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白——这碗粥
时间:2020-06-15 09:00:02

  李深是罪魁祸首,他越是不可一世,她越是悲愤填膺。他上了大学,她成了唯一受害者。她对命运的埋怨,除了向他发泄又还有谁。
  李深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陈乌夏。”
  她怔了。
  “陈乌夏。”
  她僵住脖子,“嗯。”
  “陈乌夏。”
  “嗯?”
  “陈乌夏。”
  “……”她任他叫了。
  李深说不出别的,叫她的名字安抚她,同时也安抚自己。
  走了几步,陈乌夏劝他:“你别跟怨妇一样。脸色这么差,病得比我还严重似的。”
  “我懦弱的惩罚却落在你身上。”
  “要是这病能治就好了。我哥说,人类的听觉细胞是无法再生的。”
  “几十年前,肺结核也是致死病。科学就是建立推翻的循环。”
  陈乌夏点头:“为了我的未来,这句话我不反驳你。”
  李深:“你当初撞了为什么不说?”
  “我傻吧。当时耳朵响个不停,我晚上失眠,白天也烦。静不下心学习。”陈乌夏回忆说:“我以为我高考要完蛋了。我那时候好恨你。可是想到你失去了高考,我又不敢恨,一遍一遍说服自己这是命。”
  李深低下声:“对不起。”
  陈乌夏:“但是,会好的,我哥和我一直这样相信。”
  下了高铁,两人先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陈乌夏问:“你订了几间?”
  李深:“一间。”
  “孤男寡女不要住一间房。”
  “五星级客房有套间。”李深戴上了帽子,也给她盖了一顶,“太阳大。”
  她压压帽檐,“我自己另外订房间。”
  “没有了。”李深拖着行李箱,在高铁站外拦车。“这里有秋交会,酒店爆满。”
  陈乌夏不信,立刻上网查酒店。空房只有下周才有。而且,最近确实是秋交会。
  酒店的房间有两套洗漱配置,却只有一张床。
  还没等陈乌夏开口,李深说:“外面的沙发归我。”
  他手长脚长,大概只能缩起睡。陈乌夏看一眼大床:“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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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程马不停蹄。午饭完毕,去了诊所。
  医生见到李深,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左耳如何了?伤口好了吗?有没有耳鸣现象?”
  陈乌夏惊讶地看了李深一眼。
  李深淡淡的:“没事了。”
  她低问:“你怎么了?”
  李深:“没什么。”
  她看着他的左耳,不至于到诊所打的耳洞吧……
  李深不说,医生也不多问。
  医生给陈乌夏做检查,“没有外伤,估计是神经的问题。这样吧,给你做做针灸。有些人做一次就有改变。”
  陈乌夏看了一眼李深。
  他说:“别怕,没事的。我在。”
  这一句话忽然和堂哥的话重叠了。
  长针刺进了穴位。耳朵里面有东西跳了跳,瞬间感觉周围声音变大了。针在耳部。她不敢动,不敢说。眼珠子溜溜的。静静坐了半个小时,直至医生取针。
  医生问:“有感觉吗?”
  陈乌夏点了点头:“针扎进去的时候有,拔掉就没有了。”
  医生笑了下:“有变化是好事。明天还在这边吗?”
  李深:“在。”
  医生:“那就再过来吧,最好能连续扎上三天。”
  陈乌夏轻快了,和李深之间古怪的低气压散去。她笑了笑:“这次真是太高兴了,我以前也试过针灸,但是感觉那枚针只扎在表皮。”
  李深:“还想去哪儿逛吗?”
  横在她心里的不甘就是自己的病,一旦有了转机,她就不别扭了。“我喜欢这样随便走走。可能因为我做了兼职导游,不喜欢有目的的旅游。”
  “你实习安排得如何?”
  “下周面试。”
  “是当导游?”
  “我不喜欢当导游。”陈乌夏说:“有一次,我带的旅行团到了购物点,什么也没买。地陪脸色不好看,数落我的旅行团穷酸命。购物点结算不了,伙同当地大巴司机拦我,不让我走。我只好自己掏钱买了条项链。八百块。我哥知道气死了,只让我在本市当导游。”
  “过去的三年,我逃掉了。以后就有我了。”
  “哦。”已阅。陈乌夏问:“酒店住一晚多少钱?”
  “钱的事你别管。我花得慢,赚得快。又不嫖又不赌,就给你当ATM机吧。”
  “……”小学渣总是在不经意间被碾压。“你可揽上大麻烦了。”
  “高中已经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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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奔波了一天,回到酒店已是黄昏了。
  也许是针灸的缘故,陈乌夏脑袋有些涨,扶了扶额,“我先洗洗睡了。”
  “去吧。”李深直接躺在沙发上,“里面的浴室给你用。”
  沙发明显塞不下他的身长。她问:“为什么不订两间房?”
  “我要能订就订了。”他缩着腿,半靠在沙发。
  陈乌夏:“你自己要睡沙发的啊。”
  李深点头:“是。”
  她进去房间,拉上门。不曾想,和李深走到了这一步。似友非友,似敌非敌。
  这时,陈乌夏接了一个电话:“郑良骥?”
  “夏姐姐,周末有空吗?”郑良骥一个多月没有和她联系,这晚因为一个因缘际会的事件想起她。
  “我不在学校。”
  “回家了?”
  “有事外出。”
  “你国庆回家吗?”
  “嗯。”
  “到时候约出来见见面。上次说请你吃饭,我都还没请。”同宿舍的男生正在打游戏。郑良骥看过去一眼,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没什么事,军训完了,和你说说话。”
  挂了电话,陈乌夏走了一圈。更衣室、化妆间、浴室、卫生间,干湿洗手台。浴室和卫生间全是玻璃,帘子也没有。三面墙上都是镜子,照得她发怵。
  客房大得可以在里面互殴了。
  床上躺了会,陈乌夏拿起衣服想洗澡了。不大放心,她检查一下房门。
  房门和外厅之间没有锁,而且是推拉门,堆椅子也挡不住。二十岁,血气方刚。孤男寡女太危险了。陈乌夏猛然拉开了门。
  李深正在沙发上抽烟,转过头来,“你还没休息?”
  她紧握门板,礼貌询问:“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他熄了烟:“嗯?”
  “我要洗澡,洗完你再回来。”
  李深看着她:“我要有心,上次你醉酒不省人事,我有大把的机会。”
  “此一时彼一时。”陈乌夏说:“你不是迷恋我三年吗?而且,你老跟着我,变态一样。谁知道会不会……”
  他投降了,“好,我出去。”
 
 
第60章 
  李深去楼下买了烟。拆了包装, 却又不想抽了。捻烟丝有别样的乐趣。
  窗外的马路亮了成片的车灯,把月光比了下去。下班高峰期,从这条路塞到了上坡路。李深抬腕看了看时间, 坐了不到三分钟。他把捻碎的细屑弹在烟灰缸里。
  旁边的男人呼起长串的烟圈。
  二手烟很呛,李深走出了吸烟区, 给陈乌夏发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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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镜面, 处处是棱角。灯是暖色,半昏半明。从更衣室到洗漱台, 再到浴室,陈乌夏一步三回头, 脱衣服也战战兢兢。
  她光溜溜地站在诺大的空间。镜子映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没有闲情欣赏,只觉慎得慌。
  全玻璃的浴室门,对她而言和多余的一样。她开了水, 猛然回头。
  她缴了李深的房卡, 但基于上次他突然拿钥匙闯进来,她担心他会不会藏有另一张房卡,然后趁她洗浴时,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兽性大发。
  陈乌夏胡思乱想,匆匆地洗完了。她套上浴袍, 心才定了下来。李深如果真的闯进来, 这浴袍也挡不了多久, 可就是多了一份安全感。
  为了增加安全感的厚度, 她换上了保守的家居服。然后给他发了微信。
  乌小夏:「我洗完了,你回来吧。」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陈乌夏开了门。
  李深手里夹了一支断半截的烟,没有点燃。看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他衔上了烟,说:“我要想,你洗了跟没洗有什么区别,不过扒多几件衣服的时间而已。”调子冷冷淡淡的。
  陈乌夏面无表情,“我先休息了。门的里面是你的禁区,可别过线了。”
  “知道。”他丢了烟,说:“茶水间在这边,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出来吧。”
  “好。”
  陈乌夏没有告诉陈立洲自己治病的事。想想,自己和李深一起来的,先不刺激堂哥了。安静了下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一会儿,坐起刷手机。
  宿舍群在讨论今天晚上出去吃宵夜。
  吴婷贝和黄纱的实习单位定了。
  刘雅在抱怨,她男朋友说好给她找单位,至今没有消息。她的男朋友是隔壁班的,听说和旅行社有些关系。
  几人说了几句就不再说话。
  陈乌夏登了邮箱,没有收到新的面试通知。这时闲着,她在线完善了一下面试的文档。然后下床,出去倒水。
  打开房门,她的头探下沙发的方向,不见李深。她愣了一下,再转向另一边。
  酒店浴室都是全玻璃透明,包括在外厅的这一间。李深斜侧向她,蒸汽热腾。陈乌夏眼睛就是利,这一眼就从模糊中见到窄腰下弯出的挺翘弧度。
  “啊。”她捂嘴晚了,嘴巴比手快,先喊出一声。
  这声惊动了李深,他转过头来。
  陈乌夏连忙背过身,才想说什么,见到前方的落地窗户。她急忙冲了过去,左右两下拉实了窗帘。“为什么洗澡也不拉窗帘。”她把头钻进窗帘里,左右张望。
  对面的住宅高楼距离很远,应该没有人拿望远镜偷窥酒店吧。
  做完了这些动作,她才想起,自己要回房就正面迎着那一间浴室。这下可好,回不去了。她像鸵鸟一样,整个人躲到窗帘里,额头磕在玻璃窗上。
  “陈乌夏。”身后李深在叫她。
  她咳了一下,直起身子,问:“你洗完啦?”
  “嗯。”
  “穿衣服了吗?”
  李深:“嗯。”
  陈乌夏这才转过身。他穿的是浴袍,带子系得松,衣襟在他的胸膛画出一道长长的V。她拉起窗帘,挡住自己的下半脸,说:“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哦。”李深在沙发坐下了。浴袍从他的左大腿滑下。
  他人看着瘦削,但其实很有力量。她眨了眨眼,把窗帘拉上,把自己的眼睛也挡住了。
  “要喝水吗?”李深看着她露出的半截脑袋。她刚洗完,头发蓬松地散落,比平时多了些许风情。
  “是啊,我出来喝水。”陈乌夏鼓起勇气,从窗帘里站出来。她目不斜视,径自走到茶水间,拿杯子倒了一大杯凉水。
  然而,身后悄无声息伸出一只手。
  她僵住了,闻到的檀香皂是他独有的味道。
  李深夺走了她的杯子,说:“别喝凉水,换温水吧。”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陈乌夏镇定地倒了水,镇定地喝了几口。
  他没有离开,呼吸还在她的左耳。她正焦急如何是好。手机响了,谢天谢地。“啊,是我室友的视频聊天。”
  在画面接通之前,李深离开了。他没有兴趣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浴袍。
  陈乌夏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回了房间。她拉上了门。
  吴婷贝看着陈乌夏背景的变化,问:“夏夏,你那是酒店吗?套间啊?”
  陈乌夏:“嗯。”
  这时,刘雅向吴婷贝的手机探了下头,之后又不见了。
  吴婷贝笑着问:“你的病治得怎么样?”
  “刚开始。”陈乌夏坐在床上,“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另一个人。”吴婷贝转头向着左边招手:“喂,过来啊,你一个大男人,怂不怂啊?”
  慢慢的,另一个人进入了摄像头。雷振涨红了那张暑假养胖的脸,“陈乌夏,你去旅游啊?”
  “是啊。”陈乌夏也不想聊治病。
  “吴婷贝说你在找实习单位?”雷振说完看一眼吴婷贝:“有眉目了吗?”
  陈乌夏:“还没有。等面试了才知道。”
  “我的实习定了。要不我给你介绍过去?”雷振看着她的脸,说话轻又慢:“我实习的地方离你家挺近的。”
  陈乌夏问:“是哪家?”
  这时,李深拉开了房门。
  陈乌夏看他一眼,掩饰自己的表情。慌了一下,她没听清雷振说的公司名字,说:“先谢谢你了。我想等我面试完再说。”
  雷振:“好吧。”
  李深走得慢,但走得近了。
  陈乌夏:“雷振,我有空再和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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