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勉力冷淡着,萧景廷却比她还冷淡,仿佛就没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陆太后一时没忍住,冷斥道:“你摆这脸色是给谁看?我做嫡母的竟还说不得你了?”
萧景廷看了眼陆太后的冷脸,面上却显出笑来:“母后教训,儿臣自是要听的。只是这一大早的,母后却这般大的火气,想是这慈宁宫的宫人伺候不周。”
“内务府真是越来越不会调.教人了,竟就挑了这么两个连茶都不会添的宫人,还要劳皇后提点,母后开口。”说着,他还扫了眼侍立在自己与阮清绮左右的宫女,冷淡道,“来人,把这两人拖出去,杖三十。”
三十杖?真要是真打在这两个娇滴滴的宫人身上,只怕立时就要去了半条命。
那两个宫人闻声,脸色当即便白了,连忙跪在地上,一叠声的求道:“皇上饶命!太后饶命!”
陆太后的一张脸更是冷得要掉下冰渣来。
偏偏,萧景廷还要故作姿态的反问道:“这两个宫人实在是不成体统,儿臣越俎代庖替母后教训一二,想必母后不会介意吧?”
陆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介意。”
有了萧景廷的吩咐,又得陆太后点头,便是那两个宫人跪在地上磕得一头血也还是被堵了嘴,拖出去行杖。
阮清绮在侧看得目瞪口呆——她可以确定,这绝对是《相府娇女》里没有的情节。
不过,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她悄悄的抿了抿唇,然后又连忙端起案上还剩小半的茶盏喝了一口,掩住唇边的笑意。
陆太后到底是多活了些年,她并不想立时与萧景廷翻脸,也不是个自己给自己找气受的性子,索性摆摆手:“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走吧。”
此言一出,萧景廷立时便从椅子上起身,玄黑的衣袖拂过扶手,一掠而过。
他的脚步半点停顿,转身就走,显然是忍耐已久。
阮清绮只迟疑了一瞬,立时便跟着起身,匆匆与陆太后行了一礼,小跑着跟了上去——她可不想一个人留这儿装小棉花,由人欺负。
眼见着阮清绮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萧景廷却是蹙起了眉头:“你跟过来做什么?”
阮清绮知道他厌恶自己,索性便恶心人恶心到底:“人家都说‘夫唱妇随’,陛下既是要走,留妾一个在慈宁宫里成什么样子?“
萧景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顿了一下,才道:“你掐着嗓子做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阮清绮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把脸上的狞笑给压下去,简短的回道:“是,妾知道的。”
萧景廷蹙眉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觉着十分碍眼,索性不说话了,转身抬步,自己上了御辇。
阮清绮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两个被堵了嘴,正受三十杖刑的宫女,心头一颤,但还是大着胆子,厚着脸皮爬上了御辇。
萧景廷看着身边一大坨,简直恨不得把人直接给踹下御辇。
阮清绮想了想,便故意寻了个话题,开口道:“今早的早膳,陛下也就用了一口,想是有些饿了,不若,等回了坤元宫,妾亲自下厨,给陛下做点儿吃的?”
萧景廷冷笑着道:“是你自己想吃吧?”
阮清绮抬手去抚鬓角,羞涩一笑:“怎么会呢,妾也是听从太后教导,‘好好照顾’陛下。”
萧景廷有些后悔——他一开始就该把阮清绮这恶心的女人给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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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乾元宫,阮清绮果然卷起袖子去膳房了。
她发现自己以前就是太瘦了,没有减过肥,也有些轻视了这具身体的胃口,早膳就吃了一碗碧梗粥和一个金丝烧麦,适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就饿得胃里抽疼,要不是灌了大半盏的茶水下腹,她怕是真能饿晕在慈宁宫里。
再想一想原主在《相府娇女》里是饿死的,阮清绮虽然想减肥,还真不敢把自己饿得太厉害。所以,阮清绮在御辇上时就想着回来给自己做点儿吃的,才从御辇下来就直接去了膳房。
当然,这种事吩咐一声也是成的。但她还是想着借口去膳房,避免继续和萧景廷单独相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这一路上萧景廷都在琢磨着如何把她从御辇上踢下去又不脏了他的脚。
反正,说是做吃的,阮清绮也就是负责在边上逼逼,自有御厨照着她的话来做,还很能自我发挥。
阮清绮就在边上看着,甚至还思绪发散的想了下:晋江小说里的皇后妃子动不动就给皇帝送汤送点心,指不定那些汤和点心就是这么来的——毕竟,皇帝那都是吃惯了御厨的,真要叫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下厨,皇帝能吃得下吗?还有以后吗?这不就违反了可持续发展的原则?
因着阮清绮还想减肥,萧景廷又是个厌食症患者,这会儿也没叫人折腾太多东西。
阮清绮就指挥着御厨给做了一大碗的蔬菜沙拉,没有沙拉酱,于是就叫加了点盐和胡椒。想着光吃菜叶子也实在是有些食不下咽,她又叫御厨给做了鸡肉馄饨,原本御厨还要拿鸡汤做汤底,可阮清绮却提前说了要清汤。
待得馄饨出锅,简直看不见半点油星儿,汤清的能看见碗底,素淡得不得了。
御厨自见了皇后过来便觉束手束脚,只敢按着吩咐低头做事,可是眼见着阮清绮就要吩咐宫人把那只加了盐和胡椒的一盆菜以及清汤馄饨端出去,可能还要端去给皇帝,他就觉得心惊肉跳,只得大着胆子问一句:“这,这是不是太简薄了?”
这种连油水也没有的东西,御膳房底下的奴才也不稀罕呢。
阮清绮自然也知道御厨的言下之意,颇觉可惜:要是她还和以前一样的瘦高,不用担心卡路里,那她肯定要放开来吃,好好享受一回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与古代御厨的手艺。可她这都两百斤了,这要再不节制,哪怕不饿死,那也得胖死了。
说来,阮清绮还挺可惜御厨这一身手艺的,上头的主子要不是需要减肥,要不就是有厌食症,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心里可惜了一回自己和御厨,阮清绮便领着人将这一大碗的蔬菜沙拉和两小碗的清汤馄饨端出去。
萧景廷早便在殿中坐得不耐烦了,原是要拂袖离开,可这思绪在心头转了一转,抬步走到殿门口却又转了回来——毕竟是新婚,皇后又是阮家女,无论阮修竹那老狐狸看不看重这个女儿,他总要将这态度摆出来,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故而,萧景廷又留了下来,一直等到阮清绮领着人入殿来,他的一张脸已是如凝寒霜,簌簌的能刮下一层冰霜来。
阮清绮适才在膳房里已调整好了心情,这会儿见着萧景廷也是一脸笑,脸庞圆润:“妾今日亲自下厨,陛下可一定要尝尝才好。”
说话间,她便从宫人手里接过托盘,先将那一碗清汤寡水的鸡肉馄饨递到了萧景廷面前,另一碗则是摆在自己跟前。
都是小小的一碗儿,里头的馄饨甚至不超过十个,若是吃快些,几口怕是就能解决了。
萧景廷在案边坐下,不置可否的垂下眼,看了眼面前的馄饨,有那么一瞬差点就信了这馄饨是阮清绮给做的。毕竟,御膳房里头哪怕是打下手的也不会做出这种清汤馄饨。
不过,再看一眼,萧景廷就收回了这个想法:这馄饨包的极好,大小适中,面皮也薄,煮开后便像是雪白鱼尾,在汤中轻荡着——就阮清绮那十根粗指头,哪怕削成木箸尖,也包不出这么好看的馄饨。
心里连续的转过几个念头,萧景廷面上神色纹丝不动,看着这碗馄饨时依旧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觉得馄饨那一团馅儿太过多余,只一想那味道就让人犯恶心。
所以,萧景廷很快便将目光从馄饨上移开,转目去看阮清绮摆在馄饨边上的蔬菜沙拉。
阮清绮注意到萧景廷的目光,便端出羞赧模样,开口解释道:“妾怕一碗馄饨不够吃,便叫人随便做了点儿。”
萧景廷其实也是第一次见着人随便拌了拌菜叶子就直接往嘴里送,心里颇觉新奇,口上则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句:“也是,你是该多吃点儿菜叶子。”
顿了顿,他纡尊降贵的补充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要是再吃肉,那可就补过头了。”
阮清绮:“......”
第6章 阮家旧事
阮清绮虽然也觉得自己现下肉多了点,但是知道归知道,听人这样说还是免不了的生气,索性把自己那碗还未动过的鸡肉馄饨往萧景廷处推了推,含笑道:“是了,妾确实是不好多吃肉,要不,妾这碗的鸡肉馄饨也给您?”
反正,阮清绮被人恶心了,那肯定是要把人恶心回去的。
厌食症不想吃?那好啊,这两碗都给你!
眼见着阮清绮把两碗馄饨都推到了自己面前,萧景廷确实是有些被恶心到了,唇线抿平,神色越发冷峻。
偏偏,阮清绮还十分“温柔体贴”,掐着嗓子接着劝:“您早膳时也没用多少,这会儿更该多吃些才是。原本,我是想着等会儿又要吃午膳,没敢叫做太多,就只这么两小碗,您先吃点儿垫垫肚子也好......”
萧景廷闻言,默默抬眼,冷冷的看着她,目光越发冷凝。
阮清绮的语气却是越发的语重心长:“要陛下不肯吃,妾便去慈宁宫,去与太后她老人家说一说这事——她可是特意交代过了,让妾一定要好好照顾好陛下的身体。这人是铁,饭是钢,哪里能不吃呢。”
阮清绮说着,还要低头挤眼泪。
可惜,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滴来,她只好抬手掩住眼睛假哭。
萧景廷终于沉下脸,也沉了一口气,应道:“行了,朕吃就是了。也不必折腾午膳了,都这个时辰了,就当是提前用午膳吧。”说着,他抬手一推,又把阮清绮推过来的那碗馄饨推了回去,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就只这么两碗馄饨,朕怎么能抢皇后的吃?你也吃吧........”
你!也!吃!吧!
这四个字,萧景廷咬的轻轻的,仿佛柔情蜜意,可听上去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言,阮清绮破涕为笑,仿佛是不胜娇羞,低着头,轻应了一声,露出一段儿藕节般白嫩粗短的脖颈来。
萧景廷没再理她,抬手抬起羹匙,舀了舀,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只舀了一匙的清汤喝了。
别说,这清汤就是比油腻腻的鸡汤更容易入口,至少他喝着也不太恶心,热汤入腹后甚至还觉得有些妥帖。只是,喝完了汤,总还是要吃馄饨的,他低头看着那几个汤中沉浮的小馄饨,仍旧觉得没有胃口,难以下咽,索性便又转眸去看阮清绮。
阮清绮三两下的便解决了那碗小小的鸡肉馄饨,此时正埋头对付她那一大盘的蔬菜沙拉。
说真的,只加了盐和胡椒的蔬菜沙拉自然是好吃不到哪里去,阮清绮就跟吃药似的吃了几口,只能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来回的想着自己以前的模样以及现下照镜子时的模样——说真的,大概是《相府娇女》这书真参考了阮家现实里的部分设定,这具身体虽然胖了些但还是能看出些她原本的轮廓的。
所以,阮清绮也是蛮奇怪:既然身体相似,体质应该也差不多,原主怎么就能胖成这个样子?
这般想着,她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几口蔬菜沙拉,吃得仇大苦深。
不知怎的,看着阮清绮吃得这般艰难,萧景廷心里的不悦竟也稍减了些。他素来喜欢欣赏旁人的挣扎与痛苦,心里厌恶阮清绮,自然更是喜欢欣赏她的挣扎与痛苦,反倒从中得出些微乐趣,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在旁欣赏着。
阮清绮吃得憋屈,还要顶着萧景廷兴致勃勃的目光,越发觉得难以下咽。
偏偏,萧景廷还要笑问一句:“怎么,很难吃?”
阮清绮咬了咬牙,虚伪一笑:“还好吧。”
萧景廷颇是欣赏阮清绮这难看的笑脸,扬了扬唇,难得的好心情,倒是又有了点胃口,竟就真吃了一口馄饨。
只是,囫囵的吞了一只馄饨后,萧景廷胃里那一阵儿的恶心劲便又涌了上来,险些便要吐了。他压住了那呕吐的冲动,像是想要转开注意力,转眸去看阮清绮那一大盘的蔬菜沙,下颔微绷,轻点了点:“这是什么?”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便道:“也给朕来点儿。”
阮清绮吃着蔬菜沙拉吃得嘴里发苦,巴不得有人与她分担一二,立时便叫人拿了个小碗,将自己为碰过的半边拣出来倒碗里,然后便递给萧景廷。
这蔬菜沙拉,就只加了点盐和胡椒,连油水都没有,吃着还有些泛苦,萧景廷居然还真提箸吃了几口,然后才搁下木箸:“还不错。”
阮清绮实在不是很懂萧景廷的品位,只能安慰自己变态的脑回路与众不同,顺嘴又堵了一回萧景廷:“陛下若是喜欢,晚膳便叫人做这个吧?”
萧景廷一听到用膳就觉得头疼,摆摆手,随口道:“到时再说吧。”
阮清绮也没揪着不放,只是觉着这顿午膳虽是稍微提前了些,但是既用过了午膳,总还是要出门走一走,熟悉熟悉坤元宫周遭的环境和布局,重要的也是饭后消食,省得回头又增个几斤。
萧景廷实在不想在这坤元宫里留着,见她起身,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朕也还有事,正要出去。”
于是,帝后两人一同出了门,然后再殿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去逛园子熟悉环境,一个出门“办事”。
阮清绮逛园子逛得也挺轻松,想着哪怕为了晚膳萧景廷也不会太早回来,她也算是暂时得了些清净。唯一可惜的是,这会儿正值寒冬,放眼望去只几枝红梅凌霜傲雪。
阮清绮不免讶异,顺嘴问了几句:“怎么不多种点儿梅花,只这么几株,瞧着却也不成林。”
端砚自是不知这个,另有一个宫人垂眉敛目,细声回禀:“娘娘才入宫,怕是不知道——这几株梅树都是先帝给太后娘娘种下的。因是实在难得,太后娘娘也十分喜欢,觉着其余凡花皆不入眼,就没叫人再栽种,只人把这几株给照看好了。”
阮清绮多看了眼那个宫人。
宫人把头低得更低了,轻声道:“奴婢绿荷。”
阮清绮点点头,重又去看那几株梅花,心下暗道:若陆太后真的喜欢,大可把这几株梅花一起带去慈宁宫了。当然,也可能是突然冒出个萧景廷,陆太后觉着心里受了伤害,爱情也不可信了,所以连这孝成帝亲手给种的花都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