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报仇,那就变强吧,我等着你能杀我的那天。”
“所以我跟着夜央去了闇月楼,这些年圣上一直试图找回我,但我不屑。”
“那个肮脏的地方,我不会回去。”
弥郁看他,突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没有起初的那份厌恶了。
她是讨厌人族的,但不知不觉,她不讨厌他了,甚至愿意耐心听他说这么多话,还陪着他一起喝酒。
“其实。”弥郁想,既然他说了那么多,她是不是也该回应一句,“我不是人。”
“噗——”朝行歌一口酒直接就喷了出来,喷到弥郁脸上。
弥郁本来柔和的情绪瞬息被挑起了火,一巴掌拍烂了桌子,要揪住朝行歌打的时候,朝行歌索性破罐子破摔,拿着一坛酒就往她身上浇。
“你别过来啊,你还真是母夜叉,一言不合就开打是不是?”朝行歌说着还在往后退,“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打女人,我连妇孺都杀,我心狠手辣,你别再过来了啊。”
话音刚落,弥郁就一巴掌过来了。
被扇到地上几乎砸出个坑来的朝行歌躺尸,哀嚎不止,“你还有没有点一点人性了你,我刚给你讲完我悲惨的身世,你就对我下这种狠手?”
弥郁面无表情:“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是人。”
她能告诉他一个人族这种至关重要的事情,已经算是代表着信任,偏偏他还就是听不懂。
朝行歌很想笑,但想到这扎实的一巴掌,他只能强憋笑意,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样问道:“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难不成还真想说自己是仙女下凡?别笑死他了好不好,哪个仙女能这么暴躁,他信都不会信。
“修罗。”弥郁简洁答他。
“修罗?”朝行歌看着她煞有介事的神色,更是想笑,“修罗是不是就是夜叉啊?”
那不真成了母夜叉?
弥郁目光如刀,“修罗和夜叉怎可混为一谈,修罗一族的强大可与天神一战。”
朝行歌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又欠了,“其实吧,除了皇子这个身份,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弥郁看他,他顿时笑得更欢快了,“那天上的七仙女啊,全都争着抢着要嫁给我,玉帝更是哭着求我做女婿,怎么样,这个身份厉不厉害?”
回应他的,是弥郁毫不留情的一脚。
朝行歌眼一翻直接被踩晕过去,在晕过去之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他娘的就是母夜叉啊,太凶残了!
等他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弥郁已经走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倒也不用他再故意遇险,就能见到弥郁了。
自那次两人一起喝酒后,她就时常来,拎点从镜煌山打来的兔子山鸡等,一起吃吃喝喝谈天。
不过基本也都是朝行歌在说,弥郁大多都只是听着。
“阿郁,你又要去见他?”姬宴这段日子都快急疯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寻来满山头阿郁喜欢吃的桔花根,她却要出去和别人一起喝酒。
他嫉妒到都快要发狂了。
“嗯。”弥郁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
“我也要去!”姬宴见她要走,忙拦在跟前说道。
弥郁瞥他一眼,心里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现在很喜欢跟朝行歌在一起吃吃喝喝相处的感觉,其实她也说不太明白,只觉得似乎能弥补她儿时的缺失,所以就总想过去。
那种相处的舒适,她不太想有其他人在。
见弥郁不说话,微蹙着眉似要拒绝,姬宴赶忙抢在前面继续道:“阿郁,我们一起修炼了千年,你做什么都是和我在一起的,现在你要扔下我了吗?”
“走吧。”弥郁说不出拒绝的话,直接允了。
朝行歌看到弥郁来扬起笑脸,随后就看到她身后又走出来个大块头,瞬时笑脸就垮下去了。
弥郁径直坐下,根本就没察觉到两人隔着她交织碰撞出火光闪电般的眼神较量。
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朝行歌说什么,姬宴都要针锋相对抢话。
弥郁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直接就是一人一顿揍,“既然你们相处不好,往后还是不要碰面为好。”
朝行歌和姬宴皆是一惊。
姬宴想的是往后阿郁要继续独身来见这个小白鸡了,当下情绪激动,差点没把椅子给坐塌了,“我们相处的很好!”
朝行歌想的是弥郁和姬宴自小就认识,那关系自然是铁的,不要碰面,难不成是弥郁不会再来找他了?
几乎是和姬宴同时间喊出来,“我们相处的很好!”
随即两个人相视一笑,脸上热情的笑容洋溢的就跟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笑完还端起酒一起敬了一杯。
自这日之后,画面又再次奇怪起来。
三个人待在一起,朝行歌和姬宴可谓是成了变脸狂魔,前一刻在弥郁面前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下一刻弥郁转过身,两个人就互相掐起来了,等弥郁再一回头,两人又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这清奇的画风一直维持到三个月后。
那晚天狗食月,弥郁和姬宴陡然都变得虚弱起来,皆是软软瘫坐着,就连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们怎么了?”朝行歌差点以为自己的菜里有毒,但他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嘴上问着你们,却是刷一下蹦到弥郁跟前。
看弥郁强悍的样子看惯了,看到她这幅苍白柔弱的模样,心里慌乱不已。
弥郁偏头望向屋外一点点黑下去的满月,连额间那点鲜红的朱砂痣都开始一点点变得黯淡,“死不了的,就像蛇要蜕皮一样,到了这天狗食月之日,我们修罗一族也要有一次蜕变,等过了就好。”
朝行歌老大不高兴,这都什么时候了,脸都白成那样了,还特喵的鬼扯修罗一族真当他是三岁孩子啊——啊,我滴亲娘!
在月色被尽数吞没的瞬间,朝行歌眼睁睁看着弥郁倏地变了,吓到他差点没晕过去。
第49章 第三个情丝结
朝行歌也跟着瘫地上了, 这他娘的是尸变吗?
仙女下凡一样的绝色容颜一下子变脸也太惊悚了!
弥郁见他吓到都快要口吐白沫了,抬手遮挡住脸,“不要看, 害怕就去歇息, 我和姬宴暂时不能动, 只能先在你这里逗留, 等夜色过去,我们就会走。”
朝行歌见她浑身都在颤抖, 似乎很痛苦,也似乎……变得脆弱。
连说话都比平日的冷练多几个字,能感觉出她情绪上很彷徨。
见惯了弥郁的强大,陡然见到她这幅模样,朝行歌发现自己竟然特别怜惜, 害怕的情绪也慢慢淡了。
原来她说的不是人,是真的。
所谓的修罗是妖怪吧。
人都害怕妖怪, 他也怕,就像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恐惧,但他现在冷静过来后只想过去抱抱她。
朝行歌实际上也这么做了。
轻揽下,弥郁抬头看他, 整张脸已经如同千年腐尸一般, “你做什么?”
“很难受吗?”朝行歌眉眼里带了分柔和,就连声音都轻下来。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弥郁有气无力,“我不想跟你说话。”
“那我说,你听着就好。”朝行歌开始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也不是非话唠到不得空闲, 就是想陪着她,说说话能让她分散点注意力, 好受一点。
姬宴歪在不远处,眼睛气到赤红,如果不是现在动弹不得,他一定要锤爆这该死的小白鸡!
“你放开阿郁,谁准许你抱她了。”
他跟阿郁认识那么多年,都没能抱过她,这小子怎么敢这般不知死活。
朝行歌理都不理会他,全当听不见,“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受,我抱你去榻上歇着吧。”
说着径直将弥郁横抱起来,这才发现她真的好轻啊,无力歪靠的样子脆弱到叫人心疼。
姬宴气到快呕血,“你干什么,放下阿郁!”
弥郁对朝行歌的冒犯行为并没有怒火,她现在太难受了,靠在他怀里,居然觉得很舒服,“我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朝行歌将她抱进房间,平放在榻上,悉心掖好被角,“当初在镜煌山第一次见到你,你满脸脓包我都没害怕过,如今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不过是变次脸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听他提起初见,弥郁难得笑了笑,那时候朝行歌喊她丑女,但还是给了药想救她,“当时你在镜煌山寻找美人,说到底也是爱慕美色,怎还会救那样的我?”
朝行歌靠坐在她旁边,也有点唏嘘,“算是刽子手难得的一次悲悯吧,如果再重来一次,说不定我会因为你的丑受到惊吓而直接杀了你。”
回想起来,真的不得不感慨相遇的奇妙。
如果当时他视而不见,或者真就一剑斩下去,哪还有今日这般靠坐在一起吐露心声的机会。
“我两日前,突破了。”朝行歌眸子里是熠熠生辉的欢喜,说话也习惯性翘起嘴角,看起来很愉悦。
弥郁身上很痛,抽皮拔筋似的痛,将头歪靠过去,贴着他的腿,“恭喜了,你总想着报仇,看来不日之后你就能圆满了。”
“不。”朝行歌笑起来,“如果大仇得报然后能娶上媳妇,才是真的人生圆满了。”
弥郁嘲他,“你这么欠,哪个女子若是被你看上,那还真是倒了血霉。”
朝行歌笑得一抖一抖的,“一般人还真就扛不住这份血霉,只有你这样的母夜叉才行。”
弥郁不说话,抬眼看他。
朝行歌打着哈哈,“别当真,我嘴一向就这么欠。”
“等你报了仇,来找我。”弥郁倒是果决很多。
“找你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愿意跟我啊?”朝行歌很想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话,但心跳得太快,不仅嗓子抖,连舌头都差点被咬到。
“嗯。”弥郁淡淡应了声。
就在这心意相通的瞬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人牵引在一起。
朝行歌差点没从榻上跳起来,他张了张嘴,难得正经一回,“好,等我大仇得报,我便去见你。”
那时见,不会再有任何背负,他能坦然做自己。
那时见,他应该能大胆一些,至少得抢在事事敢为先的弥郁前头。
朝行歌飘飘悠悠想着,带着期盼,那时他根本就没想过,也许根本就等不到那个机会。
“我好困。”弥郁越来越虚弱,连睁开眼睛都格外吃力。
朝行歌垂眸去看,发现她不只是脸,就连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诡异可怖,“你先前说等夜色过去,你就走,是指熬过黑夜,就没事了吧?”
“嗯。”弥郁感觉到冷寒、害怕,缩着身子又往朝行歌怀里钻了钻。
原来强大真的是底气,一切曾受到过的伤害似乎都能成为一道浅浅的印记,几乎认为不在意儿时的那些艰难。
但是失去强大的力量,虚弱到像小猫儿一般后,那些苦痛全都翻涌出来,她才发现那些感受她一直都记着。
实力的弱小,情绪愈发的脆弱,她只感觉自己如同沉溺进冰湖,孤立无援,寂寞寒冷,而身旁那人,就是唯一能取暖的火把。
朝行歌看着那惊悚的面貌,将她抬起搁置在臂弯里,“熬过今晚便好,我会陪着你,我给你讲讲儿时的事吧。”
弥郁耷拉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只听着头顶的声音,她突然发现,其实低沉的很好听。
“跟你说啊,别看我现在这么一机灵的小伙,孩童时可没少干蠢事。”
“八岁之前没被惨痛经历毒打的时候,我特别皮,总想偷溜出去玩,虽然贵为皇子,但狗洞我也是钻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吃得好长得圆,卡在洞里死活不得进退。不只是钻狗洞,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什么都想探头钻一下试试,那是被卡住头,卡窗柩、卡矮脚椅、卡桌子底下。”
“那时还喜欢玩刺激的,喜欢点火玩,结果把自己的眉毛头发给烧了,差点毁容。当然,在八岁那年,母亲的宫殿被一把火烧了,险些命丧火海之后,我就厌恶火光了。”
“那是怪兽,是险恶之人的凶器。”
朝行歌吸了口气,正想转话头讲点轻松的,发现臂弯里的人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去,那模样依旧可怖,他只觉得照旧看着顺眼。
弥郁沉沉睡去。
梦里不再有追逐她的恶魔。
少有的,她做了个有阳光花香的美梦。
朝行歌看着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乱动,怕把她惊醒后又是一阵难受,僵坐到后半夜,他才昏沉着睡过去。
砰!
清早姬宴恢复气力后一脚就踹飞了门板,双目赤红冲进来,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当下就冲了过来,快有脑袋大的拳头狠狠砸出。
朝行歌被门板踹飞的声响惊醒,做杀手多年让他即使迷迷瞪瞪醒来,意识尚且模糊,身体的反应也极为迅捷,抱着弥郁就地一滚,躲开了砸过来的拳头。
“你找死!今日我便将你开膛破肚!”姬宴忍他已经忍了很久,眼看着弥郁和他越来越亲近,他却毫无办法,眼下居然敢趁着虚弱把弥郁揽上塌,简直要将他气到发狂。
一拳落空,直接伸手去抓,只是手刚伸过去就被弥郁一拳给打了回来。
姬宴不可置信,梗着脖子连筋都全爆起来了,“阿郁,你怎可以对我出手?就为了他?”
他始终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阿郁都会坚定站在他身边。
他们认识多久了,而和这个小白鸡认识才多久?
弥郁经过昨晚天狗食月下修罗一族的蜕变,今日比之以往又美艳了一分,她从朝行歌怀里挣脱出来,站在姬宴跟前挡住,“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为什么?”姬宴满眼失落,他以为这么多年了,无需去说,他的心意她也应该明白的,自儿时他决定拿自己的血脉之力去滋养她,决定拿自己的整个未来去付出的时候,他就把她当成自己养在身边的妻子,“阿郁,连我都未曾碰过你,他居然敢抱着你,还敢跟你躺在一张榻上,他就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