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李深给她押的那道题吧……
数学老师又说:“数学就是这样, 条条大路通罗马。表扬一下两位同学, 李深、陈乌夏。”
班上忽然有一个同学发了起哄的声音。
陈乌夏低下了头。
数学老师看了那个同学一眼。
同学立即捂住了嘴巴。
数学老师抬了抬眼镜框,板起脸,“上课了。”
陈乌夏觉得,自那一声起哄之后,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像射线一样。她如同置身于火山之中,从脚烧到了脑袋,面红耳赤的。
肖奕媛笑了笑,低声说:“恭喜你啊,进步这么大。”
陈乌夏摇了摇头,“运气好罢了。”
“我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肖奕媛嘟起了嘴。
陈乌夏的数学再恶补,也不可能短时间进入中上水平。肖奕媛这次排名在二十左右,她就像在向一个败将抱怨。
陈乌夏打开课本,“上课了。”
虽然同学们不再窃窃私语,但刚才的起哄声,让她冒了汗,生怕数学老师从中听出什么。
数学老师以为,她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一定有所心得。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她哪有什么心得,就是李深押对了题而已。喜悦变成了尴尬。
晚自习。
陈乌夏遇到了不会做的题目。李深刚刚出去了。她拿起他的作业本,研究解题思路。
他省略了很多步骤。她看不懂。再一抬眼,面前出现了一盒热牛奶。
拿着盒子的手指,修长分明。
每当她感慨两人差距的时候,总有什么小陷阱,让她明知没有结局也心甘情愿地一跃而下。
前天冷空气来了,教室里的一扇窗户关不紧,冷风飕飕地吹进来。“谢谢。”她接过了。
李深坐下了,“哪题不明白?”
“这个。”陈乌夏把他的作业本还回去,拿着铅笔画线:“上一行到下一行,中间是怎么来的?”
李深伸手。
她意会,把笔放在他掌上。她的尾指不小心擦过了他的指尖。温热的,和她冻僵的手不一样。
他两指夹住铅笔,手上转了个圈。很快把省略的步骤补上,“自己理解一下先。”
“嗯。”陈乌夏抿一口热牛奶,仔细看着他的答案。
外面风变大了,她有几缕碎发飘起。
李深看她一眼,“你的脸红一天了。”
一方面是冻的,一方面是因为上午的数学课。陈乌夏双手托起脸,“对不起,我又连累你被同学们起哄了。”
“清者自清。”
陈乌夏最是佩服李深和陈立洲的心理素质。任流言飞来飞去,两人纹丝不动。
将要下课。
李深问:“这次进步了几名?”
“五名。”她伸出了五指。
“约下一个地方吧,奶茶太甜了。”
陈乌夏看一眼四周的同学,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李深:“海鲜。”
“海鲜好贵啊。”见有同学看过来,她又压低声音,说:“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也不够请你吃一顿。”
“江边有一间海鲜烧烤,两人合计一百多吧。”
“好。我请你!”把零花钱都豁出去了。
----
星期六傍晚,本来约好了一起出发。李深临时有事。
海鲜档大多做的是晚上的生意。陈乌夏去到的时候六点多。
店里走的是暗黑工业风,比起烧烤,这里更像是酒吧。
陈乌夏见了海鲜就嘴馋,拿起菜单一看价格,心里发怵了。这哪里是两人合计一百多……
李深还没有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到暴雨局部大暴雨。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道雷,把天空砸出一个大坑。光被乌云盖住了,黑得像夜。树枝迎着寒风,呼呼作响。
陈乌夏拿出了手机。
乌小夏:「要下大雨了,你出门了吗?」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老板上了一壶茶。没有茶香,泡的是茶梗。
三杯茶过后,陈乌夏等到了李深的回复。
Li::「在路上。」
乌小夏:「你带了伞吗?这里天好黑啊。」
Li:「有伞。」
陈乌夏拍了菜单给他。
乌小夏:「你想吃什么?」
Li:「视你的经济情况而定。」
乌小夏:「我哥给我发了红包。请你得管饱的啊,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于是,他在图上打了几个勾,又把图传回来。
陈乌夏一看,差点晕了过去,这是要把她的红包花光了。话是自己说出口的,没办法。咬咬牙,她还是点了单。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上了第一盘蛤蜊。
她又问李深什么时候到。
他没有回复。
服务员在炉下烧了炭,把蛤蜊放上烤架,“先烤了吧,这天冷啊。”
陈乌夏:“好吧。”
雷在响,雨却没有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蛤蜊烤熟了,李深就来了。他一坐下,暴雨也下了。
从窗边听外面,叮叮咚咚。雨水冲在雨棚上,吵个没停。
他的肩头有些湿,“这边还没下,我过来的路上有雨了。”
“不是说了有伞吗?”陈乌夏递了纸巾过去。
李深:“让给别人了。”
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她没有立场问,也就没问。
上了第二盘象拔蚌,李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又放下。吃了一只象拔蚌,才接起来。全程通话就是几个“嗯”,不到二十秒就挂断了。
灯管就在这一桌上面,陈乌夏看一眼,觉得刚才的他有点儿……难以形容,他少有这样不耐烦的时候。
他看向她。
她低头翻烤海鲜。
“要我给你剥虾吗?”李深戴上手套,拿起一只烤得通红的虾。
“你那是考满分的手,用来剥虾太浪费了。”她还想替他剥呢。
“我还是考满分的人,坐这里和你一起吃饭,是浪费了。”
陈乌夏把自己的空盘推了过去:“好吧,给我一只虾。我哥说,让我榨光你的所有价值。”
“这话的用词不大合适。”李深一听就知道是陈立洲的原话,恐怕还是一语双关。
换作平时,陈乌夏是不说的。可是,海鲜档太吵,烧烤的烟飘在空中,听着旁边啤酒送海鲜的吆喝声,她变得活泼了点。
三两下,虾滑了皮,肥美的虾肉放在空盘里。
陈乌夏沾了酱料,咬上一口,“好吃!”差点忘了这是从自己红包里掏出的钱。
李深又给她剥了一只虾,问:“月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直在复习啊。”距离明年的高考越近,她越是没底。上次月考虽然前进了五名,但在公布成绩之前,她也是慌张的,还怕自己退步了。她缺乏和李深一样的自信。
老板上了一盘盐烤膏蟹。“小心点,会爆膏。”
一开四,李深给两人分了。
他说:“就按平时补课的节奏,没有问题。”
“那天,我和我哥聊天,我问了他报考学校。”陈乌夏也戴上了手套,说:“我哥想让我留在本市。”
老板上了一盘冰镇鲍鱼。
“嗯。”李深夹了一块,“女孩子不要走太远。”
陈乌夏试探地问:“你也觉得我就留在这里上大学,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李深反问。陈立洲的建议没有问题,女孩子去北方太远了。
她给噎住了。说的也是,有什么不可以?她跟他又没有关系,没必要在同一个城市。
今天聊的都是学习,海鲜烧烤也就是一个吃字,别的两人没有多说。
雷声小了,雨水也是,变得滴滴嗒嗒了。
李深的电话又响了。他在接起的时候,情绪已经浮在声音上,“喂。”顿了下,他说:“你不是有伞吗?”
“我没这么快走,才吃到一半。”说完又挂了。
陈乌夏看着他的脸。每当李深有多余的浮动表情,她就觉得他有些……桀骜不驯?她问:“有急事要走吗?”
李深:“她有伞。”
“哦。”可见来电话的是和他一起的人。
店里弥漫着烟和酒的味道,陈乌夏稍稍开了些窗,有一些细细的雨珠,随风飘了进来。
门前有一辆出租车停下,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撑一把大伞,急急地看了一眼店里,然后进来了。
陈乌夏收回目光时,猛地见到,这一位刚从出租车下来的人,站到了这里的桌前。
她手上挽了件黑外套,留一片齐刘海,小脸蛋很年轻,肌肤吹弹可破。看着很年轻,但应该不是高中生了。
红裙女人戳了戳李深的肩膀。
他的眼睛沉了沉,“你来做什么?”
她自顾自拉过椅子,坐下了才说:“我饿坏了,你半路把我丢下,你对得起我吗?”
李深别过了眼,“我和同学吃饭,你自己另选另一桌。”
红裙女人看着陈乌夏,笑起来,有一个小酒窝,“嗨,不介意一起吧?”
对方既然这么问了,就算介意也不方便说,陈乌夏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在哭泣。这下,恐怕得要把一个月的零花钱掏出来了。
幸好,李深说了一句:“她的账由我付。”
陈乌夏松了一口气,但对红裙女人的身份越发好奇。
“你好啊。”红裙女人笑起来和阳光一样,“你是李深的同班同学?”
陈乌夏点了点头。
红裙女人:“看不出来啊,李深现在这么有同学爱了。”
陈乌夏解释说:“这顿是我请他的。”
红裙女人扑哧一笑,拍上李深的肩,“听见没,人家这是隐藏的抱怨,你好意思让女孩子出钱请客?”
李深抚下她的手:“这是补习费。”
“你差那么点补习费吗?我看一下呀。”红裙女人拿起账单,“哦,你够狠的啊,这么一顿大餐啊。”
陈乌夏说:“因为他给我补课,我在班上已经进步十名了。”
“是吗?”红裙女人转向李深:“早说啊,我给你介绍家教什么的。”
李深不耐烦了,是真的不耐烦:“你吃不吃?不吃你就赶紧走。”
红裙女人坐正了身子,“吃,当然吃。但小姑娘请客就免了,我的帐,一定要记在他头上。”
李深和红裙女人的熟络,是显而易见的。
陈乌夏安静了。周围更吵了,吵得她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跟着下了雨。虽然红裙女人中途进来,但陈乌夏觉得,自己才是他们的电灯泡。她埋头吃自己的。
红裙女人时不时搭话,问着她,家住哪。
陈乌夏回答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红裙女人别有深意地说:“你们住得很近啊。”
李深:“吃饭就吃饭,话别这么多。”
红裙女人不听他的,又问:“一个星期补课多少次啊?”
李深向着窗外,一张脸冷得和冰山一样。
“男大十八变。”红裙女人讨了个没趣,端起了啤酒,对着陈乌夏说:“他不喜欢吃西芹,不喜欢吃香菜,喜欢吃海鲜,哦,对了,他喜欢重口的,不管吃的,或是别的。小姑娘,以后心里有数了。”
李深的冷眼刀子直飞。
气氛太僵,陈乌夏试图缓和一下,说:“他给我补课以后,我的成绩进步很大,请一顿海鲜烧烤也没什么。”
红裙女人看着他的侧脸,“下次给我朋友的小弟补补课吧?他妈和我说很久了,每个月光家教费就上万块,成绩还是上不去。”
“自己点餐,自己吃吧。”李深转向陈乌夏,说:“我们走。”
第20章
已经是细雨。李深没有打伞, 直接把外套的兜帽盖上。冷风冷雨,他的影子也是锋利的。
陈乌夏撑着一把小花伞,跟在他的后面。
离烧烤店远了, 他的步子慢了下来。
两人停在红灯前, 他转过来, 身上落了不少雨雾,帽子里的脸朦朦胧胧的。“还想不想吃点什么?”
陈乌夏摇了摇头。
雨珠顺着小花伞落下来, 模糊了她的脸。李深看不清她的眼,他双手插兜,说:“刚才她的话,你别当真。”
陈乌夏点了点头。但自己和他的关系, 只是停止在同学这一层面。她想问那人是谁,忍住了没开口。
李深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走吧,回家了。”
陈乌夏很安静, 也许是被烧烤的烟雾熏得困了, 她在车里一声不吭。
李深看着窗外。
雨雾的天气,视线不佳, 连夜晚的霓虹灯被上了一层柔光。
他忽然说:“她, 是我家的亲戚。”
“啊?”陈乌夏一下子从浑沌中清醒过来,“难怪,你和她好亲近……”
“亲近?”李深转过了头。
“就是……”陈乌夏想了想, 说:“在她面前, 你情绪比较外露。”不耐烦就是不耐烦。
“哦。”他靠着座椅, 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问:“你吃饱没有?”
“吃饱了。”陈乌夏一直埋头吃。倒是他,自从红裙女人来了以后就不怎么动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