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叶阳会觉得这张脸很娇。不是说他皮肉娇嫩,而是觉得他应该没吃过苦。但很奇怪,张虔应该更没吃过苦,但他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叶阳看着他:“我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是因为他犹豫?”
叶未匀分外坦诚,他道:“不是你做了什么,是他做了什么,同性之间的了解,有时候还挺准的,我觉得他还喜欢你。他那样的人,如果喜欢谁,应该没有追不到手的。”
“哪样的人?”叶阳微微皱眉。
她好奇,好奇张虔在别人眼中是否跟在她眼中一样。
叶未匀倒也坦诚:“出身好,长得好,教养好,能力也足。”
这样的认知倒跟她一致,她点了点头:“以前我就知道这些,但还是跟他分手了,分手是因为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至于他要如何,说实在,我也管不着。”
叶未匀微松了口气,坐回长椅上,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但远看像半拥着她,低声道:“结束后,我送你回家?”
叶阳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就完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两个问题吗?”
叶未匀诚恳道:“你肯认真解释第一个问题,那就代表我还有机会。第二个问题,得慢慢来,否则空口无凭,你又不会信。”
叶阳心里漫上被人耍弄的恼意:“你骗我。”
叶未匀往她身边移了一点,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头,去吻她。
叶阳匆匆一偏,还是躲开了,只不过这次正躲进他颈里。
叶未匀搁在椅背上的手滑下来,拥住了她。
他身上有一点酒气,也有一点香水的味道,是那种木质香调,像她平时在房间里燃的檀香。
叶阳微微挣了一下,他却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再挣。
叶未匀感受到这股顺从之后,便低声笑了:“我喜欢你喝点酒的样子,比较容易亲近。平日里,又隐忍又冷静,我看着你的脸,很多话都说不出来。或者很多话,我觉得说出来,你会觉得没必要。”
叶阳笑着从他怀里出来,不以为意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我,说我爱装老练。”
叶未匀侧脸看着她,低下去的声音有认真的意味:“十一加上年假,我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想出国散散心。”顿了顿,“你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一块?”
人言情侣结婚前,一定要一起旅一次游,因为旅游是麻烦的、疲劳的,是一个叫人本相毕露的过程。
对于他们这种还没成为情侣的男女来说,应该是一个快速了解的过程。
叶阳一时没答上来。
叶未匀又道:“如果你有别的安排,那就当我没问过。”
叶阳正要回答,这时候手机震了,她低头一看,是王彦。
她接了电话。
王彦问她在哪,喊她回去社交,毕竟她是《我去往》的负责人,今天是绝佳的刷脸机会。
挂了电话,叶阳发现,刚才那股说行的冲动忽然没了,于是玩笑道:“我还没跟异性单独出去旅行过,你让我考虑一下。”
叶未匀也没紧逼,只道:“我等你。”
叶阳又扬了扬手机:“老板找,我得回去了,你回吗?”
两人回宴会厅时,路过休息区。
休息区摆了几套沙发,还有桌椅,一侧的柜墙上,摆满陶瓷摆件。
休息区中间有一整套沙发,沙发上围着坐了几个抽烟谈事情的人。
叶未匀和叶阳瞧见张虔也在,正思考要不要打招呼,就见张虔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果断停了下来。
张虔看到他俩,眉间微蹙,很快又松开,坐正了身体,唇畔含着薄笑,道:“正找你们呢。”
俩人微微有些诧异。
张虔与坐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道:“韩总不是想知道我们用的哪家营销公司么,您身后那位小姑娘就是《我去往》项目的负责人。”
韩总回头看了一眼,笑了:“这么斯文的小姑娘,我还以为是个泼辣悍将呢。”
叶阳朝他颔首示意。
张虔欠身将手中的烟揿灭,对叶阳道:“去把你们王总叫过来,韩总最近有项目要宣,正愁没合适的公司用。”
韩总那边的确有待宣项目,一个香港导演的喜剧片,算个不大不小的项目。该电影之前有营销公司,但还没正式进入密集宣传期,双方就已经撕了几轮,时间长了,□□味越发重,双方的情绪都很重,韩总觉得沟通成本太高了,很耽误事,正准备换掉。
韩总跟王彦聊了几句,要了他的名片,说让负责的宣传经理联系他。
聊完这事后,几位一块起身回宴会厅。
叶阳跟着王彦起身相送,等前头的一行人走远,王彦喊叶阳坐下来,跟她聊其他事。
两人在外侧的沙发椅中坐下,王彦瞧见边上的双人沙发上落了一件黑西装外套。
那是张虔坐过的位置。
王彦和叶阳谈完后,让她把衣服给张虔送过去。
叶阳没在宴会厅找到张虔,打电话给他。
张虔此时已经在外头了,让她送下来。
温庭公馆前面是喷泉广场,半圆形的小广场呈螺旋式上升,几十股水柱洋洋洒洒,于四周形成了水雾。
张虔和人站在绿化带的甬道中抽烟,甬道直通喷泉广场,他们抬眼就能看到。
叶阳走进时,那人转身掐灭了烟,跟张虔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叶阳把衣服递给张虔。
张虔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而是走到不远处的长椅那,坐了下去,旁若无人的抽自己的烟。
第36章
叶阳没有干等, 而是走过去,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如果没别的事情, 那我就先回了。”
张虔在她弯腰放衣服时, 往一旁走了走,在垃圾桶顶上揿灭了烟, 回来问:“手帕,是不是在你那儿?”
叶阳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还是点了点头。
张虔看着她:“用完了,为什么不还?”
叶阳张了张嘴,没回答上来。
想过还。但要么是忘了带,要么是带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最后竟然也搁下了。
张虔又道:“别人送的, 不好送你, 把它还给我吧。”
叶阳涨红了脸:“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张虔道:“现在吧,我还要回去交差。”
叶阳当下十分难堪, 立刻道:“我现在回去拿。”
“那倒不必。”张虔又道,“我要回了, 打车吧, 正好顺路,你拿下来就成。”
叶阳陷在难堪里不可自拔,也没多想, 回宴会厅拿了东西,就跟他一块到路边去打车。
车到涂白寺后,俩人一块下车,进了小区。
叶阳住的那栋楼旁有个梯形花圃。花圃边上种了几棵梧桐。树影里有大理石砌成的长凳。
叶阳让他稍坐一会儿,她上去拿。
张虔扯了扯衬衫领口,说酒喝多了,口渴,让她下楼时带杯水。
他这么说,叶阳只好请他上去。
没有到了楼下,人说渴,还不让上去的道理。
到了单元门前,叶阳正往包里摸门禁卡,还没刷呢,门忽然开了接着一个京巴窜了出来。
张虔走到一旁,替人开门。
老太太出来后,道了一句多谢,随后意识到酒味,微微皱起了眉。
叶阳笑着上前跟她打招呼。
老太太哟了一声:“姑娘,是你啊,可好久没看见你了。”
叶阳道:“可不,也好久没看见您了,您吃了吗?”
老太太说吃了,又借着门下的灯光上下将另外一侧的张虔打量了一番,中肯道:“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就是生活习气不好,又是烟又是酒的,得改。”
叶阳笑了:“应酬多,难免。”
老太太的责怪中有种长辈的关怀:“都是借口,什么难免,只要有心,你们就是仗着年轻不注意罢了。”
叶阳赔笑:“您说得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老太太这才慢慢地下了台阶,找自己的京巴去了。
叶阳一边往里进,一边道:“她一个人住,子女都不在身边,挺孤单的,所以看到年轻人,会格外热络些。”
张虔嗯了一声。
到了四层,叶阳给李小白打了个电话,问她在不在,以防有什么不便。
李小白说她在外头,还没回去。
叶阳开了门,让张虔到客厅坐下,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回自己房间找帕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叶阳住主卧,空间比较大,东西也不少,但条理性好,收拾的很整洁,并不显乱,找东西很容易。
手帕在衣柜转角的盒子里。
拿到帕子后,叶阳转身往外走,却看到张虔正站在门口打量她的房间。
叶阳见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门边的吉他上,极快的走出去想拦住,可惜慢了一步,他已经弯腰拿起了吉他。
叶阳走过去把帕子递给他,他却没接,而是伸手拨了一下吉他弦。
清灵的音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张虔抱着吉他,自顾自地在沙发椅中坐下,摆好姿势,试着弹了几下。
刚开始只是乱弹,后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叶阳听了出来。
是那首《Aurora Borealis》。
只是弹得很磕巴。
不知道是没弹过吉他了,还是没弹过这首曲子。
每当他磕巴,停下来想音符时,就会皱眉,皱眉时,会有一点孩子气。
叶阳看到那点东西出现在他眉宇间,竟然看怔了。
一首曲子,没有弹完。
他起身将吉他搁回了原地。
叶阳把手帕递给他,他还不接,只是看着她。
叶阳这次看了回去。
职场是他的地盘,她要做小伏低,而这里是她的地盘,她没必要再怕他吧。
不过十几秒钟,她败下阵来。
张虔的目光有种刀山火海里淬炼过的锋利,看人的时候,似乎可以将人扒光,什么秘密都逃不过法眼。你要是跟他较劲,他能用眼睛把你生吞活剥了。
叶阳避开他的目光,道:“这小区比较大,初来乍到,容易迷路,我送你出去吧。
张虔没搭理她,只道:“我之前给你弹了那么多曲子,今天还我一首吧?”说着又在沙发椅中坐了下来。
叶阳并不想让他在这多留,只道:“只是买来玩的,还不会弹。”
张虔重复道:“我想听,叶阳。”
这话里带了一点命令式的任性,叶阳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叶阳拿起了吉他,在床尾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紧张,紧张到手心出了汗。
叶阳往裙子上抹了一把。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学的曲子,好像都不太适合弹给他听,因为听起来好像在期待什么,就弹了一首《Five Hundred Miles》。
《醉乡民谣》的主题曲,科恩兄弟的电影。
叶阳认识这哥俩,是因为张虔是这哥俩的影迷。
那时候张虔是眼高于顶的艺术院校的学生。张口新浪潮,闭口新现实主义,将商业电影视为垃圾,想做的是不受资本控制的独立电影。
这哥俩是他的偶像。
而如今的张虔却是成为商业链条上的一环。
诚然,电影公司的年轻高管,他已经很成功了。
但他也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了。
一首曲子,三分多钟,叶阳专心弹的时候,断了好几次。
但张虔靠在那里,一声不吭,听完了。
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俩人都没说话。
叶阳将吉他搁在旁边,起身准备送客。
她刚站起来,他忽然起身过来,推着她,将她摁倒在了床上。
他跪在她身体两侧,双手撑在肩膀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叶阳也看着他。
浓眉修目,轮廓分明,这么看更帅。这个人只要在眼前,什么都不做,就是诱惑。
对视不过两秒,他忽然俯下身去。
叶阳微微一偏,还是躲开了。
他的唇落在了她颈里,身体的重量随之而来。
男人的身体坚硬灼热,对比着她的,像一块水豆腐,他虽没怎么压,她却几乎要碎了。
叶阳别着脑袋,老生常谈:“张虔,你有女朋友,别这样。”
张虔的唇印在她耳廓里,低声哄道:“不是说我是你的意外么,九年前没抓住,现在送到你眼前,还不抓,是吗?”
叶阳摇摇头,坚持道:“你有女朋友。”
张虔顿了一下,道:“你就当我没有好了。”
须臾,叶阳将他的脑袋从颈里捧出来,看着他,神色有一点哀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当作你没有?”
她脸上出现这种神色是很动人的,只要稍微卖弄一下,会有大把男人受不了。可她偏不,仿佛要跟造物主作对似的,就是要将它赐予的礼物踩在脚下,于是可怜中冒出倔强,那一点死不悔改,常常想让人一把掐死她。
她脸上的哀恳越来越多,像是一种示弱,只求他给个痛快:“我虽然一直说你油腻不堪,可没真的那么认为。你这么自重的人,如果有女朋友,一定不会跟前女友纠缠不清,否则就不是背叛谁的问题,而是背叛自己的问题。你的教养和原则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会在分手当天就交新女友,但我不相信你会在没分手时,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对不对?”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房间里一切都静了下来。
静到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张虔忽然将她扯起来,将半开的门踢上,将她摁过去。
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他整个人压过去,声音在耳畔:“叶阳,我知道你道过歉了,一般来说,只要对方真心道歉,我都不会再计较。我原以为听完你的道歉就是结束了,但事实不是。只是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分手就分手,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借口?你知道一个男人从女朋友口中听到跟他谈恋爱没意思,是什么感受吗?你不仅糟践了我的尊严,还糟践了我的爱情。你以为九年后轻飘飘说一句年少无知,一切就能抹平吗?十八岁已经够判刑了。但我现在厌倦跟你纠缠这事,既然你以前喜欢痛快,想必现在也喜欢,那我们今晚就彻底结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