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大开口想要纪家全部的家产, 也是故意漫天要价, 就等着纪氏夫妇愤怒地赶她离开。
在过往的经历中, 叶钦不是没有遇到过为了孩子散尽家财的父母,她能帮就会顺手帮一把。但显然, 纪宜春的父母不属于这一类。
“……你、你太夸张了!”
纪家人还没说话,倒先是叶轻语开了口:“纪家的所有财产,你知道有多少钱?”
“不知道。”叶钦淡淡地说, “给我之后我就清楚了。”
叶轻语:“……”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心中当然知道叶钦是在故意胡搅蛮缠。可这时候, 在当下的情况下, 只有叶钦一个人能解决掉这灵异事件。
当初被老道士收养的人怎么不是她?
想起马道长等高人们对叶钦的客气,叶轻语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后悔。
可,问题还是得解决。
叶轻语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转头看向韩静, 祈求道:“妈,你能不能劝劝她, 怎么可能为难人呢……”
忽然被拉成同盟的韩静闻言眉头微皱, 伸出双手,将叶轻语一双手握住,苦口婆心地说:“傻孩子,你操什么心?你还没嫁过去呢!”
明明是打心眼儿里为叶轻语考虑, 可当事人听完,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猛地将手抽出来:“你是在说我多管闲事,管得宽吗?”
“我就知道你从叶钦回来之后,心里就一直偏袒她。”
韩静愣住,下意识去看叶钦的脸,喃喃道:“我没有……”
她偏袒什么?叶钦用得着她偏心吗?
明明她姑娘靠着一己之力,先是干翻了钱慧,今天又掌控住了局面。她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是跟着女儿身后撒花而已。
这些年来,韩静不是不知道叶轻语有些小心眼,只是每次轻语在她面前抱怨和发脾气时,她都会下意识顺着对方。
毕竟,她和丈夫都没有本事,不能为她提供更好的发展平台。
但今天……
韩静解释和道歉的话如以往那般自然而然地出现,溢到了喉咙边儿上。似乎只要将这些话语说出来,就如往常那边,获得轻语的多云转晴。
可是。
韩静这一刻却倏地冷静下来,她侧过脸,忽然间捕捉到了叶轻语期待的目光,混沌的脑海里忽然透出一道亮光——
如果她道了歉,认了错,轻语又找借口让她以母亲的身份劝说钦钦怎么办?
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她是否又会被打上“偏心”的名号?
她选择“不偏心”的代价又是什么?
韩静的大脑仿佛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整个人的思绪脱离了身体,以俯视的客观视角看待周遭的一切。她听见自己说:
“轻语呀,我知道你着急,担心未婚夫。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急急忙忙影响了纪家姐姐做决定,他们也会怪你的啊!”
“纪家姐姐本来就看不起我们……”韩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轻语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抱怨非但没有让韩静让步,还反倒被置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纪家原本就看不上他们,现在自己家因为叶钦的缘故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她还非要胳膊肘向外拐不成?
她之前用来压叶钦的“我们都是叶家人”言论,竟被韩静完完全全地反用在她的身上。
“我……”
没等她说完,韩静再次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坑你的妹妹,只是着急而已。”
叶轻语:“………………”
母女两人的一番交锋头一次以韩静的获胜告终,叶钦在一旁听完全程,根本没领悟到这简单的几句里是多么的暗藏玄机,只默默想:
为什么她们话这么多?
一边忍受着身边人说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另一边忍受着来自煞鬼的恶臭。叶钦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为了早点解放,她的目光在大厅里搜寻到了纪氏夫妇的位置,直截了当地问:
“你们觉得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
在场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
然而,在旁人笃定的眼神里,纪老爷期期艾艾地说:“您想要纪家全部家产,我们给不了您,我们只是纪家一个支脉,只拥有纪家的部分资产。”
“但、但是,我们家还有些值钱的东西,比如柳园的别墅,还有一些股票和动产,加起来超过一个亿。如果大师愿意出手的话,我们会全部奉上。”
叶轻语愕然抬头。
回头煞也忍不住去看纪老爷的脸。
纪夫人再一次看见纪宜春身后的幻影,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起话来,语气里带着万分的急切:“大师,您就帮帮我们吧,我们拥有的全部都可以送给你。”
“只要您能帮我们驱除那个东西!”纪老爷惶恐地说。
疯了,全都疯了。
叶轻语不敢想,仅仅是帮纪家驱逐恶鬼,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上亿的酬谢。拥有上亿财产的叶钦会变成什么样?
对方会在叶家产生多大的影响?
她不由的去看叶钦的表情,探究对方是否如她想象的那样欣喜若狂。
但,没有。
叶钦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那一个亿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与此同时,叶钦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只听她说——
“他们出了价,你也听到了。你愿意拿出什么?”
叶钦交谈的对象,竟然是纪宜春背后的煞鬼!
她竟然在和煞鬼做生意!
纪氏夫妇听完目露惊慌,他们对视一眼,连安全的楼梯下也不待了,连忙移动到叶钦身前:
“大师,您何必和一个鬼计较?您想要什么,我们都能满足你!”
他们想起了方才能看见煞鬼前的猜测,忙说:“您要是看得上我们宜春,让他去您家也可以……”
竟然是要嫁儿子。
闻言,叶轻语差点将后槽牙咬碎。
纪氏夫妇的急切简直到了出人意料的地步,稍有些社会阅历的大师们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明悟:这件事恐怕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煞鬼或许是被一顿鞭笞抽得元气大失,亦或者根本就是专门在等待纪氏夫妇的答案。
见到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剿灭自己,不由得低头闷声咯咯笑起来。
笑声幽幽地飘荡在房间中,纪宜春脸上的表情却是挣扎和痛苦,两种强烈的反差无端地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弟弟,你瞧瞧,咱们的爸妈这些年来还是一个样,还是这么的……自私。”
纪氏夫妇脸上神情大变。
纪宜春仿佛在自说自话,下一句,又换了个语气:“姐、姐,你是我姐?你没死?”
纪宜春的姐姐?
叶钦猛然想起了那个关于“回头煞”的解释,埋葬亡者后,如果亡者的亲人在离去时朝坟头的方向张望……
回头煞的执念,从来都是亲人!
在场的人里,大师们面面相觑,搞不清这煞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反倒是安静待在一旁的韩静失声道:“原来是宜静!”
见叶钦转过头来,她连忙解释说:“宜静是他家的大女儿,比你们大几岁十岁,很优秀的。当年她是读完高中,听说去了国外读书,后来不幸遇到校园暴力事件,去世了。”
韩静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宜静的死给了圈子里的父母很大的震动,当时出国潮正热,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开始考虑孩子在国外的安全问题。
因与纪家有婚约,韩静当时还专门抽时间来吊唁,她记得当时纪夫人憔悴不堪,神情恍惚,她还专门留下来劝了几句。
没想到,十年过去,宜静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她能留下来吗?”韩静小声地问。
在她的观点里,无论宜静现在是什么样,都是纪家的孩子。哪怕不能再以正常的形态存活,但人还在,就是好的。
叶钦看她一眼:“你想太多了。”
纪氏夫妇,恐怕根本就不想要宜静留下。
回头煞是煞鬼的一种,是执念,是对家人负面情绪的集结。
按照韩静的说法,宜静已经去世了将近十年,正常来说,连埋在地下的骨骸怕是都氧化完了,怎么会凭空冒出来?
怕是这其中的确有让宜静无法离开的原因。
叶钦想起了之前钟晁对回头煞的论断,一是关注煞气的最终来源,二是提醒她这煞鬼恐怕与家人有关。现在想来,竟然都直指核心。
唯独猜不透的,是宜静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持续十年不散?
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天材地宝作为容器?
在叶钦琢磨着其中原因时,姐弟两已然统一了战线,率先揭开盖子的,竟是这次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纪宜春本人——
“原来,花园里玫瑰花下埋着的,竟真的是你吗?”
随着他这句话落,只见一个影子从他身上飘了出来,如烟雾般在空中变换着形态却不能成型。叶钦见状从兜里掏出半截香来点燃,随着香火飘散,影子的形状也越来越明显。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女孩。
“宜静……”韩静喊道。
……草、草莓蛋糕!
这是因为重新闻到香味而兴奋,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的叶观主。
作者有话要说: 叶道长:关注点永远都在奇怪的地方~
晚安啦
第25章 报仇
纪宜春第一次说话, 叫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姐姐”。
因为他的父母总是很忙, 一直都有工作要做, 留在他身边的除了保姆, 就只有姐姐。
姐姐好温柔啊, 带着他吃饭,陪他一起玩耍, 给他准备玩具,明明只比他大了十岁,却成熟地像个大人。
一开始, 纪宜春以为“姐姐”都是这样的,等到后来在幼儿园里认识了小伙伴, 听他们讲自己哥哥姐姐怎么欺负自己, 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姐姐是特殊的。
在纪宜春的印象里,姐姐的脾气总是很好, 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会对司机和保姆说“谢谢”,被父母骂, 也是沉默地听着。
姐姐的成绩也很好, 考试经常拿满分,回家却从来没有提过。等到纪宜春上与姐姐同样的学校时,他才知道做到这一切是多么不容易。
如果不是那件突发事故的话,他想, 姐姐应该会考上一个好学校,认识一个同样温柔好脾气的丈夫,再生一个可爱的小侄子。
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仔细地从回忆,多年过去,这件足够改变他家庭的大事,似乎只剩下几幕场景。
饭桌上,父母宣布姐姐将会出国读书,她眼底流露出茫然的湿意;姐姐抱着他痛哭,他安慰姐姐不想走就留下;再后来,就是姐姐死讯传来时,他怔在原地,然后不断地和人求证。
姐姐去世那年,他才八岁。他没有被允许参加葬礼,只记得当时来了很多人,父母哭的很伤心。
葬礼之后,就是另外一种生活了。
父母不再那么忙,回家的频率大大提升,两人偶尔会吵架,但大部分时间是一同坐在客厅里发呆,偶然间听到什么响动,就会忽然跳起来,惊恐地环视四周。
他们的朋友偶尔会到家里来,纪宜春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叔叔。
那天他过生日,穿上小姑给买的苏格兰长裙,眉心点着一颗观音痣,被保姆阿姨推着去给父母看。在进门时,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正从书房出来,见到他一愣,然后笑了:
“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说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也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尖触碰他脸蛋时散发的暖意,但保姆阿姨却和吓着了似的,猛地将他搂在怀里,非等到男人离开后才放开他。
从那之后,保姆阿姨就再也不给他穿小姑娘的裙子,也再不给他点观音痣了。
在他十二岁那年,父母身边的朋友有人因性、侵、幼、童被抓,判有期徒刑十年。他听到父母聊天时悄悄叹息:总算能松口气了。
十八岁那年,父母两人习惯在外各玩各的,很少回家,但还是花钱买了个大房子。
在搬家时,他们名正言顺地销毁了关于姐姐的一切,并笑着告诉他:活着的人不应该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年过去,姐姐在他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又或者说,姐姐在活着的时候,本来就只是一片沉默的影子。
二十岁,以前住的老房子被卖出去,在成交的那一天,他专门从学校开车过去。主人家脾气很好,邀请他一起收拾花园——这家孩子对花粉过敏,打算把原本的玫瑰花拔掉,种成一片薄荷。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株株玫瑰被锄头翻进泥土里,然后听到有人“卧槽”了一声,挖出一块白骨。
骨头早被氧化了,一锄头下去,利索地断成几截。主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心戴手套将骨头收捡好,换了颗树埋下去。
他捡到了姐姐生前的小镜子。
镜子是他们偶尔一次出门,从小摊子上淘来的。他记得姐姐很喜欢,老是带在身上,头发乱了,就拿出小镜子照一照,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姐姐像个小公主。
他将镜子捡回去,同姐姐的照片一起锁在床头下的柜子里,偶尔拿出来看一看。
这一年,他去了姐姐去世的那个国家,专门去找了姐姐原本要去的学校。回国之后,他开始搭建自己的人脉,想方设法查当年书房门口遇见的叔叔,又找到退休的保姆阿姨,从对方那里探听消息。
原来,他的父母在生意上十分依仗那位强、奸、犯,也的确是在对方的帮助下,他们能够独辟蹊径,在纪家家族里一枝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