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儿破事儿别说元春心如明镜,也同样瞒不过在家里冷眼瞧了两三年的黛玉。黛玉不好明着劝宝玉跟王夫人生分,但点出关键让宝玉自己思量去,可一点儿都不过分。
宝玉生下来到十多岁的时候,都有个强大的亲哥哥在前面撑着。有灵玉相随又如何,宝玉打小也没显得比他哥哥出挑。
在很多时候,宝玉在贾母等人心中就是个备受宠爱的吉祥物而已,而又有谁真正关心吉祥物的自我认知?反正贾家的大多数人都不关心就是了。
所以别怪宝玉一身纨绔气,除开家学渊源之外,贾珠独个儿就撑起二房的未来,导致从贾母到贾政王夫人夫妇一直都没对宝玉有什么殷切的期待:这个“一直”持续的时间有十年之久。
宝玉习惯成自然,在大哥去世的这几年里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骤然转变:在黛玉点明这些话之前,荣府里从长辈到兄妹再到下面伺候的人,愣是没人想到要提醒宝玉这一点。
现在提醒当然也不晚。宝玉抱着头不吭气儿了。
说实话,就算宝玉是个纯废柴,黛玉都能安然接受,“你什么样子娘娘哪里不知道?你去装装样子也成啊。”你实在志不在此,只要撑到兰哥儿长大,就能功成身退了。这话黛玉想了想,还是没直白说出口。
但黛玉没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宝玉眨巴了半天眼睛,低声道,“也是。”
黛玉勉强把宝玉开解了,刚好这会儿其余住在院子里的姐妹也相携上门道贺。
却说宝钗自打开了窍决定“自谋出路”,就果断疏远了宝玉,不存在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种情况,从那以后她来~怡~红~院也再不一个人过来。
宝钗撤了,黛玉没有揪住不放的道理。
此时姐妹们齐聚~怡~红~院,宝玉被黛玉劝解过此时算不得强颜欢笑接待众人,于是众人一时间其乐融融。
荣府上上下下的动静,不出三日便全传到了元春耳朵里。
正如黛玉明示加暗示宝玉的那样,元春只要娘家立得住,并不拘泥于那个撑起家族的人是谁:琏二哥、宝玉、兰哥儿甚至是宁府的蓉哥儿都是可以的。
王夫人识字不多,控制欲却爆棚,整日里都想着一切尽在掌握。对于母亲的异想天开,元春十分不屑:身为男人,能被见识短浅的妇人拿捏掌控,懦弱没主见可见一斑,这样的性子又能有什么好前程可言!
而元春得知黛玉对宝玉说的话,虽然内容不全,但她倍感欣慰,直接对抱琴道,“果然是个好姑娘,堪为宝玉良配。”
过了几天,宝玉又一点幺蛾子都没出,准时进国子监读书,元春再一次当众夸奖黛玉,“有她在,让我少操多少心。”
等贾母进宫,元春又郑重表了次态——连续官方盖章,宝玉黛玉婚事是定准了的。
贾母看着衣着宽松,双手搭在小腹上的娘娘——温婉柔美不说,尤其是气色前所未见地好,可谓心神大定,同时笑答,“两个玉儿还小,等黛玉及笄就给他们定亲。”
元春笑了笑,又嘱咐道,“家里姑娘们的亲事还请祖母留心,能亲自把关最好。妹妹们我都见过,个个都好,不管嫡出庶出,不要为点子银子面子胡乱嫁了,哪个要作妖,只管进宫来回我!”
元春在省亲的时候能当众来上一句“送我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现如今怀着孕,堪称贾家定海神针,一言九鼎,又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的?
贾家历来轻视庶出子女,元春并不例外。
但前世见到大伯父收了几千银子就稀里糊涂地把迎春嫁了,婚后一年多迎春竟被那畜生打死,彼时贾家正自顾不暇也没人讨个说法……元春跟迎春再没感情,也容不下庶出的妹妹落得这个下场。
元春想到迎春前世结局,难免感慨,“自家儿女尚且不能善待,谁又肯用心跟着咱们家做事?”说到这里,又不惜扯开邢、王两位夫人的遮羞布,“家里两位太太都是只管自己眼前事儿,又爱明哲保身,旁人好不好,她们哪个放在心上?在我看来,委实无情了些。”
贵妃说得很是。
老大家的倒也罢了,别说没那个心思,就算让她拦老大也没那个胆量底气;老二家的瞧着慈眉善目,可不止是“各扫门前雪”!凤哥儿惹来的麻烦,老二家的未必不知,她也没说教导劝说一回,结果事情闹出来,连带着全家没脸。
贾母沉果断点了头,“娘娘放心。”
与此同时,皇帝正在宫中的摘星楼里跟国师喝茶下棋,二人正闲扯,皇帝忽地问了一声,“国师可算得出贵妃肚里是男是女?”
王盘垂了眼,沉默片刻方回答,“恭喜陛下得一佳儿。”
皇帝听了略感遗憾,“儿子……也好。”
之后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八个月后元春在凤藻宫诞下皇子,母子均安……确切的说是小皇子平平安安,但元春因为出血而昏了过去。
幸好皇帝之前大清洗换了一茬儿背景没问题专业能力又出色的太医,元春此番可谓有惊无险。
当晚,乾清宫彻夜灯火通明,皇帝盯着案上那团散发着异香的灰黑色残渣面色铁青。
元春上辈子就是中了这个玩意儿一尸两命。
而王盘给皇帝解说过这东西的用途与危害后直接“入定”,不过哪怕他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依旧没人能忽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故事的主角是护女狂魔林海,再下一个则是贾敏……太子妃贾敏,调理废太子的故事。
第26章
但凡开了天眼的修道之人往宫城一望,都完全没法儿忽视那个冲天而起的~粗~大~光柱——不说与太阳争辉,无法长时间直视也是真真的。
这光柱就是皇帝现在身负的龙气,以及王朝气运的显现。
境界达到超脱层级的修士,比如陆稹的大师兄王盘,谋算皇帝光有代价没有好处;而没到超脱境界的修道之人,直接暗算皇帝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想陆稹借壳推衍,不过是略微牵扯到皇帝身上,她托身的对象寿数尚且要腰斩,换个人要么立毙要么修为大跌……总之都是吐血级别大代价,所以想通过“玄学”来算计皇帝,只能同时也是必须走弯道,比如下个药……
之前通过相克的几种药物成功让皇帝中招,然而皇帝远远称不上伤筋动骨,即使没有王盘调制解药,皇帝也能在一两年内完全恢复;上辈子那帮人则是让急着生育的元春甘愿服下秘药,结果来了个一尸两命,皇帝毫发无损。
实际上,这就是气运冲天的好处之一,用“歪门邪道”对付皇帝,基本不可能成功。
对于王盘这个境界的大修士,泄露天机带来的那点子反噬,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于是他在皇帝心腹赶来之前把“皇帝完全可以有恃无恐,恃气运而无视阴邪之术”说了个清清楚楚。
之后人到齐,他就旁若无人地合眼入定了——他在给小师妹直播皇帝如何……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
陆稹边揉搓小黑边看,看得挺来劲,“皇帝简直是座随时都要爆发的火山,就这样他还能相对平和地吩咐心腹……我替他憋得难受。”
王盘笑道:“一会儿还有乐子瞧。”
有大师兄在,陆稹现在根本懒得卜算,“哪个嫔妃智商下线了?”她的委托人只有元春一个,元春母子好好的,皇帝好好的,其他人并不值得她花费什么精力和心思。
王盘哪里不明白小师妹又想偷懒,“我先卖个关子。”与其说是卖个关子,不如说是一言两语说不清。
过了一会儿,皇帝面无表情地散会,他的心腹们——大半都是专门为皇帝干脏活累活,掌握不少秘密的心腹,纷纷领命告退,皇帝花了点时间调整情绪,才命大太监把皇后请了来。
皇帝眼前那摊不好公之于众的秘药,正是皇后上交的,而皇后……则是从娘家人口中得知这传得神乎其神实则害人不浅的东西。
当然,这药并非由皇后娘家人直接夹带带入宫中,而是皇后命人从某位传说颇为灵验时常出入高门权门的道婆处得来。因此皇后在走到乾清宫之前,心里默念:给娘家求情,请陛下网开一面,总还办得到……吧。
却说皇后踏入宫门,一眼望过去,不仅见到了陛下,也没错端坐在香炉之后的国师……香炉青烟渺渺,更衬得国师飘飘欲仙,仿佛这就要飞升而去。
皇后嗓子立时发紧,预感不妙。
不过皇后终归是皇后,在跟皇帝见礼时用尽平生定力,自己安慰自己:要分辨那秘药,确实国师在场最好。
王盘看似不动如山,实际早看透皇后的那点心思:不得不说皇后最初的预感精准极了,他留下正是因为皇帝请他“顺手”当一次测谎仪。
至于皇帝如此信任王盘的原因,则是因为王盘告诉皇帝,国师一脉已经彻底和皇帝密不可分,皇帝越是贤明,龙气就越足,国师这一脉修行起来就越顺畅。反正他身为国师,就希望皇帝威加四海天下归心,他和他的弟子们也能早日上天。
皇帝显然信了。对于修士而言,钱权真是身外物,他们最大可能也是唯一的目标就是求道,说成变强也没差。
陆稹还调侃,“这话对你那几个便宜弟子而言,真得不能再真,”没有蓬勃龙气加成,原国师的那几个徒弟连当前境界都突破不了,“对你……只能说聊胜于无?”
王盘笑道:“皇帝真能成为千古一帝,我也小有裨益,蚊子腿也是肉啊。”他身边的大白也轻轻地“呜”了一声,摇摇大尾巴以作应和。
王盘跟小师妹有说有笑,并不耽误他处理一下正事:嗯,皇后这次可谓知无不言,且句句属实,没有藏一半说一半刻意误导的情况。
谁让她配置的香料已经把皇帝坑过一次?上一次皇帝圣明,知道她是无心之失便没追究,这一次焉能不好生表现?坦白交代可是起码的。更何况她娘家是故意的啊:忧心她多年没有“好消息”,被贾贵妃有孕刺激,又被有心人蛊惑,一个没忍住,差点就惹下抄家灭族的大错!
大太监送走因为出汗出到有些无力的皇后,皇帝揉着微微抽痛的太阳穴,默默地望向王盘。
王盘微微一笑,“皇后再诚心不过。”
皇帝也这么觉着,有国师再加一层保险,他能更安心些。稍微酝酿了一下,皇帝又问,“罪魁祸首……国师可有教朕?”
王盘应道:“在西北,乃是陛下血亲。”
这完全不出皇帝所料……可恨没有证据,不然早将其绳之以法。
皇帝深吸口气,“多谢国师。”
王盘并不居功,“陛下早有谋算,我这连锦上添花都不算。”顿了顿又郑重劝说,“陛下当行王道,堂堂正正胜之。”
皇帝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
从乾清宫出来,在众人眼中,国师是回摘星楼了,实际上王盘又跟小师妹腻乎去了。
此时帝后都是满腹心事,而元春午后醒来,抱着粉嫩嫩的儿子,脑袋彻底放空,幸福得像拥有全世界。
抱琴端着熬得糯糯的肉粥上前,“十一皇子甚是懂事,娘娘歇息时陛下瞧过了,小殿下不哭不闹,陛下一逗他就笑。”
出生三天都没有的小宝宝哪里会因为他爹逗他就知道讨好,不过是对还在娘肚里就总听到感觉到的亲爹有点回应罢了。
又过了五天,元春彻底转危为安,贾家上下悬了好久的心终于落地:从特地出宫报信儿的抱琴口中得知“母子均安”。
贾母露了个由衷的笑容,而王夫人更是当众念了声佛。
娘娘若是没了,小皇子过不几天就得让别的娘娘抱走教养。在宫中生恩绝对比不起养恩,所以贾家上下都很清楚,自家想要凭借皇子母族的身份发达壮大,娘娘平安至关重要。
而宝钗从贾母这儿沾了身喜气,回家后默默思量了一番,尤其是盯着腕上红灿灿的绳子思量:不然我也问一问佛祖菩萨去?
对薛姨妈而言,女儿还是比不上儿子,哪怕她明知论才智手段十个儿子也未必比得过她的女儿,不过在全无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她乐意对女儿百依百顺。
这天薛蟠难得在家,听说妹妹要去庙里拜拜,他主动请缨,带着妹妹去了京中香火最盛的寺庙之一——其实京中目前最受权贵追捧的庙宇是国师一脉所在的道观,只不过国师一脉的门派所在地一直有禁军守卫,贾家薛家这种“闲杂人等”连凑近都难。
说来也巧,或者说是红线导致的缘分天注定也成,宝钗下了马车,她哥哥前去安排素斋的时候,她忽地被个人堵了个正着,那人也不说话,就大喇喇地把腕子伸出来……宝钗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那条红线跟她腕上正是一对儿!
刚刚宝钗还满脑子官司,下车就站在路边,被梅树枝杈挂住了袖子,露了半截腕子出来,她没意识到。
大丫头莺儿则站在她另一边,因为人多她多少有些紧张……也没发现。
宝钗呆呆地盯着对方的腕子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脑子先是嗡地一下,旋即浑身发烫:她知道她的脸一定红得没法儿看了。
片刻后她便被对方拉住了戴着红绳的那条胳膊,更听到对方发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这……未免太唐突了!
宝钗心里想得够多,偏生口干舌燥,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方似乎并没有抓着她不放的意思,而是扭头转向了莺儿,“你家姑娘是哪家的?我着急,”他轻咳一声,“急着上门提亲。”
宝钗只觉得一阵晕眩,说是天旋地转一点不夸张,她好悬才没崴脚跌跤……
而莺儿比她家小姐还强点,能大着胆子问,“敢问您是哪家的公子?”
对方言简意赅,“忠顺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更得比较晚咳咳。
第27章
宝钗羞得这会儿脑子都不大会转弯儿了——她平素再沉稳再有急智,仍旧是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听到“忠顺王府”这四个字,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