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曦抿了抿唇,“其实红枫中学也还好啊。”
“嗯。”
“诶,不过也许你去建设中学以后就能考清华大学呢?”岑曦撑着下巴,一脸的遐想。
其实她也不是很懂清华大学是什么,只是大人们常常说起,大约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吧。大学,好像是他们学习的终点。
岑曦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程程,你说那我以后会上什么大学呢?哎,我……你说我这次期末考试能考好吧?万一红枫中学都不能去怎么办?”
林延程安慰道:“不会的,大家都会顺顺利利上初中的。”
“可我比较担心嘛……你说初中是什么样子呢?”
“学校比小学大,同学朋友也会多起来吧。”
“那我们是不是会更自由一些?是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作业会变多吗?还会有寒暑假吗?”
岑曦嘀嘀咕咕继续说着,林延程浅浅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岑曦的侧脸上。
八|九点的阳光温和宁静,楼底下花坛里的白玉兰早已盛开,给这座南方小城抹上一层淡雅的香气。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即使老师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他现在还不想和最好的朋友分别。
特别是他真正尝到了孤独的滋味以后。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电脑课,所以对岑曦来说上完那节数学课就解放了,电脑课就是用来玩的。
他们都是普通家庭,班里只有一两个同学家有电脑,所以对于这种电子产品,小朋友们都非常喜欢和好奇。
更难得,这节电脑课今天没有老师抢。
给他们上电脑课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岑曦很喜欢她,因为三年级时那位电脑课老师实在太凶了。
老师教完课程后,留了十分钟给他们自由活动。
也许对成年人来说十分钟干不了什么,可是对于孩子来说,十分钟是漫长且珍贵的,哪怕游戏只能玩一个开头,哪怕画画颜色都来不及上,但自由的时间总是让他们兴奋。
电脑课的座位是按照学号来的,岑曦坐在第二排最后一张,挨着墙壁。
她本来想玩挖地雷,但忽然想起林延程用电脑搜索抑郁症的事情,她这么想着,手却点开了浏览器。
她打字不是很利索,一边默默念抑郁症的拼音,一边敲打,最后点击搜索。
跳出来许多词条,她一行行往下看,最后点开了一篇博客文章,标题是:抑郁症折磨了我五年,我决定和你们分享如何摆脱它。
她有很多疑惑。
她以为这是一种治不好的病,所以林阿姨自杀了,可是这个人说可以摆脱,那就说明治的好,如果治的好,为什么林阿姨没有再坚持一下?
她认认真真读完了这篇博客文章,边上的同学睨了她两眼,直接的说:“你为什么要看精神病的文章?”
岑曦急了,“这不是你想的那种精神病!”
“怎么不是?我妈妈说精神病会杀人放火,碰到的话要赶紧跑。”
“这不一样!”岑曦撇撇嘴,忽然觉得这是解释不通的,就懒得和同学再说话了,自顾自的看起文章。
那文章大约的意思就是抑郁症是一种现代人很容易得的病,如果一旦自己有那些很明显的特征要及时医治,要重视心理疾病,虽然这条路很艰难,但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岑曦这才大约明白,这是一种很折磨人的病,有些人,比如林阿姨,她没能治愈。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身体会生病以外,人的心也会生病。
……
每次一到周末,岑曦都会格外放松。她平常喜欢跑林延程家和他一起看电视,无聊了,就拉着他跑出去玩,春天过家家,夏天钓龙虾捞田螺,秋天摘果子吃,冬天玩冰和烤红薯。
也有时候她会自己一个人玩,毕竟谁喜欢有点个人空间。她自己待在家里,拿苹果箱子,月饼箱子,磁带,给娃娃搭房子,翻箱倒柜找布料做衣服。
小女孩爱玩娃娃,蒋心莲每年都会给她买一个新的。其实两块钱一个的娃娃对于蒋心莲来说是有些小贵的,好在通货膨胀,他们这代人的工资慢慢上涨,从以前一个月一百多到现在的一个月一千五,挺不容易的。
蒋心莲该抠的地方抠,该大方的则不会藏着掩着,比如偶尔给岑曦买个仿芭比娃娃的劣质娃娃,比如岑曦十岁生日她给她买了个十五块的会唱歌的小兔子娃娃,比如一个月带她去一次超市买零食。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孩子也越来越大,一些零食汽水就越来越不揪着了,但也不会惯着她。
而岑曦一直很羡慕林延程,因为林婉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
这个周末岑曦起的挺早,吃完早饭就跑去找林延程玩。
林延程周末的早上都会坐在院子里写毛笔字,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她跟着写过一段时间,但她实在静不下心,后来就画起了花花草草。
她以为林婉会说她,但林婉笑着说:“曦曦画画很有天赋,以后要不要当个画家呢?”
岑曦得到夸奖很高兴,她也觉得自己画画不错,美术老师也一直夸她。
而此刻,岑曦想起当时的林婉,原本愉悦的心情忽然开始变得忧伤。这院子什么都没变,林延程也照旧坐在写毛笔字,可是最初让他写毛笔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岑曦看着林延程,心中五味陈杂,她快速走过去,重新扬起微笑,脆生道:“早啊,程程!”
“早。”林延程认真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看向她,“吃完饭了吗?”
“嗯。”
“等我一下,我把这个收拾一下,你今天想做什么?”
岑曦帮他拧墨水盖子,试探着问:“你呢?你想做什么?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玩。”
林延程不喜欢和她一起玩洋娃娃,她则不喜欢和他一起玩变形金刚,不过今天他想玩的话,她会愿意的。
可哪知,林延程说:“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去捡宝石吗?那就去捡宝石吧,这次你想用宝石做什么?”
岑曦一喜,“我原本想再给娃娃做一个地板的,但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宝石,你说会不会已经被别人捡掉了?”
“不会的。”林延程把写好的字放在水池上晾晒。
岑曦口中的宝石是五颜六色的陶瓷小方块,有的颜色呈透明状,像水晶石一样。
在他们家附近的一条小路转弯口上有很多,同时那个转弯口看上去很像垃圾堆。
他们第一次发现宝石是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当时岑曦看见这些石头一下子就挪不开眼了,而据他推测,那些石头应该是某个人家用来装修房子外墙的。
岑曦则不会考虑它们到底是什么,值不值钱,她捧着亮晶晶的石头,脑海里勾勒出许多东西,她天马行空的说:“程程,我想用这些装饰我的床,或者做一个笔筒怎么样?啊,我也可以把它磨成花的形状,到时候用来做项链。”
林延程看着自己的毛笔字想到从前岑曦的画,她的模仿能力很强,线条也很稳,从幼儿园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老师夸奖的那个,班里的美术第一人。
她真的富有想象力而且画的一手好画。
上个星期劳动课做的风车,其实她的做的也不差的,甚至比他的更漂亮,只是女生可能在这种手工方面力量不如男生,所以修理的没有那么好。
林延程想着想着就笑了。
他把最后一块木头压在毛笔字边上,防止被风吹走,他对岑曦说:“走吧,去找宝石。”
第8章
往南往北各有一家小卖部,是一对夫妻开的,这两条街也是他们从小活动范围的边界,再往外走他们是不敢的。
乡下长大的孩子没有被看管的很牢,整个童年他们还是相对自由的,只要知会一声,就能满田野撒野似的跑。
更因为陪在岑曦身边的人是林延程,蒋心莲格外放心。
如果换做其他小朋友,她可能会担心孩子乱跑闯祸,或者失踪不见。但周围邻里都深知林延程的脾性,他比同龄人要懂事,也更有主见想法,不是听话到没有自我的人,但不会忤逆长辈,做一些让长辈担心的事情。
岑曦跑过水桥,朝蒋心莲喊道:“妈妈,我们要去南边小店玩。”
蒋心莲像往常一样在准备要带过去的午饭,也习惯了两个孩子到处跑,哎了一声。
岑曦从自己的存钱罐里拿了一个硬币,随后似穿堂风一样,又溜出家门,从正门跑到小路上,林延程不紧不慢的走,正好与她会和。
早晨的空气清爽舒适,岑曦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折了跟狗尾巴草把玩。
她想到小时候,于是用狗尾巴草撑住眼皮,朝林延程做大老虎。
林延程也摘了两根做大老虎,岑曦撑着腰说:“我的眼睛撑的比你大。”
林延程笑了,取下咬着的狗尾巴草,开始做一个岑曦没见过的东西。
类似于九连环一样,两个圈交叉在一起,拉动狗尾巴杆子时圈会碰到一起。
岑曦好奇问道:“你哪里学来的?”
他把它送给岑曦,“那天在操场上玩,施一峰教我的。”
岑曦立马丢了自己的狗尾巴草,新奇的玩弄这个圈。
他们穿过田边小路,转过石子儿阔路,终于来到那个转弯口。
上头堆了很多东西,有碗片,玻璃瓶,针筒,还有一堆新的宝石。
岑曦兴奋的叫了出来,拉着林延程跑过去,她蹲在‘垃圾堆’面前,左挑右捡,有些宝石碎了,她不能要。
“程程,你说除了做地板还能做什么?要不要把它粘在自行车上呢?还是我们可以用它下棋?用它来代替家里的黑白棋怎么样?我们自己发明一种玩法吧!”
“可以啊。”
林延程在她身边蹲下,他看见岑曦圆不溜秋的眼睛里闪着光,真的像宝石一样。
岑曦把精挑细选的宝石塞他掌心里,“我口袋里装不下那么多,这些装你那里。”
林延程嗯了声,把它们装进外套口袋里 。
心满意足的岑曦拍拍手,站起来,安排起下一个行程:“走吧,我们去小店里买零食!”
“啊——!!!!”
她的笑容还没持续三秒,立刻僵住,大叫了一声,像弹簧一样跳到边上。
林延程被这尖叫声吓一跳,顺着她视线一看,地上有一只肥大的癞□□,正旁若无人的悠哉散步。
岑曦欲哭无泪,撒腿似的跑了。
林延程噗嗤一下笑了,赶紧追上去。
两个人呼哧呼哧跑了老远,跑不动了才停下。
林延程边笑边喘,断断续续的说:“它…它又不咬你……”
岑曦跑的喉咙干涸,她咽了咽嗓子,想起那只癞□□依旧一身鸡皮疙瘩。
她十分嫌弃的说:“最讨厌癞□□了!”
林延程笑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白净的脸庞上展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样干净明亮,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温和清凉。
岑曦也跟着笑了,装作不满意的轻踹他一脚,“有什么好笑的!”
林延程喘过气了,笑意满满的看着她,说:“小蝌蚪就是癞□□生的啊,你为什么不怕小蝌蚪?”
“它们长得又不一样。”
“可癞□□也没有多恐怖啊。”
岑曦切了声,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林延程和她并肩走。
她理所应当的说:“它长得很丑啊。”
林延程又笑了。
其实岑曦小时候不怕癞□□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越抗拒。但也不见她害怕其他虫子,毕竟前段时间她还徒手抓了一只老鼠。
岑曦家里的门底下有缝,很容易钻进一些蛇虫鼠蚁。蒋心莲在家里角落里撒了老鼠药,前段时间岑曦徒手抓住了吃了老鼠药而摇摇欲坠的老鼠。
她提着老鼠尾巴跑去找林延程,两个人观看完了老鼠的死亡过程,最后把它埋了。
很奇怪,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癞□□。
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到了小卖部。
小卖部里就一排货架,货架正门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零食饮料,反面是日常用品。
岑曦惊喜的发现,五毛钱一包的橘子水已经有了,只是老板没把将它放在冰箱里。
她很口渴,也买不起其他饮料,干脆的拿了一包橘子水,又在各种各样的辣条间徘徊。
岑曦戳他,“你要买什么啊?”
“你呢?你想吃什么?”
“辣条吧,但不知道买哪个。想吃鸡丝,但会很辣,想买豆条,可是真的又好想吃鸡丝哦。”
“那我买豆条,你买鸡丝吧。”
岑曦嘻嘻一笑,“程程最好啦!”
林延程会吃零食,但不像岑曦那样爱吃。他的零花钱和岑曦一样,每天一块钱,一块钱,学校小卖部里可以买两包零食,多数同学也是一块钱一天。
他用不掉那么多,于是越攒越多,每次岑曦周末要去小店的时候,他就会带上一两个硬币,如果她没带够钱,或者她很想吃一样东西却没那么多钱的时候他就会给她买。
当然,岑曦很少会让他买,她宁愿借,然后再还给他。
所以他有时候会买岑曦想吃的,这样互相分享着。
两个人买完零食,习惯性的穿过一个小树林,来到石子路边上一个小屋旁边。小屋底下连接着很长很长一段的水管,里头会有水流过。
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那是每年给稻田抽水灌水用的,而那间小屋也不是住人的,里头装的是抽水机器。
她最喜欢坐在这高高的水管台阶上,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底下水流涌动,赤着双脚,垂荡着,水淌过双脚,凉爽又舒适。
岑曦握着油腻腻的鸡丝辣条,仰头塞了一口进嘴巴,手指上也是油光发亮。
林延程慢条斯理的嚼着韧性十足的豆条。
在两人的面前以及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碧蓝的天空,麦田里白鹭探着脑袋在觅食,一阵风吹过,它们展开翅膀,齐刷刷飞上天际,又在另一片翠绿的麦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