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与卫老夫人谈笑宴宴时,载向慕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无聊观察四周。
陶嬷嬷不让她碰那些糕点和饮品,虽然几乎不可能,但万一那些东西叫皇后做过手脚,损伤了姑娘的身体,那她真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观察着,载向慕就发现新婚后本该春风得意的嘉乐郡主此时,颇为心不在焉,甚至还有些焦急和若有若无的担心、忐忑。
她眨眨眼,好奇地盯着她看。
嘉乐郡主此时满腔心思都在半夜被皇上叫进宫的平王身上,根本无暇在意载向慕。
昨晚半夜平王突然被宫里叫走,直到凌晨都没回来,在府里等得焦急的嘉乐郡主没办法只好选择进宫,给皇后请安,告诉她这件事顺便从她这里打听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谁想到皇后根本就不在意,说平王经常被皇上半夜叫进宫,因为一些小事批评一顿,过不了多久就放回去了。
但是,头一次经历这事的嘉乐郡主根本就沉不下心,再加上,昨天晚上,她看太监的神色,好似没有那么简单。
皇后边跟卫老夫人说话,边不时注意一旁的嘉乐郡主,看到嘉乐郡主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由暗自失望。
她这大儿媳妇到底比不上卫家姑娘沉稳,不过在一众贵女中,资质也算中上,加上家世出众,所以她才为大儿子挑选了她。
她笑着对卫老夫人说:“婼娴兰质蕙心,大方得体,本宫实在欢喜得很,若是老太太舍得,不若将婼娴留在本宫身边,好教本宫体验一下养个小棉袄是什么感觉。”
卫老夫人嘴上谦恭,“娘娘喜欢臣妇这孙女,是臣妇这孙女的福气。”但看她神情,对于卫婼娴的教养,她不是不骄傲的,尤其是跟那个呆呆傻傻,什么都不会的载向慕相比。
皇后笑着说了两句,突然叹口气,道:“长子的婚事了了后,本宫就有些愁本宫这次子,唉,不瞒老夫人,晋王一向孝顺,本宫平日里就偏疼他几分,对于晋王的婚事,本宫真是恨不得找个面面俱到的大家闺秀。”
嘉乐郡主的眼珠子动了动,虽然大部分心神在平王那里,但她也留了一部分在皇后二人的交谈上,听她光明正大地提起偏心晋王,不由翘起嘴角,无声冷笑。
可不是偏心,长子被皇上叫走,一.夜未归,身为生母不仅没有丝毫问候,还有闲心关心次子的婚事。
卫老夫人劝道:“晋王爷才能出众,仪表堂堂,试问满京城的女儿郎哪个不心悦于晋王爷这样的男子,娘娘不必忧心。”
皇后笑叹道:“本宫就盼着他将来呀,能找个像婼娴一样聪慧稳重的女孩子,本宫就安心了。”
闻言,卫婼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面皮微微泛红。
载向慕不由再次好奇地望过去。
卫老夫人意味深长一笑:“会的,会的。”
卫婼娴咬住唇,含嗔带羞地扫了自家祖母一眼,倏忽,眼角扫到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她的载向慕,她双眼黑亮纯净,恍若不沾世间任何污渍的碧玉。
卫婼娴蓦然顿住——
脑子里不知为何回想起前两次见面的场景,晋王爷望着她迟迟收不回的眼神,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的她抿起唇,对她似得意似灿烂地笑了一笑。
载向慕愣了愣,弯起唇,回给她一个更加灿烂却满是纯净的笑容。
卫婼娴僵住。
就在这时,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嬷嬷。
嬷嬷满脸慌张,见到皇后率先跪下,囫囵地行了个礼。
皇后脸色不虞,“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嬷嬷想起皇后平日里的手段脸上闪过惧色,但想到刚刚听到的话,她又着急起来,“娘娘,皇上宣这位载姑娘过去。”
皇后愣住,过了会,回过神,拧起眉,“等等,皇上怎么知道齐王妃在本宫这里?”
“还有,皇上为何要宣齐王妃?”
嬷嬷摇摇头,又点点头,犹豫了会儿,说:“听闻,皇上宣载姑娘是为晋王爷。”她小心翼翼看了皇后一眼,“晋王爷,晋王爷主动跟皇上说要求娶这位载姑娘。”
皇后脸色一变,“胡闹!”
“这是齐王未过门的妻子,晋王是吃酒吃多了吗?还不快把他给本宫带回来!”
她眼角注意到卫氏老夫人和小姑娘脸色格外难看,心下顿时窝火,没想到让她省心了一辈子的小儿子到这关头居然闹出这种丑闻!
嬷嬷吞吞吐吐:“娘娘,听闻,皇上好像已经应了。”
皇后霍然起身,“什么?本宫不同意!”
……
“我不同意!”
同样的一句话同时在皇上那里上演。
齐王冷笑一声,自那年过后,还是头一次在皇上跟前如此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波动。
“您当我是纸人,还是当载向慕是木头人,可以随意您和那位皇后娘娘安置,说不喜欢了就随意扔到我府里,现在想弥补了又打算随意拉走。”
皇上怔住,“朕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您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把话撩这,我看谁能将小花姑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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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皇后带着载向慕急匆匆来到勤政殿的时候, 恰巧就听到这句话。
她心神一凝, 漫不经心瞥了眼身边呆呆傻傻的载向慕,心里冷哼一声,齐王倒是对这个傻子十分上心。
——但这恰恰好。
她抬脚进去,打断了皇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 “皇上,齐王此话甚是, 载姑娘既已入他府中,便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又哪有许给旁人的道理。”
谁料想, 皇上扭头瞥见她,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开口训斥:“谁允许你进来的?谁放皇后进来的?来人, 将门口的侍卫拉下去!”
皇后一愣, 眼眶渐渐红了,“皇上……”
皇上还从未这般下过她面子, 尤其是在齐王和载向慕这两个小辈跟前。
谁料想, 皇上根本没有任何动容, 反倒拿一种十分不耐烦的眼神看她,“今日的事, 你们母子三人最没资格置喙,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会对平王之事不知情?”
皇上心下一惊,压下眼内的湿润, 强作镇定,“皇上此话何意,臣妾当真不知。”
看来这回,平王所犯之事不小,居然连她都牵扯进来了。
皇上冷哼一声,甩下衣袖,让晋王解释给她听。
晋王看了皇后一眼,轻叹口气,将事情来龙去脉又解释了一遍。
皇后脸色逐渐难看。
在晋王给皇后解释的时候,载向慕眼睛瞄到当中的齐王,登时双眼一亮,哒哒跑过去,牵住了他的袖子,咬着唇笑嘻嘻地看他。
——好巧呀!我们又见面啦~
齐王看到她,拧起眉:“不是说,让你老实待在府中,不许到处乱跑吗?”
怎么老实到宫里来了?
载向慕嘟着嘴,一脸委屈和不开心,伸出手指指向旁边衣着华贵,脸色忽青忽白的皇后,小声道:是那个女人,叫人把我从家里捉出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说:嬷嬷,嬷嬷说她位置好高,我位置没她高,得顺着她。
齐王眯起眼,眼神晦涩冷凝,好半晌,他抬起手,抚了抚她脑袋,轻声道:“放心,马上就不会了。”
载向慕茫然地眨眨眼,不会了?不会什么了?
皇上一直注意着齐王,见载家那个傻姑娘进来后,他眼神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两人不仅旁若无人地低声窃窃私语,齐王还把手放她脑袋上,亲昵又安抚地揉了揉,他内心不由变得沉重,刚刚他还猜测齐王是不是顾忌自尊和面子才不愿意撒手,但事实真相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更可能的是,他这个优秀的嫡长子喜欢上了这个傻子。
他最优秀的儿子,和一个傻子?
不行,他绝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等晋王解释完,他便不容拒绝地开口说:“这事不是单纯的齐王妃或者晋王妃的问题,而是平王以权谋私,甚至迫害功臣后辈,这事决不能姑息。”
皇后听完晋王的话脸色苍白,迟迟回不过神,此时又听皇上这么说,不由上前一步,焦急道:“皇上,平王是一时心急,无心之失……”
“啪!”一道奏折直直飞过来,堪堪在她面前停下,落了下来。
皇上怒极的声音随即传来,“无心之失?皇后,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背了?晋王所言种种,哪一句话,哪一个字可以称得上无心之失?”
皇后被险些砸到自己脸上的奏折吓住了,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皇上。
“至于载向慕,她既然已失了清白,合该嫁入晋王府,怎么能再入齐王府,那不是,不是叫天下人笑话!”皇上怒气冲冲道。
载向慕睁大黑亮的双眼,脸上忽然闪过胆怯,伸出手,勾住了齐王的一根手指。
齐王拧眉,刚要开口,晋王便抢先道:“儿臣有罪,愿意听从父皇处理,儿臣没有任何异议。”
“不行!”皇后嗓音突然尖锐,状若疯狂,“琤儿怎么能娶一个傻子?坚决不行!”
晋王回过头,不甚赞同地看向母后,“母后,您怎么能这么说载姑娘,载姑娘是无辜的。”
皇后眼眶通红,声嘶力竭,“那也不行!你是皇子,哪有皇子为一个臣子赔罪的道理,更何况那就是个傻子,还是个被齐王用过的二手货……啊!”
齐王突然甩手,提起一旁的凳子,用力朝皇后砸过去,皇后吓了一跳,急急朝旁边一躲,好险才没被凳子砸到,只是胳膊仍旧不可避免被边角擦到。
平王和晋王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扑过去,“母后!”
皇上霍然起身——
皇后反应了一秒,当场崩溃,痛哭失声,“皇上,您看看啊,这就是您倍宇厚望的嫡长子,他是要谋杀臣妾,以下犯上啊!”
皇上双目充血,惊颤交加地看向齐王,“逆子你……”
齐王冷笑一声,不屑一顾,看皇后跟看坨屎一样,“二手货?你这个订过两门亲,丈夫都死绝后破坏人家家庭,登门入室的贱人又算得上几手货?三手,还是四手?哦,说不得还与底下的护卫交篁过,那就不止三四手了。”
皇上勃然变色,雷霆震怒,“逆子!你给朕住嘴!”
平王猛然起身,操起一旁的凳子就嗷嗷大叫冲向齐王,“你这个贱种,我跟你拼了。”
齐王一脚把他踹开,“贱种?呵呵,生母和已婚之夫苟合,未婚先育,设计害死原配发妻,你是什么?最下贱的苟合之子!而你母后,就是个荡/妇!”
皇后尖叫一声,急忙命晋王将平王扶起来,她扭头,恶毒地盯着齐王,突然讥笑出声。
“你以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吗?你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吗?哈哈,第三者明明是你母亲才是,我与皇上两情相悦,若不是家里人违背我的意愿硬给我定亲,我们怎会分离,而你母亲,不过是个下贱的商人之女,偶然救下皇上就赖着皇上非君不嫁,居然还敢妄想一朝皇后的位置,简直是可笑!所以上天才收走了她那条贱命!”
“可惜,我母亲出身再寒卑,你在她跟前,永远都要行妾礼。”
这点是皇后心中永远的痛,提到这点,她眼神立即变得阴毒狠辣。
皇上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身子一晃,猛觉头晕眼花,心悸窒息,他忍无可忍,“住嘴!都给朕住嘴!”
吼完,身子一个趔趄,及时扶住龙椅的把手才好险没有摔倒,他抬起头,望向底下的众人,眼神逐渐变得悲痛,陌生,惘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气狠地摘下自己的凤冠,砸到地上,“皇上,您都看到,听到了吧,齐王以下犯上,不忠不孝,若您不严惩他,臣妾这皇后还当得有什么意思,臣妾干脆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算了。”
晋王茫然地望望众人,神情逐渐沉痛,纠结,好半晌,他闭上眼,又睁开,放下捂着胸口嗷嗷叫唤的平王,走到正中央,跪下,沉声道。
“父皇,母后纵有过错,但皇兄身为小辈,岂能口出妄言,随意议论评判当年之事,更何况,刚刚,若不是母后躲得快,皇兄难道要背上弑母的名声吗?父皇,若不严惩齐王,您于满朝上下,于黎民百姓,还有什么信用威望可言,儿臣在次郑重请求,请父皇依照国法依律办事。”
说着,他头重重磕下。
皇上身子一震,神情显而易见流露出痛苦和迷惘。
齐王扯了扯嘴角,无所谓一笑,他既然敢做,就有兜住后果的准备。
皇上,皇后,以及这两人的孽种,他都为他们准备好了,一个都逃不过。
突然,他注意到小花姑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他扭过头,就看到小花姑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一边,脸上布满了泪痕,见他望过来,便睁大清凌凌,盛满了惶恐与害怕,忧伤与无措的眼神看他。
她瘪瘪嘴,无声地流泪。
齐王默了会儿,走过去,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这世间风雨,外头冷霜,都有本王替你撑着,哭什么,没出息。
他扭过头,漠然地看向上首那个被他称为父皇的男人,“当年外头发大水,母亲难产困于皇觉寺,你和这个荡/妇在另一个地方偷/情,以至于母亲延误救治时机,母女双亡,你可知,母亲临终前交代我什么。”
皇上回过神,发妻当年还有话留下?是什么话?他眼神急切又惶然地催促齐王。
齐王勾起唇,笑道:“母亲说,她不后悔当年救了你,只是后悔,嫁给你。”
皇上心神剧震,连番的打击已经让他承受不住,这最后一击,他直接脸庞变色,噗地吐了口血。
原来,她后悔了吗……
眼前逐渐开始模糊,视野内齐王拥抱那位载姑娘的场景来回旋转,变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当初恩爱两不疑时,他们饭后一起散步拥抱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