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媳的提醒,她回过神来,还是有些不相信,忍不住再确认一遍问,“你是说曹阿姨孙女和杨家那个弹钢琴的小子订婚了?”
“是啊,您就别操心了。杨家倒是因为杨晋的原因声望比从前好了,也算是南港有头有脸的人家,现在的小姑娘都聪明着呢!”
荣老夫人皱皱眉,听出儿媳妇似乎不太喜欢曹阿姨这孙女,有意说她高攀杨家。
不过杨文中一向野心大得很,怎么会在儿子婚事上选了对他没有助力的亲家?这么看来,路家小丫头能让杨晋喜欢能被杨文中看中,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儿媳妇言下之意恐怕也是这个。
她不由有些悻悻,也不想和杨家有过多交集,点头,“回去吧。”
又忍不住回头嘱咐一句,“帮着请个最好的医生给她治,如花似玉的,千万别留什么后遗症了。”
她看看孙子衣服上一点血迹,迟疑了下想想还是作罢,“算了,杨家会管的,我们就不越俎代庖了,你也早点去忙自己的去。”
荣与期点头,示意徐时送她们离开。
荣夫人扶着婆婆,忍不住道:“您真是念旧,这都过去二十几年了,还念着以前的一点旧情分呢。”
“曹阿姨自己家酿的葡萄酒,我有时候尝一尝,味道是真不错,不比外头卖的那些牌子差多少,而且这两次的酒听说都是她孙女亲手酿的呢。你那时候才嫁到荣家没几年,也吃不惯北林菜,跟曹阿姨不熟……”
荣夫人皱眉,“妈,您以后可别乱喝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了,万一喝坏身体……”
荣老夫人年纪大了,就爱说起点陈年旧事,冷不丁被儿媳打断,顿时觉得有点扫兴,摆摆手,“行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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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后,荣与期缓步来到路明月床前,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几小时前还在他车旁神气活现的女人。
而如今,她脸上只剩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几次见面,她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冷静自信、聪明胆大,还有厚脸皮,永远神采奕奕,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他暗暗惊奇,原来他竟可以说出一长串她的优点,如果厚脸皮也算优点的话。
他在床边足足站了五分钟有余,直到她终于忍不住,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下。
很细微,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淡淡开口,“脑震荡,右手臂和右小腿骨折,不算严重,但要躺着静养一段时间。”
声音好听又优雅。
路明月睁开眼,一张俊美淡漠的脸映入眸里,他正静静看着自己。
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接着蹙起好看的眉,轻轻问:“你是谁?”
站着的男人沉默两秒,回答:“荣与期。”
“荣——与——期?”
她尝试着叫这个名字,眉头皱的更紧了,望向床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子,下一秒又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问:“那我是谁?”
荣与期盯着她的眼睛,双手插.进兜里,薄唇轻启,“路明月。”
“……噢。”
她一副茫然失措快哭出来的表情,细声细气,“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你……喜欢的人吗?”
“不是。”他淡淡道。
“……你是我喜欢的人?”
路明月瘪瘪嘴,眼珠子高难度地转着,“或者……我们其实是夫妻?”
荣与期面容平静,语气冷静的过分,“我是遇见车祸送你来医院的热心市民。”
热心市民……
路明月看着他清俊贵气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演不下去了,怅然道:“果然大腿不是那么容易抱的”。
撞了头也不是想失忆就失忆的。
荣与期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评价,“演技拙劣。”
路明月不服气,“是你不按剧本演。”
说话间,她瞧见他白衬衫上的淡淡血迹,不由问道,“真是你亲自送我来医院?”
荣与期低头看一眼自己衬衫,大概是他从车上抱她出来时蹭到她手背上的伤口。
他像是没所谓地说道:“顺路,正好省去一场不必要的约会。”
路明月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实在,想起之前听到荣家两位夫人的对话,好奇问道,“顶级有钱人也要相亲噢?好像你们称这个叫作‘联姻’?联姻是不是真的只讲利益不谈感情,婚后各玩各的?”
一连串几个问题,连气都不带喘的。
荣与期瞥她一眼,“你头不疼?”
路明月知道他是在嫌她话多,果然识趣地闭上眼睛和嘴巴。
也真是奇了怪了,现在除了右手右脚不能动,她觉得自己比刚开始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好多了,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估计是输液起作用了。
沉默几秒,她听见他缓缓说道:“你今天更合理的做法是轻踩刹车直接撞上来,不应该突然变方向。”
路明月心中大奇,他竟然在教她怎么做?
他平时不是不开车吗?
她勉强转了转头,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噢,那张好看至极的面孔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她轻轻“嗯”了一声,“下次不会。”
荣与期眉头蹙了蹙。
路明月顿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点不吉利。
她轻咳一声,“荣先生。”
荣与期看向她。
“帮我一个忙。”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今天为了不撞你的车才打了方向盘,不然你可能也得撞个脑震荡躺在这。”
她无赖地笑笑,“你说从不无缘无故帮人,这个理由行不行?”
荣与期嘴角轻撇,“不行。”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路明月轻咳一声,“还有一个理由。”
“说说看。”
路明月吊着眉梢,非常不害臊地说:“今天我可是让你摸了个遍,你就不准备回报点什么?”
一时,荣与期波澜不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像是没料到她能厚脸皮到这份上。
随后,他瞥她一眼,“要我帮什么?”
路明月微微一笑,“帮我介绍一位律师。”
过了两秒,她低声补充道:“擅长打遗产官司的那种。”
荣与期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徐时会联系你。”
第十五章
路明月再醒来是被一阵轻微的哭泣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就见江晓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
路明月顿时有些感动,没想到这人平时大大咧咧, 关键时候对她还挺真爱。
她低低咳一声。
江晓纹丝不动。
她勉为其难又咳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
江晓茫然地回头。
路明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因为她这才看清江小姐耳朵里塞了耳塞,手里捧着手机, 一脸茫然。
敢情她是坐这无聊, 刷剧呢!
江晓见她醒了,忙拿掉耳塞, 抹一把眼睛,坐到她床边咧嘴笑,“我的妈呀,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我刚进来看到你的时候吓得心脏都一抽一抽的,怎么才一会不见就成这样了快说说!”
喘口气她又想起什么, 两眼放光,“哎哟我去!我进来的时候你知道什么情况?一个穿白衬衫的超级高富帅正好从这出去, 门口还站着个黑西装手下。
打电话通知我的是不是他?那颜值, 那气场,绝了!他眼睛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Oh my god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路明月闭闭眼睛,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江晓还没打住,“你猜后来怎么着,我刚进来坐下不到一分钟, 又进来一个甜帅甜帅的弟弟,笑起来让老阿姨心里扑通扑通心花怒放的那种!”
江晓睁开眼睛,这说的又是谁?
刚疑惑呢,门外走进一个穿着夹克身高腿长气质干净的大男孩,肩上还挎着个双肩包。
“咦,”江晓眼睛一亮,“正说你呢,刚才去哪了?”
“找医生了解情况。”男孩声音清澈好听,眼睛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路明月。
“路程程?”路明月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男孩瞟她一眼,把那只硕大的黑包随手放在墙边,面露不满,“跟你说过多少次,叫‘程’或者‘路程’。”
江晓坐在一边,瞧瞧剑眉星目的小帅哥,又瞧瞧路明月,没听说路明月还有个弟弟啊?
路明月不理路程程的抗议,努力想抬起头,“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别乱动。”男孩有些急促的声音。
一旁观察的江晓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被挤到一边去,屁股落空差点踉跄得坐到地上。
她惊魂未定,就见那个叫路程程的已经坐在自己刚才位置。
路程程按住路明月肩膀,皱眉,“你急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接着声音还算温柔地安抚道,“放心吧,曹奶奶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坚强着呢!她说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只要你好她就好。”
路明月心中黯然,嗓子眼也一阵发紧。
相比她和老路淡得不能再淡的父女情,奶奶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是最伤心的吧!
她低声说:“帮我问医生,最快什么时候能出院。”
“早着呢,我刚一来就去问了,医生说至少静养半个月,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而且,你奶奶特意让我跟你说,别着急回去,等身体全养好了,到时去你爸坟前磕个头就行。”
他撇撇嘴道,“我爸还有忠叔他们跟我一起来的,我们兵分两路,他们去警局处理你爸的事,我先来看你。”
路明月知道急不来,家里这几天办丧事肯定很忙,自己硬要回去反而还得让人腾出手照顾她,还不如在这躺着休养好身体。
她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我这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吧!”
“那怎么行,”路程程拧眉,“我可是专门过来照顾你的,还拍着胸脯和你奶奶打包票了,保证把你完完整整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地带回去。”
路明月鄙夷地看看他,“你一个男的,怎么照顾我?”
路程程不以为然,“咱们可是从开裆裤的时候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不好照顾!”
路明月看一眼惊愕地张大嘴巴的江晓,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是你好不好,三四岁还露着屁股!我可从没穿过开裆裤。”
路程程觑一眼旁边的江晓,脸上一阵尴尬,轻哼,“你不是常说我是你弟弟,现在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再说你在南港没亲没顾,除了我谁来照顾你!”
江晓见状立即举起手自告奋勇,转脸看路明月,“亲爱的,现在就是我报答你恩情的时候了。”
路程程不满地瞪江晓一眼。
江晓以为他不放心,拍拍平坦的胸脯,“放心好了,这段时间由我照顾你姐的吃喝拉撒,保证把她伺候得白白胖胖。”
路明月怕路程程真要赖这,点点头,“行。”
路明月已经拍板,路程程知道自己没戏了。
眼见任务被个程咬金抢走,他撇撇嘴很不高兴。
江晓才不怕这种毛还没长齐的,摆出大姐姐风范,“你虽然是个弟弟,但也是男人,正所谓男女有别,喂吃喂喝问题不大,你能给你姐洗洗擦擦?”
路程程本来还想反驳,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垮下来,站起来转身就走。
江晓惊讶,“诶,这就不高兴了?脾气还挺大。”
她指指地上揣的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问路明月,“他包不要了?”
路明月望着已经没人影的门口,叹气,“越大越不可爱。”
江晓好奇,“这谁啊?哪门子弟弟?多大了?”
“同村叔伯家的,比我小一岁。”
“那也二十三了,我还以为没到二十呢!”
江晓惊讶地撇撇嘴,见路明月疲惫地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面有哀容,不由叹口气,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路明月嘴角轻扯,无声地笑笑。
连江晓这个没心没肺的都露出这种“节哀顺变”的怜悯,看来老路是真去了,不是梦,也不是谁的恶作剧。
她没法和江晓说,其实她心里对于她爸的死并没有多少悲伤。
她打小就是跟爷爷奶奶住在下面的小镇,老路在南港找了个城里人重新结婚生女,有自己的新家庭,又生了一个路乔。
据奶奶说,马玉玲女士管他管得很严。
小时候老路一年还回去两三趟,等她来南港上学,他们反而见面机会越来越少。尤其在她出国学习那段时间,两三年里她只见过他一面,还是在奶奶那偶然碰到。
而今年他们也就见过一次面,就是两个月前那趟饭局。
饭局上,他正费尽心思想把她弄到杨家,结果把他自己弄进去了。
不过,她从小到大经济上倒还算宽裕。
爷爷很多年前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了两百亩没人要的荒地,自己种植葡萄。后来小镇那片荒地被证实很适合种葡萄,于是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种,爷爷以高于当年很多倍的价格租出去一半,另一半留着自己种。
所以,爷爷奶奶很有一笔积蓄,她小时候是不缺钱花的。
听奶奶说,老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其实在家跟着爷爷种过两年葡萄,后来嫌苦嫌累,又正好城郊他名下的老房子拆迁,尝到一笔甜头,后来干脆拿了一笔钱跑城里发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