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拔刀戒备。
“指挥使放心,不是刺客。”门口的内侍笑道。
邵介转头定睛一瞧,原来是只白猫。
陆修元这时也从内殿走出来,一身常服,当着邵介的面,弯腰抚着白猫的脑袋,眉眼间竟然带着一丝温柔,而那只白猫还也有些眼熟。
邵介心下有些疑惑,收了出鞘的刀,转身离开了。
“指挥使也喜欢猫?”内侍送他出去。
邵介摇头,只是有人也养了猫,他才多看了一眼。
内侍早已猜到,邵指挥使冷淡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喜欢猫的。
等着邵介走了,陆修元拿出蒲月脖子里的信条,瞥见上头秀气的字迹,弯唇笑了笑。
陆修元难得温柔的抚摸,蒲月刚准备享受,他已经撤离。
很不满的“喵”了一声。
陆修元站定睥睨她。
蒲月又老实了。
第65章
腊月里高门大户每逢下雪就会摆酒席, 宴请亲友,今日是交年,送灶神, 西宁侯府请了僧人诵经,一直热闹到三更才结束。
各大小院子门口都堆着雪狮子, 雪灯,在黑夜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姜杏之歪歪扭扭地倒在软塌上, 身上的织锦斗篷, 脚下的绣鞋都还没有脱去,脸上盖着毯子, 一动不动,任由蒲月在一旁踩来踩去。
香净倒了温水,转头瞧见,一边失笑,一边过去俯身拉下她脸上的毛毯, 扶她起来。
姜杏之捧着杯子,一点点汲取的温水, 忽然叹了一口气:“好累哦!”
到现在她的脑袋里还都是一串串的人名和与人名对不上的面容。
香净坐在她身旁, 捏着她的肩膀:“再辛苦也就这几日了,一年统共才有一次大年节, 姑娘想想过几日就可以收到压岁钱了,多好啊!”
香净将姜杏之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提到压岁钱,姜杏之果然振奋起来,拍拍面颊, 让自己精神起来:“你说得对,我记得去年我收了好多呢!”
姜杏之还用手,划了个大圈。
香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们姑娘现在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看了眼里屋:“初一将浴汤准备好了,姑娘早些沐浴睡觉,明日二姑太太和姑老爷要来送节礼,估摸着又要早起。”
要是起不来,去迟了,老太太该有意见了。
姜杏之展臂伸了个懒腰,看着旁边的蒲月,眼睛亮晶晶的:“好呀!过会儿你们也帮蒲月洗个澡,今天我想和蒲月一起睡。”
“那姑娘一个人进去没事儿吧?”香净搀她起身,扶她坐到妆匣后头帮她卸头面。
姜杏之小手挥挥:“没事儿,宴上虽然吃了几杯酒,但那酒没什么味儿,我现在清醒着呢!不信你瞧!”
她瞪着水亮的眼睛看香净。
香净看她面色神态都是正常的:“那姑娘有事,就叫我们!”
姜杏之点头,让她们放心地去。
谁曾想,她席面上喝的那酒后劲大。
水雾缭绕,热气蒸腾,姜杏之纤长柔软的玉臂搭在浴桶外头,细弱的指尖有颗小水珠欲落不落,面庞枕着桶边,脸色嫣红,秀气地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咬着唇瓣,似乎有些难受。
“香净?初一?”姜杏之闷着嗓子,声音微弱。
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姜杏之翻身坐回浴桶,白嫩嫩的身子埋进浴汤里,水从桶边漫出来,散了满地。
姜杏之手指揉着心口,她有些想吐。
她又哼哼唧唧地喊了一声:“十五?”
姜杏之打了个酒嗝,一个激灵,摸摸唇角,眯眼一瞧,紧绷的肩膀微松,没有吐出来就好。
姜杏之闭着眼睛,后脑袋抵着桶壁挪动了两下:“我好像醉了~”
为什么会这样?姜杏之想不明白,那是什么酒,怎么后劲这么大,刚刚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哼嗯~
等香净她们来找她的时候,姜杏之浴桶里的热汤已经温凉了,而姜杏之拧着眉头,枕着浴桶呼呼大睡。
一阵儿兵荒马乱之后,等把姜杏之塞进被窝里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半夜姜杏之发起了高烧,连夜传了郎中。
姜老太太是第二日一早听到这个消息,瞬间皱了眉头,心中不喜,大喜的年节不免觉得晦气:“既然如此,便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暂且不要出来吹凉风了。”
二姑太太过来,听说此事,说道:“四弟家的六丫头也是个可怜的,过会儿我去瞧瞧她。”
“你如今带着兰哥儿,最要小心仔细,万一过了病气该怎么办?”姜老太太摇头。
二姑太太看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小孙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娘考虑得周到,那过会儿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姜老太太点点头:“你也算有心了。”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六丫头的亲姑母,四弟生前和我关系最好,我多疼疼他女儿也是应当的。”姑太太笑着道。
“对了!我记得六丫头是二月的生辰,也快了,怎么她的亲事还没有动静?”
大周朝的女儿家,及笄后就会出嫁,十三四岁就会定亲,更早的人家也不少,姑太太关心道。
“你急什么?我正帮她挑着,难道你那里有好的?”姜老太太看她。
姑太太嗔道:“娘舍得将六丫头嫁到襄州。”
她嫁到了襄州,只有年底或娘家有喜事,才回汴京,自然不清楚府里的氛围,只当老太太平日里很疼爱四弟唯一的女儿,打趣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是个好人家就行,你这些年不也过得如意?”姜老太太瞥了她一眼。
姑太太苦笑,终究没有倒出心里的苦楚。
她了解她母亲,她这个人最骄傲的便是得嫁高门,生了她们兄弟姊妹,并将她们教养长大,除了四弟早逝,没有不如她意的。
这些年儿孙绕膝,享尽尊荣,人人都顺着她,她也变得更加强势,容不得别人忤逆抱怨。
姑太太看着姜老太太的银发,轻叹一声,罢了,都过了大半辈子了,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姑太太掩下心绪,笑道:“我过得好,还多亏娘的眼光好,只是六丫头离了娘十几年,以后还是找个京城的人家,多陪陪你。”
姜老太太似乎不愿意多提起姜杏之,淡笑一声,看向兰哥儿,拍拍手欢喜地说:“快来让外祖太太抱一抱。”
屋内其乐融融,欢笑声不断。
姜杏之靠在床上,身上围着厚厚的毛毯,抱着蒲月,神色恹恹的,这些天养的好气色褪去,只留下苍白的面色。
香净她们三个,脸上带着浓浓的愧疚:“都是我们不好。”
姜杏之咳了两声:“哪里就怪了你们,是我身体不争气。”
香净她们只是摇头,待她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姜杏之觉得额间像是绑了一块大石头,异常沉重,抱着蒲月往被子里埋了埋:“对了!前几日给姑母的小孙子准备的东西,过会儿别忘了送过去。”
“记着呢!姑娘好好休息,外头的事情都交给我们。”香净帮她掖着被子,心疼地说道。
姜杏之闭上眼睛:“我再睡会儿。”
她刚喝了药,犯困。
蒲月猫脑袋埋在她颈窝旁,似乎知道姜杏之身体不舒服,她今日也没有去找仲秋,乖乖地陪着姜杏之。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
不过睡了一天,精神好了很多。
早上没有胃口,这会儿已经吃了半碗的汤面。
“姑母走了吗?东西都送了吧?”姜杏之咽下口中的汤,还惦记着姑太太了,问道。
“姑太太陪老太太用了晚膳后才走的,香净把东西送过去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许多补品。”十五坐在一旁看她,细声说。
那便好,姜杏之点头,揉揉鼓鼓的肚子:“吃不下,撤了吧!”
十五端起小几放到软塌上,先服侍她漱口。
姜杏之用完晚膳,也懒得再躺了,索性围着屋子散散步,正好当作消食了。
香净端了炖好的补品进屋:“姑太太又送了燕窝,我顿了一盅,姑娘过会儿用了吧!”
姜杏之这会儿饱饱的,用不下,指着桌案让她想搁哪儿。
“好,姑娘别忘了就行,对了姑太太临走前还让我好好照顾姑娘,等姑娘痊愈了,再来找你说话。”香净应声。
姜杏之肯定是要好好养身体的,毕竟病着就不能去祭祖和去亲戚家拜年了,这样就没有压岁钱收了。
那多可惜啊!
姜杏之捂着嘴巴咳嗽了两下。
而且这几日宫中宴会多,道长没有空来找她,她得赶快好起来,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因为醉酒着凉,要挨骂的。
“下次见了道长,千万要瞒着,不能告诉他,我生病的事情。”
姜杏之弯腰,将小手悬在火炉上烤火,和香净十五说话,声音酥哑,但是小嘴却叭叭个不停。
香净轻咳一声。
姜杏之抬头:“香净你怎么了,不会被我传染了吧?”
香净抿唇,看着她身后。
姜杏之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从胳膊底下往后瞥,看见一双皂靴,眨巴了一下眼睛。
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搓搓小手:“哎呀,我困了,好想睡觉!”
说完,便往自己的床榻跑。
陆修元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唇,追了上去,抢在姜杏之爬上床的前一刻,拦腰抱住她。
姜杏之坐在他膝上,无辜地看着他,忍着喉咙里的痒意,脸色憋得通红。
陆修元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和:“别憋着,咳出来。”
姜杏之也憋不住了,伸手捂着嘴巴,用力的咳嗽,眼睛里飙着泪花。
香净适时地递上茶杯,陆修元接过来喂她。
姜杏之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的水,胸腔里这才好受了些,眼巴巴望着他,眼里的忐忑显露无疑。
陆修元单手扶着她的要,另一只手握着茶杯,放到小几上,看着她不说话,眸色专注沉静,指腹抹开她嘴角的水渍。
明明是温柔的动作,姜杏之却莫名有些害怕,咬唇,可怜兮兮地说:“我是病人,你不可以生我的气。”
“怎么病的?”陆修元蔚然叹息。
姜杏之隐去了前半段,只说:“泡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哎呀!昨晚府里宴会散得晚,我太困了。”
陆修元自然清楚原因肯定不止这个,她睡着了,下头伺候的人呢?
陆修元抬眸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一脸愧意的三人。
姜杏之心道不好,揣着心虚,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瞪香净她们。
“我的头好疼呀!道长揉一揉。”
陆修元拉下她的手,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手指贴上她的额角,动作耐心又温柔。
姜杏之忍不住心动,“啵啵”亲了他两下,亲完又反应过来她还生着病,忙用小手擦擦他的嘴巴,往后仰着脑袋,捂住口鼻,瓮声说:“道长离我远些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杏杏:呜~嗝~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5-25 07:38:24~2020-05-25 23: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腱小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姜杏之吃了几贴药, 养了四五日,虽还有些咳嗽,但身体已经痊愈了一大半, 除夕夜用完晚宴,随着众人一起听戏守岁。
暖阁内虽撤下了饭菜换上了新鲜瓜果, 但残羹剩菜的味道依旧久久未能消散,又加之亲友繁多, 气味混杂, 阁内味道实在难闻。
姜杏之原想和往年一样,挑个靠门的位置坐着, 因为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冷气时常窜进来,可以散散味,但她身体马上就要好了,冻不得, 香净便不许她坐那儿。
还帮她寻了个靠着暖盆的位置,脚炉手炉一应备好, 身上披的是压箱底的本黑貂皮斗篷, 在一众打扮得鲜亮丽的小姑娘中,黑扑扑的她格外突兀。
姜杏之低头看了眼斗篷里面的新衣, 是颜色鲜嫩的湘妃色冬袄,不过她终究不敢反驳香净的意思,毕竟她这次生病最愧疚难过的就是香净了。
但她小声嘀咕两句还是可以的,她偏头和初一十五说:“我这样像不像外祖父画儿里的秃鹫?”
初一正剥着手里的蜜桔, 掰了一半塞进了姜杏之嘴里:“姑娘,秃鹫是什么?”
十五在一旁帮她剥着花生,也抬头好奇地看着她。
姜杏之掩着唇,面颊鼓鼓,嘴巴嚼个不停,咽下甜滋滋地蜜桔:“就是座山雕呀!”
香净站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咬唇忍住笑意。
初一和十五肩膀耸动,笑出声,十五说:“姑娘你怎么会是那又黑又大的座山雕呢!”
姜杏之身上的斗篷忽然鼓出一个包,那是她在挥动她的细胳膊:“不是吗?”
忽而左后方传来一声轻笑,姜杏之抿唇,睁大眼睛,疑惑地看过去。
那位置上正是邵介。
大年节文武百官修沐七日,但邵家远在大名府路途遥远,因此邵介并未回去,而是来西宁侯府过年。
姜杏之将她扑腾的小手乖乖摆在手炉上,颔首:“小舅舅。”
邵介眼睁睁瞧着她眼睛里活泼的笑意变成生疏礼貌,待他乖巧文静与阁内的那些一年见一次的亲戚一般无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剑眉微蹙,薄唇抿紧,点点头。
姜杏之嘴角弯起一个秀气的笑容:“小舅舅,我继续看戏了。”
邵介觉得手心有些汗湿,沉声:“好。”
看着姜杏之的背影,邵介脑中闪过她方才的俏皮话,其实她肤色白净,穿黑色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