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很细心,给她的院子无论是占地面子还是屋子开间都足够大,方便她施展手脚。如今这连着库房的大厅堂,通风和采光条件都很适合做工作间。
陆稹随意一招手,库房里几麻袋药材纷纷起飞,整齐地排着队,到这大药鼎里“自投罗网”。
其实她还有个能充分体现她天赋和实力,专门炼制精品丹药的法宝级小药鼎,而眼前这个……则是用来盛放未加工的灵液的,也就是灵力驱动的冰箱。
不过这大药鼎买来时,使用说明上的确有加温加压的功能,只是她没亲手用过而已。
花费了一晚上,陆稹成功炼制出外用药膏和退烧药各三千份。药膏能止血消炎生肌,退烧药……就不用细说了,单论药效比她老家那边的必理通更好。
药膏她打算卖一百钱一份,而退烧药则要半两银子也就是大约五百钱,每天限量且限购。
根据她的了解,抛开超绝的疗效不说,价格比市场上同类成药要便宜一点,但便宜得不多。她是来悬壶济世的,顺带教些医学生,却不想直接打击中成药的生产经销商。
此时大药鼎里淡黄色的外伤药膏与浅红色的退烧药粉虽然同在一锅,但泾渭分明,看起来……跟盛了白汤红汤的鸳鸯火锅差不多。
陆稹打了个法诀,定格了这一大锅药现在的模样,给大师兄发了过去。然后就回了正房,把小黑放在身前,打坐修炼起来。
而相距不远的林府里,林海又辗转反侧上了:跟女儿闲聊,聊得他喜忧参半。
女儿终于肯说些委屈,无非是饮食不大习惯,身边伺候的也没那么精心惊醒,总体来说还是报喜不报忧。末了,她还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这个亲爹的脸色,小声给她的奶娘求情,未果,又红着小脸安抚他,说舅母给的嬷嬷处置就处置了,爹爹不要真动气就好。
黛玉亲疏远近总还分得清,又体谅他,知道护着伺候她的人……林海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女儿真好。
常年体弱服药,又娇生惯养,在荣府不知听了多少风言风语,女儿性子都不拧巴,林海心说该知足了。而临睡前,从苏州匆匆赶回的几位管事终于聚齐了,等在书房外讨他的示下。
林海挨个儿召见又各自嘱咐了一通,终于可以休息了。虽然累了大半天,但因为有心事,他还是折腾了大半宿,直到林海实在扛不住晚上那碗药里的安眠之力,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黛玉睁眼起身,外间值守的紫鹃听见动静就开口问,“姑娘可起了?”
黛玉应了声“进来吧”,再抬头就见紫鹃身边跟这个大熟人赤萱姑姑——那是她母亲的陪房之一!母亲去了,她就跟着丈夫去了苏州,打理自家在苏州的买卖去了。
赤萱姑姑能回来,必然是父亲的意思!
话说贾敏颇善识人用人,她陪嫁来的四个大丫头各个忠心又有能耐,且都嫁给了林家的管事,而赤萱正是昔日那四大丫头之首。
黛玉能在回到扬州的第二天就见到母亲的心腹,自是惊喜无比。
赤萱行了礼再起身,看着黛玉眼圈也渐渐发红,“姑娘长大啦,太太若在,不知道要多欣慰。”
黛玉听了就低头,声音也有些哽咽,再抬头时已经扯了帕子抹泪,“姑姑招我落泪做什么。爹爹昨天哄了我一晚上,才把我哄好了。”
赤萱立即趁热打铁道:“姑娘是老爷的心肝,这世上再没人能比老爷疼姑娘了。”说到这里,干脆挑明,“姑娘有什么不能跟老爷说的?昨儿我回来,老爷还跟我亲口说起,姑娘怎么报喜不报忧了?老爷担心姑娘大了,又到荣府住了日子,就跟老爷生分了。”
黛玉视宝玉为心灵契侣,甚至是人生唯一精神支柱,得是林海死了之后她无依无靠那时候的事儿。
亲爹还在呢,当然是爹爹最要紧。而为了宝玉跟父亲闹翻,黛玉再伤心欲绝……也做不出来。
黛玉听了这话急道:“我不知道爹爹这样伤心。”噎了一下,当真说起自己的心事,“爹爹大好了,家里……要添丁进口了吧。”
赤萱一听,都不用费思量,就知道王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她给太太做大丫头的时候,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太太把荣府二太太收拾得有苦说不出。
“总不会劝姑娘说,老爷娶了新太太,有了儿女,就不把姑娘放在心上了?姑娘往后还得要舅家撑腰?”赤萱心里冷笑了一声,“老爷怎么疼姑娘的?”基本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了,“姑娘是嫡长女,老爷娶了新太太又如何?能越得过姑娘?不怕姑娘知道,当年太太没出阁的时候,就跟姑娘的二舅母合不来。荣府现今没个支撑门庭的厉害人物,就想着歪门邪道来讨好处呢。”
进了林家的门,再想想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几厢一对比,赤萱是真看不上荣府那两位老爷。
赤萱这通话说得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紫鹃也是荣府出来的,此时不仅深以为然,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是老太太指给姑娘的,自是忠心姑娘一个。二太太的小心思她并非一无所觉,只是她终究没有赤萱这样的底气和胆量和盘托出。
黛玉沉默良久,抹干了泪终于道,“二舅母待我有无真心,我早就知道,跟那起子小人较真,输了赢了都没脸面。只是那些丫头婆子私底下乱嘀咕,老太太听没听说?”
这话赤萱就不接了。她相当鸡贼地用了昨晚老爷说过的一句话来终结话题,“姑娘自由心证。”
话说,赤萱回来,紫鹃和雪雁外加两个黛玉屋子的二等丫头都只能听这位姑姑的使唤了,不过没人不满。赤萱是老资格不说,论服侍起姑娘的能耐,实在没得挑。
却说这日上午,林海一直忙着处置公务——他还没销假,但积累的公文已经让同僚打发了师爷和主簿一起送上门来。
中午,林海跟黛玉一起吃饭……没叫贾琏,饭后黛玉回房午睡,赤萱插空求见老爷,把早上那番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林海。
林海听了嘴角直接上挑,“做得很好。黛玉那边你多劝着些。”
赤萱领命而去……说句到家的话,只要老爷活得好好的,她能虚荣府那一窝无能的爷们?别人家兴许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种烂事儿,但在林府,她就是笃信能把老爷糊弄得是非不分的女人……根本就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陆稹上门。
见着宛如挚友的陆稹,林海憋了一天的苦水可算有地方倒了,“我女儿怎么跟我有隔阂了?担心八字还没一撇的继母会对她不好,为什么不跟我说……”
陆稹大笑,“我觉得你好委屈呀。”
林海正色道:“我本就委屈。”
别以为会问“想不想要后妈”或者“想要什么样的后妈”的爹,是陆稹老家那个时代特有。眼前这个当爹的,在续娶时必定会认真考虑独女要求和意愿。
不得不说,这真的非常难得。
半夜里收到“鸳鸯锅”照片的大师兄吹了半夜的彩虹屁,夸赞之词没有一点重复,陆稹今天可不心情爆棚,面对大美人耐心自然更上一层楼。
“是你把你闺女送到荣府让你岳母教养的啊。你冷静琢磨一下你这番举动黛玉会怎么想?肯定默认要听外祖母舅母的话。黛玉在家是独生女,到了荣府不提寄人篱下,也只是一众姑娘们之中的一位。尤其是荣府三个姑娘,两个庶出另一个是隔壁府里的,隐忍懂事淡漠,黛玉再怎么自命不凡,也会挑一个学上那么一点。再之后荣府又多了位表姑娘,你二舅子的媳妇故意纵容下人把两个表姑娘比来比去,黛玉没点变化怎么说得过去?”
林海都听进去了,“我那两个舅子都不是把女儿放在心上的主儿。跟这样的姐妹们相处久了,潜移默化地觉着父亲不喜琐事,也不耐烦听女孩儿心事吧。”
陆稹捏了个响指,“没错。”又提醒道,“你在阎王殿待得挺久,知道叛逆期这一说吧?不说比我老家那边的熊孩子了,就比比荣府的宝玉,你都该偷着笑了,你家闺女实在是小仙女小可爱。”
林海喜欢听别人夸他美,但更喜欢人家夸奖他闺女。他侧着头想了会儿,终于笑逐颜开。
陆稹给林海和黛玉修改了药方,又找林海要了些靠得住的人手好帮她卖药,才满意地告辞。
送走陆稹,林海就把挑选人手的任务教给了大管事。之后他坐回书案前,亲自燃了香,磨了墨,凝神静气片刻后,再在上好的笺纸提笔写到:臣林海……
半年后他差不多就要回京述职了,既然这一生的目标起码是“治世之能臣”,那么现在身上的巡盐御史也是时候交还给陛下了,拿一个钱袋子换个实权京官,想来陛下十分乐意。
既然要回京,故交旧识,尤其他那些同科同乡也都该联系起来了,对了,还有久未曾见,同为探花,尚了公主的表弟。
林海噙着笑容,仔细写起了家信。
林海的表弟,就是陆稹做贵太妃时,总爱往她宫里来说话,与今上同为太后所生的十二公主……她老公。而十二公主的婆婆正是林海母亲的亲妹妹。
林家好歹曾是侯府,没几门贵亲焉能说得过去?
却说贾琏被姑父连着冷落了三天,倒也没怎么闲着,出了林府就在扬州城里走一走。
姑父对他没个好脸儿,他终究不敢在这烟花之地,秦淮两岸干点什么~风~流~事儿,而是收敛起来,规规矩矩走进茶楼听一听坊间闲谈。
这一日他刚坐下,还没点单子,就听隔壁包间——他在二楼,相邻的包间都临街,又都开着窗户,他好歹算是半个习武之人,耳力挺说得过去,笑闹声中穿插着这么一句话:林老爷有心要续弦?
贾琏整个人立马精神了,他集中精神仔细听着:真的假的?那还有假?你且打听打听,这城里多少盐商都想把自家嫡出闺女嫁过去?做不得正房太太,做个妾都不亏呀。
之后的乱七八糟,贾琏就不甚在意了。打心里说,他知道这八成是真的。姑父四十多岁的人,膝下又没个儿子,谁都拦不住他续娶。
转念一想,二婶的心愿只怕落空一半,他顿时就幸灾乐祸起来。他自信两房之中,姑父肯定更厌恶二房。
只是……二婶若是愿意自打脸,把表妹说给宝玉……贾琏渐渐凝重了起来:这几天他想得清楚,王家那边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他要真心想讨好姑父,给自己求个前程,毕竟给姑父“伏低做小”,又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九了,赶在十二点之前对我而言真是胜利~~~~~~~~林海的填房,下章就娶到,如果再顺利的话,下章孩子都能生了2333333
大家晚安。
第37章
巡盐御史林大人想要续娶的消息, 都已成为消息灵通人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林府这边又哪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看起来基本病愈的林大人回到了工作岗位,案上积攒的公务还没处理多少,他先迎来了同僚们一波接着一波的热情关心。
即使林海很会来事儿, 也遭不住……这不,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的日子, 林海早早就跑到陆稹这儿躲清闲。
林海喝茶润了润, 幽幽道,“都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行情竟然这么好。”
陆稹坐在她的大锅, 不, 大药鼎前炼制止咳的成药, 一听这话, 抬手凭空画了个圈, 一面圆形水镜骤然出现, 并唰地一下飘到林海身前。
陆稹低头继续炼药, “许你顾影自怜一刻钟。”
林海哈哈大笑。
等他笑完, 陆稹漫不经心道,“你养回来了。四十好几的人了, 瞧着也就三十出头, 长得又美, ”说到这里, 她抬起头望着林海,“说实话,你魂魄比我家那位长得还好, 我家那位是大修士,境界比我更高。因为你的相貌, 我俩还略有分歧了一下……”才怪咧。
林海轻咳一声,爽在心里,“这……多不好意思。”
陆稹笑道:“赞美你这样的人物,又不亏心,再说你现在成了我的‘金主’……不商业吹捧一下我心里也过不去。”
林海又是一阵“哈哈哈”,末了才道,“我该谢陆先生的,只是再造之恩,不好整日里挂在嘴边。先生但有吩咐,在所不辞,不仅这一世如此,下辈子照样作数。”
这个承诺就很有诚意了。陆稹和林海相视而笑,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
却说林海在听说陆稹炼制了大量药品只为刷功德声望之后,立即自掏腰包各买了一半——他倒是想全包,可惜陆稹不让。
虽然林海对她无比信任,但她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地当众展示了一下她药膏的效用。
在十两银子的厚赏之下,林家的一个小厮站出来,咬着牙在自己胳膊上划了道大口子,伤口狰狞,登时血流如注。
陆稹还笑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话音未落,随手一扣,把半罐子药膏都糊到了小伙子的伤口上。
药到血止。
足有十好几口子的厅堂立时鸦雀无声,林海都稍微瞪大了点儿眼睛。
小伙子则看看自己的伤口,呆呆地道,“都不怎么疼了……”之后,包扎好伤口,这小伙子怀揣着十两赏银,捧着陆稹白送的三罐药膏,笑得露了半口白牙。
林海当着陆稹的面儿,明令负责此事的大管事在林家的店面按照原价销售——陆稹让了利,但加上人力仓储和物流成本,林家售卖药膏和成药,依旧稍微赔点本儿。不过亏钱没关系,赚功德就好了。
又过了几天,林海再次休沐,他又跑来讨清净了。
陆稹道:“过几日我这里要开业,”那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小伙子已经伤愈,正在厅堂里理货,“你要清闲得去后面的屋子,正好帮我盯着点儿。”后面不仅有书房卧室工作间还是存放药材的库房。林家负责送货的掌柜们,不管是来送药材的,还是来拉成药的,都是在库房那里交接。
林海答应得痛快,“成。”
等前面的厅堂收拾妥当,闲杂人等先后告退,只剩陆稹和林海的时候,陆稹又一抬手,一道硕大的水镜瞬间成型,镜子里展示的是贾琏的动向——这位荣府长房实际上的大公子还在孜孜不倦地打探他姑父续弦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