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奴家的皮肤都青了呢,好疼啊,官人……您怎么这般狠心……”
被推得倒退了两步站稳身子,这女子微微嘟起嘴唇,掀开身上的衣物,指着那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半点青痕的洁白手臂,有些哀怨的说道。
“还是说,大人您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而后见何文远皱着眉头,并不理她,目光反而越发犀利,刺得她皮肤都有些生疼,这女子偏了偏头,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这话一出,何文远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站着的陆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前者一道冷厉的目光扫过,吓得他心里一突,连忙强自忍住了。
“胭脂姑娘想来已经知道,何某今日为何这般兴师动众的过来了?”
扫了陆虎一眼,把对方那猪一般的笑声吓回肚里,何文远眼睛微眯,也懒得再费功夫绕圈子,直接了当的说道。
刚刚在楼下已经试探的差不多了,从陆虎的模样看,八成对这胭脂的底细是不清楚的。
既然这样,那事情自然就更好办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没有陆家做后台的话,想要如何,全凭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就算是陆家想插手,他也不惧,别说现在整个红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不是,陆家想以一敌二,一连对付两个家族,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从何文远进屋以后的种种举动,陆虎就已经猜出了些什么,可这会听到这话,他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胭脂,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红坊算不上是陆家的根基,可却绝对称得上是他陆虎的根基,对这里他可投入了不少的心血,胭脂在没当上花魁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不过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个可以让红坊名气更上一层的摇钱树,他根本就没有太过在意。
但现在看来,他怕是要为当时的大意付出代价了,能把何文远给引到这红坊来,还是这番模样,可以想象这胭脂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说不知道,何大人您就会放了我吗?”
见何文远这么快就选择摊牌,胭脂无趣的摇了摇头,退后两步不再继续逗弄这个玩具,而是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那便跟本官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没想到胭脂这么快就承认了,何文远诧异的看了这举手投足间都尽显魅力的女子,语气显得很是无情。
当然,这是在陆虎的眼里看来,何文远本人并没有任何感觉,女人在他眼里,远远没有武术和破案来得有意思,更何况还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子。
那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是个蛇蝎美人,真要是陷进去了,迟早会把自己给害死,就像是那几位被这美人给迷住了的傻子一样。
“走一趟,何大人说得这话,好像是胭脂以后还能回来似得……”
掩唇轻笑了一声,胭脂的眸光中满是嘲讽之色,不过说归说,她却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很是配合的便要跟在何文远身后离开。
虽然何文远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这位整个扬州都很出名的总捕头武功可是不弱,就算比不上那传说中只手能打虎的武松,却也差不多了。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想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那无疑是在自己找罪受,那么傻的事情,她可是不会做得。
更何况,不跟着对方,她怎么能有机会见见林家的那位家主,见见何家那两位最擅长落井下石的英雄呢,她可是早就仰慕他们很久了呢。
真想见见他们收到她礼物时的模样啊,想来一定是非常惊喜吧。
唇角带着笑容,眼中透出浓浓的期待,胭脂没有在意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何文远,一步步往门口走出,那摇曳生姿的背影透着主人难言的好心情。
“等等……”
眼见着两人就要这么离开,陆虎终于忍不住了,自何文远上来之后,这局面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虽然说之前也没好到哪里去,可起码心中是有个底的,现在那连个底都没有了。
本来他打算在旁边安静的做个吃瓜群众,好好的琢磨一下这两人的谈话内容,也好让自己不要那么被动。
可偏偏不管是胭脂也好,还是何文远也好,两人说话就跟猜谜语似得,听得他越发云山雾里。
除了让他知道,胭脂不是个普通的花魁,而且好像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外,他是半点线索都没有收集到。
这怎么能行。
最起码也得搞清楚这胭脂做了什么吧,要不然回家以后,别人问起那他该怎么说啊,首先那面子上就过不去。
更不用说,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他和家族会有多被动了。
“怎么,陆公子这是舍不得胭脂了?”
听到陆虎的声音,胭脂脚步一顿,素色轻抚着秀发,回眸浅笑的望了这位公子哥一眼,眸光微亮,似乎是期待着对方能做些什么。
与她相反,何文远的神色却是一冷,眼神不善的看着陆虎,浑身的煞气弥漫,隐隐透着威胁的气息。
被这两人的目光看得身子一僵,陆虎尽量忽视掉何文远那一幅要揍人的模样,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胭脂姑娘乃是红坊的头牌,身价不菲,何兄就这般带走似乎有些不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兄您是仗着披了身官衣,故意耍赖不想给钱呢!”
或许是因为常年习武,何文远性格比较冷硬,面上的神情通常都比较严肃,不过也仅仅只是严肃而已,还不到吓人的程度。
不过陆虎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何文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九个度,黑得跟包公有得一拼,眼神之中甚至都冒出了些杀气来。
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避开何文远那犹如实质的目光,陆虎心里也有些忐忑,说实话,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愿意招惹对方这个杀星。
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真要硬碰硬的那可不是何文远这个莽夫的对手。
可人活一世,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在各自家族,都算得上是杰出子弟的人来说,那就更重要了。
在他的地盘,让何文远把人带走,出于胭脂可能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倒是勉强可以接受。
不过连缘由都不告诉他,那就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陆虎虽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与何文远这个总捕头身份上有些差距,但也不是泥捏的。
就在两人无声对峙的时候,胭脂忽然忍不住掩唇轻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得,一双月牙般的眸子微微弯起,纯净的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屋子内本来凝重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开来,何文远和陆虎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胭脂的身上,只是眼神中的意味各不相同。
抚摸了一下耳畔的银色流苏,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胭脂偏了偏头,手指抵着唇边,眼睛轻轻眨了眨,故作无辜的说道:
“陆公子还真是可爱呢!可惜啊,这事关何家的丑闻,何大人怕是怎么都不会告诉您得……”
说着,胭脂唇角微勾,无视了何文远那越发冷厉的眼神,轻快的走到了陆虎的身前。
双手抬起勾住对方的脖子,如玉般的脸颊轻轻贴在对方的脸上,眸光微闪,一股湿热的气流便打在了陆虎的耳畔,软软的近似呢喃。
“陆公子可听清楚了,奴家可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您了呢,您可记得一定要来救奴家啊,奴家的希望……都在官人的身上了!”
退后两步,胭脂眨巴着眼睛,洁白的帕子在手里不安的搅动着,那副楚楚可怜,仿佛看着救星的模样,只要是男人,怕没有哪个能不心生怜惜。
可屋内的这两人,一个常年习武,洁身自好的跟和尚都快没有区别了。
另一个刚刚被面前这楚楚可怜的柔弱女子给耍了一道,哪里还有心思去怜惜,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最应该被怜惜。
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正在做戏的胭脂,饶是陆虎一向沉稳,这时也有些稳不住了,他苦笑着看向一旁目光冷厉的何文远,语气透着些许无奈:
“何兄,若是在下说,刚刚这位胭脂姑娘,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可会信?”
对此,何文远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扫了陆虎一眼,便上前一步抓住了胭脂的胳膊,要将其强行带离此地,显然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胭脂倒是也很配合,顺着何文远的力道便出了屋子,只是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却一直都望着陆虎,左手更是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不断伸着,似乎期盼着对方能拉住她似得。
眼见着陆虎只是干站在那里不动,眼角甚至落下了几滴泪珠,那模样就跟浓情蜜意的小情侣,被坏人给强行分开似得,一份生离死别的悲伤架势。
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心机女在这里做戏,陆虎心中却是有苦难言,何文远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对方的动作却是摆明了不相信他。
他现在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被牵扯进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中,而原本……他是完全可以避开的。
只是因为面子的关系,在别人没打算利用他的时候,他竟然一脚主动的踩了进去,让别人陷害。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古人真是诚不欺我啊。
默默哀叹了一声,陆虎却也没闲着,眼见着楼下的官兵都被何文远给带走了之后,他便把红娘给叫了上来。
让对方安抚一下那些客人,顺带收拾这被弄得一团糟的乱摊子,陆虎自己则是快速的下楼,骑着马往陆家大宅赶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虽然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但父亲应该还没睡,这件事还是得告诉父亲,让其查一查才对。
要不然,万一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就像是今天,他就被何文远弄得可以说是无比被动,不管怎么做都拿不回主动权来,这种感觉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提陆虎这边的抱怨,何文远在把胭脂带到府衙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对方给关进了大牢,并且带到了审讯室中。
牢房本就阴暗,审讯室在大牢的最里面,常年不见阳光,只点着几根白色的蜡烛,火光摇曳之中,那些带着血腥的刑具便映入人的眼帘。
一踏入这里,就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刚刚审讯过犯人的缘故,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让人更添了三分惧意。
往往犯人被拉到这里,还没用刑的时候,就会被这可怕的地方给吓到,降低了自己的意志力。
能面无惧色,毫不在乎的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可出乎何文远的预料,胭脂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瞅那模样,若不是何文远就站在旁边,她似乎还想上去用手摸摸那些闪烁着点点寒光的刑具。
皱了皱眉,何文远一把扯过这好奇心旺盛,让他怎么看都不太顺眼的女人,让手下的两个官兵把她绑到了刑架上,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这衙门那可是他的地盘,这女子在红坊的时候,一点也不怕他就算了,在这里若是还如此,那他这个总捕头的脸往哪搁啊。
望着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的女人,何文远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狱卒都下去,为了保密起见,接下来的审讯必须由他亲自来。
环视了眼四周,何文远走到墙边,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那些鞭子,挑了个拇指粗细的取下来,缠绕在手中,刻意放慢脚步,慢慢的走到了胭脂的面前。
本以为这样可以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的何文远,瞅着到现在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的胭脂,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怕是有些难办了。
就算那些江洋大盗,杀人不见血的汉子,可以不怕任何酷刑,但却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面带微笑,这胭脂要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要不就是极度难缠的角色。
而显然,能够以一己之力搞出这么大风波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个傻子。
看来只是单纯用刑的话是收不到什么良好的效果了,**的疼痛会冲破人的意志,可总有些人的意志是无比顽强的,不过这也不要紧,是人就会有破绽。
只要他耐下心来总会找到的。
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女子,何文远放下了手中的鞭子,他退后两步,一向平稳不带起伏的语调忽然透出了些鄙夷:
“真不知道胭脂姑娘现在这幅模样,若是让已故的令尊大人看到,会是何等的痛心,当年的贺家……那可是门风清贵的大族……”
几日的功夫,背靠着官府的力量,何文远又不是个无能的人,自然早早就查清楚了这位胭脂姑娘的身份。
与原先所想的是昔日被分出去的族人不同,这位胭脂姑娘乃是当年贺家家主的私生女。
因为其母亲乃是朝廷的罪臣之后,被打入官妓的缘故,不能接回府中,一直养在外面,过得甚是辛苦,不过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却也躲过了贺家灭门的那一劫。
“贺家?贺家如何,与小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小女子名叫胭脂,乃是红坊的头牌姑娘,可不姓贺,也攀不起堂堂贺家的高门……”
没有在意何文远那略显鄙夷的语气,胭脂轻笑了两声,眼神中透出些嘲讽的意味,显然对何文远口中的贺家不但不感冒,反而带着些恨意。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文远常年与各种罪犯打交道,早就习惯从他们的语气神态中得出信息,胭脂这一开口,他就听出了对方这话并不是作假。
可正是因为听出来了,他才感到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这胭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对林家和何家动手,是因为想要报仇,但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如此。
不过仔细想想,倒是也能说得通。
毕竟据他的调查,当年胭脂与她母亲生活的颇为艰难,明明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可自己活得却不如那府门里的丫鬟。
但如果胭脂不是为了替贺家报仇,那她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出于好玩吧。
想到资料中显示的,贺家去世后,胭脂母女的情况,何文远隐隐有所明悟,他抬头沉默了半响,忽然开口说道:
“你不在意贺家,可你母亲呢?你也不在意吗?”
何文远这话一出口,胭脂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冷冷的看着何文远,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身上隐隐透出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