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陵顾软软齐齐侧头看他。
狗胆包天的叶宴之直接无视了顾怀陵,垂眸看着顾软软,凑近后才发现顾妹妹眼尾轻轻上扬,是一双天生的笑眼,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清澈的眸光是幽谷深处的广袤无垠花海,震撼绵延万里。
心跳骤急,像是住了一只疯癫暴躁鹿,东顶一脑门,西撅一蹄子,震的胸腔都似有耳鸣。
背在后面的左手渐握成拳,将一切慌乱都藏进了强作镇定的笑眼中,轻声道:“顾妹妹你不要怕,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谈好的。”
酒方?
顾软软想说自己没有怕的,可看到叶宴之眼中的担忧和关心,弯了弯眼,道了声好。
顾软软笑,叶宴之也跟着笑,扬着一张灿烂笑容东看看西瞅瞅,面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他是真的好爱笑啊。
叶宴之笑的太有感染力,虽不知他为何这般愉悦,顾软软的一对酒窝也跟着跑了出来,正要收回视线认真看路,余光偶窥丝丝璀璨金光,凝神看去,才发现这是叶宴之身上传来的。
鲜红衣摆上绣了大面积的盛放蔷薇,一半玄色暗绣一半橙金明纹,或盛放或含苞,早上初见时以为是橙线,可现在在朗日下,明绣的那几朵蔷薇熠熠生辉,金丝微芒。
金线绣的?
顾软软无声的小小惊呼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往顾怀陵那边挪了一步,这么好的衣裳,若是被自己碰脏了,那就太可惜了。
叶宴之回头就看见身边空了一大片出来,笑容凝固在唇边。
刚才顾妹妹走在中间,她和自己和顾大哥,大约都隔了一步半的距离,怎么现在自己这边空了两步半了???
若无其事的挪了小半步过去,顾软软直接挽着顾怀陵的手臂,两人肩并着肩。
叶宴之:“…………”
很好,现在变三步的距离了。
从头到尾都将两人互动收入眼里的顾怀陵抽了抽嘴角,看着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生无可恋一身丧气的叶宴之,顾怀陵头疼的扶住了额头。
还是快点找下一个妹夫人选。
这个傻成这样,等他开窍来娶软软,到时候软软估计都被拖成老姑娘了。
………………
郝掌柜一直在茶楼门口等着,看到中间的顾软软时还怔了怔,怎么还带个姑娘来了?不过视线马上就被叶宴之给吸引过去了,一直都知道叶宴之虽然穿戴平凡但绝不是平民百姓,今日锦衣加身果然是贵气天成,他是谁?这安汉县还真没有哪家公子能有他的矜贵。
笑着迎了上去,将三人引入早就准备好的二楼包厢。
包厢不大,布置的很安静,桌椅屏风都是一整套红梨木,圆桌之上整套绛红茶具已上,壶嘴隐有茶烟,四碟花色各异的点心已摆,窗边隔台上摆了一个镂空圆形熏笼,邈邈檀香在包厢中若有似无的萦绕,安神静谧,非常适合谈话的地方。
“坐。”
郝掌柜招呼着三人入座,他自己没有入座,而是亲自给三人斟茶。
第一杯递给了叶宴之,“叶公子请。”
叶宴之倒了声谢,接过后长臂一伸直接放在了斜对面坐在顾怀陵旁边的顾软软面前,顾软软一呆,顾怀陵眼皮跳了跳,兄妹两和郝掌柜都齐齐看向叶宴之,叶宴之已经神色自然收回了手,专注的看着郝掌柜,淡淡反问,“怎么?”
从头到尾都没看隔壁的兄妹两一眼,尤其是顾怀陵。
“没事没事。”
郝掌柜回神,下意识看了顾软软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视线,继续倒第二杯茶,茶斟七分,正要递给叶宴之,叶宴之看了他一眼,郝掌柜方向一转,递给了顾怀陵,“顾公子请。”
“多谢。”
顾怀陵颔首道谢。
郝掌柜笑着说没事,余光一直注视着叶宴之,见他唇边噙着微笑,就知自己刚才做对了,可这三人当众,做主的到底是谁,想出酒方的又是谁?
给叶宴之倒了茶后,郝掌柜也顺势落座。
“叶公子。”
郝掌柜都没给自己倒茶,准备直接开始进入正题,主要拖的太久了,自己真的不想再等了,叶宴之抿了一口茶,茶虽有些粗劣,但青绿茶汤看着挺喜人,香偏淡入口甘甜,叶宴之品了一口后将茶杯放在桌子。
食指交握放在桌上,看着郝掌柜。
“您说。”
郝掌柜直接将叶宴之先几天问的问题一次答了。
“酒坊都是现成的,这绸都酒坊算是我家的,虽然我是分支,但可以租来使用,只是要再请几个工人,至于店铺我也看好了,在城门那一块,原本是做饭馆的,那家人很快就要回乡,第一次做的量,我打算先做一千斤。”
这个数量其实有点冒险,但酒这个东西越久越醇,也不怕放坏了。
“至于分成。”
说到这顿了顿,缓了片刻看着叶宴之的眼睛,“纯利的三成。”
说完就打起精神认真的看着叶宴之,预备着他接下来的挑剔,虽只接触了寥寥两次,但叶宴之的反复无常给郝掌柜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那能瞬间翻脸的乖张脾性。
叶宴之手指敲着桌面,垂眸想着郝掌柜的话。
城门那一块自己还算有印象,那一片进出的人多,饭馆也多,印象中虽然人多,但都挺小的,所以那边的饭馆就算盘下来,也不会过百两。
一千斤。
酒坊是租的,只需再请几个工人。
所以,这位郝掌柜的身家大概在千两左右。
叶宴之抬眼,郝掌柜精神一震,坐直身子,准备着接下来的“厮杀”,谁知叶宴之直接来了一句,“你写契约了吗?”
郝掌柜呆呆的看着叶宴之,不谈了吗?其实自己的心里底线是四成,报三成只是留了彼此拉扯的余地,他居然不谈吗?
叶宴之眉头一皱,“你没写?”
一看叶宴之这表情,就知道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郝掌柜迅速回神,“写了写了。”
从袖口里掏了出来,知道有两个人,所以写了两份,叶宴之接过,递了一张给顾怀陵,垂眸细细看去,和郝掌柜说的没有差别。
看完后将契约放在桌面,手指虚虚点着。
“我要加一条。”
郝掌柜不仅不觉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不作妖自己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说。”
叶宴之:“你不可以说酒方给予人的名字,你可以使用但不可占为己有不可冒名顶替,若一旦从你口中说出名字,那么,我们的一切合作作废,你还需赔偿一万两白银。”
安汉县太小了,大半都认识顾家兄妹,一旦让顾家人或者刘家人知道了顾妹妹将来会有很多银子,麻烦太大,都是亲戚,扯不断理还乱,那就直接掐死在摇篮里。
一万两?
自己统共才一千多两的身家!
郝掌柜震惊过后又是疑惑,谁好端端去问酒方是谁想的?而且这种也算扬名的好事,为什么要瞒着?
叶宴之不理会郝掌柜的疑惑,补充道:“而且这只是在安汉县,若有朝一日,你的酒坊开到了府城,那就是十万两,如果到了京城,百万两。”
叶宴之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让郝掌柜倒吸足足一口凉气的数字。
百万两?
那自己卖了都不行的!
郝掌柜:“为什么?”
叶宴之只道:“我们可以保证酒方是自己所想,不抄袭不摽窃,它的来源没有任何问题,掌柜若不信,也可以加到契约里,若它来源有疑,也可作废。”
到底没说为什么要瞒着。
说完垂眸喝茶,给郝掌柜思考的时间,说的有些多,倒真渴了,喝了满杯,又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半杯,余光瞥见顾软软正小口小口喝着茶,既密又长的睫毛根小扇子似的轻颤,心神一动———
顾怀陵正在想叶宴之后面所说的话,眼底忽然横过来一只鲜衣手臂,直接越过了自己,将茶壶放到了顾软软的手边。
顾怀陵x顾软软:“…………”
抬眼看去,叶宴之又专注的看向了郝掌柜。
顾怀陵默默磨牙。
叶宴之不说,郝掌柜也没有追着再问,细细回想他的话,虽然这赔偿的钱多的有点吓人,哪怕这安汉县里的自己都赔不起,但这一切前提是自己把名字给说出去。
谁好端端的去问这个?
就算以后有什么人非得知道,自己又避不开的话,随意胡诌一个远游的朋友就好了,反正自己做酒多年,认识的酒友很多,真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郝掌柜点头。
“行。”
说定了,郝掌柜心情也好了许多,正要以茶代酒庆贺一番,想起还没给自己倒茶,伸手去拎茶壶却拿了个空,这才发现茶壶到了对面那个小姑娘手边。
顾软软脸色一红,正要把茶壶递给郝掌柜,叶宴之又出声了,“对了,还有一事,咱们说说方子的钱。”
郝掌柜这下顾不得喝茶了,定定看着叶宴之。
“不是说分成么?怎么还有方子钱?”
叶宴之笑眯眯点头,“是分成呀。”
“可是我们和郝掌柜您不一样,您家大业大吃穿不愁,我们不一样,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等着钱使呢,这酒钱又回的慢,真等上几个月,我们就快饿死了。”
郝掌柜幽幽的盯着叶宴之的衣裳,忽悠谁呢?就你这衣服,特么金线啊!几十两穿在身上,你跟我说你没钱吃饭了???
叶宴之丝毫感受不到郝掌柜的憋屈,继续笑着道:“当然,这方子是分成是说好了的,只是想叫郝掌柜先把方子钱给了,就当是以后的分成,等分成来了,您什么时候把方子钱扣完,什么时候再给,您方便什么都行。”
郝掌柜:“…………”
你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还叫我方便?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郝掌柜一时无言,叶宴之也不催促,继续给他留着思考的时间,伸手拈了一块花瓣形的点心入口,入口那一刻就眼睛一亮,本以为是摆着好看的,谁知味道还不错?四碟点心,叶宴之一样吃了一块,每种口味不同,但都还尚可。
顾怀陵也没想到叶宴之会这么“先要钱”,看着郝掌柜脸上的憋屈,也有些想笑,然后那只横过来越过自己的手臂又出现了。
还出现了四次。
一次一碟点心,四碟点心都推到了顾软软手边。
顾怀陵咬牙看向叶宴之,只看到了一个刻意对着自己的后脑勺。
顾怀陵:“…………”
郝掌柜也想明白了,这叶宴之不是没有饭钱,是怕自己赔本了他们什么钱都拿不到,精,是真的精,一点亏不吃,一点风险也不担!
不过,这次全部身家几乎都投进去了,绝对不会亏的!
咬牙,“行,我先给你方子钱。”
叶宴之笑眯眯的拱手,“郝掌柜果然是个爽快人,和您做生意真的是太好了。”
和你做生意一点儿都不好!
郝掌柜敢怒不敢言,酒方还没拿到,后续的酒方也还没苗头,忍,只能忍。默默深呼吸了数次还是有些憋屈,准备吃些甜食让自己舒服些,谁知往桌子上一看,原本摆在桌子中间的四碟点心,全部都移到那个小姑娘面前了。
郝掌柜:???
顾软软捂脸,脸都羞红了,不好意思再看一眼郝掌柜。
顾怀陵也跟着扶额,咬着牙,绷着脸,目光幽幽。
听说林先生有个老友的孩子也是读书人,品行不错,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还有城北张掌柜的孙子,听说也是品性极佳,这些日子要去多看看,说不得其中一位就是软软的夫婿了。
什么,你说叶宴之?
呵。
一点儿苗头都还没有,自己心意不明对方心意更不明的情况下就恨不得昭告天下,完全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的宝器,当什么妹夫,没门儿!
第三十章
刘向南又昏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醒来的那一刻身上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白,缓了好久才看清自己正在医馆,想起昨晚发生的时候,某个地方更是痛不欲生,白着脸问一旁的张大夫,“大夫,大夫,我那……怎么了?”
太痛了,几乎以为它断了。
医者仁心的张大夫微笑,“你这个年纪,去宫里大概也没人要了。”
不是,好端端说什么去宫里没人要?疼痛让刘向南脑子转的很慢,看着张大夫微笑的眼,眨了眨眼,身子一僵。
太,太监?!
自己还这么年轻,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能断了子孙根?!巨大的恐慌让刘向南生出了力气,紧紧攥着张大夫的手腕,“大夫,救救我,我还这么年轻,我家就我一个男丁,我爹娘都会疯了的,救救我!”
右手被刘向南握的皮肤都发红了,张大夫也不恼,笑眯眯的左手朝着刘向南摊开。
刘向南:“?”
张大夫笑容一敛,“银子。”
“这是医馆又不是善堂。”
刘向南:“还没开始治呢,你就开始要钱了?万一治不好呢?”
张大夫一早就看出刘向南就是个混混,这话意思,治不好就不给钱了呗?早已料到,倒也不觉生气,径直起身,对着一旁整理药材的药徒道:“小六,你和小五把他抬到善堂去。”说着就向外走。
“等等!”
刘向南急了,善堂是有大夫,可那里治个头痛脑热都得好多天才能见效,如何能医自己?
“我有钱,我家在小河村,你派人去叫我爹娘来,他们有钱。”
张大夫停下脚步,想了想小河村,坐牛车得大半个时辰,点头,“小六你去一趟小河村。”小六点头,刘向南急忙再说,“你也知道我家在哪了,先给我治,等我爹娘来了就给你钱。”
“不行哦。”
张大夫直接拒绝,先前他就能说出治不好不给钱的话,他爹娘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