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这哥俩分别是宁荣两府的大管家,几乎是如出一辙的贪婪阴狠,可谓贾家最大的蛀虫。
陆稹身为正道修士,对人渣天然没好气儿。她瞥了赖升一眼,旋即轻飘飘道,“你们珍大爷让门框砸晕了,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人怕是要当场去……没了。”说着,优雅地收回了踩在贾珍肩上的脚,这只脚踹过大门,尤氏这凡人的壳子遭不住她这种程度的“使用”,这会儿又麻又疼,“等蓉哥儿来了再说。”
我信了你……才有鬼啊!
刚才赶来的这拨人并不知道“妈卖批”这仨字,不然还不知道要说上多少遍。
话说赖升这个人品行搁一边,有一点可以保证,就是眼力。
贾珍是太自负,也是往昔的印象太深刻太固化,亲见素来唯唯诺诺的尤氏大发神威依旧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力大无穷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法子收拾了。
但赖升不是,就凭一两个眼神和几句话,他就笃定大~奶~奶……别是让什么给附身了吧,毕竟隔壁荣府都能降生个身带异象的哥儿……
涉及神鬼之事,他思绪如电转,还是小心为上!在没摸清眼前这位的底细根脚前,他是不会做出头鸟的,尤其……他家珍大爷……诶,两眼一翻,昏昏昏……过去了……
珍大爷旁的不好说,但总是当得起“弓马娴熟”这四个字,别说同辈,算上上一辈,都是无人能及。
大~奶~奶不知怎么的轻松拾掇了珍大爷,收拾他也不在话下。
于是赖升在陆稹眼里就是非常明白地夹起了尾巴。
赖升怂得这么明显,他身后的那帮人个个长着眼睛,除了一个得了赖升低声吩咐,扭头出去请或者迎贾蓉的小厮,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瞎抖机灵。
陆稹见状,便跟蹲在自己肩上的小黑传声,“贾珍的银威看来是有点用的。”
小黑“咪”了一声,“擒贼先擒王,大王已经瘫在了你脚底下,小鬼当然也得老实点儿。”
有小黑陪聊,还能戳戳搭在她肩上的小年糕爪,肯定不会无聊。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贾蓉终于“姗姗来迟”。
天香楼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宁府的大礼堂,年会请客搭戏台子都在这里。又因为平时无事,这里人烟稀少,是个偷情的好去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天香楼光后门就有两道,有陆稹吸引众人注意力,秦可卿和瑞珠早就绕后从后门跑了出去。
尤氏很清醒地意识到造成她甚至是宁府许多人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贾珍,实际上陆稹穿过来一巴掌把贾珍拍成肉泥也是一样能满足尤氏的要求,只不过这样完成任务只能拿到“保底积分”。
她来都来了,可不得努力挖掘一下提升任务评价的支线?趁着前几天并无大事,她不仅收集够了贾珍的情报,更对贾蓉乃至于贾敬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与记忆里的原著对照一下,贾敬是仕途摔了大跟头,于是心灰意冷;而贾蓉则是……摊上个禽兽爹,别说言传身教,干脆是以践踏亲儿子的尊严为乐。
这结果陆稹没什么可惊讶的:贾敬和贾蓉身上都有祖宗余荫,而且二人身上都薄有功德,也就是说着爷孙俩平生不仅没作恶,甚至本质都还不错,像是勋贵权门之后不鲜见的巧取豪夺,爷孙俩真是一次都没干过。
就冲这个,她就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秋末冬初的时候京城已经挺冷了,陆稹刚穿来时屋里点了炭盆就是明证,贾蓉偏生都能跑出一身汗来,可见也是真急了。
贾蓉一踏进天香楼大门,就见他老子横在地上,双目紧闭,那脸色难看的……他想了想,怎么都不信他继母和在场这一堆府里也算有些脸面的管事婆子会放任他老子默默咽气。
想明白这个,他立时放松了少许。
继母一直柔顺贤惠,他老子姨娘通房一直不停往房里收,都没见继母抱怨过一句半句,这次能忽然发作必是他老子做了什么实在见不得人的事儿,让继母抓个正着。
他忽地想起这几日蔷哥儿神色不对,今天上午见着似乎还总想着躲着自己,难不成是……好似一道炸雷劈在贾蓉头顶:难不成是老爷和蔷哥儿……他老子在色上荤素不忌,都是出了名的!
蓉哥儿算是养子,难怪继母不肯再装聋作哑,这若是闹出去,不是什么全家都跟着没脸面的事儿,而是自家的爵位都悬了!
眼见着贾蓉进门时面色微红,更稍稍气喘,这会儿已经白了脸,额头汗水都汇成细流……陆稹很肯定贾蓉现在不知道他爹对他媳妇做了什么。
被自己的脑补吓成这样……陆稹不用费什么思量就知道贾蓉误会了他爹跟他的兄弟贾蔷。
说是误会也不尽然,原著里描写贾蓉和贾珍的时候的确有点微妙,那春秋笔法用得没毛病,只不过据她所知,目前为止贾珍对贾蔷还只停留在心动上。
想了想,陆稹挺负责任地辟了下谣,“无关私德,”她招了招手,让贾蓉凑近,她声音极轻,“真若事发,抄家夺爵都是侥幸。”
贾蓉闻言身子一晃,赶紧抱住了身边的柱子。
太嫩太不禁吓唬了,陆稹摇了摇头,“请老太爷回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这个故事就要完咧。
第3章
现如今元春还没封妃,宁府隔壁的荣府里,大老爷贾赦没实职在家摆弄古玩,睡睡女人;二老爷贾政下班后就闷在书房,得闲亦不过是享受门客们的吹捧……这哥俩都只是在家糟蹋钱而已,完全称不上为恶。
陆稹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能理解年过半百的贾赦和贾政兄弟在元春不曾封妃的时候,本就有限的雄心壮志早被时光消磨得差不多,但正值壮年的贾珍不一样。
往上数一数,贾源贾演兄弟俩都是公爵,能力不好分出上下。
到了贾代化贾代善这一辈,一个京营节度使,也就是京畿地区军政一把手,另一个则常年在边关带兵,屡立大功,不降等袭爵,似乎也很难分出胜负来。
再数一辈,就到了贾敬和贾赦贾政兄弟这儿,贾敬一个正经的进士,只说这个“文凭”,就比无实职和一直从五品的兄弟俩加在一起都强……
至于贾珍,实话实说,他的能力和心机依旧比贾琏贾宝玉搁在一起都多。
一般能力大,野心也大,贾珍当然不是什么例外。
尤氏是个内宅妇人,出身所限,见识眼光都不太行,因此对贾珍四十多年的人生中究竟都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只有一知半解,不过她尽力了,直接把宁荣两府一败涂地的原因写在了记忆里:掺和进了夺嫡。
不管男女或者是男男关系再怎么混乱,仗着勋贵之后,最多就是降爵夺爵名誉扫地,绝对沾不上抄家流放的边儿。
却说此时贾珍已然被管事招呼了几个粗使婆子,抬进了宁府尤氏的屋子。陆稹看了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贾珍,又瞟了眼已经打理妥当的秦可卿,趁着这会儿请太医的请太医,请贾敬的出府去请贾敬,她对秦可卿道,“又不能让他一辈子卧床不起,一直瞒着也不事儿。”顿了顿又补充道,“蓉哥儿跟他老子并不是一路人。”
秦可卿垂着头,半天都没言语。
在她最为无助,甚至是人生最绝望的当口,婆婆好似神兵天降,一下子就帮她解围。如今再见也全无责备迁怒之意,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焉能不感动?
有这份天大的恩情在,秦可卿平安从天香楼逃走起,心绪到现在依旧不安宁,但在此之前便已经打算对婆婆言听计从了。
婆婆这发了话,哪怕和盘托出结局难料,她还是把心一横,“是。”果断应了。她就是觉着她婆婆肯冒险出手救下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害她。
陆稹看在眼里,越发觉得秦可卿不错。
能跟王熙凤做朋友,心眼儿手段一样不能差,被救了一次就这么付出信任……虽然秦可卿明显经过了一番审时度势,陆稹还是免不了更喜欢了人家一点儿:大美人赏心悦目不算,性格也这么讨人喜欢。
于是陆稹特地开口安抚了一回,“咱们是向老太爷告他,”她扫了眼瘫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贾珍,“我是首告,你是苦主,有什么事儿也是我挡在前面。”
此言一出,秦可卿双眉紧皱,猛地起身,“咕咚”一声双膝着地,拉住陆稹的手垂着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小姑娘这是心绪激荡加……疼的……陆稹内心毫不波动,甚至还挺想笑:救了她一次,这大礼受之无愧就是了。
话说回来,尤氏本人对秦可卿也无怨无恨,死前那些年依稀知道了对方大有来头,更是对早就去了的这个便宜儿媳怜悯不已。
陆稹估摸着疼劲儿过去,用了点儿力气才把人拉扯了起来:秦可卿有股子轴劲儿,说跪就要跪,要不是实在拗不过陆稹,那是不会起来的。
于是陆稹把人安排在自己手边继续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无儿无女,娘家老子娘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妹妹又不是亲生的,我还怕什么?你和蓉哥儿可是年少夫妻,恩爱得很,幸好没让他得手,往后你们夫妻要好生过日子。”
秦可卿抱住陆稹的胳膊泣不成声。
先是悲,又是哀,再来是委屈,之后更是五味杂陈,往年旧事一起涌上心头。她养父固然把她抚养成人,但实际上待她淡淡的,嫁过来丈夫倒是不坏,但公爹道貌岸然实则是个禽兽……她反复提点弟弟秦钟,何尝不是希望弟弟将来出息,帮她撑撑腰?
她头回从长辈身上得到善意……你让她如何顶得住?
秦可卿的眼泪涌得更凶了。
强叉未遂都恶心死了,没准儿得做好几天噩梦,更别提秦可卿经历的是升级版,能宣泄出来其实是好事。
不过眼见着小姑娘哭得快要抽噎过去了,陆稹只得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和隔壁荣府的大太太都是填房,小门小户倒也罢了。你跟蓉哥儿亲事定下来的时候,蓉哥儿的太爷爷可还在呢。”
这一点秦可卿之前也曾怀疑过:养父不过是个跟宁府有交情的小官,她这个养女便能“顺理成章”地嫁过来?可是长房嫡长孙的媳妇。
聪明人实在是一点就透,陆稹轻声道,“怕是……正是你想得那样。”
秦可卿猛地抬头,“我的身世……”
秦可卿的身世那必须是有问题的。
只是陆稹倒不觉得秦可卿会是若干红学家猜测的那般,是废太子之女。
废太子,先帝元配皇后所出,是原著中薛蟠口中“坏了事的义忠王”的哥哥,更是今上的哥哥,早早便被先帝立为太子。
不过正应了那句话,笑得早未必能笑到最后。
废太子是先帝最为疼爱的儿子,幼年时便能跟在他父皇身边听政,待年纪稍长先帝亲征他在京监国,为政理事都极有法度,不过……没错,人都是有缺点的,废太子的缺点就是在“色”上恣意又任性,他中年被废,也是毁在了这个“色”上。
之所以说是“毁”,那是因为废太子其实是冤枉的。
废太子临死前给他父皇上了一表,先帝那会儿已经差不多回过味儿来,再查清真相时,废太子尸身都烂透了……别说废太子了,连废太子的儿子都死得差不多了……
先帝心痛不已后悔不迭,临终前便有遗命,让今上善待废太子的那仅剩的一儿和几个女儿。
大哥被废时,今上还不满二十,没资格掺和。
作为笑到最后的赢家,他皇位够稳,自是说到做到,废太子的儿子如今是当朝几位实权亲王之一,女儿们各个有封号,能时常入宫,日子过得都很不错。
陆稹把原著,尤氏的记忆和她穿来后所探知的消息一一对照,就笃定秦可卿不会是废太子之女。
道理很简单,历朝历代皇帝会对觊觎皇位的兄弟毫不留情,却鲜少会对姐妹乃至于侄女们痛下黑手。
废太子那一大家子经过那场滔天横祸,儿子的确就剩下一个命大的,但所有的女儿都安然无恙。
话说既然废太子被平反,那么当年参与诬陷废太子的义忠王必然得不着好,薛蟠也才会用“坏了事”做注脚。
陆稹看了秦可卿半晌,只觉得她倒是有可能是义忠王的女儿,因为义忠王那一脉如今没剩下一个活口。
只是思来想去,又都不觉得一个女孩子值得宁府冒那么大的风险,哪怕是嫡出的闺女,都不值得把人偷出来改换身份……别忘了秦可卿尚在襁褓的十几年前,宁府可是贾代化说了算的。
不管怎么说,贾代化死了,嫡长子贾敬总该知道些隐秘。
所以她只要静静等着公公贾敬回来就是了。结果一整天过去,赖升和贾蓉轮番去请,都没把人请回来,有太医盯着,第二天一早贾珍先醒了。
陆稹就在外间的床铺上凑合了一夜,一早起来就看见贾珍那双满是红血色的眼,她分外不爽:尤氏当真是没什么牵挂,唯一执念就是贾珍,这么简单的任务她是想着速战速决的。
“蓉哥儿媳妇亲手父母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贾珍便直了眼……他也是刚刚睁开眼,神智没那么清醒,尤氏又总是逆来顺受,一时之下他忘了自己的处境,难免皱眉眯眼,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在尤氏的记忆里,一旦露出这副表情,就是贾珍打算发作人了。
陆稹再怎么新进阶,也不是个把凡人能吓得着的,她笑了笑,随手便是一拳,“怎么就学不乖。”
陆稹身后的太医脖子一缩,眼见着威名赫赫的宁府珍大爷脑袋一歪……就算不直面珍~大~奶~奶,他也识趣地打算那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
陆稹出手十分有谱,情知这一拳下去贾珍又得好生安歇了一半天。本来她还想从贾珍嘴里讨点消息出来,然后用这些消息好生把贾敬“请”回来,哪里想得到这家伙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扯了扯肩上小黑的毛尾巴,“没法子,只能用特殊手段了。”
卜算相面凡人,对陆稹而言小菜一碟,但占着尤氏的壳子来卜算相面,必定会大幅折损尤氏的寿数,她得问问尤氏乐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