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心里一咯噔,蹙着眉头一抬下巴:“你听谁说的?”
“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老师们在聊,”朱兑友挺得意,拍拍胸脯,“学校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从卫生间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梦夏踟蹰着问:“我是不是特扫兴?”
“你居然会这么问?”周舟惊讶。
梦夏蹙起点眉:“不对吗?”
“不不,”周舟摇头,开始念,“你吧,家里管得严,以前就很少出来玩,自己也不爱热闹,可一直理所当然,现在终于意识到不妥了。”
梦夏认真回忆,她好像确实很少参加同学私下的集体活动,她太安静了,玩不开,邀请她的人也少。
快到教室,周舟又说:“你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学习,不如出来玩玩,劳逸结合。虽然说不上扫兴啦,不过他们自然是把你当朋友才会邀请你的。”
回到教室,沈琰桌面摆着本摄影杂志,长指捻着书页,翻得挺快。
梦夏心里放不了事,有点什么就容易走神,终于挨到下课,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拉好书包拉链,侧头看去:“沈琰。”
“夏天。”沈琰和她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两道声音又齐齐叠在一起,他们滞了一秒轻轻笑了。
沈琰:“你先说。”
梦夏拽着书包带:“那个...中秋活动是今天晚上吗?”
“嗯?”沈琰诧异一抬眼,他本来想说的是让她好好备考。
梦夏鼓着气:“几点,在哪儿?”
沈琰的心慢慢悬起来,像是走到绝路,一转弯竟拐入一条康庄大道,就怕她来一句“我就问问,你们玩得开心。”不过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他问:“你要来?”
“不行吗?”梦夏瞅着她,小声问。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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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才响,着装统一的学生鱼贯而出,傍晚的阳光依旧明亮,行人零落的街头一下热闹起来。
“你们想吃什么?”沈琰悠徐闲散地走在几人最后。
周舟搓搓手掩不住开心:“肉,牛肉羊肉猪肉,肉够就行。”
“猪吧你,”肖锋敲了下她的脑门,“我要红肉,牛排牛腱牛柳。”
“我叫了陈思恩,”秦帅说,“青菜,水果准备一些,啊对了,我还要扇贝和生蚝。”
沈琰瞟向梦夏,安安静静地走着,在一群张牙舞爪的肉食动物里格外小清新,他拽了下她的书包:“你呢?想吃什么?”
家里从来都是米饭家常菜,常见的他们都说了,梦夏想着毕竟是中秋节,于是说:“月饼吧。”
所有人表情一滞。
肖锋打了个愣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哟我说,妹妹你是认真的吗?”
周舟伸出俩爪子揉捏梦夏的脸:“年纪轻轻的老古董啊,该把你关进博物馆里,让你不爱出来玩。”
“其他的没有了吗?”沈琰不动声色地拽着她的书包把她拉过来,远离周舟的魔抓。
梦夏不明白中秋节吃月饼有什么不对,家里每年都吃,有种传统节日的仪式感,她解释说:“不是要赏月吗?沏一壶茶,吃着月饼,看看月亮,不是这样吗?”
这下连秦帅都绷不住了,一下喷出笑:“看看,这才叫情致,不像你们,庸俗。”
梦夏被他们闹得脸红,难掩尴尬,沈琰适时开口,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早点自己来,女生约个地址,老肖去接。”
肖锋和秦帅早早到了沈琰家,中秋夜,皓月当空,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到了楼顶的大露台。
肖锋放下烧烤架,看到角落里摆着什么东西,跑过去瞧了个仔细,瞬间不淡定了:“哎哟我说,你真弄了张茶几上来...月饼,口味还挺全啊。”
“你意见挺多啊。”沈琰一脚踹他屁股上。
肖锋踉跄一步险些摔到,摸摸屁股,觉得沈琰上心的有点过头了,危险、危险,他感慨着摇头晃脑地开始整食材。
楼顶视野好,过了会儿,沈琰看到自家的车驶来,放下东西下楼接人。
秦帅也颠颠跑去接陈思恩了,独留一条单身狗肖锋,开了瓶啤酒,望着月亮对影成三人。
梦夏穿了条裸粉色的百褶裙,一动裙摆像是能飞起来,上身是无袖的雪纺衫,长发松松束着,衬得小脸白净细致,青涩中多了点成熟。
这身裙子是妈妈买的,太淑女,她没穿过,今天被周舟怂恿着穿了,出门就开始后悔,总觉得别扭。
沈琰见她下车,瞬间被晃了眼,她本就长得好看,稍微一拾掇,漂亮得像一尾小美人鱼。
梦夏走到他面前,将手指上勾着的礼盒递给他,有些词穷,干巴巴来了句:“中秋节快乐。”
沈琰接过月饼,偏开头手搭在唇上忍笑:“你是怕我家的月饼不够你吃是吗?”
梦夏脸一红:“不是,过节带点伴手礼。”
舅妈以为她去周舟家,大过节的,让她带了盒月饼出门。
进到屋里,周澜正从楼梯走下来,提着小皮包,看样子是要出门。
三个女孩挨个喊人:“阿姨好。”
周澜笑吟吟地让他们玩得开心,心里却诧异,这是沈琰第一次带女生回家玩,正好三个,对上那三个小子,她顿时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再看梦夏,又有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哪见过。
到了楼顶,女生们做了水果拼盘,青菜切成块,红红绿绿串在一起。
男生们支起烧烤架,皮粗肉糙不怕烫,抹上油,将食材架在烧烤架上烤,焦了一些食材后渐渐上手,炭火上飘出香味,驾着夜风勾出他们的馋意。
肖锋将两边袖子都捋肩膀上,如狼似虎地盯着肉:“为了这餐我家的满汉全席都没吃。”
有肖锋在,食物熟了全靠抢,否则一眨眼就被他叼走了。
沈琰眼疾手快,从肖锋手下抢到几串羊肉串:“还满汉全席,你一年没吃肉了吧?”
肖锋两眼泛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周舟嗷嗷叫:“梦夏,你别太斯文,斯文没肉吃。”
梦夏有些拘谨,闹哄哄的笑闹声里,几只手交错,抢得光影模糊,哪儿看得到食物,她的手都不知道往哪伸好。
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捏着几串烤串,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沾着点油。
“拿着,”沈琰等不了她慢吞吞,直接抓起她的手来接,“你是属乌龟的吗?”
梦夏想说十二生肖里没有乌龟,一愣神的功夫沈琰已经转开了。
她拿着油滋滋的肉串咬下去,倏地被烫得一缩,只听“噗嗤”一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伸过来,这次是一瓶可乐。
一手滚烫一手冰凉的,梦夏拿在手里看他,烤架上的碳火泛着红光,他无谓散漫的外表下,看久了,居然有点说不出的温暖。
吃了半饱后,大家也不抢了,说说笑笑边烤边吃。
“给我拿点水果。”沈琰一手拿作料,一手翻着烤串,还挺像模像样。
梦夏左右看了看,大家依旧忙活着各自的,她把小方桌上的水果沙拉拿了过来,抱着玻璃碗站在他身边,然后呢?
沈琰侧头瞟了眼,声音不高不低:“香蕉。”
梦夏捏着银色小叉,有些迟疑,还是叉了块香蕉喂过去。
沈琰垂眼向下,轻轻张嘴含住,舔舔嘴角的沙拉,比吃了蜜更甜,于是又说:“开瓶饮料给我。”
梦夏在一堆购物袋里选,撕开一打乳酸饮料,揭开盖子,一回生二回熟,垫着点脚尖将小瓶挨到他唇边。
100ml,也就一口的量,微凉酸甜的液体滑进胃里,甜到心坎上,沈琰舔了下嘴角,意犹未尽。
喉结一动,声音还没出来,就听到肖锋扯着嗓子嚷:“吃腻了腻了,阿琰准备了茶座,我们喝点茶解腻吧。”
沈琰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去,去卫生间洗手,回来的时候水壶正袅袅冒着白烟。
梦夏坐在主位,有模有样地泡着茶,轻薄的衣裙在风里扬,像这夜晚一样轻灵柔和,仿若古代仕女图里走出的小美人。
沈琰喉咙有点干,连灌了几口冰镇的可乐,指节缓缓收紧,瓶身被一点点捏瘪,丢了易拉罐走过去。
喝茶虽然老成了点,但确实解腻,月饼切成小块,就着茶吃,几个不屑于这种“古老食品”的大孩子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
风清月朗,一晚上吃着、玩着、闹着,梦夏看着几张年少肆意的脸,第一次觉得青春真好。
虽然日子稀疏平常,作业考试没完没了,但这么热融融的快乐,真好。
给大家的小瓷杯里添了茶,梦夏按亮手机看时间,脸色倏地一变,连忙站起身说:“我要回家了。”
周舟也站起来:“我也要回去了。”
肖锋黑黝黝的手指捏着小瓷杯:“这么晚不然在这住吧,我们都不走。”
梦夏摇头,面有急色:“不行,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沈琰拉住她的手腕:“别急,我送你。”
陈思恩说:“我们是不是该拍一张照片留念?毕竟,难得聚在一起过中秋。”
青春年岁,转瞬即逝,谁知道明年是不是焦头烂额地准备高考,毕业后又有几人能聚在一起,能在一起的所有一分钟都想好好珍惜。
秦帅和肖锋一起附和,沈琰看着梦夏,目光询问。
梦夏点了下头:“嗯。”
沈琰连着三脚架一起扛上楼顶,调好角度和焦距,取景器里秦帅搂着陈思恩,肖锋造型夸张,周舟做鬼脸,梦夏规规矩矩地站在嘴边上,一脸乖巧。
倒计好时间,沈琰大步走到梦夏身边,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画面定格。
梦夏一愣,照片已经拍完了,沈琰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好似只是随手摆了个姿势。
老肖开车,沿路先送周舟回家,梦夏捏着手机,一路焦急,怕回家晚了挨训。
到了市委家属院,不知是不是太晚的缘故,保安谨慎,不让陌生车辆开进去。
伸缩门闪着的红蓝灯,建筑沉浸在平静的夜色里,路灯倦怠地泛着光,时间的流逝好似变得缓慢。
沈琰跟着梦夏下车:“我送你。”
梦夏说:“不用,里面很安全。”
“我送你到家门外,”沈琰不容置疑,垂眸看着她,“自己走还是我拉你走。”
“那走吧。”梦夏总是拒绝不了他。
道路两边的树木枝繁叶茂,筛下繁碎的光影,两人肩并肩,不徐不缓地走着,很快到了梦夏家。
她伸手推门,没推开,手伸进小挎包里摸钥匙,摸着摸着,愁云慢慢聚拢到眉间。
沈琰问:“忘了带钥匙?”
梦夏语气自责:“钥匙应该在书包里,我每次换包都会忘记东西。”
沈琰:“手机带了吧?”
梦夏退后几步,仰头看着漆黑安静的房子,每扇窗口都没有光,仿佛睡着一般。
根本没人等她。
甚至,没人留意到她还没回家。
除了三餐吃饭一家人碰个面,其他时间她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她早该想到的,手机里没有催促的未接电话,所有的焦急担心不过是自欺欺人。
就像妈妈刚把她留在外公家时,懵懂的她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过,那就是离家出走。
背着小书包走在陌生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心里害怕,没敢走远,躲在家属院外的一棵大树后坐了几个小时,始终没等到人来找她。抹抹眼泪,又背起书包回了家。保姆正张罗着吃饭,并没人发现她曾离家出走过。
能任性的孩子都是幸福的,证明有人宠着他,她单方面任性过一次,就够了。
“不打电话吗?”沈琰问。
梦夏越来越紧的握着手机,声音小的仿佛和夜融为一体:“他们都睡了。”
犹豫片刻,还是拨了保姆的电话,其他人的她不敢拨。
电话一拨出,冷硬的机械女音立马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路灯浅黄柔和,竟变得有些刺眼,映着她眼里很浅的一层水色,将她的窘迫照得无处遁形。
沈琰揉揉她的发,说:“住我家吧,明早再回来。”
梦夏倒是从他的话里得到启示,吸了下鼻子,拨出周舟的号码,结果,也是关机,真的无路可走了。
梦夏踟蹰犹豫,不言语,路灯拉出两道浅浅的影子,在地面很亲近地黏在一起。
沈琰陪着她静默半晌,轻声唤她:“夏天。”
梦夏抬眸,眼神迷蒙,像是蜷着一团薄雾。
“你可以不用这么乖,”沈琰目光深之又深,泛着暗暗的光,“你可以,不用这么乖。”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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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了半个城市,梦夏又回到了沈琰家,屋里到处亮着灯,白色地砖泛着一层光,挑高的客厅在深夜里空旷又安静。
梦夏跟在沈琰后头,他忽而回头,问:“你没做过什么事情?”
梦夏脚步一顿,拧着点眉想了想:“很多事都没做过。”
沈琰换了个说法:“你不敢做什么事?”
梦夏脑子里立马出现了:“抽烟、喝酒、打架...”
活脱脱一个沈琰......
头顶的水晶灯明亮剔透,灯光从他的发顶跌落至肩头,映衬得他的五官每一寸都清晰好看,他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想不想试试?”
“什么?”梦夏脑子里浮现出他方才说的那句“你可以不用这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