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任修起身,郑重地对两人行了一个拱手礼:“在下纯戴剑宗‘泽明君’明远真人的弟子任修。晚辈们性情跳脱,口无遮拦,是在下管教不严,希望二位不要介怀。”
“仙长何须如此。”
苍柏起身走到了盛鸣瑶的身旁,像是知道任修做了什么一般,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
“晚辈们的错怎么能有你一人承担?何况纯戴剑宗盛名在外,我自是相信贵宗门的教养。”
“再则,两位小仙长年岁不大,纵使不够稳重得体也是难免,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又哪里值得任仙长因此而对我这后辈行这般大礼呢?”
这一番话说得妥帖得体,态度谦卑又处处为他人考虑,连带着因为自家师叔向旁人道歉而臭着脸的丰竟,都对着苍柏缓和了脸色。
唯有一旁的盛鸣瑶觉得不对,细细想了一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苍柏这些话看似处处在为他人考虑,实则不着痕迹地贬低了一番对方的教养,还引得对面三个傻剑修连连点头。
这不仅又让盛鸣瑶想起了曾经好友拉着她分析科普的那些‘绿茶套路’。
首先,不要说对方有错,恭维自谦一番。
接着,就要开始给对方戴高帽子,最好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最后,话语一转,开始指出对方的问题。
若是处理得当,甚至能让对方心悦诚服地听训,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然而这一番套路听着简单,但若实际操作,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需要自身天赋。这么多年,盛鸣瑶也只遇到了朝婉清一个,段位也不高,最多恶心人罢了。
……实在不及苍柏小老弟的手段高明啊!
幸好有块面纱将掩盖住了盛鸣瑶此时古怪的神情,否则定然会引起旁人的讶然注目。
在盛鸣瑶思绪纷乱的这段时间内,身旁的苍柏与任修已经开始聊起了他们来到林镇的目的。
“——这么说来,道友是有个师弟失踪在了林镇?”
“不是林镇。”任修摇摇头,“根据之前报信的弟子所言,范子陵最后的踪迹,是浮蒙之林的外围。如今在等大荒宫派人前来,好一起前往浮蒙之林查探。”
又是浮蒙之林。
盛鸣瑶竖起了耳朵,听着几人的交谈,一时没有出声。
“浮蒙之林……”苍柏蹙眉,语气带上了几分怀疑,“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浮蒙之林?”
不用任修回答,一旁的丰竟瘪瘪嘴,直接给出了答案:“范子陵总说浮蒙之林有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物,早在来林镇捉妖之前就已经对浮蒙之林跃跃欲试,我看他压根就是计划好好去一探究竟,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赔进去了而已。”
任修揉了揉太阳穴,还不等他解释,三人之前点的馄饨恰好端上来了,一来二去,这个话题也就被搁置。
到是一旁从未开口的的崔洛先是看了眼苍柏,又看向盛鸣瑶,好奇地问道:“两位来林镇,是打算一起参加大荒宫的春炼吗?”
“是啊。”盛鸣瑶自然地接口道,“我们姐弟打算去碰碰运气。”
“姐弟?”丰竟从大碗的馄饨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扫了眼两人,“还真是……你们俩个都一样好看。”
难得听见这么直白的夸赞,盛鸣瑶莞尔一笑,也不反驳。
她见苍柏和任修聊得正欢,剩下的那两位在话术上也明显不是苍柏的对手,得空便对苍柏道:“你们先聊着,我看到对面街口有个卖糖葫芦的,先去买两串,马上就回来。”
苍柏立即停下了与任修的交谈:“我陪姐姐一起。”
“不用啦,这么近的路,我马上就回来。”
盛鸣瑶起身,顺手拍了拍苍柏的肩膀,又弯着眉眼与纯戴剑宗的三人点头示意,而后才离开了馄饨铺子。
熟料,还真出事了。
盛鸣瑶刚从街角的小商贩那儿买了两串糖葫芦,她付好钱,准备拿到馄饨铺子里和苍柏一起享用时,鼻尖就嗅到了一抹似有若无的香气。
起初,盛鸣瑶还以为是裹着糖葫芦的麦芽糖散发着香气,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根本就是那日在浮蒙之林里被青雾裹挟的花香!
然而当盛鸣瑶发现这件事时已经太晚,后一秒就被一阵青雾包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
略等了一会儿,苍柏摩挲着茶杯的手指愈发用力,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
崔洛抬头,一眼看穿了苍柏的想法,笑嘻嘻道:“道友可是在担心你家姐姐?等我去帮你看看!”
毕竟是修道之人,崔洛来去如风,速度极快。
片刻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馄饨铺子,原本嬉笑的神色收敛,因着婴儿肥而显得格外可爱的脸庞都变得严肃。
“——师叔,苍道友的姐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被带走了
她还是没能吃到糖葫芦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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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月
盛鸣瑶再次睁开眼时, 险些以为自己双目失明。
所有视线能够触及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 周遭寂静到只剩下了远处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簌簌”声, 别提人的说话声了,就连一丝虫鸣鸟叫也无。
这是哪儿?
大约是之前吸入了过量青雾的作用, 盛鸣瑶脑中仍是昏昏沉沉的,她先是撑着身后的大树试图起身,在站稳后想要离开。
盛鸣瑶刚抬起脚,脚旁那一滩散发着芳香的黑水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美人泪!
所以,自己居然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浮蒙之林?
盛鸣瑶刚刚心中升起警惕,身后骤然感受到一阵风袭来,她立刻侧身想要躲避。
然而就在这时,盛鸣瑶才发现自己的的脚腕上, 也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个银白色的脚环,这脚环如同镣铐,直接将盛鸣瑶的行动区域缩小在了身后那颗老树的周围半米之内。
眼看着那青雾距离自己不到半臂, 盛鸣瑶身受限制无法跑远, 看似只能认命投降。
可若真选择了投降, 那就不是盛鸣瑶了。
她心一横, 直接将体内体力逼出体外,将稀薄到如同一张宣纸的灵力罩在了身后,面前算是护甲。
这一招是在模仿易云长老的绝招‘拢天地’, 本意是用来控制一定区域内的敌人,只不过盛鸣瑶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直到那青雾冲到眼前时, 盛鸣瑶骤然转身,开始绕着大树跑。
这一顿操作看似猛如虎,其本质内核也不过是最基础的‘秦王绕柱走’罢了。
“果真有趣。”
一道含笑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了盛鸣瑶的耳畔,盛鸣瑶脚步一滞,反手摸出了那把红金纹匕首直接朝着声音的来源捅了过去。
匕首没入肉身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沉闷声,那人显然也没料到盛鸣瑶的身手如此敏捷,‘嘶’了一声后,语气也不免变得微妙起来。
“你还真是与众不同,怪不得……啧,年纪不大,脾气到是不小。”
那人反应过来后,轻巧地扣住了盛鸣瑶的手腕,她出手的速度太快,盛鸣瑶根本来不及反抗,冰凉的触感让她恍然中以为腕上缠绕着一条毒蛇。
“咦,你这匕首倒也有些意思。”
那人见盛鸣瑶不再反抗,也就将手放下,原本缀在身后的青雾在那人手底下顷刻间消散。
盛鸣瑶转过身,头顶的枝叶茂密地像是一张大网将底下遮盖的密不透风,只能透过偶尔从缝隙中露出的一点点微弱日光,勉强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是个极有风韵的美人。
身材高挑,眼似春水,眉目含情,衣裙上点缀着一些如珍珠大小的装饰,亮闪闪的很是引人注目。
“妾身差点都忘了,你们人类在黑暗中无法视物。”
美人轻轻掩唇笑了一下,随后昏暗阴森的环境顿时变得亮如白昼,骤然的变化使得盛鸣瑶下意识闭上了眼,再次睁眼时,仿佛换了一个地方。
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大约十米之外有一湖泊,深蓝色的湖水似乎将一部分的天空纳入了它的怀抱,偶尔也能听见几声欢快地鸟鸣。
微风拂过时,落英纷纷随风而动,绯红色的花朵打着旋儿飘落在了湖面,荡漾起圈圈涟漪。
还有一些花瓣飘到了了美人的肩膀,甚至有些落在了盛鸣瑶的脚旁,似打定主意要将这人间都染上自己的色彩。
盛鸣瑶眨眨眼,赞叹道:“这地方真美。”
当然,人也很美。
如今天色大亮,盛鸣瑶能够光芒正大的打量起面前的美人。
美人穿着竹青色曳地长裙,身上披着月白色细纱,凤眼微挑,眉目如画,担得起一声‘绝世佳人’。只可惜五官太过精致而少了些烟火味儿,反倒让人觉得刻意,落了下乘。
美人听见这话后微怔,随后笑得更加欢快:“既然觉得美,不如小妹妹就陪姐姐留下,如何?”
她本以为盛鸣瑶哪怕心中不愿想要拒绝,也会一边苦恼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找出借口搪塞。熟料盛鸣瑶想也不想地回绝了。
干脆利落,不留半分情面。
“不如何。”盛鸣瑶摇摇头,“这地方虽好,却也不是我该来的。”
呀,这可就难办了。
祸月想起之前给自己传信的那位大人,心中苦恼。
千百年来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得到魔尊的人情,借此解除日渐稀薄的封印,这般好事属实难得。
这么一想,祸月倒也没生气,掩唇一笑:“不愧是在浮蒙之林轻易破解了青雾的人,你这个小丫头果然与外头那些人不一样。”
咦,她似乎弄混了我与苍柏?
盛鸣瑶冲美人眨眨眼,倒也没反驳。
祸月见她不做声,笑得更为开怀:“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愧是妖精美人,软着嗓子说话时能让人酥了骨头。
“……祸月。”
“那你可知道,‘祸月’这名字的来历?”祸月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盛鸣瑶。
“你若能说出些名头,我就不计较你之前拒绝留下来陪我的事了。”
这些都是假的,只不过是祸月为自己能够留下盛鸣瑶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罢了。
魔尊暂且被事情绊住赶不过来,委托自己帮他留心突然出现的人类美人,别的半句话也没留,只说了‘盛鸣瑶’三个字。
祸月漫不经心地想到,至于别的事情——譬如这位美人与魔尊到底有何恩怨,她落到魔尊手中是死是活,自己可就管不了了。
……
‘祸月’这个名字的来历?
这种问题谁能知道答案?
盛鸣瑶缓慢地眨了下眼,她对此一无所知,索性不去猜测,顺口胡诌道:“祸国殃民之貌,皎洁如月之姿,祸月姐姐当真不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盛鸣瑶能感受到祸月对自己半点杀心也无,这也是她敢如此直言不讳的依仗。
之前那话本就是盛鸣瑶按照‘祸月’二字随口拆字而做的解释,熟料祸月听到后脸色大变。之前虚伪的笑意全部收敛,祸月冷冷地看着盛鸣瑶,黑色的眼瞳逐渐扩大,几乎快将眼眸填满,周身勃然腾起的哀切与悲愤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盛鸣瑶:?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盛鸣瑶也能猜测到自己刚才的话定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按照现世小说里的那些套路,说不定就是让祸月这个大妖怪想起了过去生命中的某个重要的故人。
……所以自己还是逃不过‘替身’的命运吗?
如果放在平时,也许盛鸣瑶得了空还会勉强伤春悲秋一番,可如今她心中只剩下好笑。
盛鸣瑶垂下眼眸,装作没有发现祸月的古怪,轻轻说道:“祸月姐姐还满意这个回答吗?如果满意的话,能不能将我我放出去?”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他眼睛不太好,一旦离开我,恐怕寸步难行。”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盛鸣瑶才惊觉自己竟是不自觉地模仿起了苍柏的说话方式。
女表中带绿,细闻之下,茶香中还有股莲味儿。
“……放你出去?”
祸月歪歪脑袋,眼中的墨色消退些许,苍白到毫无生机的脸上忽而飞上了朵朵红霞,她朝着盛鸣瑶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从身后亲昵地拦住了盛鸣瑶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软着嗓子撒娇道:“你好奇怪,为何总要闹着出去?姐姐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我想杀你,早就可以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我只不过是寂寞了太久,想找个人陪陪我罢了。”
真别说,倘若盛鸣瑶是个男人,也许就被祸月这表象骗了过去。
见盛鸣瑶不做声,祸月以为她已心生动摇,又柔声问道:“妹妹既然知道了我叫‘祸月’,为何不将姓名告知于我?你难不成还在防着我?”
盛鸣瑶本还是打算继续用‘阿鸣’这个代号,可在眼神触及到祸月的眸光是,倏地改口:“我本名叫王苍儿。”
‘瑶’字取一半,剩下的就用苍柏的名字凑了个数。
盛鸣瑶没把话说死,只说了是“本名”,这样即便之后有熟人叫破“阿鸣”这个代号,也可以说是期满了人类,没有欺骗祸月这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