带着又一芙蓉石碗。
  她揭开石盖,将一碗没动过的石碗推到秦秾华面前,高兴道:“这不是结绿去膳房要的,公主快吃吧!”
  “不是膳房要的,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秦秾华奇道。
  “舒公子今日又到舆车附近来吟诗了,结绿见了他,和他闲聊几句——”结绿面露得意:“没过一会,他就把这碗秋梨送来啦!”
  秦秾华哭笑不得道:“两碗秋梨我也吃不下,日后不可如此了。”
  秋梨性寒,血虚者禁食。秦秾华将两碗秋梨分了分,自己留下一份,其余的拿给了结绿,让她和乌宝一起分食。
  用过午膳后,秦秾华让少年褪下上衣,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
  上官景福开的药有没有用她不知道,至少是个安慰,比起所谓的狐胡秘宝乾坤蛊,她更宁愿是上官景福开的外伤药在帮助伤口逐渐愈合。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乾坤蛊真有那么好,为何历来狐胡皇帝不种,偏要留给东宫太子?
  因为父爱?
  一个狐胡皇帝拥有帝王家难得的父爱便罢了,历代狐胡皇帝也是如此?
  宣传口出来的言论,骗别人可以,骗她不行。
  秦秾华一边思考,一边吃梨,不知不觉,碗已见底。
  她看向身旁少年,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饭,动作机械,脸上也无甚表情变化。配合那碗外观欠佳的拌饭,他的表情仿佛在遭受折磨。
  仔细想想,他似乎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没有偏爱的美食,没有偏爱的华服,没有偏爱的金银珠宝,金镶玉的架子床睡得,风雨无蔽的树枝也睡得。平日除了舞舞银枪重弓,做的最多的就是睡觉、发呆、看秾华。
  “渊儿——”她把下巴撑在手心,看着他:“等去了青州,你想做什么?”
  他想也不想道:“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现在不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吗?”秦秾华问。
  他看了她一眼:“那你又想做什么?”
  秦秾华兴奋起来,立即把未来计划娓娓道来:“先带你去寻谭光所说神医,顺便乔装改扮,民间走访。青州一地庙小妖风大,青州军打来犯的夏军不行,和自己人打太极拳却是一等一的好手。等摸清青州现状,再——”
  “除了计划要做的事,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应该去做和想要去做之间的确有所不同。
  秦秾华想了想,认真道:“有。”
  “什么?”
  “我想批折子。”她忧郁道:“京中的各方折子已经不知堆到多高,我这一日不批折子,一日就像白过了一样……我已虚度了两个月的光阴……”
  秦曜渊用看神奇生物的目光看着她。
  秦秾华叹了一声,幽幽道:“你不懂。”
  千金易求,知己难得。
  她的快乐,注定只能独自享受。
  看着秦曜渊吃完一碗大杂烩后,秦秾华道:“渊儿,你先歇息罢,阿姊出去一会。”
  他立即朝她看来:“你去哪儿?”
  “今日我还未去向父皇请安。”她安抚道:“一会就回来。”
  安顿好少年后,秦秾华下了舆车,朝天寿帝所在走去。
  ……
  午间补给时间过去后,车队重新启程。
  明黄的皇家车队在三千金吾卫拥趸下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一名年轻传令兵骑着棕色战马来到后军尾部,在一辆窗门紧闭,里面鸦雀无声的马车前勒紧了缰绳。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移动?”年轻传令兵对马车旁负责看守穆得和的正八品知事道:“若是同知怪罪下来——”
  “就要移动了——”知事道:“还不是车里这人还没吃完么……”
  年轻传令兵皱了皱眉,道:“他如今已是阶下囚,难道大人还担心颠着他么?大人还是快些押送上去,免得同知问责!”
  “这就送,这就送——”
  年轻传令兵看了一眼马车,骑马走到车边,推窗往里一看,蓬头垢面的穆得和坐在一张矮桌前,闻声抬起眼眸,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落在传令兵身上。
  不过十几日的软禁生活,穆得和两边脸颊已经深深凹了下去,就连一头乌发也变得花白,整个人好像陡然便老了十岁一般。实在让人难以将其和秋狝大队离京时,穆得和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联系起来。
  车里没有其他人,一切如常。
  传令兵关了窗,最后催促了一声,骑马往车队前方奔去。
  他刚走,知事便往地上唾了一口。
  “狗仗人势……同知同知,同知又不是你爹,得意什么……”
  知事往周围看去,怒瞪那些看热闹的手下甲士:“看什么看?做你们自己的事去!”
  马车车窗缓缓打开了,一双吃过的碗筷递了出来。同知连忙接过,神色间露着一抹殷勤。
  “这几日,辛苦你了。”穆得和面无表情道。
  “都是小人分内之事……”
  穆得和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扔出,冷冷道:
  “……拿去喝酒罢。”
  “谢大人——”知事笑逐颜开,小声道谢后,趁无人注意,赶紧将玉佩收入怀中。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穆得和问。
  知事往天边西斜的日头看了一眼,道:“应是申正了……”
  穆得和也眯眼瞅着天边斜阳。
  “……该日落了。”
  知事一愣,下意识看向穆得和,后者却忽然关上车窗,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大人!大人!”一名小兵拍马来到车前:“有一群流民一直跟着我们——”
  “流民?”知事皱起眉头:“有多少人?”
  “看上去像是有有十几个的样子——”
  “我问你有多少,你和我说看上去?”知事刚想骂人,想起马车里的穆得和,骑马往一旁走了些。
  来报的小兵跟着他移动到一边,听他继续道:“斥候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发现流民?”
  小兵一脸茫然:“属下不知……”
  知事眉头越皱越紧:“流民在哪儿?”
  小兵领着他来到车队末尾,将数百米外的一群人指给他看。
  这一群人粗略估计有十几个,个个穿着粗布裋褐,身材又高又壮,健步如飞地奔驰在草原上,始终和车队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与其说流民,不如说是马贼更加合适……可天底下,哪儿有不骑马的马贼?
  又有什么不长眼的马贼,敢打劫到皇家头上?
  “……他们跟了多久了?”知事疑惑道。
  “快半个时辰了。属下本以为他们跟不上车队脚程,没想到他们硬是跟到现在……”小兵忽然慌了:“大人,您看——他们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知事眯眼望去,这十几人开始冲刺,彼此之间的距离正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他抽刀出鞘,道:“……来就来吧,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鸡蛋碰石头。”
  ……
  天子舆车内,天寿帝被秦秾华逗得笑出了声:
  “……天下竟有这么傻的人?”
  “可不是么?”秦秾华笑道:“若不是小乞儿说漏了嘴,张生怕是直到最后也被蒙在鼓里。”
  天寿帝回味着这个引人发笑的小故事,伸手向高大全示意,后者立即送上一杯温度适宜的热茶。
  天寿帝喝茶时,高大全满面笑容道:“还是长公主有办法,陛下如今只有见了长公主,才能笑上几声——”
  天寿帝盖上杯盖,叹了口气,递还茶盏。
  “风水轮流转,朕从前是笑得太多了……”
  “已经发生的坏事不能改变,不如往好的方向想。这次秋狝,不是也有好事发生么?”秦秾华道:“穆氏倾倒就在眼前,父皇这个年号也用了许久,不如趁此机会,换一个更称心的年号呢?”
  想起自己这个年号的由来,天寿帝不由又叹了口气:“说起来,天寿二字,还是朕起给穆裴二人看的……除了寿终正寝,别像几位皇兄死得不明不白以外,朕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秦秾华道:“穆氏如今倾倒在即,父皇不必顾忌他们的想法了,年号一事,本就应该帝王独断乾坤。”
  天寿帝想了想,低声道:“罢了……不换了,这个年号还是有福的,天寿帝,与天同寿——朕现在不就成了大朔活得最久的皇帝么?”
  他看向秦秾华,语重心长道:“父皇给你玉京这个称号,也是希望你和玉京同寿。只要朕在一天,朕的玉京就在一天。”
  “父皇……”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让朕精疲力尽。朕现在唯一的念想便是你了……”天寿帝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已经二十了,朕想看你有个心上人,能风风光光出降,和驸马鸾凤和鸣……你身子弱,孩子别自己生,皇室宗亲里……你自己选一个顺眼的,朕做主给你要来,记到你和驸马的名下。”
  他再次叹了口气,道:“你的兄弟里,没几个成器的。趁朕还在,朕想把你的婚事尽快定下来,这样一来,便是以后朕有什么意外,你也……”
  “父皇正当壮年,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您就是自己吓自己,才把这肚皮吓没的。”秦秾华故意板着脸,轻轻拍了拍天寿帝的肚子。
  龙肚被拍,舆车内的侍人纷纷吓呆,就连高大全也不由为长公主提了口气。
  若是普通皇帝,有人拍其龙肚——那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幸而天寿帝不是普通皇帝,他是平生最大愿望便是做个闲散王爷的皇帝。
  他开怀大笑,自己往自己肚皮上拍了两下:“果然是瘦了罢?茶饭不思还是有些好处的——”
  一声响亮的嘶鸣声在车外骤然响起,打破了车内和乐融融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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