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匹萨娘子
时间:2020-06-13 09:23:37

  “你蹲下……”
  她蹲了下来。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覆上她的面颊,指腹贴着她的假颧骨。
  阿兰玉靠着床柱,伸出一手来抚摸她,脸上露出若有所失的微笑。
  “看着你,我就会想起我原本的模样。”
  那只沾着鲜血的手轻轻抚过秦秾华的眼,她不由自主闭眼,一颗泪水被阿兰玉冰冷的指尖接住。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我的女儿,我阿兰玉一生的骄傲。”
  秦秾华说不出话,许久后,阿兰玉喃喃道:
  “……我累了,你走罢。”
  秦秾华蹲着不动,乌孙王走了过来,低声道:“……都走吧。”
  在压倒性的情感面前,语言显得如此贫瘠,难以言说的酸涩堵住了秦秾华的喉口,她此刻再说任何话,好像都是对眼前人的一种侮辱。
  她后退三步,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阿兰玉行了大礼。
  阿兰玉的头靠在床柱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一滴眼泪从她眼中落下,转瞬消失不见。
  秦秾华行礼后起身,走向王寝大门。
  秦曜渊站着没动,阿兰玉和乌孙王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始终沉默,面无表情的少年开口: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药池中昏迷。你抱着我,哭着喊我的名字。那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我相信……你不仅是恨我。”
  “如果你下去以后,要找我真正的娘掰扯,记得告诉她——”他转身走向殿门:“我不恨你了。”
  两个人都走了,寝殿忽然安静了下来。
  阿兰玉靠在乌孙王怀里一动不动,她的灵魂漂浮在空中,身体却在拉着她的灵魂下沉。
  “……你为什么还不走?”
  “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
  阿兰玉声音沙哑:“我不是真正的永乐公主……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
  “我骗你我是永乐公主,骗你和我成亲,骗你用乌孙国力助我复国……你都不生气吗?”
  乌孙王握住她冰冷的手,轻声道。
  “是我骗了你。”他说:“早在紫庭时,我就见过你和永乐公主。我一见倾心的,是永乐公主身旁的侍女。她端庄高雅,温柔娴静,惊鸿一瞥,再不能忘……”
  “如此……如此甚好。”她笑了起来。“你也骗了我,我就不必……不必再对你心怀愧疚了。”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伊翟斜,我困了……”
  “……睡罢,阿兰玉,我在你身边。”
  风从窗外吹进,她的睫毛轻颤,手却从床榻上落了下来。
  东方既白,屋内渐渐暗淡,一轮火红的新日即将升起,宫中响起了沉重的钟声。
  钟声传遍王城,撼动大地,传到王城百姓的耳里,化作奔涌浪涛。
  浩浩荡荡地向前推,向前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无穷无尽。
 
 
第134章 
  随着王后的骤然病逝, 乌孙局势也陷入了绝境。
  王宫最高的建筑望天阁里,沉默不语的乌孙王定定坐在王座上。
  那股让他鲜活的精神气去了, 冷白僵硬的面孔像是戴着一张面具。
  蓝天清澈如洗,像他和阿兰玉大婚那日的天空, 只可惜远处如雨落下的石块毁坏了这片平静。
  王城东门,正在遭受朔军的强攻。在抛石机的掩护下,填壕车正在紧锣密鼓地工作着, 按推进的速度来看, 不到日落,朔军的云梯就会搭上王城城楼。
  王座一旁, 躬身站着几个军政大臣。
  “王上, 请听末将一言!继续笼城只会自取灭亡,守在西门的敌军兵力空虚, 尚可尝试突围反击,还请王上尽早下旨, 末将愿率部出战!”
  “……”
  “王后殡天乃已成之事, 还望王上节哀顺变,尽快裁决眼下的难题啊……”
  “……”
  “王上!早作决议吧!”
  军政大臣接连跪下, 乌孙王那张僵硬的面孔还是没有一丝波澜。
  他抬起死气沉沉的脸,看向身边的宫廷总管姜光:
  “东宫那里,有消息了吗?”
  姜光躬身回答:“……还未。”
  “王上!别等太女了, 现在太女也不顶事啊!”一名大臣急声道:“王上尽早决定吧!”
  乌孙王一声叹息。
  “姜光——”
  “奴婢在。”
  “你调拨禁军,趁敌松懈时送太女出城。”
  “耶闻——”
  “老臣在!”一名鹤发鸡皮的大臣出列一步。
  乌孙王哑声道:“开城门,投降……”
  “王上!两军还未交接, 我们的战士还没有踏上战场,何必悲观至此?!”
  乌孙王神情疲倦,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
  “王上,你看那是什么!”
  一名军政大臣面色大变,指着西街大道颤声道。
  众人下意识朝他所指方向看去。
  宽阔的西街主道上,黑色的浪涛不断向前推进。
  黑甲将军背脊挺直,身后黑压压一片骑马甲士,秩序井然,杀气腾腾。他们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势不可挡地往前涌去。
  “王上令牌在此,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呼声如浪潮一般,越来越大。紧闭的王城西门缓缓开启——
  “大家伙们,还记得我们的目的吧?”
  柴震握着缰绳,回头对身后众将大吼。
  “记得!”
  一千精锐骑兵,发出整齐划一的吼声。
  “将军说过了——逐鹿何须群虎!跟着将军,我们一定能大胜而归!”
  众人士气高涨,咆哮声震天响地。
  黑色奔雷如闪电疾驰,转瞬冲出城门。
  望天阁上,包括乌孙王在内的所有人都贴在围栏上,身体前倾,引颈相望。
  浪潮一般的黑甲骑兵缓缓汇聚,从面凝聚成线,像一支正在飞射的利箭,而那最为锋利的箭镞,正是气势凌人的黑甲将军,他身先士卒,一人占据军阵压力最大的先头位置,一把乌黑长/枪,一把银色长戟,常人两手一握的兵器,他一手一把,如臂指使。
  黑色利箭撕开围城的万人敌阵,无人可阻。
  不过转眼,黑甲将军率先突围出阵,接着是箭身,尾羽——一个不少,利箭完好无损地飞出军阵,向着正被强攻的东门而去。
  “这是——”耶闻面色疑惑:“这是王上的秘密部队吗?”
  乌孙王张口无声,眼眶发红。
  “可是之后他们要怎么做?那可是敌军主力啊……”耶闻一言,让几人又提心吊胆起来。
  “守在东门的敌军主力有多少?”乌孙王问。
  “十五万。”最早提议西门突围,援救东门的军政大臣说道。
  一百五十倍的差距,每个人都喉中一哽。
  望天阁中鸦雀无声。
  乌孙王哑声道:“传令四门守将,全力配合黑甲军行动,如有不对,立即出兵援救。”
  ……
  黑甲军一路疾驰,目标东门外的朔军主力。
  早已得到西门信号弹警示的朔军主力摆好枪阵防御,武如一作为中军将领,骑马停在一辆插着将旗和秦字旗的舆车外,远远望着朝主力部队冲刺来的黑甲部队。
  身穿金色甲胄,威风凛凛的秦曜奕从舆车车窗里露出半张冷峻面孔。
  “那是乌孙的死士?”
  敢用千人冲击十五万,除了乌孙死士,他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陛下,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抚远大将军遇上的那种怪物……”
  提及惨死的外祖父,秦曜奕面色更加冰冷,眉间一抹戾色闪过。
  “朕就不信,万箭齐发之后,他们还有命通过武家枪阵!”
  鼓声激昂,马喷响鼻,奉国将军冯虢在军阵里一声厉喝:
  “射箭!”
  枪兵蹲下,弓兵齐发,万箭蔽日。
  天地间,一支长/枪高高举起,红缨随风作响。
  一默如雷。
  千余黑甲骑兵变换阵型,如风中流沙,在旷野上迅速分散。
  头顶便是即将落下的箭雨,他们却没有丝毫恐惧。
  因为一马当先的那个背影还在,将军在,军魂就在,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所以此战,也同样——
  柴震挥刀大吼:“必胜!”
  声音像浪涛一样扩散,最后,所有黑甲军都在怒吼。
  “必胜!”
  “必胜!”
  箭雨不断落下,不断有战友倒下,可是剩下的那些,还在红着眼睛怒吼,头也不回地疾驰。
  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大吼拧成一股无形的绳索,不知不觉套上朔军的脖子。
  “他们不怕死吗……”
  “一定、一定是那些怪物……”
  黑甲军重新列阵,人数已少了四分之一,为首的还是那个黑甲将军,武如一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张平凡的脸,觉得似曾相识。
  战鼓转缓,传信兵挥舞旗帜驰骋战场。
  威名远扬的武家枪阵已经准备好吸收敌人的鲜血。
  秦曜渊松开手中的缰绳,上身稳稳坐在马背上,左手的枪花和右手的戟光一样灵敏自如。
  冰冷的枪尖已经近在眼前,他俯身紧贴马背,反而加快了速度。
  ……
  “枪阵破了!”
  惊恐的呼声接连响起,消息传至中军时,秦曜奕不顾危险奔出了舆车。
  “怎么会破了?!”他面色铁青,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朝武如一射来:“不是说武家枪阵坚不可摧,天下无敌吗?!”
  “陛下,枪阵并非没有弱点,只是……”
  “朕不想听你说话!”秦曜奕怒喝:“要是十五万大军也拿不下区区千人,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武如一哑口无言,而秦曜奕已经拂袖回到舆车。
  他心中苦涩,命副将守在舆车前,自己策马往前线而去。
  只是……黑甲军如何能在交手前就知道武家枪阵的弱点?
  黑甲军如离弦之箭射入破损的枪阵,飙举电至,枪阵里的弓兵和步兵在疾驰的马蹄前难有还手之力。
  凭借速度和防御的优势,黑甲军迅速切割敌阵。
  朔军混乱,抛石机的动作停滞了,弓兵也早已自顾不暇。
  东门大开,无数乌孙军涌出,毁云梯,砸填壕车,原本大好的攻势陡然逆转。
  “跟紧了!”
  秦曜渊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引来身后无数附和。
  两只沾满鲜血的长武器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横扫所有妄图靠近的朔军。
  雷霆所击之处,无不摧折,万钧所压之处,无不糜灭。
  黑甲军自前军刺入,从左翼杀出,以千余人数,在十五万敌军中一进一出,如入无人之地!
  如此壮举,只因将军!
  柴震热血沸腾,回望战场,大声道:“东门困境已解,云梯填壕车尽毁,我们赢了!”
  幸存的众将士纷纷露出喜色,眼见众人即可踏上归途,身后的朔军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战场的甜腻女声:
  “殿下!”
  秦曜渊倏然回头,一个清秀的朔兵正在竭力挤开人群朝他奔来,那张焦急恐惧的面孔,赫然是女扮男装的结绿!
  奉国将军冯虢大怒:“拿下那个叛徒!”
  秦曜渊毫不犹豫夹紧马身,迫使骏马改变方向,回身再往密密麻麻的朔军冲去!
  “将军!”柴震和其他人面色大变。
  ……
  墙外战火连天,东宫寂若死灰。
  一只精致的金亭式香炉在梁下冒着如云如雾的青烟。
  秦秾华已经在坐榻上呆坐了一夜。
  她的身前,是金光闪烁的太女冠冕。
  拿起这个冠冕,意味着从今以后,她要和曾经拥护的一切为敌。
  在这条通往至高无上的宝座路上,大朔百姓,大朔官吏,大朔皇帝,都会是她绊脚的敌人。
  她如何割舍得下?
  割舍之后的她,还是那个她吗?
  斜阳落到苍白的手上,她动了动,缓缓将手伸向冠冕。
  “公主!”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彻东宫,秦秾华猛地站了起来。
  是结绿——
  结绿急急忙忙冲入内室,一见她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主!”她双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来了?!”秦秾华快步上前,伸手欲将她扶起。
  “公主!”结绿挣脱她的搀扶,执意跪在地上:“醴泉劫走公主后,公主和瀛王去了乌孙,结绿为收殓醴泉,跟着剩下的人回了玉京,然后在公主府发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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