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一时情急,请阿鸣姐姐原谅我的冒犯。”
这又什么?更何况对方还是处于好意,盛鸣瑶当然不会生气。
她下意识摇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放下匕首拉住了苍柏的袖子:“当然不会怪你,反倒要多谢你挡在我的身前。”
即便刚才没有苍柏,盛鸣瑶凭借着身上这件般若仙府出炉的上品法衣,以及神奇的匕首,也未必不能战胜那团不知名的黑气。
只不过自己能否做到,和遇见危险时有人愿意挡在她身前,这又是不一样的两件事。
无论如何,这份心意盛鸣瑶领了。
熟料,反倒是苍柏听见这话后摇了摇头,浅笑着循着声音望向了盛鸣瑶所在的方向。
“即便没有我,阿鸣姐姐也是可以应付的,只不过是我一时忧心,情急之下抢先一步罢了。”
这么说着,苍柏又伸出手勾起了盛鸣瑶的衣袖,乖乖地往她身后退了两步,歪了歪头,几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到了他的侧脸,在这幽暗阴森的树林中,为苍柏本就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气。
“刚才出现的那团东西可是一团青色的雾气?”
盛鸣瑶眼神落在了面前的空地上,分神答道:“是的,一团青雾,也没什么形状。它带着一股花香,若不是恰好看见,我还以为是林中花卉散发的香气。”
原来如此。
苍柏垂下眼眸:“若我没有猜错,如今面前的空地上应该有一摊黑水。”
“嗯?”盛鸣瑶果然被苍柏的这句话勾起了注意力,她定睛一看,面前地上果然有一滩的黏黏糊糊的黑色液体。
这东西的颜色如同混合了凝胶的墨水,质感有些像鼻腔内的粘液,看着还怪恶心的。
“没错,确实有一摊黑水。”
苍柏轻轻点头,柔和的声线像是林中拂过的一缕风:“这东西叫‘美人泪’。”
盛鸣瑶嘴角抽搐,语气也难免带出了些嫌弃:“这东西也好意思叫‘美人泪’?”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放松,比起以往的谨慎小心,如今的盛鸣瑶与人交谈时,放松随性了很多。
“这东西叫‘美人泪’不是因为它好看,而是因为凡是沾染上它的人,都会失去原本的花容月貌。”
苍柏扯着盛鸣瑶袖子的手指更加用力,生怕她下一秒就因好奇而去尝试,格外提醒道:“据说浮蒙之林中有一个叫做祸月的妖怪,‘美人泪’是她的拿手好戏。根据记载,祸月可以同时在林中放出七八个美人泪,静静地等候猎物。”
“凡是被沾染上的人,身上的皮啊,就会一层一层的脱落,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痛苦至极。”
“每当那些人皮脱落时,祸月就会出现将他们收走,若是好看的就据为己有,若是看不上,就用来制成下一个美人泪。”
盛鸣瑶好奇道:“可是浮蒙之林这般吓人,人迹罕至。如果祸月这么厉害,为何不出门抓捕猎物呢?”
“听说是她身上被人下了诅咒,所以只能困在浮蒙之林依靠美人泪捕捉猎物,并不能踏入外界。”
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有几分沙哑,用来讲述这样的故事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盛鸣瑶丝毫没被吓到,她又让苍柏牵起了自己左手的衣袖,反倒感叹起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惜这东西要命,否则若是能暂时隐去容貌,倒也对我们两个有几分好处。”
听见这话,苍柏扬起唇角:“这有何难?”
“如果我没记错,按照书上的记载,在浮蒙之林最外围,有一种叫做裂容草的东西,外形与普通杂草类似,通体绯红,它的汁液抹在皮肤上,就会留下如灼烧后的疤痕,大约需要七日才能消退。”
这小伙子要是放在后世,妥妥就是一个百科全书啊!
盛鸣瑶眨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记性真好,我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在你面前真是要自惭形秽了。”
在经历了这事后,两人的关系不自觉地又亲近许多。他们顺着小溪往浮蒙之林边缘走去,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眼神接触,语气随意至极,更像是在闲聊。
不过盛鸣瑶之前的话未尝没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她本以为苍柏会装傻略过,没想到少年居然极其认真地回复道:“是之前在藏书中看到的,我当时觉得反正也闲着没事,不如多记些东西也是好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盛鸣瑶到是真的在林子里看见了苍柏口中的‘裂容草’。
第一眼望去,这草夹杂在普通的杂草之中,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若不是苍柏格外提醒,恐怕盛鸣瑶都会忽略。
“你稍等一下,我采两根裂容草。”
盛鸣瑶照例隔着宽袖罩衫小心地拔出了两根草,半点没让它沾染到自己的手指上。
落后她几步的苍柏一点便通,立即明白了盛鸣瑶的意思:“瑶瑶姐姐是想掩盖容貌?”
“不只是我,你也该略微遮掩几分。”
盛鸣瑶可没傻到会直接将第一次见到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抹,她掐着一根草转身到了苍柏面前,看着略高出了她一个头的少年,举着裂容草玩笑道:“否则你这绝色容貌在出了这浮蒙之林之后,还不引起轩然大波?”
苍柏略想了想,点点头,似是极为认同:“确实如此。”
还不等盛鸣瑶反应过来,苍柏忽然低下头,微微俯身凑近了盛鸣瑶手中的裂容草,鼻尖微动,轻轻嗅了几秒,确认道:“隐隐有麝香味,若是外形也符合,那它就是裂容草了。”
“阿鸣姐姐觉得划在我脸上的那处比较好?”苍柏说这话,隐隐还有几分跃跃欲试之色,“我觉得划在脸颊上比较好,最好贯穿整张脸!”
小伙子你还挺敢想???
盛鸣瑶翻了个白眼,到底没忍住笑了出声。
“行啦,若是我们两个都是毁容之人,走在一起反倒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苍柏想了想,提议道:“那阿鸣姐姐觉得,一人掩盖容貌,另一人作为交涉?”
盛鸣瑶点点头:“你我以姐弟相称,出生小富之家,因为父亲姬妾算计,点了场大火导致我毁了容,你瞎了眼。如今逃离家中,想要去寻求大荒宫的庇护。”
自成逻辑,十分完美。
苍柏同意了这个说法,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是一场大火,那我身上半点伤痕也无实在太不正常,不如给我手上,脖颈处露出来的皮肤涂上点裂容草的汁液,做戏做圈套才是。”
两人又是一番折腾,若不是怕引起旁人注意,盛鸣瑶恨不得多带上几根裂容草才好。
然而此时的盛鸣瑶不曾注意,在之前她蹲下身折取裂容草时,脚下泥土的颜色格外幽深。
——正如之前看到的美人泪一样。
之后的路途虽然算不得平坦,但万幸也不崎岖。
出了浮蒙之林后,半路上还遇见了一个小商贩,他见两人的模样太过凄惨可怜,索性邀请他们上了牛车同行。
两人搭了个顺风车,顺顺利利地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林镇。
林镇规模不大,不过是最靠近浮蒙之林的镇子,又是通往大荒宫的必经之路,尤其是最近大荒宫五十年一次的春炼又开始了,连带着林镇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一热闹,就容易惹事。
比如现在,刚在一家成衣店里换了一身普通的碧绿如意纹衣裙的盛鸣瑶一掀开帘子,就听这铺子的大娘操着大嗓门,神神秘秘地在与人闲话。
“——真确定了是那魔头在找人?”
“嘘,是魔尊!我舅舅的儿子的表哥……在西边大家族中做事,之前刚回来,说是魔尊不知为何突然出关,然后就吩咐要寻一女子,闹得满城风雨,也是我们东边里魔界太远,否则早就得到消息了!”
那人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大娘,挤眉弄眼道:“据说是打算在西面天禄州的境内搜寻,可这天禄州何其之大?又有般若仙府坐镇,也不知到底……”
就在大娘听得津津有味之时,从换好衣服后始终沉默着的少年陡然开口,打断了大娘之后的话。
“阿鸣姐姐,是你出来了吗?”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苍破耳尖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左前方的珠帘击打到棉布上的声音,循着声响望向了盛鸣瑶所在的方向。
“嗯,我刚出来。”盛鸣瑶拉了下苍柏的衣袖,示意自己在此,少年得到了回应,顿时周遭的气息都变得欢喜。
盛鸣瑶又随手挑了一块同色系的面纱,这面纱倒也没多好看,不过胜在价格实惠。
在确定了要买的东西后,她转身对卖衣服的大娘道:“就这些了,还有他身上的一并算上,请大娘结一下账吧。”
早在之前,苍柏就用那玉冠与商人置换了些碎银,那商人倒也厚道,看他们二人小小年纪不容易,没怎么压价,也没收取他们车费,惹得盛鸣瑶心中不住地感慨。
身旁这位苍柏弟弟运气真是不错。
那买衣服的大娘收了钱,又抽空看了盛鸣瑶几眼,着重撇过贯穿了她大半张脸上的伤疤,摇摇头,神色略带几分怜悯,嘴上还不住地与人念叨。
“……也不知那魔头想找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倾城绝色,才配得上这样的大动干戈呢!”
盛鸣瑶心中一紧,遂笑着开口附和道:“也不知魔尊要找什么人呢?可有更具体些的描述?”
一旁穿着青色软烟罗交领锦衣的女子原本正翘着手对着那些花样各异的布料挑挑拣拣,听见这话,顿时冷哼一声。
她向来原本自恃容貌妩媚,可谁知面前这女子突然出现,到是将她风头抢走了大半。
虽然盛鸣瑶毁了容,然而光凭那婀娜身段,哪怕刚刚出现了一会儿,也吸引了不少路人暗中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可谓是占尽风流。
偏偏盛鸣瑶换上的衣裙颜色与韩怡月——也就是青衫女子,极其相似。
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隽秀绝世的少年在等着她,在自己身旁歪瓜裂枣的随从衬托下,苍柏本就昳丽精致的容貌越发显得举世无双。
于是,在撞衫与男伴的双重打击之下,让韩怡月直接将炮火对准了盛鸣瑶。
首当其冲的,就是盛鸣瑶明显受损的外貌。
韩怡月充满鄙夷地扫了盛鸣瑶一眼,讥讽道:“那可是魔界至尊,他要寻的女子,起码要比某些人歪瓜裂枣的样貌好上数百倍才是,某些丑八怪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吧!”
话语中的恶意毫不加以掩饰,意有所指到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了刚刚系上面上的‘某些人’。
盛·歪瓜裂枣·丑八怪·鸣瑶:……
她拉住了周遭倏地腾起勃然怒意的苍柏,颇为赞同对的冲着韩怡月点点头。
“我认同你的观点,不过这位小姐,恕我直言——”
盛鸣瑶故意在这句话后顿住,拖长了语调,吸引了更多客人的注意。
等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盛鸣瑶才不紧不慢地一笑,善意地开口提醒。
“——您的口脂沾到牙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呵,连瑶瑶的过去都不曾参与,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苍柏:没关系,我不是来破坏这个修罗场的,我是来加入大家的~
正经解释一下啦,因为有小可爱说这几章瑶瑶的怀疑有些多,按照瑶瑶之前果决坚定的性格不应该如此。这其实是因为场合不同,之前瑶瑶遇见的人,其实都算得上是“故人”,可苍柏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并且处于浮蒙之林这样危险的地方,受过很多伤害的瑶瑶肯定会有戒心。
当然,现在逐步放下戒心后,两人相处会更加轻松自然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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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鸣
懒得再管被自己噎得被有火发不出的韩怡月, 盛鸣瑶有多要了一块面纱, 付了钱后, 立刻拉着苍柏离开了这家成衣铺子。
出来后,一路上, 苍柏都没再开口。
他沉默着,精致的脸庞神色淡淡,周身缭绕着并不浓重的沉郁不平。
好似远山雾霭,朦胧瞧不真切。
少年的眉眼之间也低垂,掩了好些情绪。
盛鸣瑶看得心中好笑,不知道为何苍柏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也没再提。
两人沿着林镇的主街,结合着之前打听的消息, 找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客栈,开了两间中品房暂且住下。
一来是银钱并不够,若是浪费在住房上实在不值。二是加上林镇地处偏僻, 也没找到什么豪华旅馆, 反正也是凑合, 自然不能要求太高。
“掌柜, 从这里到大荒宫,大约要走多少路程?”
旅店的段掌柜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头,说话很爽利, 见盛鸣瑶问到了大荒宫,更是热情地开始介绍起来:“这你可问对人了!姑娘我和你说,你们不必急着寻路, 再过个两三日,大荒宫的人就会来林镇收人啦!”
在这两位客人刚入门时,昏昏欲睡的段掌柜无意一瞥,原惺忪的睡意被那少年的容貌惊艳地骤然清醒过来。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而后更是推开了身旁的跑堂小二,亲自上前接待。
两人既然是姐弟,那这姐姐的容貌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么想着,段掌柜的态度愈发和善起来。
“哦?”盛鸣瑶顺着客栈掌柜的话往下说道,“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段掌柜神通,可知道这事儿的原委?”
段掌柜被盛鸣瑶这一番话恭维的舒服极了,虽不得见这位“鸣小姐”的容貌,可看着身段也必是个美人,而被美人巧笑倩兮地恭维,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