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0-06-20 09:15:01

  萧观音微摇了摇头,宇文泓望着她道:“我做农夫,那你就是农妇啦!”
  “农妇”的身份,似没给女子带来半点困扰,她仍是浅浅笑着,直看得宇文泓心里莫名有点滞,沉默片刻,真有点像小孩子在赌气道:“或者做渔夫,天天捕鱼的渔夫也很好玩,我做渔夫,你就做渔婆!”
  “渔婆”好似也可,女子仍是神色温和,宇文泓静望她须臾,干脆道:“讨饭也很有意思的样子,我们拿着两只破碗,一起去城墙根下挨着坐着,看人来人往地给我们送东西吃,好热闹的!”
  仍是平静如水,不管他说什么,怎么把她从世家贵女、公侯夫人的身份,往地下尘埃里拉,都似激不起她半点波澜,无法动摇她面上的浅笑半分,宇文泓停下脚步,望着她的双目,直接问道:“你不觉得……不好吗?”
  萧观音道:“人间百态,人来尘世一遭,一生难无风波,一应波折,皆是历练”,她十分真挚地望着宇文泓,“我还年轻,历练不够,于这尘世仍有许多困惑,心也不够坚澄,需多修行。”
  一双极干净的眸子,在阳光下耀如琉璃,宇文泓望着这样一双明镜般澄净的眸子,望着这镜眸全然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好似自己在她面前一览无余,而他却看不明白这镜眸主人,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他不知为何,只是直觉危险,直觉当警惕,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午后燥暖的春阳下,宇文泓这般大步流星地在田埂上走着,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倒有几分逃跑意味了,他这般疾走了好一阵,直至后背隐隐出汗,方停下脚步,停下脚步,心头的微燥,不但没有抚平,反还因身体燥热,似还更加絮乱了些,如此心绪不平地杵站田头许久,那个这几日看下来已经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走到他身边。
  宇文泓梗着脖子,像只鹅在田头站了许久,终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心中一诧,后路空荡荡,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二狗:我老婆是个奇葩……
  未来的二狗:呜呜呜老婆是绝世仙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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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真狗
  宇文泓在原地又僵站了片刻,终是提步回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高唤“娘子”,如此走至一处草垛附近时,听到了萧观音清柔的回声,“我在这里!”
  宇文泓寻声找去,见她清纤的身影,掩在草垛之后,难怪之前遍看不着,他走近前去,看她蹲身在草垛前,一只手向内伸去,口中还轻轻地哄道:“别怕……别怕……”
  宇文泓在她身边蹲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草垛里藏着一只小黑狗,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可清楚地看到这小黑狗身上有伤,它身下枕着的稻草,沾有的血迹都有些发黑了,不知在此处伤卧了多少,又有几时好活。
  他再看向萧观音,见她像也不怕被这小狗突然咬上一口,仍是慢慢地伸手近前,试探着轻碰上它的头顶,温柔地轻抚了几下。
  原先眸光惊惧警惕的小黑狗,在她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呜呜”地虚弱叫着,并用头轻蹭了蹭她的掌心,萧观音看小狗情绪稳定下来,将另一只手也伸近前去,将它抱离了草垛,在灿烂的阳光下,仔细打量它的伤势。
  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尾巴也被人剪了一截,全身黑毛凝满了血痂,并伴有难闻的腐肉气味,在蒸腾的日光,逸散开来,宇文泓乍被这腐味呛鼻,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见萧观音似无所觉,在认真仔细地检查完小狗伤势后,面上流露出庆幸之色,难掩欢喜地笑对他道:“还好没有伤及肺腑,都是皮肉伤,应能救得!”
  她说着就将那一身血污的小黑狗抱在了怀中,大步往阿秀家回走,宇文泓这几日见她行动娴静,还没见她走这么快过,愣了一下后,方跟了上去。
  萧观音一回阿秀家,就请常春和他妻子,拿来了清水、布条、剪刀、伤药等物,莺儿与阿措,都不是第一次见小姐救受伤的小猫小狗了,在旁熟练帮忙清洗伤处、剪毛上药。
  小黑狗有几分通人性,知道现下这些人是在救它,虽因上药痛得直发抖,但还是乖乖地蜷缩在萧观音怀里,一动不动,只在耐不住痛时,呜咽轻叫几声,莺儿听它叫得可怜,再看它的尾巴,像是被人硬生生剪去尾尖,忍不住皱眉道:“什么人下这黑手,好端端的,非要跟一只狗的尾巴过不去!”
  从井中汲水捧来的常春,闻言猜测,“这小黑狗原先的尾巴尖,应是白色的。”
  他道:“姑娘有所不知,传说这种全身皆黑、尾尖为白的小狗,不吉利得很,会克死主人,在我们乡下地方,有很多人信这个,遇到这种狗,都喊打喊杀的。”
  像是随着常春话语,忆起了被打得皮开肉绽、被生生剪去尾尖的痛苦,小黑狗呜咽着往萧观音怀中钻得更厉害了,萧观音让莺儿弄了些吃食来,放在小黑狗面前,在望着它狼吞虎咽的过程中,心想若继续将它留在乡下,它或还会受伤害,遂决计将它养在身边,在启程离开常春家时,将它抱上了马车,一并带走。
  此行下乡,萧观音带走了一只小黑狗,留下了随身所带的金银,尽管起先常春与李氏辞不敢受,但莺儿遵小姐之命,同他们说这是予两个孩子的,又着重提及了那少年阿和的病况,告诉他们,需请好大夫来,需多买良药,阿和的病,才能早些痊愈,为人父母的常春夫妇,听了这话,终是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钱财。
  因萧观音身上的衣裳,为血所污,在离开常春夫妇家前,她也如宇文泓般,买了附近人家的衣裳换穿,如此,她与宇文泓,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农夫农妇了,于是,在日暮回到安善坊萧家时,萧家人热切期等的目光,在看到萧观音身上的衣裳时,不由纷纷一滞,继而落到他们家的女婿——长乐公身上,回想那日几能让人气吐血的亲迎场景,又一个比一个复杂难言。
  一顿摆满珍馐的回门晚膳,就数长乐公用得最是香甜,一众萧家人,虽早不得不接受了与雍王府的这桩婚事,但此刻,真真切切地望着宇文二公子与萧观音坐在一处,望着他们心目的无瑕明珠,为这么个人糟蹋,要与这么个人一生一世绑在一起,自此深陷泥潭、至死不得脱身,连日来极为低沉的心绪,更是阴霾暗涌,难受至极,虽手持乌箸,但均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如此沉默至膳罢,宇文泓被府中仆从引去青莲居歇息,萧观音与家人走至后厅说话,十四岁的萧妙莲,憋了一顿晚膳,见那个“二傻子”终于走了,立牵握住姐姐的手,红着眼问道:“姐姐,你在那里,都没有好衣裳穿吗?……还是……还是长乐公自己傻的不穿好衣裳,也就不让你穿好衣裳?”
  “不是的”,萧观音柔声向妹妹解释了衣裳的缘故,又在家人的关切询问下,将这几天在雍王府的日常,一一说了。
  萧罗什只知世子殿下遇刺那日,妹妹人也在西苑围场,但不知原来妹妹曾离危险是那样之近,他心有余悸的同时,在心中深谢救了妹妹的世子殿下,对世子殿下的敬仰,更上一层楼,又将妹妹遇险这事,通通归罪于宇文泓。
  ……妹妹在家十六七年,一直平平安安,半点险事都没涉过,怎么嫁给宇文泓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祸事,可见是这桩婚事太不吉利,宇文泓这人实在晦气,并将晦气传给了他的好妹妹!
  萧罗什如此想着,再看妹妹在家云鬓花颜、罗裙纱衣,现在嫁了宇文泓,身上衣裳都像下人穿的,可见跟在宇文泓身边,日常生活大打折扣,虽然妹妹口中道“一切都好”,但想来妹妹定是“报喜不报忧”,真正在雍王府长乐苑的日子,不知有多心酸呢。
  萧家人|大都如萧罗什所想,越看萧观音含笑说话,心中越是难受,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作欢颜,如此说了大半个时辰话,萧观音见夜色深浓,请父母兄嫂早些安置,携侍离开后厅,预备往弟弟居住的绪风斋去。
  在用晚膳时,弟弟坐在食案最末,但后来与家人说话时,弟弟却没有跟来,想来还是怕母亲不悦的缘故,萧观音原想去绪风斋看看弟弟,但在夜色中走了几步,又想这样夜深,弟弟或许已经睡下了,明早再看也不迟,遂又折了脚步,往在家时的闺房——青莲居去。
  结果在回青莲居的路上,却见弟弟迦叶候在一树梨花下,见她至,走近前来,轻声唤道:“阿姐。”
  他唤了这一句后,也不说什么,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萧观音微抬素手,将落在他发间的雪白花瓣摘了下来,望着身前眉目秀静的少年,柔声道:“你送给我的那伽花种,我已种在长乐苑里了,等花开时,一定要过来看看。”
  少年便轻轻笑了,眸中光亮,如梨花溶月,萧观音同他在梨花下笑说了一会儿话,又道:“我从乡间带来了一只小狗,想将它养在身边,你想看看吗?”
  十二岁的萧迦叶点点头,在夜色花影下,同姐姐往青莲居去,青莲居内,屏退诸侍的宇文泓,独个在内外室,转了一圈,渐将目光落到了那只蜷在窗榻软褥处的小黑狗身上。
  他慢慢走至窗榻边坐了,伸手过去,小黑狗立拖着伤身,轻蹭轻舔他的掌心,宇文泓望着小狗眸中脆弱的示好与小心翼翼,心想,真是可怜。
  ……既生下来,就为世人厌恶,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胎死腹中,抑或生下来就干脆掐死算了,何必长到现在,这般苟延残喘,奴颜婢膝地讨好他人过活……
  ……可怜,而又令人生厌地恶心……
  他不知是在看这小狗,还是在看其他,只是恍若镜照的观感,使心底潜埋多年的阴霾,纷纷破土而出,如藤蔓疯狂生长缠绕,愈发狂涌,令他眸中暗霾渐深,遮天蔽地。
  幽静的春夜里,宇文泓手抚上了小黑狗的脖颈,在它陡转惊恐的目光中,用力扼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狗: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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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亲密
  惊惧的乌圆犬眸,在绝望不甘中,渗出晶莹的泪意,透窗吹室的夜风,挟来渐近的说话脚步声,死水般的沉寂后,扼在小狗脖颈发力的手,终是慢慢松开,萧观音携弟弟迦叶踏入青莲居内室时,见她的夫君宇文泓,正坐在窗下同小黑狗玩,小黑狗蜷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
  她走近前些看去,见小狗真的在宇文泓怀中发抖,见她来了,立楚楚可怜地望了过来,一边口中呜呜咽咽的,一边不顾伤体,挣扎着要靠近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和委屈,需要好好抚慰一番才行。
  萧观音自宇文泓怀中将小黑狗抱了过来,抚摸它的软毛,亲亲它的头顶,尽力安慰着,萧迦叶看了会儿姐姐与她怀中的小狗,转看向宇文泓,见他闲闲倚坐窗下,一边喝着凉透的清茶,一边无声地望着安慰小狗的姐姐。
  ……他用的,是阿姐从前用的杯子……
  ……这青莲居的一杯一碗、一几一榻,从前独为姐姐所有的物事,他尽可随意染指了,因为,他是姐姐的夫君……
  萧迦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是望着身前不远的年轻男子,怎么也唤不出“姐夫”二字,沉默片刻,还是唤了一声“长乐公”。
  长乐公宇文泓,等着他这小舅子的下文,见他再次沉默片刻后,向他一揖礼道:“我有些话想对长乐公说,不知长乐公可否赏脸,同我出去走走?”
  宇文泓见萧观音微诧看来,将手中茶杯一搁,直接负手走了出去。
  阴霾遮月的春夜,似将落雨,穿廊而过的夜风,吹在人身上,微生凉意,宇文泓懒得“走走”,径在拂面凉风中,背靠廊柱倚栏坐了,望向萧观音的弟弟,等着他这小舅子有何高论。
  小舅子开口第一句是,“我阿姐,是极好极好的人。”
  第二句,“在阿姐成亲那日清晨,我在寺中,为测阿姐这桩婚事,拈了一支签,那签寓意极好,道这婚事,乃天赐良缘,胜却人间无数。”
  “我阿姐向来待人以诚,定以真心待长乐公,也请长乐公,好好待我阿姐”,第三句说罢,小舅子微顿了顿道,“不然,甚是不妥。”
  宇文泓宛如孩童,语气散漫地问:“哪里不妥?”
  夜色中,少年郎眸色如漆地静望着宇文泓道:“关于此事,我也为长乐公拈了一支签,依照签文,若长乐公伤我阿姐,此时一分两分,未来将有千倍万倍还之。”
  他再朝宇文泓一揖,语气恭敬地请长乐公早些安置后,转身离去,宇文泓望着萧迦叶身影渐远,只把这些小儿之话,当作无稽戏言来听,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坐倚廊下,安静地想了会儿李氏与常和之事后,站起身来,缓步往青莲居回走。
  漫想着满腹的勾心算计,宇文泓走回青莲居外,隔着一树微晕红影的杏花,望见月形绮窗下,萧观音同怀中小狗轻轻说话的身影,又想起了不久前萧迦叶那番小儿之言,于心中重重冷嗤一声。
  ……真当他是三岁小儿,好随意吓唬不成,还千倍万倍还之,他当他姐姐是谁,神人?凡人伤之要遭天谴吗?!
  宇文泓在心中不屑一顾地冷笑的同时,“轰隆隆”一声惊雷鸣响,大业十四年的第一道春雷,在他头顶上空,猛地炸开。
  春雷炸响没多久,便落下了潇潇凉雨,幽夜微寒,眉妩瑟了瑟身子,继续向身前人细报长乐苑诸事,末了轻声告罪道:“奴婢无能,还是近不得二公子身边。”
  宇文清淡笑,“该不会是你行事不慎,叫他发现你身份有异吧?”
  “不会的”,眉妩忙为自己辩解,“奴婢行事小心,绝不会叫二公子察觉出半分不对的!”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身前的主子,嗓音轻柔道:“奴婢在王妃身边服侍那么久,王妃都没有觉出奴是您的人,何况才去二公子苑中两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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