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音林海怎么听不出,“就……狗改不了吃屎啊。”
陆稹才不信林海会心软,她的委托人就是在单纯的感慨,“上次你把黛玉送过去,哥俩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可不认定你是在托孤?如今你好人一样,他们哪敢再欺负人?可不得伏低做小好让你赶紧翻篇儿?要我说王夫人固然有罪,上辈子贾政但凡显示出点儿看重黛玉的模样,王夫人都不敢太过分。吃你家的绝户真的是荣府全家的共识,后来王夫人对自己的外甥女也没手软就是,某种程度上说,为了银子,她也是一碗水端平了。”
林海轻笑,“说得也是。”
话说林海的婚礼正如火如荼地操办着,贾琏也不闲着,除了偶尔帮姑父跑跑腿儿之外,更是扣住了赖大,打发他的小厮们四处收集赖大挪用荣府银钱中饱私囊以及鱼肉乡里的证据。
然而收集证据的过程一点也不顺利:贾琏的手下们摆出贾琏这个荣府正经继承人的名头,就不说没甚关系的乡民了,只说已经被欺负了良久的族人居然都不敢出头,连诉苦都得背着人……
小厮们带回来反馈,贾琏纵然年轻气盛也没把赖大揍上一顿出气,只是眯着眼冷笑,“看来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赖大垂着头不吭声。
贾琏也不指望这种老滑头能坦白从宽,估计赖大还心存侥幸能救兵吧?月余没消息,大老爷二老爷必得派人过来问一问。
想到这里,贾琏笑容更冷,“甭管你帮着哪位老爷做着不好对外人言的生意,都救不下你。”
赖大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被戳中心事,他依旧头也不抬,可放在身侧的手还是抖了抖。
贾琏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荣府正经的主子,在老家也就是金陵,竟然还不如个奴才说话管事儿,无论如何赖大这种人都留不得了。家里都到了主不主,奴不奴的地步,不怪姑父瞧不起。
看来,他是得亲自走上一遭。
等贾琏走了,赖大默默望着门口,心生不详:琏二爷这神情怎么跟姑老爷越来越像了……
贾琏是算准了,姑父大婚之日前三天就赶了回来: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很不错。
林海是第二次当新郎,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女儿的感受,婚事没有大办。姻亲彭家固然觉得面子上一般,但感受到林海诚意满满的“里子”,也就释然了。
话说新嫁娘彭澜早就听说夫婿一表人才,新婚当晚在油灯和牛油大烛的映衬下,见到丈夫第一眼,她心里猛地窜出一个词儿来:人比花娇。
四目对视过后,她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依旧蹦出一个词儿来:赚了!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进屋子,彭澜又仔细瞧了丈夫好半天,才幽幽道,“老爷真年过半百了?我怎么瞧着你至多三十……出头呢。”
小妻子的性格,林海挺喜欢,“这是陆先生的功劳,让我病全好了。几个月前你见我,就是寿衣得赶紧穿,不然身子僵硬了就不好穿的模样了。”
他死过一次的人了,又跟陆稹待得久了,完全不介意拿生死大事开玩笑。
彭澜一把捂住林海的嘴,“老爷可不能这么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立时收回手,更红了脸,结巴了一下,“忒……忒不吉利。”
林海顺手捞住小妻子的手,在人家手背亲了一下,再柔声道,“好,听你的。”
彭澜呆了,只觉得丈夫亲过的手背就跟被火燎了似的。
能让林海的同科好友亲自做媒,彭澜本人的条件自然很拿得出手——没错,她家不仅土豪,她不止博学多才,气度不凡,她还是个漂亮姑娘。
只是她先对丈夫异常满意后,包括外表性情,又在早饭前见到了便宜闺女黛玉。饶是她在一夜之间就被丈夫硬生生拔高了一个审美档次,初见黛玉依旧眼前一亮。
下午,在林海的引荐下,彭澜又认识了陆稹。
傍晚时分,彭澜在房里让丫头们伺候着换衣裳,重新梳头和补妆,好预备出席一会儿的小家宴。
周边都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彭澜对着半人高的玻璃镜感慨万千,“这可怎么是好?都这么好看,总觉得我往后连气都生不起来呢。”
大丫头听了就笑,手底下给她家太太梳头的动作不停,“这话太太可不能跟老爷说。”
彭澜叹了口气,“我知道啊。老爷若是知道我这么浅薄,后悔了怎么办。”
话说林海新婚第二日就是陆稹的小诊所开张的日子。林海带着老婆闺女,以及几位管事和便宜侄儿贾琏一起为陆稹站台。
陆稹这个小诊所周边住得都是富贵人家,即使林海并未大肆宣扬,但邻居们得知林海痊愈都是陆稹一人的功劳,陆稹数日的备货就空了一半——这还是在她有意控制订单数量,严格约定代理商和成药售价的前提下。
十天后,陆稹再怎么严格划分代理商的功德以及节操的水平,之前炼制的存货还是全部售罄。
这天,林海如约送老婆闺女来陆稹这儿学医术,陆稹一眼扫过彭澜,便笑着向林海道喜,“恭喜啊,你要再当爹了。”
狂喜真不至于,但林海也是难得的喜上眉梢,情感外露。
过了会儿,林海寻了个机会对陆稹道,“陛下问我王子腾怎么样。”
陆稹明白林海想问什么,她算了算王子腾如今的气运,“说一半留一半。”
林海跟陆稹又一次不谋而合,“王子腾固然无大事,但总要出点血。这次我估计贾政大女儿封妃也带不动她爹。”
一切一如林海预料,来年春天元春一如林海上辈子那样封了妃,而贾政则从工部调到了光禄寺,从上辈子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变成了从六品的光禄寺丞。
这个消息传来,贾琏十分淡定:姑父为表妹出气都出得这么温柔啊……
作者有话要说:
胃还是隐隐作痛,今天先三千了,明晚争取来个长点儿的,这个故事剩下的情节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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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故事是贾敏做太子妃,把太子带回正道——以力正道的故事。我的红楼同人里太子都挺有魅力,这次也不例外。
第39章 霸总林海之八
去年八月底来到扬州, 一转眼小半年过去,贾琏自觉这半年的长进比在家待上三五年还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关起门来还能自欺欺人地自满家里是公爵府邸,然而出了自家大门, 贾琏最是心里清楚, 那都得夹着点儿尾巴做人。
正是因为祖父在和不在落差忒大, 弄得他爹和他二叔都不怎么愿意出门应酬了。他与其回京在家里无所事事, 不如留在姑父这儿,不说能沾光多得什么人脉,长长见识他就挺满足。
实际上, 贾琏年前年后多次往来于金陵和扬州之间, 从姑父这儿借了人手后, 终于拿齐了一套人证物证:光赖大父子中饱私囊的金额不低于八万两……
京城已经传来消息, 做了娘娘的堂妹明年要回家省亲, 家里要修建省亲别墅——赖大吞下的银钱足够建半个院子了。
却说此时赖大还在贾琏手里押着, 荣府的二位老爷开始时分外不满, 觉得赖大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赖嬷嬷在老太太跟前哭了好几次,弄得老太太心里十分不落忍, 他们这两个做儿子的焉能装不知道?
于是兄弟俩先后派人来说, 让贾琏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贾琏有姑父在背后撑着, 一概糊弄过去,人……当然是说什么也不放的。
他之所以不把赖大的罪证全部抄送回家,是因为他有小九九:赖大吞下的钱财他要存下一部分当体己钱。
至于赖大的儿子赖尚荣这边因为父亲已有数月没有音讯, 他只得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搬救兵, 不仅把荣府的主子求遍了,甚至隔壁宁府也使了银子,请已经分了家的赖升央求贾珍:好歹先把人从扬州放回京城。
可惜赖大是在扬州被扣住的,从扬州回来报信儿的长随小厮各个语焉不详,于是不管是贾珍还是贾赦贾政兄弟,连贾母都算上,一致猜测是赖大冒犯了林海。
贾家的小辈见到赖大都要喊一声“赖爷爷”,跋扈嚣张即使不明摆出来,也可见一斑了。再加上黛玉在荣府暂住那两三年过得怎么样,大家不是不心虚,也就顺势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所以赖大背锅,就跟上辈子连吃黛玉宝钗两个姑娘家的绝户一样,荣府的主子们心照不宣达成一致。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赖大在家里再有脸面,谁会因为这么个下人得罪即将任满并高升的林海?宁荣两府在勋贵圈儿里固然算比较比较边缘的人家,但林海要高升这种风声总不至于一点儿都听不到。
再加上元春封妃,按规矩贾政这个亲生父亲也该得些恩典,偏偏他能从六部之一的工部调到冷衙门光禄寺……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也足够让贾政心生不详,并保持谨慎和收敛了。
他表现得淡漠,跟荣府上下因为元春封妃而喜笑颜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此王夫人老大不自在,以为老爷的迂腐病又犯了,说些什么“靠女人发迹的人家不长久”之类……要不是女儿封妃家里琐事极多,须臾离不得她,她非得气病一回给老爷瞧瞧!
消息传到扬州林府,贾琏不仅能把家里长辈们的心态琢磨了差不离,更拿这事儿向他姑父讨好,“我二叔老成持重。”
林海刚给女儿讲过四书,懒得多说话,从而言简意赅,“不持重早被赶回家吃老本了。”
话音刚落,门外守着的小厮便齐声叫“太太”,原来彭澜亲至,就为问林海什么时候摆饭——新婚,又有了孩子,彭澜生平第一次犯了“公主病”,恨不得时刻跟丈夫腻在一起。
贾琏跟彭澜打了招呼,就想麻溜儿告辞,没想到姑父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贾琏站直身子,目不斜视,诧异地望着他姑父。
林海笑了笑,“你家也是代王家受过。”
公平地说,荣府也不是一直都吃相难看,但王家……真的是家学渊源。
王子腾发迹前,王家能把王子腾嫡出妹妹嫁进皇商薛家,王夫人王熙凤为搂钱几乎毫无下限,以及王家败落后王熙凤的亲兄弟能毫不犹豫地卖掉亲外甥女,就不难看出王家是个什么档次的人家。
岳母骂王熙凤是“泼皮破落户”,真就是大实话。
媳妇已经站到他身边,笑眯眯地欲言又止,林海当即快刀斩乱麻,“你媳妇的靠山王大人,不择手段往上爬,时至今日倒是自持身份了,只是扫尾总也扫不干净。王大人身居高位比你二叔更谨慎,你媳妇却是得志便猖狂。”
太过委婉贾琏未必听得出真意来。
彭澜被丈夫拉住手,她侧着头跟丈夫眉目传情,一点不耽误她旁敲侧击,“别怨我多话,那位王大人在盐商之中可是出了名地胃口大呢。”得了丈夫的眼色,她就更敢说了,“今上登基也有几年了,王大人依旧不知收敛。嗯,”她微微一笑,“兴许王大人已然收敛,但他手底下的人歇不了大肆索财的贪念。”
贾琏听得一个激灵,满腹心事地走了:王家有多爱财,他最知道了!而且王大人简在帝心,这个“帝”指的应该是先帝……
他不信姑父会“无的放矢”……亏得他媳妇前阵子还让昭儿带话说“赖大蛀虫不该轻饶,老太太老爷们不过是面子情。当家大爷都处置不了自家管事,怎么说得过去”,听得他无比暖心。
望着贾琏透着浓浓丧气的背影,彭澜又笑,“他也忒实诚了。”
林海意味深长,“实诚些才好,不然被牵连了,难有前程。”
真要把贾家拾掇得全家衣食无着,不得不上街讨饭,显得他对岳家太无情不说,对黛玉不好,因为贾家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苛待她。
经过陆先生劝说,林海终于打定主意:让贾赦贾政后半辈子当个平头老百姓就是,爵位没了,贾琏也能支撑门户。这也暗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的真意。
却说彭澜嫁进来四个月,已经摸清丈夫对原配以及对前岳家的态度:对原配夫人很有感情,但相当嫌弃原配的娘家人……这家人贪钱恋权没本事,对大姑娘还不真心……
丈夫把唯一看得过眼的原配侄儿留在身边培养教导,想来是觉得到了黄泉也能面对原配夫人了。
其实每每想起原配夫人,彭澜多少有点儿意难平,但只要一见着老爷,那点子不快就能在一息之间烟消云散……她对这样的自己也很无奈。
林海不知道妻子真实所想,见妻子含情脉脉,便笑问,“专程来道谢?”
去年年底,他往京城递送了密折和书信:王子腾如何暂且不好说,但贾政因为王子腾而稍微捞过界证据确凿,看在元春份儿上没有法办,却也被丢进了冷衙门。
如今已经开春,他在书信中的请托也得了结果:大舅子彭润选了海宁知县。
之前彭家再有钱,也没想过能如此轻松地补了江浙的县令。
彭澜听了就笑,“那该我哥哥来谢老爷。我……”说着脸就红了,“就是……想老爷了。”
你比我闺女还爱撒娇……自己娶的媳妇还能怎么着?继续宠着呗。林海揽住妻子的肩膀,“那你就这么着,好生想想你老爷我。”
彭澜抬头看了眼老爷,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爷怎么就这么好看,百看不厌!
过了三个月,正是贾敏的忌日。想到任满后可能要十几年都不得回乡,林海便想好生做一次法事,把他的想法心愿都告诉已经长眠的妻子,再让黛玉到墓前给她母亲好好看一看——即使他觉得按敏敏豁达的性子,八成已然投胎转世。
贾敏埋在苏州林家祖地,此时彭澜怀孕六个多月,自觉身体不错,也要跟去苏州拜一拜——她没有一点恶意,一来舍不得跟老爷分开,二来也是觉得她自己留在家里容易落人话柄。
陆稹扫了眼彭澜,告诉林海她怀相极好,经得起扬州到苏州的四百多里路程颠簸。
又坐车又坐船,一家人抵达苏州,又匆匆来到林家祖地贾敏墓前……陆稹以神识扫视过一圈儿,多少有些惊讶:贾敏的魂魄居然一直留在这里,且沉睡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