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到了我就给你开方子。”
“你!”
刘向南眼睛一鼓,张大夫凉凉的看了过来,“有问题吗?”
自己的宝贝根还要靠他来治呢,刘向南按捺住了脾气,心里愤愤,等小爷好了,弄死你这个小破医馆!一边心里暗骂张大夫一边想着这附近谁会给自己送银子来,往常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一个一个在脑海中略过。
都不行。
他们比自己还穷!
身下的剧痛让刘向南愈发的急躁,冷汗布满额间,脑子飞快转动,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人。
“林寒生!”
“柳叶巷私塾里的林寒生,你让他来!”
小药徒来到私塾的时候,林先生正拉着林寒生出门,一直知道他身体不怎么好,每次从家里回来后总要修养两日,可这次两天都没怎么出门了,自己休息时抽空去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面无血色,眼神涣散。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一声?”
“没钱你告诉我啊,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身体最重要不知道吗?”
两天未进食的林寒生抵不过林先生的力气,被他拽着出了门,谁知刚出门就撞见一年轻小子正跨门进来,小六一见林先生就笑,“林先生好。”
都住在这一片,差不多都认识,林先生问他,“你来做什么?可是老张让你传什么话?”小六笑问,“我是来找林寒生的,先生私塾里有这一位吗?”
林寒生不解看他,“你寻我做什么?”
小六:“林公子,我们医馆接了一位叫刘向南的病人,他叫你过去呢。”
刘、向、南?
一听到这个名字,连着两日的惶惶不安再度笼罩了林寒生,明明今日暖阳很甚,但凉意直接从骨子里散了出来,勉强控制住了情绪,颤问:“我和他并不熟稔,他叫去做什么?”
小六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他只说让您过去,说您不去的话,他会亲自来的。”
林先生是师傅的旧友,若是让林先生知道师傅没钱就不治病的话,怕是得好一通排头了,谁让那个刘向南那么混呢?不过,眼前这位瞧着很是斯文温和,怎么会和那样的痞子牵扯到一处的?
林寒生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果然,赖上自己了。
林先生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正好,打开钱袋取了一两银子塞到林寒生的手里,也不听他的推辞,只看着小六道:“你扶着他去医馆,让老张好好给他看看,身子弱的很,钱若是不够,让老张先记着,我来结。”
小六点头,扶着浑身僵硬的林寒生往医馆去了。
林先生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刘向南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
郝掌柜到底没能知道酒方是谁想出来的,捧着两张酒方走了,说找好了工人正式开始做酒时再来联系,离开茶楼后,叶宴之正要往顾软软身边走,顾怀陵直接拽着他的领子把人拉到了自己这边。
看着顾怀陵的冷峻的侧脸,叶宴之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屈巴巴的走在最外面,余光一直往顾软软那边飘。
顾软软一直垂头看着地面,安静温婉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走在中间的顾怀陵看着右边恨不得眼睛都沾到软软身上的叶宴之,又看了一眼左边几乎快同手同脚走路的妹妹,心里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再多来几次自己就要未老先衰了。
出声,打破了气氛有些诡异的三人行。
“这三百两,有一百二十两是你的。”
顾怀陵一直记得自己的话,所分得的钱要给叶宴之四成。
叶宴之从顾软软身上收回眼神,直接摇头,“我说了我不要的。”
顾怀陵:“这是该给的。”
叶宴之还要拒绝,顾怀陵摇头打断了他,“回去再说。”
他这样说了,叶宴之只得闭嘴,但心里是打定了注意绝不能要这钱的,这是顾妹妹的酒方,自己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能要她的钱呢?
不过如此一来,叶宴之倒没空去瞅顾软软了,满心想着回去后怎么拒绝这笔钱。
叶宴之终于安生下来,顾怀陵侧首看向顾软软,刚好就看见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脸上的红晕比往常更甚些,顾怀陵默了默,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私塾后,顾软软就迫不及待的告别去找林婆婆了,叶宴之还没开口她就已经转身小跑着往后院去了,叶宴之怔怔的看着顾软软的背影。
顾妹妹怎么没和自己说话就走了?
顾怀陵伸手,把“望妻石”叶宴之给拖回了后舍。
一回到后舍,顾怀陵就把一百二十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往叶宴之的手边推,“你先不要忙着拒绝。”
顾怀陵先发制人,叶宴之闷闷看他,反正不管这笔钱他怎么说自己都不会要的。顾怀陵拉开椅子坐下,微抬下颚示意叶宴之也坐,叶宴之随即入座,两人面对面。
顾怀陵问他,“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就剩两千了。”
虽不解顾怀陵为何突然问这个,叶宴之直接给了实话。
就、剩、两、千?
知道他是从家里出来的,身上应该有些闲钱,本以为就几百两,结果来句就剩两千。
今天以前兜里从来都没有超过十两银子的顾怀陵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默了默,淡定道:“恩,两千两,你觉得够用一辈子吗?”
叶宴之想了想,犹豫道:“我一个人的话,够了?”虽说这钱自己打算节约着用,大头都会留给顾大哥,但以后自己成了他的书童,至少吃饭不愁了。
顾怀陵:“一个人是够用了,两个人呢,三个,四个人呢?”
叶宴之:“什么?”
顾怀陵把话掰碎了讲给他听。
“你现在一个人确实是吃穿不愁,那你想没想过以后若是成亲了呢?聘礼就先不说了,只说成亲后,你既是外地的,总要置办宅子?娶了媳妇后也不能总坐吃山空?若将来有了孩子,孩子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话,你觉得那钱够吗?”
这些日子顾怀陵也是看出来了,人是真聪明,但也是真的懒,其他事先不论,就说读书这事,若非自己压着他念,他是能躲就躲,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勤奋二字,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完全没有想过以后,就一没长大的孩子。
叶宴之眨了眨眼,红着脸小声道:“顾大哥你这是想把顾妹妹许配给我的意思吗?”
顾怀陵:“…………”
“没、有!”
叶宴之直接无视了顾怀陵的否认,心里小鹿直接撞破了心房在天上飞奔。
如果是顾妹妹的话,当然是很好的…………
不过———
叶宴之神色一凛,顾大哥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自然当书童没关系,但不能让顾妹妹跟着自己吃苦啊!阿爹说过的,媳妇是娶来疼的,要尽可能的对她好,阿爹也说过,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大宅和首饰都是她们喜欢的。
阿娘虽然离开了很多年,但阿爹每次看到阿娘可能会喜欢的首饰都会买回来,足足买了一个屋子,说阿娘虽然没机会戴,若她偶然入梦时知道这一切定然也是欢喜的。
阿娘有的,顾妹妹必须也要有阿!
叶宴之回想叶父那一屋子的首饰,自己也曾进去看过的,两千两,好像就能买里面最小的那一块玉坠了?
脸唰的就白了。
顾怀陵虽然不知道叶宴之想到了什么脸色都煞白煞白的,但萦绕自己一上午的郁气终于消散了,顿觉心神舒朗,拍了拍叶宴之的肩,“你自己好好想。”
起身,出了屋子。
顾怀陵离去后,叶宴之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椅子上,小半生从来没为钱发过愁的前澜州首富叶家独子叶大少现在满脑子就一句话。
“原来我这么穷啊?”
第三十一章
顾软软跑回了后院,却并没有去找林婆婆,而是回了自己暂住的小屋子,这是林婆婆的孙女偶然来探亲时的住所,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窗外走廊下还挂了一个爬满绿萝的松木秋千,顾软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吹的微荡的秋千。
顾软软很喜欢这个秋千,没事总要坐一会。
可今天绿萝依旧青翠,这般清新的翠绿,自己看在眼里却想起了那片繁复的金芒蔷薇,那个小太阳,锦衣加身的时候,更加吸引人注目了。
回想今日他的种种行为,脸颊爬上了绯红,是自己,想多了吗?
哥哥在这边念书多年,他的同窗自己也见了许多,熟稔的也有几个,就算是再贴心的好友,也没有人做的像他今天这般。
不像是对朋友妹妹的该有的举动了。
过了,过了那个线了。
心里有些乱,有着忐忑,有着小小的窃喜和期待,那样好的一个人,若他心仪自己,谁不欢喜呢?可是———
浓浓的自卑迅速淹没了眉眼,脸颊嫣红不再,唇色也跟着微微苍白。
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棉裙,这是婶婶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裙子,可这样的裙子,一百件也抵不了他的一件,轻轻抚过衣摆的手有些糙,掌心隐有薄茧,这是一双干农活的手。
指尖颤了颤,迅速藏进了衣袖。
自己还记得他的手,素白无痕修长漂亮,若是亭下抚琴,一定十分美好。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两人都是不能挨在一处的,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的泥,而且,而且自己还是个哑巴……
“想什么呢?都快哭出来了。”顾怀陵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软软抬头,这才发现顾怀陵站在窗前,单手撑在窗前静静的望着自己。
眨了眨眼睛,摇头,又问:你怎么来了?
顾怀陵的视线落在顾软软的眼尾,那里有些轻微的红,正诉说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顾软软不敢看顾怀陵的眼睛,大哥太聪明,什么事他一眼就看穿了,垂着眼问: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也离家几日了,该回去了。
顾怀陵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耳畔:“为什么要回去,你跑了那个傻子哭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顾软软惊愕的看着顾怀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怀陵:“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顾软软震惊的看着顾怀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怀陵一直牢牢注视着顾软软的眼睛,从刚才的垂头丧气到现在虽满目惊愕但眸色深处却带了一点儿喜意,仅仅两句话,就因为一个人,这情绪马上就转变了。
傻子还没彻底开窍,妹妹倒先动情了,所以刚才看到的同手同脚和拘谨并不是错觉,妹妹对叶宴之,并非无感。
无奈伸手揉了揉顾软软的发顶,见她回神,才笑了笑温和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事儿是他挑起来的,你只看他怎么做就行了,接不接受你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顾怀陵并不打算和顾软软说太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走了。
顾怀陵当然知道顾软软心里有着什么结,但并不打算宽慰她,这是她和叶宴之两个人的事情,谁起的头,谁负责解决。而且软软本就比一般人要想的多些,若连开头叶宴之他都搞不定,那也没有嫁娶的必要。
而且,好事本要多磨,因为太容易得到的,就注定不会珍惜。
刚踏进前院,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林寒生,五月朗日下的他,脸色比纸还惨白,顾怀陵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林寒生一直神思恍惚的垂眸,并没有马上看到顾怀陵。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向南。
刘向南居然被人给打成了残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但那个痞子居然找自己要药钱,自己哪来的钱?连束脩都还欠着!
他居然还让自己去找张公子要,怎么可能的事!
林寒生和张大公子来往一年多了,除了退无可避的收了一些东西,但确实没有拿过张大公子一文钱,也许是文人的清高作祟,林寒生总觉得自己若是拿了他的钱,就和那些小倌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要为了刘向南去打碎自己唯一仅存的尊严?
不可能!
可是,可是那厮威胁自己,若不给钱,就把自己在别人身下承欢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
自己要怎么办?
惶恐不安的林寒生走了几步才发现站在树荫下的顾怀陵,看到顾怀陵时明显一楞,顾怀陵微笑如旧,问他,“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林寒生摇了摇头说没事,虽然林寒生以为顾怀陵不知道这件事,但看到顾怀陵时还是难免有些尴尬愧疚,正想找个由头离开,话还没出口想到了一件事,几步走到顾怀陵面前,犹豫几番,还是问出了口。
“怀陵,你能借我一些银子吗?”
顾怀陵:“是束脩还要拖上一段时日吗?”
“不是。”林寒生摇头,从未撒过谎的人有些不自在,含糊说了实话,“是我一个朋友,他无故被人打伤了,没钱医治。”
听到这话,顾怀陵眉梢微挑。
林寒生来私塾五年了,他性子算是内向,除了私塾学子,这县城里他没有别的好友,若是私塾其他学子受伤了,自己也该知晓,可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那么那个受伤的人,应该就是昨天挨了一顿打的刘向南了。
刘向南讹上林寒生了?
林寒生以为顾怀陵肯定会答应的,毕竟自己和他同窗数年,也借钱过几次,都是有钱就马上还了,从未拖欠过,心里正想着借多少是自己能还得起的数目,却听得顾怀陵低低问道:“寒生,你我认识数年,我是搬弄口舌的人么?”
林寒生虽不解顾怀陵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摇头。
“你当然不是。”
怀陵素来稳重又有些冷清,只要事不关己,他是一句闲话都不会讲的。
顾怀陵再问:“那在你眼里,我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完全否决整个人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