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就算不是本地人,以俞墨的本事,也不该拖这么久才是。
俞墨没有回他,推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问他,“胸口疼不疼?”
叶宴之摇头,“还好,可以忍受。”
俞墨拍了拍叶宴之的肩,又看了一眼一边陪着的顾怀陵,“下午你们两都多睡一会,晚上有点忙。”
俞墨留下这句话人就没影了,好在叶宴之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知道他不说的事情问谁也没用,倒也不急,反正晚上就能知道了,两人依着他的话,午休的时候多睡了一个时辰。
吃了晚饭后两人就一直在等俞墨,谁知直到林先生他们都洗漱休息了,亥时三刻的时候,俞墨才再次登门。
俞墨穿了一身飒爽黑衣,脚踏锦靴,烛光下袖口衣摆隐有金丝微芒,夜风中,眉目极为冷峻。身后跟着无声跟着一群肌肉扎实的黑衣大汉,各个蛮横,既悍又匪,这阵仗,看着就像是去哪砸场子的。
这样的俞墨,叶宴之都是第一次见。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俞墨不言,抬手,俞凛上前,推着叶宴之往外走,顾怀陵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俞墨径直带着他们去了城西。
越往城西走,顾怀陵神情越凝重,在县城数年,虽然没有来过这边,但也知道城西这一片,到处都是赌坊青楼,县衙都不怎么管的地方。
叶宴之虽不清楚,但看着沿路的青楼和赌坊,也猜到了这一片是什么地方。
俞墨一直走在最前方,背脊笔直,踩着夜风毫不犹豫的上前,沿路混混都自行避让,这一群人看着就不好惹!
最后停在了一家无名店铺门口,门前隔了一个巨大的六折进宝木屏风,虽然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但隐约听到的喧闹声和来往进出的赌徒。
很显然,这是一间赌坊。
顾怀陵和叶宴之对望了一眼。
他来自己来赌坊做什么?
俞墨脚步刚停,守在门边的两个机灵小厮马上就迎了上来,门前坐着的几位明显是打手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见过家主!”
家主???
叶宴之差异,“你别告诉我,你来了十多天,买了间赌坊?你买赌坊做什么?”俞墨回头,赌坊门前昏暗的烛光下,向来冷峻的眉眼竟有了几丝邪气,轻笑,“谁告诉你这是我刚买的?”
“少爷。”
身后的俞凛出声,“这间赌坊一直都是咱们家的,虽然这个地方太偏,家主也是来了以后才知道的。”
这间赌坊一直都是咱们家的?叶宴之眨了眨眼,想到了一件事情,惊骇道:“这些年,你说的一些小生意,就是指这个?”
俞墨在澜州名声不显,但叶宴之一直都知道他有钱,因为他在别的地方做生意,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地跑,没有过问他,以为他做的就是正常生意,结果,他开的是赌坊?
“是的。”
俞墨点头,走至赌坊门前站定,回身看着震惊的顾怀陵和叶宴之,轻笑,在叶宴之面前一直藏的好好的血气悍气毫不犹豫放开,发极黑眸极冷,眼底毫无温度的冷漠让人看了心跳都陡然空了一几拍。
“你既然要自己对付叶岑,那就不能只做一个乖宝宝了。”
伸手做邀请状,对着顾怀陵叶宴之笑的俊美十足又邪气万分。
“要进来开阔一番眼界么?”
“我的乖孩子们。”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速度,我要在十章内送叶萌萌去考场,哼哼
大肥章哦,晚安啦,爱你们,啾啾~
五体投地叩谢营养液,嗷嗷
第五十二章
外面看着门庭偏小, 谁知进去后竟是大有乾坤,左右延伸极广, 大厅很是阔朗, 整个陈设皆是原木姜色,抬眼看去, 数张长桌整齐摆放, 梁上的大红灯笼高悬, 晕红的烛光将木色蒙上一层模糊暗影。
进入赌坊后,跟着俞墨的那群黑衣大汉就鱼入深塘很快分散在赌坊各处, 只余俞凛还在后面推着叶宴之的轮椅。
叶宴之坐在轮椅上,看着赌坊的种种,偏了偏头。
说实话,进来之前,叶宴之对赌坊的印象是停留在道听途书,停留在“一夜暴富”“裤衩都输没了”“家破人亡”“亡命赌徒”等等这些词汇上。
谁知进来后,吆喝喧天,这边“大大大”那边“小小小”, 不时的加入开盅后的兴奋大喊或者悔恨哀嚎, 晕红的烛光照在他们或兴奋或扭曲的脸上, 虽有些光怪陆离,但和传闻中的那些赌坊动辄就血腥的暴力,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叶宴之如此想。
顾怀陵亦如此想。
进门伊始就紧绷的肩胛骨微微放了下去,叶宴之还起了好奇的心思,指着远处围着的一桌人, “那边是在赌什么?”
隔的有些远,他们围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只能大约听见什么“快快”“打它打它”“要断它的腿”之类的话,顾怀陵也跟着看了过去。
身后的俞凛答道:“那边在斗蛐蛐儿。”
“斗蛐蛐也赌?”问话的是顾怀陵。
俞墨点头,“客人想赌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见两人颇有兴致,俞凛就给他们介绍了一番,不仅有常见的投掷长牌等物,蛐蛐儿,斗鸡,斗狗甚至斗鱼都有,两个赌坊生客听的一脸惊奇,早已混忘了先前的拘谨。
走在前面的俞墨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难得来一次,要不要赌着玩一会?”
“输了算我的,赢了你们拿走。”
俞墨回身,看着顾怀陵叶宴之,叶宴之有些跃跃欲试,顾怀陵抬手指向右侧,“那边在赌什么?”
这里的赌徒,不仅有各色男子,女人也有,但几乎都是上了年纪,或沧桑或小有富裕的中年妇,但顾怀陵指着的那一桌,站了三个妙龄姑娘,隔的有些远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她们纤细的身姿和惧怕胆颤的垂首。
俞墨笑了,“人啊。”
叶宴之瞬间抬眼看向俞墨,俞墨垂眸睨着他,轻笑,“鸡狗鱼能赌,人自然也能赌。”
说罢就不看两人大变的神色,继续转身向前往二楼走,自有人上前,和俞凛一左一右的抬着叶宴之的轮椅上楼,两人都是练家子,抬的很稳没有一丝颠簸,叶宴之还能分神侧着头去看那一桌赌人的。
上了楼梯看的更分明了些,叶宴之清楚的看见了那三个姑娘眼里的泪,其中一位紧紧看着桌上的骰子,和男人兴奋的神情截然相反,她的脸色瞬间煞白,摇摇欲坠。
俞墨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二楼就一个包房,推门进去,桌椅长塌,是常见的陈设摆设,俞墨掀袍入座,俞凛让椅子移开,把叶宴之放在了俞墨的左手边,顾怀陵正要往左边走,俞墨点了点右边第一个位置。
“你坐这。”
顾怀陵依言坐在了俞墨的右手边。
桌上已放整套紫檀茶具,俞墨净手煮茶,不多时,茶烟淼淼,清淡茶烟萦绕鼻尖,将茶汤七分的茶杯递给顾怀陵,顾怀陵双手接过。
“多谢。”
俞墨颔首,淡淡道:“茶还不错,尝尝看。”
茶汤澄红清澈,细嗅香味清冽,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寡淡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顾怀陵诧异挑眉,这不像好茶的滋味,谁知茶汤细尝之后入腹,唇齿香浓忽然炸开,既甜又浓,顾怀陵眼睛一亮,“好茶!”
俞墨微笑,放了一杯在叶宴之面前。
叶宴之垂着眼帘,有些出神的模样,俞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叶宴之回神,动作极快的喝了一口茶,有些被烫到了,皱了皱眉。
俞墨看在眼里,并没多说什么,侧头看着俞凛,“带进来。”
俞凛领命出去,俞墨低笑着说了一句,“带进来的这个人,是下面三个姑娘的爷爷。”
叶宴之微怔,然后马上看向门口。
两个壮汉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进来,老头发半白,黑黄的脸上满是皱纹,壮汉手一松,老头滚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手指干瘦,指尖黑黢黢,就一很常见的农村老汉。
那老汉一看到俞墨就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情。
“三爷,再宽限些时日,再有一个月,再给一个月一定把银子给您凑齐了!”
“求三爷开恩!”
“…………”
他磕的实在,砰砰砰数声下去,黑黄的额头眼见的开始红肿,似乎怕的很,整个人都在发抖,干枯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花白的头发说着他已经年近古稀的年纪。
一声还比一声重的磕头声在包房里不停响起。
顾怀陵敛眉,握着茶杯的手微紧。
叶宴之一直定定看着那名老者,人虽没动,眸中的不忍都快溢出来了。
俞墨一直垂眸悠闲品茶,声声凄诉中唇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既悠闲又散漫。老汉一直磕头,头都磕出血了,血液顺着他满是褶子的脸滑下,既荒诞又可怜,叶宴之终于忍不住,侧头看向俞墨。
俞墨终于开了尊口,“求我没用啊。”
磕的太厉害,老汉神思恍惚的看着俞墨,俞墨拍了拍叶宴之的肩,轻笑道:“求他,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他同意了,我不仅放你走,前面的钱也一笔勾销。”
老汉眼睛一亮,“三爷此话当真?”
俞墨点头,“当真。”
“小少爷!”
老汉跪着朝叶宴之前行了几步,叶宴之有些懵逼的看着俞墨,俞墨朝他笑了笑,神情轻松,抬手,请君随意。
老汉神色凄凄的看着叶宴之,哀道:“小少爷,我三个儿子,一个死一个残废,就剩最小的一个独苗,谁知他还染上了赌瘾,家里的钱都被他掏空了,连房子都没了,如今他人找不到,小老儿哪里来的三百两银子给他还债呢?”
“小老儿也不敢让三爷亏钱,只求三爷多宽限些日子,我还能动,还能去码头做活,每日挣的钱,留一口吃食便可,其他的都给三爷,一定会还上这笔银子的!”
“求小少爷开恩,留一条生路罢!”
说着又磕起了头。
“不准磕头。”
叶宴之皱眉阻止了他磕头的动作,他又哭又流血的,一张脸都不能看,可偏生他进来的时候,给自己的感觉不太对劲,对,明明是很可怜的老头,儿子赌钱他被压在这,但给自己的感觉就很奇怪。
“下面那三个都是你孙女儿?”
老汉眨了眨眼睛,看向俞墨,俞墨垂眸看着手中茶杯,神情淡淡。点头,说起孙女,更是泪如雨下,“小老儿无用,那个畜生,不仅卖自己的亲女儿,把侄女也都抵给别人了!”
“是我没用,生了个畜生出来,也拦不住他!”
叶宴之总觉得这老头不太对劲,看出淳朴,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是下面那三个女孩儿,倒不是因为容貌,事实上根本就没看清她们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们惊恐害怕发抖的某样。
若是自愿,哪怕自己觉得不好,也不会开口说什么。
可她们是被迫的………
三个都是年轻姑娘,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叶宴之总觉得于心不忍,侧头看向俞墨,俞墨抬眼,似笑非笑,“有结论了?”
看着俞墨好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叶宴之抿了抿唇,点头,“放了,三百两银子也不多,他那三个孙女也让他带走?”
老汉狂喜,还没感谢———
“啪,啪,啪。”
俞墨一下一下慢条斯理的鼓掌,唇边噙着笑,“恭喜你,不仅放走了一个杀妻杀子的老赌鬼,还放了三个跟他毫无关系手里沾了人命的窑姐儿。”
叶宴之:“…………”
愤怒看向呆住的老汉,“赌的是你,不是你儿子?!”老汉沉默看着叶宴之,叶宴之默了默,扭头看向俞墨,“你也骗我,你明明告诉过我,那三个是他的孙女!”
俞墨平淡的看着叶宴之,丝毫不在意他的愤怒,唇边微笑都没变。
“你二叔都能杀你爹了,我为什么不能骗你?”
叶宴之一怔,俞墨唇边笑意消失,眸光森寒,冷冷道:“我说的话你就信了,你求证了吗?这老赌鬼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跟我求证了吗?跟周围人求证了吗?”
一通话砸下来,犹如寒冰砸向烈火,火是灭了,但烟还不停冒,这股烟化成了憋屈和委屈,不停的往上冒,叶宴之胸膛起伏,呼吸沉重。
俞墨:“觉得委屈?觉得我把你当猴耍?”
叶宴之不言,袖中手早已紧握成拳。
俞墨慢悠悠的提起了一件往事,“还记得你大丫鬟沉香吗?”也不需要叶宴之的回答,俞墨继续道:“我记得当初就因为沉香跟你说叶宴夕的小厮骚扰她,你就跑去找了叶宴夕,不仅把小厮丢去了庄子,还和他打了一架,这事还闹到了你祖母头上。”
叶宴夕是二房的长子。
凑近看着叶宴之,“当时是不是觉得特解气,是不是觉得自己护住了丫鬟,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你想过没有,大方二房泾渭分明,连院里的打扫丫头都看对方不顺眼,沉香身为你的大丫鬟,怎么就和叶宴夕的小厮有上牵扯了呢?”
“叶宴夕的小厮,又凭的什么胆子敢动你的大丫鬟呢?”
叶宴之沉默几息,还是辩解道:“都住在家里,总有碰面的时候———”
“呵。”
俞墨轻笑。
“是啊,确实碰面挺多,沉香都为那小厮落过胎,还不止一次。”
怎么可能?
自己的大丫鬟那是自小服侍自己的,不是自夸,叶家的大丫鬟比寒门小姐都不差的,沉香人品相貌又是拔尖的,她就算没有当姨娘的心思,也断不会看上一个小厮,还是二门外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