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侯——风储黛
时间:2020-06-16 06:46:26

  不过,魏赦却靠得更近了,近得几乎能看清他含着一丝笑意的清俊面容之上,那微微丛生的细腻绒毛,竺兰顿生向坏的预感,心跳如擂鼓般怦然。
  果然——
  “你是怕将来控制不住难以自拔地爱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兰儿:我现在控制不住地想打你。
  不行了哈哈哈,我女鹅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了,但比起不要脸的魏狗,她道行不够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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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魏新亭方上江宁府衙交接, 与同僚喝得大了, 脚步略带了几分虚浮, 但依旧不失稳重,由小厮左右各搀扶一臂,慢吞吞地坐上了马车回来的。
  门房放了人, 又告知, 三老爷等候多时了, 请大老爷赶紧入内。
  魏新亭想不到魏明则寻自己何事, 凝然蹙眉, 右臂从小厮怀中挣了出来一挥:“知道了。”
  今晚孟氏睡得早,川白告知大太太早歇了,魏新亭这才没去唤他, 径自回寝屋换了身干净裳服, 把沾染了浓浓风菱白酒气的裳褂交了川白,这才掉头往正堂栖霜斋。
  魏明则茶饮了足足一盅了,中途又上后屋小解了, 回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述职的大哥姗姗来迟,心头却无埋怨, 堆了满脸如沐春风般笑容迎了上去,“大哥一切还当顺利。”
  魏新亭眸光晦暗地盯了他几眼,没说别话,两兄弟寒暄客气了一遍,便想与一齐靠坐在了隔了条髹漆小叶紫檀茶案两侧的高脚太师椅。
  一直以来魏新亭对府上三弟感情复杂, 三兄弟自小要好,打断骨头连着筋,谁也离不得谁去,但人大了以后,终还是各怀心思。二十多年前,魏家还没有武乡侯的爵位,他们的父亲也才方弃武从文不久,彼时因为老二只是个死读八股的书呆子,当年抵御北狄之患,只有魏新亭与魏明则随父披甲。
  按理说,两人既是兄弟,亦是袍泽,于战场之上,自然其利断金。
  但也就是从那场战役以后,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由令人称羡的棣鄂手足之情,慢慢变得表面和睦实则疏远了。
  魏新亭隐隐地能猜到为哪桩,但一直无法肯定,凿凿确言如此,而魏明则遇着他,也时刻不忘了带上三分笑,释放对他的孺慕,魏新亭只好愈发对这个看不透摸不着的弟弟敬而远之。
  可以说两人已很久没有如眼下这般,和和气气地单独面谈了。
  “大哥,深夜前来,正是有一桩疑惑,盼着大哥解惑。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这个疑惑一直横亘在小弟心头,无法开解。”
  魏明则微笑着请大哥用茶,面容朗润,和气友善。
  简简单单一句盼着解惑,魏新亭却勉强露出苦笑来:“三弟要问什么,一家人,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魏明则一笑,一张偏薄的形色姣好的唇上,两撇小胡子风流地动了动:“二十五年前,你我曾随父随军,伴随龙驾之侧——”
  他只起了个头,魏新亭勃然变色,顿时脸色阴郁无比,声音也寒了下来:“三弟,你要说什么?”
  “大哥太紧张了,其实这件事小弟大约能猜得到,”魏明则笑道,“大哥或是忘了吧,当年大哥在前线拼杀,为求立功,杀了北狄上千胡人,然而自己也受到了伏击,身负重伤卧病在榻,命在旦夕。父亲下了军令,命大哥原地待命养伤,不得再负重。彼时嫂夫人忧心如焚,说什么,也要与大哥同生共死,便也从神京一路追去了西北大营。在嫂夫人抵达军营以前,都是我在看顾大哥,我心里多半有数,那时候,大哥再是怎么努力,也是不能怀上赦儿的。”
  “你……”
  魏新亭怔怔睨着魏明则,欲言又止,脸色铁青。
  他曾无数次清醒地意识到,在三弟看似温润尔雅、君子不争的皮囊底下,隐藏着如何的诡诈、深沉的心机,其心思之毒辣深沉,远甚于己,甚至智计,魏新亭也是远远不如。如果不是这个三弟膝下无嗣,魏新亭早有所怀疑,他这是要图谋自己身上的爵位。
  从前不这般想,但今日魏明则把话已说破,魏新亭顿时如临大敌,头皮紧绷起来。
  魏明则浅浅地呷了一口苦茶,稍提了神,又笑眯眯地说道:“所以赦儿的生父是谁,你我心里头多半是有数的,当年嫂夫人有孕以后,以她对大哥的忠贞,自是铁了心想将孩儿打掉,至于为何没成,恐怕是大哥阻了她。只是嫂夫人到底可怜,因赦儿一个孩儿,不但失了大哥的宠爱,还连累得魏府上下也似乎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危机当中。她晓得自己成了罪人,这才服了毒吧。”
  他方才说了那么多,魏新亭其实早有所怀疑,关于孟润梨之死因,魏明则心头是有数的,但他只一笔带过,显然是不愿深究,魏新亭自然不会自己便把它挖出来。
  早在十几年前,魏明则便隐隐约约透露过,他知道很多魏新亭隐忍不说的阴私,当时魏新亭还劝自己不必多想,但细细想来,这几年,他的这个三弟应是从没有放弃打听深挖这些隐秘。
  “你所谓的危机——”
  如珠玉落盘的清脆之声响起,短促轻灵,魏明则放了茶盖,微笑:“五月五,太子南巡江宁。”
  魏新亭又是怔住。太子南巡兹事体大,连江宁府都还没有消息传来,魏明则竟是手眼通天!
  “可靠?”
  “可靠。”魏明则又笑了一下,“现在大太太操心的是赦儿的婚事,欲将他养废了,置办一桩不疼不痒的婚事把他彻底地拿住,说到底不过是妇人后宅的手腕罢了。太子殿下一来,届时,赦儿究竟能不能侥幸活下一命,端看他这几年在淮阳那边的奇遇了。小弟言尽于此。”
  说完,话音落地,魏明则长身而起,对魏新亭再拜,“大哥不必相送。”
  魏新亭随之起身,将魏明则送出几步,待人趁着暮色走远,方颓唐地退了回来,脸上变幻莫测,好像正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今夜魏明则只差点破了,魏赦身世曲折,太子如欲发难,必也是雷霆之怒。魏赦那逆子,他是绝不该护着的,是的,就该借刀杀人,任由太子处置了这二十五年前就该胎死腹中的孽种!
  ……
  过了寅时,大太太睡得饱足了起身,见魏新亭难得并未离去,鼻息沉沉地侧卧于自个儿身畔床位上,一动不动。孟春锦眯了眯眼,看清楚仔细了些,为了下床,只得将外侧的丈夫推醒。
  魏新亭醒了过来,含糊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该去向老太君问安的时辰了,夫君今日还要到府衙办事,这会儿也该起了。”
  昨夜里魏明则旁敲侧击说了那么一通,魏新亭满腹心事,哪里能入睡,寤寐辗转,到此时也才歇了不过个把时辰,瞧一眼窗外,晨光熹微,日头还没上来,便不肯起。于是孟氏又推了他一把,这一回可没什么好气了。
  “起开些!今早我还不是为了你家赦儿的婚姻大事,正要找老太君说说去。”
  太子殿下都快要南下江宁了,他一动手,便是血溅五步,魏新亭再想孟氏这些眼皮子浅的后宅伎俩,不由嗤笑。“什么好事儿,看上了谁?”
  孟氏明眸扑朔,俯低身子抱住了魏新亭:“哎哟,便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儿,老爷也见过的,她小时来我家,可黏糊人,还叫老爷抱过。”
  一说,魏新亭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个小姑娘,云家的依斐,小字慈君,今年才十六岁。
  “你也不怕糟蹋了人家女儿。”魏新亭忍不住皱眉。
  孟氏哼了一声:“你家的赦儿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我哪里敢怠慢,依斐样样好,女红尤其一绝,描的花样子连我也比不过,在家里又孝敬双亲,最是体贴知心的,教她交给赦儿,你当我就忍心了?可没有这个本事,也降服不了魏赦这头倔驴,我还偏就不信了,这么多年来,我竟一次都斗不过这小贱种。”
  前头还一口一个“赦儿”,说到兴奋处又马脚毕露,只是在房帷之中,魏新亭不大愿意说这妇人罢了,揉了下发胀的额头,这会儿让孟氏搅和得睡意全无,“我起了,你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魏新亭说起便起,再也不问云依斐半个字,孟氏在后头气得不起,欲将他唤住,没想到他竟披了外氅往书房径自去了,叫不住人,孟氏虽气恼也只得作罢。
  待她梳洗完毕,孟氏把点翠攒八粒东海明珠的八宝珠钗紧簪入鬓,换了身银红色对襟忍冬花藤纹褙子,外罩洒金狐腋薄氅,人步履轻盈地往慈安堂来,人未入里,听得身后一声问候,孟氏诧异回眸,只见姚黄伴着高氏来了,主仆打着莲枝竹条儿色骨伞,一水儿的墨绿留仙裙。
  见她来,高氏从竹骨伞底下走了出来,一臂亲热地挽住孟氏:“大太太也是来朝老太君问安的?正巧了赶一块儿来的,我也有一桩事,好叫大太太知晓。”
  孟氏不喜高昌玉亲近,只堆了笑容,勉强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妹只管明言。”
  二人相与一道往里走,高昌玉一面走着一面挥着右臂的海棠色绢子捂唇笑道:“还不是为了赦儿的婚事,这一向要紧,如今竟成了老太君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的心病了!”
  孟氏听得大惊:“老太太有了想法?”
  “自然是的。”
  高氏脚步不停,右手葱葱玉指挑开竹簟,微步折腰往里探去,将孟氏挽臂牵进来,立刻又道:“要我说,还得是老太太眼光毒辣,心比登天高!她能瞧上的,果然是钟灵毓秀不同凡俗,玄陵的永福郡主,那是何等尊贵,又有才名,又有贤名,老太君竟想着让她来做魏赦的妻,我起初听说时,还以为这是老太君犯糊涂了生了痴念,谁知道呢,玄陵那边还真就有了回信儿,媒人都请了,过不了太久,便要请赦儿过去。”
  “这是真的吗?那可真是好。”孟氏一派欣然。
  实则,她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指头捏得泛白,脸上的笑意几乎便要挂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氏:我恨呀,我恨!
  剧透了一下,我知道福尔摩斯天使们,不少一早就猜到了魏狗的亲爹。我都疑惑了,前面没有任何的提示呀。
 
 
第30章 
  竺兰一夜失眠,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魏大公子脸皮是厚的, 但竟厚到那个地步,堪比长城的青砖了,怎么竟能问出那般话语。
  就算他从前嘴贱, 爱与姑娘丫头们调笑玩闹, 也该想着她是个有夫之妇, 何况当时阿宣亦在场, 竺兰当即红了白腻若雪的秀靥, 从鼻尖儿两侧一直烫到了耳根子处,讷讷望了魏赦半晌,郁闷又恼火, 却发落他不得!
  落荒而逃以后, 当晚心事重重地傍着阿宣洗了小屁股,把他送上床,竺兰便在床外侧挨着, 一宿睁眼无眠,第二日送走了阿宣以后,才回来补了个觉。
  迷迷糊糊间似又梦到了自己夫君, 他的音容笑貌,恍若昨日。
  夫君水性极好,乘一叶轻舟于烟波之中倥偬而往,晚间,两人就挤在只有一盏桔红色小小煤油灯的房里, 那房比她和阿宣睡的柴屋还要简陋,但因为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勤劳,收拾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夫君搂着她,身体疲累时,便会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滚烫的呼吸灼得她皮肤发红。
  可她又舍不得推开,每每他靠过来,她便宠溺地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夫君话少,都是她一直说,记得那一年春淮河闹匪,悍匪水匪皆猖獗,来往的商船有不少被劫了道儿去的,竺兰一想起来便忡忡难安。
  她微微支起脑袋,不无担忧地抚着宣卿的鬓角道:“夫君!”
  “怎了?”
  他笑,嘴唇微启,语调柔婉低微,头始终埋在她的颈窝处一动不动,她那处最为娇嫩的颈部皮肤随着他这一笑、丹唇微启而感到一阵酥麻轻颤。
  竺兰道:“我听说最近一段时日闹匪寇闹得厉害,你还是不要到春淮河上撑船去了,万一遇上打劫的呢?钱没了可以,我们还能再赚回来,就怕他们起了歹意,抛尸入江……”
  宣卿依旧没有起身,只抬起一条右臂,修长的骨肉匀亭的五指穿过她如绿云般的大团青丝,微笑说道:“你是传奇话本看得多了?哪有那么凑巧。再者打家劫舍的也是要活命的,手上沾了人命了,便不会久长。大梁铁律在前,容府衙马虎不得。”
  可竺兰就是害怕,人对自己越是着紧的任何事便越是患得患失,她咬住了嘴唇,忍了半晌,等他抚着自己鬓发的指停了下来,似多了睡意,竺兰咬唇道:“可我就是怕。”
  “不要怕。”
  深夜里传来男人含着一丝混杂着浓浓欲念的低沉嗓音,既温柔而妥协,还有一丝无奈。
  “善加利用,他们不但不可怕,反而,大有可用。”
  竺兰还要再说,宣卿的吻已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他身上好闻的混融了藻豆与薄荷的清香便将她团团包围。
  这一场梦到了后来,便全是销魂腻雨,缠绵悱恻。
  梦中紧紧相扣的十指,那无法忍不住的低低呜咽,一如昨日重现般令人神魂颠倒难以自已。
  日过晌午,竺兰从那场引人沉沦的春梦之中挣脱出来,触手摸着身侧空空如也的藏灰色棉被,被窝是冷的,一直无人,而身上燥热压郁,背后的亵衣因为一场厚重香汗而湿黏黏地贴在自己背骨和腰腹上。竺兰的目光扫向四周,一片阒寂,并无任何人。
  一阵失落和空虚之后,她羞耻难安,咬唇垂下了头。
  睡醒以后,竺兰把昨日打的水用盆倒了,胡乱擦拭洗了脏臭了的身子,换上干净的素纱绸衣百褶月裙,打点好自身,不过片刻,慈安堂迭罗来传话,说是让她过去叙话。
  竺兰立马整顿形容,随着迭罗走了出去。
  慈安堂来传话,那必是老太太的授意,竺兰不敢怠慢,不紧不慢地跟在迭罗身后头,也不敢多嘴问上一句老太君欲见她所为何事。
  一侧日上花梢,盛亮的晴丝曜动在斑驳的角楼的琉璃瓦上,挨着东西两面轩墙上挂满了柔绿的常春藤萝叶。这种常春藤,又成爬山虎,或是捆石龙,叶子排列有序,但常是密密匝匝,一生发起来便占了满墙。
  墙角下因为几场江宁连绵的春雨,潮湿温暖的空气催动之下,来不及修剪打理的墙根处翻生了新的薜荔与苔痕,几乎挤占了老太君最爱的那金蕊芍药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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