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0-06-20 09:15:01

  宇文泓摇摇头,“不是变没,娘子不能变没,娘子变没,宇文泓要发疯的。”
  他一边笑说着,一边在被中,将一物事塞到萧观音手中,萧观音拿起看去,见是一尊观音木雕,并不十分宝相端严,而是慈眉善目,面相温恬。
  因宇文泓平日只雕刻动植物,且成品比较粗糙,面对这样一尊刻工精美的观音像,萧观音难忍惊讶地问了一句,“这……是你刻的吗?”
  因想给萧观音一个惊喜,宇文泓平日刻这木雕,都是避着她的,瞒了这么久,终于能将此物送给萧观音的他,不掩自豪地点点头道:“礼物。”
  虽见白日里夫君将她的父母哥嫂弟妹都送遍了,但萧观音并没想到他也会送自己礼物,她望着手中的观音像,真诚道谢道:“谢谢。”
  “说了是丈夫,不用说谢谢的啊”,宇文泓手拢着被子,将萧观音抱在怀中,见她专注地凝望着观音像,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心中亦是欢喜,抱着她低低地道:“我不喜欢‘佛渡众生’这个词,我希望观音只渡世间一人,只渡有缘之人。”
  萧观音道:“可观音菩萨的有缘之人,远远不止一个,有很多很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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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可笑
  这回答自然不能叫送礼之人满意, 他想想卫珩,想想他那大哥, 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 声音低低的, 听来竟有一两分像是在撒娇, “观音,我是你丈夫啊……”
  “知道的”, 萧观音浅笑着道。
  知道就好,宇文泓在心中低低说了这一句,紧紧地搂着他的娘子, 像一个大孩子,将下颌搭在她的肩处, 轻嗅着她发间好闻的蔷薇花露香气, 缓缓阖上了双眼。
  从前,他还想将萧观音休了,她爱嫁谁嫁谁, 他半点不在乎的, 想她在婚内与人有私情,爱找谁找谁, 他正好可趁势将她休了, 再好不过的,甚至,他还曾亲手安排澹月榭一事,差点让中药的萧观音与他大哥发生些什么, 如今,他回想这些事,自然是在心中斥骂自己愚蠢,斥骂之余,看清自己心意的他,也彻底明白了,上述种种,他根本忍不得,半分都忍不得,单想一想,便觉有阴霾袭涌,搅得他心中不得安宁。
  如何能忍见萧观音这般被别的男子抱在怀中,如何能忍见她与别的男子同床共枕、出入同行,如何能忍见她笑唤别的男子夫君、对那男子事无巨细地关怀备至,如何能忍见别的男子将她压在衾褥中,与她欢好,与她生儿育女、共度一世……这样的场景,他单单稍做拟想,便觉要发疯,如果有一日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定是会疯的,他疯了会做何事,他不愿深想的同时,却也能清楚地猜到。
  萧观音至善,可他不是个善人,日常笑语相见的,譬如大哥等人,他早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大致的死法与死期,就如萧罗什,既选择站在大哥那边,那他日后收拾起来时,连带着萧家都不会手软,原是如此,但如今,这些暗地里的计划,都得改一改了,至少,对萧家萧罗什,不能再这般直截了当,一些杀戮之事,他也不能亲自动手,不能在明面上将他双手沾满鲜血,若在明面上双手鲜血淋漓,叫萧观音看得一清二楚,他玉雪冰清、一心向善的萧娘子,如何肯让他抱?!
  他可以为她暗暗改一些事,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是他娘子,只要他能等到她有一日将心转到他这里来,可若没有这样的可能,若萧观音直接离开他,转投入别的男子的怀抱,与他宇文泓形同陌路,那他定会为之疯魔,他的心里确实藏有吃人的恶鬼夜叉,他的观音在他身旁,便能将之镇住,可若观音离他而去,那么到无需隐忍之日,揭开这具痴傻的皮囊,多年潜恨业火冲涌而出,会烧出一个怎样的宇文泓来,他可以想象……
  ……或许,甚会超过他之所想,因为,有一束曾照他深渊的光,又选择离开了他,在尝到甜头之后,苦会加剧百倍……那时的他,会对离他而去的萧观音,做什么呢……
  宇文泓暗暗想至此处,拥着怀中女子的双臂,不由越抱越紧时,又忽地醒觉这样会弄痛她,忙松开了些,他望着仍在专注凝看观音像的女子,轻轻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萧观音抬头,“……怎么忽然这么问?”
  宇文泓道:“……我有做一个不好的梦……很不好的梦……梦里,你就在我眼前,离我那么近,可却忽然消失了,怎么也找不着了”,他轻握着萧观音的双肩,定定地望着她,询问的语气中隐着坚决与恳求,“我们是夫妻,沉璧说夫妻是要一生一世一起不分开的,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可他的观音,却在静默须臾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会离开的。”
  “观音!”
  宇文泓瞳光猛地一缩,语调提高,握肩的手也不由抓紧,萧观音感受到宇文泓整个人身体都绷僵住了,望着他暗沉的眸光,抬手轻抚了抚他冷凝的面庞,仍是轻轻地道:“会离开的,人有生老病死,没有谁能陪谁一世不分开的。”
  听到“会离开”的原因,原是这个,宇文泓绷僵的身体,稍稍平缓了些,他将心中的阴霾压下,轻握住萧观音的手道:“可以一世不分开的,生老病死也不怕,我们一起活到白发苍苍,然后牵着手一起走,这样等到来世也不会分散,下辈子还在一起。”
  他在他的观音面前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指尖,不管出于各种因由,令萧家的大小姐成为了他的娘子,既然上天将萧观音送到他面前来,那他就不会撒手,今生来世,她所带来的风险,他愿全部承受,所需要为她转变的,他也愿意改变,这些在她带给他的温暖面前,通通不值一提,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夜已深了,未化尽的白雪,重又凝结冻起,令地上微微打滑,宇文焘在侍从铺就的地毡上,缓步走至门前,听室内琴声清泠,在他打帘的那一刻,微微一顿,复又如初。
  他踱步而入,见几上篮子里,他今晨派人送来的纸钱香烛等物,纹丝未动,撩袍在那女子身前坐下,“今日是你亡夫的忌日,也不为他祭祭,聊表心意?”
  女子垂目抚琴不语,只在宇文焘挽袖倒茶时,冷冷吐出几个字,如冰棱刺出:“下毒了。”
  宇文焘仍旧啜茶,嗓音清淡,“我若连你这一方宅院都控不住,如何控天下?!”
  琴音无温,女子红唇微动,冷声嗤道:“天下?不过连一半也没有,南有独孤氏,西有铁敕族。”
  似早已见惯女子这般言止态度,宇文焘神色未有稍动,仍是饮着茶道:“早晚都是宇文家的。”
  女子微抬眸光,轻飘飘自宇文焘身上掠过,“早晚?也不知你一把年纪,能不能活见到那一天。”
  这话已是极无礼了,放眼北雍,无人敢对雍王如此不敬,纵是天子,也不会这样对宇文焘说话,但,听到这话的宇文焘,并未发作什么,只是静静望着琴后的女子道:“你总是这般怨戾逼人,若淳儿在你身边长大,定也会养得一身戾气,而不似现在明朗活泼。”
  清冷琴音骤断,女子手勒着琴弦,嗓音冰寒,“我本就不想生他,他既姓了宇文,在你身边长大,那就不是我的孩子。”
  勒着琴弦的手,随着眸光复又低垂,缓缓松开,琴声如初,如冰川流水在室内流淌许久后,女子忽地冷笑一声,“可怜,可笑。”
  宇文焘望着她问:“你说谁人可怜?谁人可笑?”
  十指纤纤,抚琴不停,女子嗓音幽幽:“自是在说我自己,夫君为人所杀,可怜,被逼为害我夫君之人生子,可笑”,她微微抬眸,含笑望向身前男子道:“难不成是说你可怜可笑吗?权势滔天、对天下万物皆唾手可得的雍王殿下?”
  琴声铮铮,窗外,一钩冷月无声,拂照天地,安善坊萧宅之内,萧罗什边在月色下将许大夫送出房门,边问妻子孕事,听大夫说妻子与腹中孩子一切安好,心中安心。
  虽然他们萧府,请这许大夫看病,不过两月左右,但萧罗什对其精湛医术,甚是信任,冬初那阵,母亲为观音涉嫌刺杀雍王殿下的祸事,犯了旧疾,及后观音被释出,仍是隐疼难消,比往常犯疾要厉害许多,他这做儿子的,经人介绍,请这位许大夫常来府中为母亲看病调养,这两个月来,母亲犯疾的次数,屈指可数,比从前好了很多。
  为妻子孩子感到安心的萧罗什,送走大夫、回到房中时,见妻子正在打量一套玉制的文房四宝,他之前从未见过,便问道:“这是你为我新买的吗?”
  妻子摇头道:“不是,这是长乐公送给你的。”
  萧罗什登时面色微沉,但也未说什么,听妻子裴明姝又语含笑音道:“我看咱们这位长乐公妹夫,与从前是大不一样了,你今儿上午不在,没看到他陪观音回家时是何模样,可不是当初观音初嫁回门时那样子,只自顾自地玩,什么都不管的,而是一直跟在观音身后走,风吹一吹,便问观音冷不冷,看到地上有雪,便牵着观音绕开走,生怕她滑了跌了,看着会心疼人了,不再是当初那样子了。”
  微顿一顿,又笑着道:“且不仅仅是待观音不同,待我们萧家,也不一样了,长乐公今儿来这一趟,跟散财童子似的,从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到我们这儿,处处送礼,连我在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都没忘记,说他痴傻,却也不傻的,知道什么礼物送的出手,也知道像观音这样的好姑娘,天生就该是捧在手心里,让人疼的。”
  裴明姝含笑说了一阵,要拿匣中那只雕成荷叶形状的青玉砚台与丈夫看,却见丈夫直接将之放回,将匣盖阖上,愣了一下,问他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萧罗什道:“我的妹妹,难道是几件金玉之物,就能买去的?!”
  裴明姝知道丈夫一直为观音妹妹的婚事耿耿于怀,她也一直替观音妹妹不值,觉得观音妹妹应当托付于玉郎表弟那般才貌双全的年轻男儿,但木已成舟,既然早就是无法更改之事,不如放宽心些,毕竟,作为长乐公夫人的观音妹妹本人,现今看来,并无什么自伤之感。
  裴明姝好言安慰丈夫,“我看长乐公已经在改脾气了,不是刚成亲时那混样子了,渐渐会越来越知道心疼人的。”
  “再怎么改,也是个一无是处的丑傻之人”,萧罗什道,“他的心疼又有何用?!观音屡次身处险境时,他的所谓心疼,能救观音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要渐渐不丑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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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帝后
  裴明姝看丈夫像是越说越生气了, 唇际的笑意,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她总疑心观音妹妹与宇文二公子的婚事, 与当初她在姑姑面前提说了一句观音妹妹的生辰有关, 见丈夫这般冷面凝眉, 心情也不由沉重起来,微低下头, 沉默不语。
  萧罗什浸在对宇文泓的怨气中好一阵,才发现妻子的好心情被他弄坏了,忙转了神色, 搂着她道:“好啦,不说这事了, 你说得对, 木已成舟,不想了,夜深了, 我们歇息吧。”
  他拥着妻子往榻边去, 帮有孕在身、身子沉重的妻子除鞋解衣,扶着她在榻上躺了后, 方去镜台前盥洗, 侍女帮他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萧罗什望着灯光下白玉莹泽,眼前恍又浮现起世子书案上的那道白玉莲花簪。
  今日,他有状似无意地问起妹妹, 怎未簪在家时常簪的那支白玉莲花簪,妹妹说不慎遗失了,他又问妹妹宇文家事,借此提问到世子殿下身上,妹妹说世子殿下平日待她彬彬有礼,又先后救她两次,这份恩情,她当常记于心。
  伴随着妹妹话语,在萧罗什心中回想起的,是萧家嫁女那日,宇文泓宛如强盗土匪的行径,闹得萧家鸡飞狗跳,成为神都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是那日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全神都城人,皆在热议宇文二公子亲迎时的“壮举”,嘲笑声处处可闻,他们萧家,经营累世的兰陵萧氏,自此就像是粘上一块狗皮膏药,再也揭不开了。
  若只是名声受损,倒也忍得,可妹妹观音,是真将自己如花似玉的一生,给砸进去了,当初妹妹不得不嫁给宇文泓时,他这个做哥哥的,半点都帮不了她,绝望的无能为力,就像尖刀在他心里戳,再怎么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观音往火坑里跳,可如今,不一样了,不再绝望,他替妹妹看到了一条前方光明的出路,也不再无能为力,他可为妹妹这条出路出谋出力……
  犹记得初次去往雍王府时,在长乐苑的那片菜地前,他看到宇文泓衣上溅满水渍泥点,憨蠢粗笨地活像个农夫,傻傻蹲在地上,而妹妹观音与世子殿下站在一处,锦衣华裳,珠联璧合,金灿的暮光中,二人风采照人,宛如玉人一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的妹妹观音,值得天下间最好的。
  已是亥正时分了,萧罗什怀着想定的心思,“噗”地一声,吹灭了榻边烛火,此处寝室陷入黑暗,与窗外夜景同色,而深宫之中、皇后殿里,有灯光渐渐燃起,点灯的人,不是宫侍,而是当今天子,他不知已在这黑暗中独坐多久,直至皇后归来。
  醉中的皇后归来,被陪侍皇后娘娘出宫的宫女,扶搀入殿,宫女们见圣上在此,俱不由惊惶,但圣上仍是平和如常,只是一边亲自点灯,一边吩咐她们伺候娘娘梳洗上榻。
  圣上从不在皇后娘娘宫中过夜的,将醉中的娘娘,伺候上榻的宫女们,见圣上竟似没有要走的意思,原先的惊惶又添惊讶,彼此悄看一眼,见圣上并不问皇后娘娘去了哪里、又为何醉成这般,只是轻摆了摆手,俱按下心中惊诧不安,垂首退至殿外。
  灯树柔光拢在绯色帷帐处,滟滟流红,宛似大婚之时,皇帝人在榻边坐了,看皇后醉颊酡红地香梦沉酣,面似芙蓉,绿云堆枕,醉睡的神色十分之安恬,不似平日冷淡清傲,总似蒙着一层霜雪,远远望之则觉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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