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打响,数学老师拖课了两分钟,在一阵阵哀嚎声中终于撒丫子走人,一个梳着高高马尾的女生经过时鹿的时候,故意碰掉了她的笔袋。
“什么年代了还用2B铅笔,还真是个2B。”声音尖细而又刺耳。
时鹿弯下腰将笔袋拾起来拍了拍,没有吭声。
张莉莉中学跟她同班,她曾经亲眼目睹过时鹿勾引秦放,还大言不惭说要帮助别人追求秦放的画面,又打听知晓时鹿支离破碎的家庭,至此对她格外的瞧不起乃至伐异。
易虎怒气冲冲转过身体:“你有病啊张莉莉?快给时鹿道歉!”
张莉莉冷哼一声,作势拿起时鹿桌子上的铅笔:“我说错什么了?这就是个2B啊。”将笔凑近了易虎的眼睛:“你瞎啊,这笔上写的清清楚楚,2B铅笔,2B。”
“你!”
“今天怎么没出去搔首弄姿勾搭学长?真不像你的作风啊时鹿。”张莉莉弯下腰,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音调在时鹿耳边说话,她生的比较高壮,起码有一米七,偏黑皮,时鹿能感受到头顶上方笼罩了一圈阴影。
“小小年纪脸皮就这么厚,你守寡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时鹿突然打断了她:“主任来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除了搬出主任你就没别的招了?你怎么还赖在咱们班啊,学费交齐了么?”
旁边原本哄闹看热闹的几个人突然坐回了原位坐好闷头看书,张莉莉还在不依不饶。
旁边一个小姑娘扯了扯张莉莉的衣服:“莉莉…”
“别吵——”
“主任…”
张莉莉这才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嗖嗖,猛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回到座位。
“都高一下学期了,怎么还吵吵闹闹的,文理科分班考都准备好了?”一头贵妇卷发,穿着高跟鞋的主任猛地往门上咚咚敲了两下。
“这位同学你在做什么呢?别人都在学习就你下座位到处乱跑,还不快回去!”
张莉莉脸红一阵白一阵,时鹿一直没有正儿八经搭理过她一下的眼珠子,突然骨碌往上一抬,然后,貌似有些怜悯状地看了她一眼。
嘴巴动了动,那口型分明是:还,不,滚,吗?
“这位同学,你是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姜主任又敲了两下门框。
时鹿心情似乎挺好,睁着黑沉沉的含笑的眼眸,盯着那道怒气冲冲的宛如黑母牛一般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
晚上放学,易虎收拾好书包,转头发现时鹿还在慢慢悠悠记录着黑板上的作业。
“白天…抱歉啊时鹿,我只有0.7的笔芯了。”他挠了挠头。
时鹿像是没听见似的,突然伸出手对他做出了摆手的动作。
易虎疑惑地啊了一声。
“你挡着我的数学作业了。”
“啊,哦!”易虎明白后迅速侧过身。
“要一起走吗,一起去文具店正好我也要买修正带。”
“不用。”时鹿依旧慢吞吞的写。
“要不然我把我的自动笔给你好了,也算是这周末作业借我抄的补偿。”易虎感觉时鹿今天一整天都似乎不怎么开心,升国旗那会也是,一直耷拉着个脑袋。
时鹿又说了一遍不用。
“为什么不用啊,你是不是还在生张莉莉的气,她就是一魔女…”
时鹿突然抬头看了易虎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口气淡淡:“不需要,我家里还有好多支铅笔。”
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蓦然接了一句:“明天见。”
-
时鹿由于个头娇小一直是班级的排头,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在台下站成一排举校旗的十个人里恰好有秦放,他背影笔直,托举校旗站在高一五班纵列的前面。
也就是时鹿的正前方。
时鹿不喜欢升旗仪式,但她又是被学校钦定的,例行周一神圣护旗手:清早将国旗从保卫室拿出来的小分队成员,但这周不是她当值。
从站定到唱国歌,时鹿都半耷拉着脑袋,盯着脚下被自己压瘪的青草。
还是班主任过来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很不情愿的抬起头。
原本想看鲜红国旗,谁料视线却被正前方的人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他看起来很高,脖子细长,耳朵轮廓精致,并且整个人都站在了阳光底下。
时鹿盯着那截后脑勺,她突然觉得自己污秽。
没错,就像臭水沟里肮脏匍匐的老鼠一般的污秽。
从教室里出来,时鹿又将校服拉链一直拉到顶部。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爱交朋友。
踩在落了一地枯树叶上,慢慢悠悠朝家晃。
-
白天吃完鸡蛋的林择深,虽然懵逼,心里也有二三数,想着八成是什么路过的向佛的老太太见他可怜给的。
头顶毛毯,他从小区里面出来,随随便便往路边的水池里掬了一捧水,抹了抹衣服上已经风干了的硬巴巴污垢的痕迹,还有裤子上的烂泥,抬头冲一个盯着他呆呆不动弹的小孩龇牙笑了笑。
小孩子惊弓之鸟一般的跑走,林择深蓦然耷下眼,他觉得十分无趣,走之前还踢翻了边上小毛孩过家家用的塑料铲。
一米九的身高走在马路上十分扎眼,并且他的头顶还搭着一条跟外表极其不搭的浅黄色毛毯,这样一来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招摇突兀了。
但路人并不会分出更多的精力去仔细考量这个异类,只会匆匆好奇的瞥弄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林择深晃晃悠悠上了一辆公交车,用掉了三分之二的钢镚,在车里站了两站。
由于正下方是一个坐着的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并且这个中年妇女还冲他露出仿佛看见臭水沟老鼠一般嫌恶眼神,以及用手捏住她的酒槽山根鼻。
林择深望着她臃肿如母猪一般的身体,还有脸上坑坑洼洼的斑点,强忍住涌上咽喉的酸水,匆匆下车。
他又兜兜转转跑了好几里,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唤,最终进了一家典当铺子。
当铺生意冷清,茂盛的铁树盆景在门两侧恣意张牙舞爪。
他一路走进去也没人出来迎接,林择深轻轻笑了一声,整个身体依靠在柜台,掸了掸还有些湿濡的衣摆,瘦削的食指第二根骨节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毛毯将他的头发压瘪,垂下来的一角遮住了半只眼睛。
“换点东西。”声色低沉且随性。
老板刚午睡醒,摸出圆片眼镜戴上,从柜台下边伸出手,也不看他:“先生准备当什么?”
“表子。”
…
从当铺出来,他身上陡然又多出来一叠钱。
老板再三跟他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金融app之类的,林择深固执地只要纸币。
宽大的棉服,靠近心口的内衬口袋,里面是一叠热乎乎的现金纸币。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quq
第4章
04
兜里有了钱,林择深又跑去那家大排档。
那家的花生米味道绝伦,老板炒菜也比较利索,除却没什么像样的酒,他基本都能接受。
往那一坐,刚点完菜,他点了根烟刚想抽,视线落到自己的腿部,他突然有些不能忍受自己的着装,裤上有烂泥巴,有油污,还有他恶趣味的烟灰烫出来的洞,衣摆上更是有风干很久了的呕吐物。
原身洁癖,这么些天居然是顶着这么好家伙脏兮兮的衣囊在这边瞎蹦跶乱窜。
林择深是个行动派,当即撒下酒杯,跑进隔壁野巷子里,在里面绕了七八圈,买了路边摊上便宜劣质的衬衫运动裤,最后找到一家十块钱就能搓趟澡的浴室。
晚上街头还是有些冷,他又花了笔大价钱,买了件薄棉服。
再度回到大排档,发现自己位置上的酒被撤了。
林择深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薄情眼,盯着裹着白围裙的老板,指节在账台敲了敲:“我剩的酒呢?”
他整身行头都换了个遍,老板还是通过他眼角一颗不近距离看不容易发现的小痣,确认了他就是刚才那个点了一筐酒但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的小哥。
一开始看着衣着邋遢,但是依稀能觉察那副好皮相,这么一简单收拾完,就更俊气逼人了。
只是他的目光有些过于不近人情,老板讪笑着将没喝完的酒重新搬了出来,并且解释说是因为生意太好位置不够用了才先撤掉的。
林择深难得好脾气,并没有跟老板计较,二话没说拖着一框子低档劣质啤酒,乒啉乓啷地一路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跟往常别无二致的一天,他喝完酒后又跑去附近的网吧玩了一个通宵。
***
时鹿傍晚回家途经那个长椅时,她下意识驻足了一会。
刘海很长时间没修理过,已经有些长了,包括她的头发长度,草坪灌木风一吹,刘海有些戳进了眼睛里。
时鹿痛的溢出了眼泪。
揉完眼睛,她两步并作三步地凑近了些这把共用长椅,椅子上早晨自己留的鸡蛋已经不见了,她又蹲下身,椅子底部也没有。
要不是因为那个乞丐,她绝不会这样专程停下,还仔细打量这张经年累月立在这里的长椅。
这回看的比较仔细,椅子很长,想来那个乞丐,个子真的很高。
时鹿心底的那个小小打算,还尚未彻底成型。
她将刘海用手固定住,咬唇又站了一会儿,眼神犹豫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她紧了紧书包带子,朝不远处自己住的楼走去。
一回家,她就跑进厨房,拿出那把厨具剪刀,对着水槽闭着眼睛开始修剪刘海。
***
1:00AM,[久情缘]网咖。
许是缘分凑巧,林择深的斜隔壁座是个愣头青,电脑屏幕上一片灰暗,他刚刚被人单杀。
复活的时间格外漫长,他闲的嘴巴痒痒,无聊跟隔壁兄弟开始唠嗑吹牛逼。
嘴里叼着烟,进入了贤者模式:“哥们,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
“哟嚯,你又被哪个富婆骗色骗情了?”
“害,跟我没关系,我是听说最近富二代圈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家伙,真够狗血的,你听说了没?”
“我说哥们,你丫还涉足这领域?看不出来啊,怎么的你也是富二代?”
“去去去,我他喵一个好兄弟在人富圈少爷底下办事,听说了。”
“说说看,到底有多狗血啊?”那哥们耳机都摘了,一门心思准备听狗血豪门故事。
“林氏,就那个黑白通吃,现在搞房地产的林氏,你知道吧?”
林择深突然听见这句‘搞房地产的林氏’,他看向那个正在不停哔哔的愣头青。
愣头青挠挠头,似乎颇有感慨:“据说林氏的贵公子由于得罪大佬,被亲爹给大义灭亲了!”
林择深冷不丁听见别人口中的自己,满脸黑线,差点一脚踩烂了脚板底的电脑主机。
愣头青还在接着哔哔,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道恶狼似的凶光视线:“具体细节什么的尚不清楚,不过那哥们真无愧第一恶少之名,出事前还在逍遥快活,被亲爹一路从澡堂追到夜店,再从夜店辗转ktv,被发现的时候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然后呢?”隔壁兄弟越听越来劲,这些小道消息,还尤其是那种有头有脸的的人物的私人讯息,总是能激起各种八卦欲与探究欲。
“然后?”愣头青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年近半百的林董事长气的不行,不由分说,抄起桌子上的一瓶冰酒,对着他的脑袋瓜子就是一阵瓢泼。
冰酒上头的滋味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似的,恶少醒来后当场一脚踹残了老父亲身边的秘书,啧啧啧,真人真事。”
“卧槽?残了?你他妈真的假的啊。”
“那哪能有假啊!”
“林少爷身高一米九,留着当今官富二代圈最最时兴的飞机头,长得人模狗样,愣是对着他亲爹骂了半个钟头,不带半个字儿重样的,林董被垃圾儿子气的心脏病复发,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
听到垃圾儿子这四个字,林择深是彻底怒极反而笑了。
他突然从刚才想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中转变了心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议论,他居然觉得十分有趣。
愣头青说的唾沫横飞,也不管自己的游戏角色已经复活:“可怜的林少爷,貌似出会所门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笑的,一开始他无所畏惧,被浇了一头的酒,直奔去金砖大浴场,直到后面发现身上十几张卡,刷不出来半毛钱,这才有些傻眼,至此林少爷可算是流落在外喽!你说狗血不狗血?”
那哥们听的一头的劲:“真够可以的。”
“你不去写小说,真他娘的可惜。”一直不动神色的林择深,在边上蓦然插了一嘴。
愣头青“啊?”了一声,看向声音来源。
林择深即便坐着也难掩那近一米九的俊拔身形,然后是飞机头,桀骜的眉眼轮廓,猛男的凶悍气质。
愣头青当场就有些傻眼,尼玛?
他怎么跟刚才八卦里的纨绔恶少爷,这么相似??就他娘的像是从八卦故事里走出来似的!
想想不对劲,那里有这么巧的事。他又囫囵摇头,果断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按压下去,笑着将椅子挪近林择深,冲他嘿嘿一笑:“哥们你也觉得有趣对不对?要不要三排啊,看你刚才一手盲僧,贼秀。”
林择深同样对着他龇了龇牙,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专业陪玩,100一局。”
愣头青:“嘤嘤嘤。”
***
林择深在网吧,仗着皮相好,又不吝啬钱,人缘还不错,一来二去愣头青也叫了他一声好兄弟。
除却他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森森玩味,还真给人一副格外好相处的样子。
他原本预备在网吧里直接睡一觉,眼睛对着泛着强光的显示屏整整五六个小时,这会酸胀的不行,但是无意间瞥见了那条被自己蹂.躏的皱巴巴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