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府的偏厅内，管家命人给乔栩风沏了一壶新茶，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站着陪在一旁。
乔栩风这是头回上宁远府，心里头记着礼数，一双眼并未四处打量。周身也显示着瑞德侯府公子的气派，即使是在这皇子府中，也并未落下贵气。
管家瞧着乔栩风，心里头直犯嘀咕。
这乔三公子一向与自家主子无甚交集，向来都是同大皇子四皇子更为交好。今儿个却突然递了拜帖要上门，自家主子不在家，正准备遣人去回信儿，结果人却随后就上了门。
这人都到门口了，也递了拜帖，倒不好拦着了。
管家原本以为这乔三公子是有什么事儿求到自家主子头上，可没想到，他进来后开口却是要见沈歆瑶。
这倒是令管家想起了近些日子，京都的一些传闻。据说这沈家小姐，很是爱慕乔三公子，有意与乔家结亲。眼下看来，这乔三公子对沈歆瑶也是有意的。
呸，狗男女。
管家想起自家主子对沈歆瑶的关照，顿时打心底里有些愤愤然。等主子爷回来了，他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瑶妹妹这几日，都是住在贵府？”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乔栩风便自己找了个话题聊起来。
管家点点头：“是。”
“六殿下后院还未有过女眷，我听闻为女眷准备的西院一直都是空着的。”乔栩风端起茶杯，用茶盖儿轻抚了几下，拨开浮在最上头的茶叶沫，“这几日瑶妹妹住下，倒是劳烦你们底下人东西两院跑了。”
乔栩风这话说得极为委婉。既是要打探沈歆瑶在这府中的情况，又是想知道府中之人对她的态度，从而猜测六皇子将沈歆瑶留在府上的用意。
管家什么人没见过？这样的试探对他来说，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他道：“谢乔三公子体恤我们底下人。不过沈小姐并未住在西院，而是在东院住着，所以倒用不着咱们两边跑了。”
乔栩风听得脸色微变：“在东院住着？可东院不是六殿下居所？”
“先前的确是咱们殿下自个儿的居所。”管家回答得不急不慢，“但后来殿下改了格局，劈了一间房出来，本是替未来主母备着的，这回儿沈小姐伤了腿，便先让沈小姐住下了。”
顿了下，又添上一句：“也是为了照顾方便，大夫住的屋子离得也更近些。”
乔栩风心下五味杂陈。
来之前他听闻沈歆瑶住在六皇子府上养伤，已然有些不满。但以他对六皇子的了解，他倒并不觉得六皇子会对沈歆瑶起什么心思。更何况，沈歆瑶对他有多喜爱，他心里头也清楚得很。
只是上回游湖之时，沈歆瑶的表现还是让他有了些许怪异的感觉。所以听闻她住进了六皇子府，才会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
可刚才听管家这么一说，他坚信六皇子不会有什么心思的念头，却有些动摇了。自己将来妻子要住的房间，都能拿给沈歆瑶住下，这中间真的就没点别的暗示？
乔栩风一颗心沉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头又松开，心里头却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将沈歆瑶拿下。
煮熟的鸭子眼看着就要到手了，他可绝不能让她飞了。
这时，沈歆瑶才姗姗来迟。
她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想着乔栩风也许等得不耐烦就会走了。可等她磨蹭到出门，也未见有人来报他离府。
沈歆瑶便心下清楚，他今日是非见到她不可了。
也好，趁她在六皇子府上养伤，先斩了这道烂情缘。
“瑶妹妹！”一见沈歆瑶，乔栩风眼里立刻放出光彩。他几乎是在沈歆瑶踏入门槛儿那一瞬间就站起来迎了上去。
见沈歆瑶还有些一瘸一拐，他一双手便要伸过去。
管家眼底流出不满，再次暗骂：狗男女！
心里头刚骂完，却见沈歆瑶不顾腿伤，快速往一旁挪了一步，差点还撞上一旁的椅子，看得管家都心惊肉跳了片刻。
打招呼就打招呼，手伸什么伸，咸猪手啊！
沈歆瑶压下心里不快，脸上也堆不起笑容，只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冷淡问道：“听闻乔三公子要见我，不知有何事？”
乔栩风悻悻然收回手，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坐到沈歆瑶身边去。阿晚立刻瞪着眼睛看过去，再加上一旁管家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两声，他便只好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听闻瑶妹妹伤了腿，心中甚是挂念，便来瞧瞧。”乔栩风眼里露出心疼之色，看起来十分深情。
这等眼神若是让明瑞县主瞧见，定要撕碎了她。
沈歆瑶要笑不笑：“原是来探望我的伤情的。我见乔三公子两手空空而来，还以为只是来寻六殿下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乔栩风不过是来确定六皇子和沈歆瑶之间的关系，来得匆忙，压根就没想到这层。
此刻被沈歆瑶点破，顿时有些尴尬，面上却撑着：“得知你受伤，我心中焦急万分，急匆匆赶来，竟忘了这些礼数。”
说完便盯着沈歆瑶，仿佛是在告诉她：你看，我为了你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看我多爱你。
这张伪君子的脸沈歆瑶看着就犯恶心，自从捆绑了攻略对象后，她更是一秒钟都不想应付这个渣男。此刻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出言讥讽：
“无妨，乔三公子一向也不是懂礼数的人。”
乔栩风愣了片刻：“瑶妹妹，你这是何意？”
沈歆瑶不悦道：“别叫我瑶妹妹，谁是你妹妹？”
乔栩风此刻也感觉出不对劲来，他从椅子上起身，朝沈歆瑶走了两步，嘴上道：“可是我哪里惹了瑶妹妹不快？你说，我给你赔不是。”
“不了，我不想要你赔不是，我只想要你离我远点。”沈歆瑶将这句话说出来后，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妹妹，你以后别这么叫我。”
沈歆瑶扶着阿晚起身：“看来你也没别的什么事，我还养着伤，就不奉陪了。”
说完，沈歆瑶便迈腿就要离开。乔栩风急得伸手一把抓住了沈歆瑶的手臂，急急道：“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是明瑞县主吗？你放心，我跟她什么事也没有，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沈歆瑶一把甩开乔栩风的手，冷冷道：“乔三公子，请自重。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还请慎言。”
阿晚也来了气：“乔三公子，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容许你这般轻薄！”
“可你明明说过倾慕于我！”乔栩风眼底露出焦急，“京都的贵女公子们，可人人皆知。”
“既然你说到这件事，那我也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沈歆瑶丝毫没有露怯，“当初我只在宴席上说过一句你是好人，怎的宴席散去后，却满京都都说我倾慕于你？是谁在外面传这些，真当我不知道吗？”
她的确没有说过这些话，说过倾慕之言的是原身。但原身也只说过那么一回，结果却被传得沸沸扬扬。这才让原身觉得反正大家都知晓了，不如干脆豁出去。
当时沈歆瑶看书时，便觉得这中间有些古怪。等她穿过来后，稍微动脑想一想，便明白了。
“乔三公子，不管你是否真的喜欢我，如今我得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乔栩风这下慌了：“怎、怎么会不喜欢？你明明是想要嫁给我的！”
“你错了。”沈歆瑶瞥了他一眼，带着一种蔑视的气势，“我的确有想嫁的人，但那个人不是你。”
“是谁？”乔栩风捏紧了右手，紧盯着沈歆瑶的眼睛。
沈歆瑶拢了拢披在自己身上的玄狐大氅：“当然是六皇子。”
管家：？？？
管家先前忙着看热闹，倒没怎么注意到沈歆瑶的服饰。如今定睛一看，这大氅可不就是自家主子爷的玄狐大氅吗？！
乔栩风沉着脸：“你说谎，你根本就不喜欢六殿下。”
“谁说的？”沈歆瑶微昂着下巴，一脸淡定，“满京都我谁也不爱，就爱六殿下一人。”
管家瞪大了眼睛，老天，他没有出现幻听吧？这沈家小姐，还真打上他家主子爷的主意了？！
“就算如此，六皇子也不会喜欢你。”乔栩风还在垂死挣扎，不肯面对这个事实，“我知道，你是故意想要气我，对不对？瑶儿，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打住。乔三公子，以后这种话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到，不然，我也只好让我爹向圣上参一本瑞德侯教子无方，所以才会让乔三公子如此轻挑。”
沈歆瑶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刻意用手摸了摸大氅的玄狐毛，又道：“知道这大氅是谁给我的吗？”
乔栩风眼中露出疑惑，她冲他嫣然一笑：“是六殿下。”
管家：！！！
见乔栩风满脸震惊，沈歆瑶又补了句：“这可是他的贴身之物。”
多的话沈歆瑶不再说，转身就出了偏厅，坐上轮椅让阿晚推着离开。乔栩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受到了打击。
管家上前，刚准备说话，乔栩风却满脸阴沉着大步离开。这回可真是连礼数都不顾了。
管家长长叹了口气，哎，主子爷啊主子爷，你喜欢沈小姐这款的，怎么不早告诉老奴呢？
这头，沈歆瑶回到屋子里，连忙将身上的大氅脱下。
为了震慑住乔栩风，她特意披了过去，可这玄狐皮实在是太暖了，热得她后背都有些微微出汗。
"小姐，你今日做得真好。"阿晚想起乔栩风那吃瘪的模样，就觉得心里畅快，“他配不上小姐。”
但随即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你说，你住在宁远府的事，是谁告诉乔三公子呢？”
沈歆瑶喝了口水，哼了一声：“还能是谁？自然是我那好表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管家：殿下，没想到你好这口的。
北倾川：我也没想到。
第20章 心中有数
“表小姐？”阿晚有些讶异，“小姐住在六皇子府上的事，明明不能对外说，她为何还要告诉乔三公子？表小姐这也太拎不清了！就算乔三公子喜欢小姐，那他也是外人。”
“拎不清？她可不是拎不清。”沈歆瑶大氅放在床上，自己则走到软塌上坐下，“恰恰相反，她可是清楚的很。”
“那她为何要这么做？”阿晚更是不解。
沈歆瑶随手拿起一旁的话本子，嘴上道：“她与我如今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虽然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多要将女儿留到十八岁才出嫁，可婚事却会在及笄后就开始相看、定下。”
“她只比我大三个月，我俩的婚事母亲必定要同时相看。我是沈家嫡女，身份上压她一头，又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自然就会觉得母亲只会对我上心。心有不甘，便生恶意。”
“可就算太太对小姐你更上心，也绝不会亏待了表小姐啊。这些年，太太可从来没亏待过她。”阿晚有些愤愤然，“再者，这又与乔三公子何干？她为何非要给乔三公子传递消息？”
沈歆瑶放下书，看着阿晚轻轻笑了声：“平日里瞧着你挺聪明了，怎么这会儿倒想不明白了？以母亲稳妥的性子，想来已经相看过人家，这会儿定是心中有谱了。”
“你想想，若我非要嫁给乔栩风，母亲手里相看的那些人，最终是落给谁来挑呢？”
阿晚反应过来：“表小姐！”
“这回懂了？”沈歆瑶笑了笑，又继续看她的话本子。一旁阿晚却着急起来，在旁边来回走了几遍。
“小姐，你不着急吗？表小姐有这种心思，肯定还会继续的。”
沈歆瑶头也没抬，道：“急什么？母亲是绝对瞧不上乔栩风的。”
她记得，原书里不光原身的母亲瞧不上乔栩风，连她的父亲以及三个哥哥都瞧不上，全家一面倒的反对。那时候，只有绿茶表姐会关心她，安抚她，获取了她的信赖。
当初看书的时候，沈歆瑶的视线都跟在原身身上，对这个表姐没怎么着重去看，也没想太多。但现在，她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歆瑶的话让阿晚放心了不少。她觉着，自家小姐虽说偶尔会昏了头，可自家太太却是不会的。婚姻大事，太太绝不会草率。
这般想着，阿晚情绪也松快了不少，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可是小姐，刚才你在乔三公子面前说想嫁给六皇子，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满京都的贵女们可又要嚼舌根了。”阿晚敛了敛眉，“幸而六皇子今日不在府上，不然传进他耳朵里，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我又不是说笑的，他知道了就知道了。”沈歆瑶撇了撇嘴，“如此，倒还能省了我费尽心思让他知晓。如今坦坦荡荡说出来，反倒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原本她也没打算这么早说出口的。她刻意带着大氅去见乔栩风，就是希望他自己看到了识趣儿，心里有个数。
哪知道这乔栩风就跟瞎了一样，怎么也不往这大氅上看。为了断了他的念头，沈歆瑶也只好自己点破了。
不过在点破之前，她也是有想过的。
先前不知晓六皇子的真实性格，她还想着要去套路人家。如今看来，这六皇子自己的心思就已经很复杂，若是有一个在他跟前耍心机的，恐怕他压根都不想瞧上一眼。
倒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出击。
“小姐，上一回你跟乔三公子就传得满京皆知，这一回换成了六皇子，恐怕会传得更甚。万一六皇子生气了……”
沈歆瑶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有些话听一次会觉得恼怒，听两次会觉得不悦，听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就会麻木。到最后，也许就会被洗脑，连自己都开始相信了。”
“阿晚，你要相信舆论的力量。”
小姐，你这又是在说什么啊？
阿晚满脸疑惑，似懂非懂。可沈歆瑶却不再继续解释，而是愉快的吃着点心看起了话本，只等着用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