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是真的。
喜欢洛沨的声音,也是真的。
洛沨忍了忍,温声道,“我……哪来的工资?”
好好地,说什么梦话?
祝唯微怔,道,“是哦……我竟然没付你工资?”
洛沨:“?”
“那从今天开始,你陪我说话,给我唱歌,哄我起床,我给你付工资,好不好?”祝唯说了这么一串话,虚的不行,嘴角揉出一个笑,道,“好不好啊,洛沨?”
这……算什么?
嫖吗?也不是吧。
他现在,居然沦落到靠这种手段生存了吗?
可开口的人是姐姐,他可是已经决定,将命都交给她了啊。
端详着床上那张动人的脸庞,洛沨又有几□□不由己。
骄傲什么的,早已不复存在。
做她的裙下之臣,又有何不可?
第12章 翘班
十六岁生日前夕,洛沨站在半山别墅前的草坪上,拿无人机拍摄千岛湖的风景,父亲和晋叔刚打完高尔夫回来,在山坡下面和他的小飞机打着招呼。
镜头里,晋叔听到小飞机的声音,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示意他抬头去看。
父亲是个矜持庄重、不苟言笑的人,他抬起头,看着飞机在他面前上下摆动招手,难得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段录像,是洛沨最后拍到的父亲生前的画面。
当天夜宴父亲没有出席,晋叔单独将他带到了父亲的书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谈。
父亲很少这样郑重其事,一直以来对他放任自由,从来不约束他,就连报考高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也不会让他进出书房,除了晋叔以外,他也不认识父亲的其他朋友。
晋叔将人带到,朝父亲打了个招呼,便带上门出去了。
洛沨有些忐忑地看向父亲,扫了眼父亲书房里的摆设。
即便是平时,他也没有机会偷偷参观他的书房,此时看到,不禁感慨——这人真是个古板的老头子!
房间里挂着好几副地图,有一幅是羊皮纸手绘的,看上去像是某个街区的布局,又比一般的地图要复杂很多,他桌上摆了个地球仪,指节分明的手按在一本厚重的、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在他的左手旁边,放了一把手/枪。
起初,洛沨以为那是把模型枪,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彻底呆了。
模型枪做不出这个质感,那是把用了很久的柯尔特产的M1991,洛沨玩游戏的时候用过这把枪,也在博物馆里见过它的模型。
但亲眼见到实物,这是第一次。
这让他顿时紧张了不少。
即便是父亲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合法拥有枪/支。
他想起来,那些来父亲书房里议事的人,离开时各种复杂的眼神。
有敬畏的,有不甘的,有感恩的,也有嫉妒的……
他们进入书房的时候,也会看到父亲左手旁摆放的枪支吗?
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想?
会嫉妒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还是虎视眈眈,想着去摧毁他?
洛沨想起了母亲的告诫。
尽管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面,母亲常常对父亲保持着疏离和冷漠。
她常常私下里告诉洛沨,父亲在做非法的事情,而他,千万千万不要踏入父亲的领域。
但年少时的洛沨,再听完父亲的坦白之后,还是背弃了母亲的嘱托,认同了父亲的选择。
他是长子,是继承人,在认清楚真相之后,选择了主动承担。
只可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洛沨从人们口中的小少爷,变成了孤儿,父亲遇害,母亲和妹妹失踪,晋叔成了他唯一的监护人。
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机会涉足父亲的事业。
和其他同龄人一样,他继续学业,考上大学,然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世人彻底遗弃掉了。
洛洛?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还有谁会这样喊他?
再没有对他亲昵的人了。
卧室的灯再次亮起,祝唯眨了眨眼睛,道,
“洛洛,你生气了?”
洛沨:“……”
等洛沨离开卧室,祝唯还在用她那仅剩不多的脑子,想着洛沨为什么要生气。
明明现在难受的人是她好不好!
“唔……”
祝唯迷迷糊糊地,翻了翻身,还是睡不着。
这些天本来就赶项目,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多倒霉的事情。
祝斯庭那混小子……果然是讨厌她的!
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难道一直跟小混混一样,没份正经的工作吗?
如果当初没拦住他进门,也许他现在也出落成祝家的小少爷,跟老齐的几个堂兄弟差不多呢……
他本来应该拥有的,都被他们联手夺去了。
想到这里,祝唯心里越发空落。
对于祝斯庭,她始终是过意不去的。
就好像心口异样地难受,伸手去掏,却又什么都掏不到,必须拿点什么东西填满才行。
难受。
像现在一样。
祝唯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眼里满满地乘着两汪水,渐渐地将她睫毛、眼角都打湿了。
她也不喜欢这样,她没想要独占这个家,没想要赶走祝斯庭。
她分明也很委屈。
可是,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诉说片刻。
所有人都是一副精明的面孔,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没有人问过她内心的选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好像一条顺流而去的鱼儿,盲目的跟从着鱼群,在激荡的河流里拼命地游水,却从来不肯停下来,看一看河两岸的风景。
如果能停下来就好了。
停下来,看看两岸的枫红和融雪,看看日落洒在河流上的样子,看看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
她不想做那条永远都停不下来的鱼儿。
太无力,太卑微了。
一直温热的手忽然贴到了祝唯额头上。
她缓慢地转动眼珠子,凝视着面前这个人。
方才,还以为他走远了。
还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不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她的话实在太任性了。
凭什么要求洛沨守着她,陪着她说话?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腹痛而已……
而洛沨,和她算不上很熟,顶多就是房东跟房客的关系。
她怎么能要求,洛沨尽心尽力地陪着她呢?
她一个人住着的时候,也没这么矫情过啊。
心里倔强地想着,可是听到洛沨的声音,还是会觉得很暖。
仿佛任性一点,也没有错。
“还难受吗?”洛沨蹙着眉说。
祝唯点了点头。
洛沨捣腾了会手机,放了点音乐,将手机放在床头。
柔和的钢琴曲响起,从手机的扬声器放出。
尽管手机音色完全无法跟祝唯的那些发烧音响比,但也足够了。
洛沨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把小凳子,此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坐在凳子上看平板。
有人,有音乐,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温暖了。
看吧,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停下来。
至少此时此刻,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听着同一首曲子,消磨着午夜和痛楚,就好像游水的鱼儿,停下来欣赏岸边的风景一般。
祝唯渐渐地好受起来,暖宝宝也终于起了作用,她才不怎么翻身了。
意识断断续续,但只要她睁开眼,就能看到洛沨坐在旁边,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这让她感到安心。
也许正是因为病垮了,脑子不够用了,祝唯突然开口,声音糯糯的,问道,“洛沨,你之前为什么要自杀啊?”
洛沨手里的动作微顿,倒是不介意祝唯的唐突,他看着祝唯,道,“太累了,正好这世上没有牵挂我的人了。”
祝唯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手心带着些许汗,碰了碰洛沨放在膝上的那只手,她道,“我牵挂你。”
那只纤白的手,指尖轻轻地碰了下洛沨的手掌,好像一位鼓足了勇气的小朋友,装成大人的样子来安慰他。
洛沨不禁想起了自己那还没上幼儿园的妹妹——
怯生生的,经常躲躲藏藏,小小的脑瓜里,又总是装满了对他人的关心。
怔了好一会,洛沨这才注意到,祝唯手上好多汗。
他估摸着,祝唯身上应该也出汗了。
出汗是件好事,但憋在里面,不仅让人难受,还容易着凉。
洛沨起身,弄了盆热水,拿毛巾给祝唯擦了擦手心,这才把她手放回被窝里。
这个过程中,祝唯已经睡着了。
没多久,洛沨也抱着数位板,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眠很浅,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书房里一阵响动,洛沨从沙发上爬起来,进了书房,不假思索地接了个电话——
刚拿到耳边,里头便传出一阵聒噪:
“起床啦,哒哒哒哒,浮音,怎么样,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很开心?”
浮音?闹钟?电话?还是说骚扰电话?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太中二了吧?
洛沨看了眼时间,没头没脑地,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然后让手机继续充电,自己躺沙发上接着睡。
声优老师:“……”
这个过程中,洛沨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接的是祝唯的电话。
两人手机型号差不多,洛沨更是忘了自己拿了祝唯的手机在充电这回事。
于是这次,祝唯破天荒地晚睡,并且翘班了!
但一般来说,老板翘班不算什么事,有的公司甚至一天到晚都看不到老板人影的,于是助理和高管那边,也没人催问祝唯的情况。
但公司不催,不代表其他人不催。
棠溪来电的时候,洛沨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想——
棠老师?难道是为了我申请休学的事?
毫无意外地,又当作自己的手机,按了接听。
“喂,棠老师。”
电话那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接着是猛地一阵咳嗽声。
隔着电磁波,洛沨明显能察觉到那边激烈的情绪。
洛沨:“?”
棠溪本来正在刷牙,看到昨天夜里祝唯给她打了电话,心想是什么急事,于是大早上地给她回电——
大早上的,怎么接祝唯电话的是个男的?!
还喊她棠老师?!
而且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啊……
棠溪越想越不对劲,刷着牙,被泡沫呛了个厉害,好半天才回过味来,道,“你谁,祝唯呢?”
问完,还生怕那边回一句,祝唯就在我怀里睡着呢。
不得了不得了!
棠溪觉得自己三观要被刷新了……
但电话那边却反常地沉默了。
洛沨:“……”
他直接被棠溪一句“你谁,祝唯呢”给吓醒了。
打电话的人,明明是来找祝唯的。
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原来自己接的是祝唯的电话!
偏巧了,祝唯也存了棠溪的号,和他手机上备注的一模一样,都是连名带姓。
这下可尴尬了。
只希望棠老师没听出来他的声音。
他润了润喉咙,压低了声音,伪装好音色,冷静地说,“哦,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把电话给祝总。”
祝总?
称呼老板的口吻?
棠溪纳闷着,这大早上的,祝唯不会,真的嫖上了吧?!
她再一次艰难地接受着自己刚刚被打碎重塑的三观……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祝唯的声音——
祝唯听到洛沨在外面接了会电话,也醒过来了,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边揉眼睛,道,“洛沨,有我的电话吗?”
棠溪:“……!”
第13章 心机(小修)
洛沨有些无辜,将手机交给了祝唯,同时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搞砸了”。
祝唯心领神会,眼睛稍稍睁大,将电话凑到耳边,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祝唯!祝姐!你说,你坦白说,为什么洛沨在你身边?为什么接电话的人是他?”棠溪一阵歇斯底里,嘴里的泡沫喷的满镜子上都是。
祝唯将手机稍稍拿远,嘶了一声,道,“这很奇怪吗?”
棠溪:“这很蹊跷好吗?!祝唯,你不是说你对男人没兴趣吗?!还是说你就喜欢……”
“闭嘴,”祝唯冷漠打断,道,“棠老师,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好意思说我,身为人民教师,懒床可不是个好习惯。”
“哈?”棠溪看了下客厅里的挂钟,道,“这才八点半啊……”
她十点钟上课,八点半起床,无可厚非。
“才八点半?”祝唯嗓音清亮,毫不含糊,道,“平时这个时候,我晨会都开完了两拨了,你一个天天懒睡的人,想在我这里质疑什么呢?”
“哦……”
棠溪自觉惭愧起来。
她每天发誓早睡早起,可天杀的,就是做不到啊!
十点钟的课,她好歹能八点半起,八点钟的课,她非得睡到七点四十,才狂奔到教室上课……
论起作息,她对祝唯向来佩服有加。
自律的女人,做什么都很厉害,要是她选择科研,成绩定不比棠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