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嫂,你们大人有大量,劝劝阿森,莫要跟他弟弟计较。”三叔也连忙说道。
见江敬武和柏秋不说话,忙起身去踹胖墩:“你这个孽子,还不快点跪下!”
胖墩见事情败露,多说无益,只得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仆从还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人高的打狗棍,并未多言,却叫人感觉到十足的威压。
丫鬟早就收拾好地上的碎茶杯,另外给三哥上了杯茶,三哥便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喝,见胖墩跪在那儿,拳头却紧紧握着,显然是不服气。
三哥笑笑,对仆从说:“你们先出去。”
“胖墩啊,你之前一直强调,咱们是兄弟,是一家人。”三哥不解,“既然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嗯?”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胖墩跟他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做这么恶毒事情。
难道胖墩以为,把他的乐谱给毁了,他就什么都弹不出来,就会让江家当众丢人?
笑话。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只有一首曲子。
“你看不起我,我就想让你看看,看不起我的下场。”胖墩说道,“我故意做的明显,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蜚蜚:“???”
谁欺负他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挑事好吗?
刚到家的时候,蜚蜚可是很欢迎他们的,结果呢,吃饭的时候,胖墩就一直在说几个哥哥,他有什么立场?
“没有人看不起你。”三哥说道,“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你一直在说,我们家有了钱,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三哥喝着茶,冷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像你说的那样。”
胖墩握着拳头,不肯言语。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努力,不够上进,却能坐享这么大的家业。”三哥望着他,“你羡慕二哥这么大了还能读书,对我坐吃山空的行为恨铁不成钢,同时还觉得爹娘不让妹妹们嫁人,是在替别人花钱养她们……”
胖墩猛地抬头看着他。
“你总是说,我们有几个臭钱就得瑟。但我告诉你,你错了。”三哥说,“二哥一天只睡三个时辰,拼死拼活地读书,爹和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还要撑着家里,放你身上,你能做到吗?”
胖墩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想到读书的那些苦,他握紧拳头,自认不能。
“阿柔手上有两间铺子,一间镖局,还是远近驰名的女大夫,多少名门贵女找她看病——她不靠江家,是江家靠她。”
“蜚蜚年纪小,天真些也正常,可她多懂事,多听话?”
三哥自嘲地笑笑:“所以,你恨我,觉得我败家,我没话说,可你对他们有怨言,真的不应该。”
胖墩不说话,三哥就继续道:“你刚来家里的时候,爹娘有针对过你吗?妹妹有同你吵架吗?还不是你先把自己站在一个高贵的位置上,来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我们不听你的,就是看不起你——胖墩,你凭什么?”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三哥也不想同他多说,只道:“面子是自己挣来的,靠别人给,能给你几次?”
“故意使坏,咱们就会怕你?”三哥最后说道,“这次拆穿了你,下次你还有脸来?人,绝不能只看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日子长着呢,得慢慢过。”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三叔三婶只觉得羞愧难当,陈花也低着头。
即使她没有听进去三哥前面的话,最后一句她也记在心里了。
前两天,三婶求着二伯母,二伯母已经看在妯娌的面子上,同意了让她在这儿养胎,所以胖墩才指使胖虎,想给三哥点颜色看看。
并说,若三哥发脾气,她就装昏或者装肚子痛,总归不敢动她。
她原本也把自己的肚子当成保命符。
可现在,她有些怀疑了。
——虽然,这次她从二伯的手里抢来了“面子”,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二伯一家对她既已经有了防备,以后恐会避之不及。
哪怕真的让她在沬州养胎、坐月子,甚至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给胖墩找活计、买宅子……
他们就能过上幻想中的好日子吗?
陈花越想越心惊,住到二伯家的这几天,她工于心计,觉都睡不好,想的全是如何整治二伯家的兄弟姐妹。
往后若二伯、二伯母不在了,偌大的家业,自然连一分都不会属于他们,现在闹的这么难看,往后那些堂兄弟得了势,岂能饶过他们?
三哥说的……对啊!
“你们这次真的太过分了。”蜚蜚道,“胖墩毁掉的那两把琴,是古董,比胖虎砸的那个古董花瓶值钱百倍。”
“什么?”三婶惊呼道,“琴也有古董?”
蜚蜚说道:“自然,所以三哥平时不让旁人进那间屋子,但家里人都规矩,知道他不喜欢,就不会去触他的霉头,谁能想到,有人好日子过腻了,要这样作死。”
提到钱,三叔三婶就急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去给他道歉。”三叔叹气道,“家门不幸,竟出了这样的逆子,墩子,你当真要气死我跟你阿娘吗?”
胖墩说道:“谁能想到他那几把破琴这么值钱?”
“不值钱你就能去使坏吗?”阿嬷忍无可忍,在座上扔茶杯砸他,“从小你就抠,旁人有的东西你也得有,不给就不行,可你也不看看,那是你的东西吗?”
“你哥让你跪下,我看你就是该跪死在这儿!”阿嬷气道,“吃别人家的,住别人家的,还要让你弟弟去使坏,江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丧良心的蠢驴!”
胖墩咬紧牙,冷笑道:“闹这么一出,就是不想让我住在这儿呗,我不住就是了!”
说着,拉起一旁的陈花:“花儿,咱们走。”
“这门亲戚,反正是攀不起了。”胖墩说道,“那便断绝关系,以后再不来往!”
“胖墩,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总不能由着他发疯,柏秋给了他们家人一个台阶儿,“花儿身子重,你要带她去哪儿?”
三婶连忙要去拦,阿嬷却一眼看透:“你让他走,他能舍得走出这个大门,今儿也不用费尽心思搞这一出了。”
“我们走。”胖墩还要说,“此处容不下我,我便再也不来了!”
岂料,被他拉着的陈花却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过后,场内鸦雀无声。
陈花手掌发麻,胖墩脸上留下几个鲜红的指印。
“别闹了。”陈花说道,“还不够丢人吗?”
胖墩看着她,嘴唇翕动几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二伯,二伯母。”陈花回身,向江敬武和柏秋福了福,“媳妇儿不懂事,这几日叨扰了,此事确实夫君不对,咱们认罚。”
她低着头,瞧着也是有些难受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夫君一时冲昏了头脑,请二伯、二伯母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儿上,莫要送他见官。”
说完,就要跪下磕头。
柏秋连忙出声阻止,三婶便过去拦住她。
陈花倚着婆婆哭了起来,三婶也跟着哭,劝她保重身子,莫要哭坏了。
胖墩自知下不了台,只得撩开衣摆,跪在地上,向江敬武和柏秋磕头。
“是侄儿错了,没脸再见三哥,等渔灯节后,便随阿嬷一起回家。”咬了咬牙,胖墩说道,“往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等下作之事。”
话刚说完,三婶那边就是一个惊呼:“花儿,花儿你怎么了?”
一瞧,竟是晕过去了。
“我就说不让你哭,你非要哭。”三婶哭得更大声了,“你肚子里可是咱们家长孙呐,出点什么事儿这可怎么是好?”
胖墩连忙朝江敬武和柏秋又磕了个头,继而爬起来,抱起陈花,便往厢房跑去,边让三婶去叫大夫。
蜚蜚:“……”
弄坏了三哥的琴和萧,求饶两句就行了?
想都别想!
小姑娘想要把他们给喊回来,江敬武却将她拦下了。
往张氏看了一眼,示意阿嬷还在,提醒她注意些:“你嫂子那里有你三婶照顾,你就别去添乱了。”
看明白阿爹的意思,蜚蜚只得点点头,由着他们走了。
胖墩抱着陈花回到厢房,确定没人跟着,才碰碰陈花的胳膊:“行了,没人。”
躺在床上的陈花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欢喜地说道:“诶,你别说,刚刚你说的那些,还挺像回事儿。”
“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胖墩却苦恼道,“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同意,这下,又得走了。”
“急什么?”陈花剔他一眼,“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呢吗?”
说着,掐了他一下,厉声说他:“我方才要不那样说,那两把琴的钱,你来赔?”
“这个胖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扶着肚子,在床上坐起来,恨恨道,“让他去撕谱子,他去舞什么琴?”
胖墩捂着被打痛的脸,也是直叹气:“那琴,也不知道能不能修。”
“修?”陈花突然有了个主意,凑到胖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时间过的飞快,第二天,晨钟将沬州城唤醒,各街各坊退去夜间的含蓄,随着朝阳,步入崭新、热闹的一天。
一年一度的渔灯节,终于在沬州城人的期盼下,正式到来……,,
第66章
渔灯节当日, 家家户户都会将门檐上挂着的红灯笼换成各式各样的鱼灯,以祈祷家人平安、年年有余。
一大早,卖鱼灯、鱼饼的摊贩就推着小车到街市上去。
沿路尽是卖早点与小玩意儿的, 吆喝声、笑闹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四月十日这天,沬州全城无宵禁, 不论男女,均可在家人陪同下到街上散心玩耍。
烟火大会的准备工作,也早就已经做好了。
江边上有一处长达数里路的高台, 性质与码头差不多, 平日里也可过去游玩。
高台两侧, 除了正常的楼梯, 还有缓缓的斜坡,专门用来行车的。
——差不多在渔灯节前半个月, 络江边上的高台之上便会陆陆续续摆满烟花, 用以准备、测试节日当天的效果。
等到了渔灯节下半夜,于巡演中胜出的渔灯车,会在全城人的瞩目之下, 登上高台,表演其保留剧目, 为烟火大会预热。
亥正之时,由沬州府尹、城内豪绅出面,点燃主烟火, 烟火大会正式开始。
烟火升空之时,万众期待的名都才子江钿,将于高台最高处演奏乐曲,为烟火大会增添色彩。
虽然江钿的表演是几年前才新添的,但几年下来,众人多少都已经习惯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即便是讨厌他的人,也会专程过来听上一听,好更精准地从中抓出他的错处来。
然而,昨日却有传言称,江钿今年的新曲目竟然被毁了!
还说是他临时写出来的,自己都没怎么记熟,更别说配乐的伶人了,也不知道这次烟火大会,他能弹个什么出来。
此言论一出,连那些讨厌他的人都坐不住了。
对他个人羡慕嫉妒恨是一回事,搞砸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可是全城人跟着膈应是另一回事。
——让全城人跟着他一起倒霉,他配吗?
“那谱子,谱子怎么就毁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许多人追问细节,死扣着字眼不放。
听了只言片语的人于是继续向他们传播:“听说是他们老家的亲戚来了,看他不顺眼,就想让他出糗。”
这话一说,讨厌他的人却反倒怒了:“可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江钿的个人恩怨,怎么能通过破坏传统节日来打压他?”
生怕江钿会因此搞砸了烟火大会,最后,众才子竟然联合了起来,要来江家拜见江钿,说要与他出主意,定然相处一个万全的对策。
看着那些平日里闲的没事,单热衷于骂他的熟面孔,江钿简直哭笑不得。
“会不会搞砸,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离别在即,江钿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家中事忙,便不作陪了,灯节安康。”
众人还想拦他:“这可是全沬州城共同的渔灯节,不是给你逞强用的!现在要帮你的时候,你要面子不接受,到时候演砸了,可就晚了!”
“也罢。”三哥想了想,向他们郑重地行了个礼。
众人都吓得够呛,连忙齐齐回礼。
三哥却笑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此前江某已下定决心——今年是最后一次参与渔灯节表演。今夜过后,除自娱自乐外,封琴绝弦,绝不公开表演。”
“当然,今年的珞神曲还是会作的。”三哥道,“烦请各位兄台,帮忙转告一二,感激不尽。”
他说完,原本讨厌他的那些人,俱都一脸震惊的表情,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封、封琴绝弦?”带头的人,突然激动道,“为何?!”
江钿反让他吼得一脸懵:“你们不是很厌恶我的曲子吗?当年还指着我鼻子骂,说什么:奢靡有余,共情不足,起承转合,皆是败笔……”
“这就是你绝弦的理由?”那人似无法接受,“你、我竟然不知你承受力如此之弱,你根本不配名都才子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