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克:躺在手术台上继续进行婆媳调解,难,我难了。
第53章
太医料地没错, 赵谨克果然发热了, 当天夜里便烧起来,病势来势汹汹,整个院里的人都不敢安睡,季柔更是不敢, 喂药擦身,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靖平侯和宫里都送来了退热的灵药,太医也留住在了院中, 忙忙碌碌一天一夜, 赵谨克的热度总算开始退去。
京九那时候让季柔去歇息,季柔便没有推拒, 总归京九说的有理, 她不好, 赵谨克知道之后只会更不好。
一晃六七日就过去,赵谨克的伤势稳定下来, 太医也回了宫中复命, 那日赵谨克醒来时, 季柔正趴在他的床边,用浸湿了茶水的帕子去润他的唇。
“受累了……”
赵谨克的嗓音很轻, 历过这么一劫,纵使底子再好眼下也没什么力气。
“这话听起来,倒是客气。”
季柔收了手,转过身去拿了小几上的药丸, 道:“宫里送来的药,清热解毒,既然醒来了,就快服一颗。”
季柔把药塞进赵谨克的嘴里,那药丸做得入口即化,季柔那勺盛了一口水给赵谨克顺下去。
赵谨克动了动,背后头的伤还是痛的,忍不住自嘲,
“这趴着,可真费劲儿。”
季柔下意识摁住他的肩膀,道:“等伤口结了痂你才能翻身呢,可别乱动。”
“又是京九和你说的?”赵谨克嗤笑,“他那点本事还是跟我学的,你别信他。”
赵谨克故作轻松,季柔就瞪他,警告着在他的手臂上捶了一下,几分忿忿然,就要转身。
“阿柔……”
赵谨克飞快抓住季柔的手,“不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
季柔没回头,明明之前赵谨克重伤的时候她还是恨不得以身代,什么不好的都放下了,但这么又冷了几日,莫名地就又生了一层别扭,难言的隔阂不自在。
不能忘的还是不能忘。
“我都解释,我都说给你听……”赵谨克豁出去了,早在那日季柔与他生了嫌隙的时候他就打算豁出去了,什么都和季柔坦白,只是不想还是慢了孟子方一步。
后落手一步,伤透了季柔的心。
季柔抽了手起身,道:“你好好养伤,等好了有力气了再说。我去叫京九进来给你换药。”
“别……”
赵谨克又抓住了季柔的袖子,几分小心翼翼,又好像是烧混了脑子,问得没头没脑,“你……你不走吧?”
季柔又把袖子一抽,没抽动,低头看他,面上无甚波澜,“小厨房温着粥,我去端来。”
“哦……”赵谨克垂下眼,手里一松。
……
赵谨克醒来,虽还是虚落地下不了床,但总算清醒过来便是真没了大碍,京九每日来给赵谨克换药,伤口也开始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只是赵谨克还是说什么都不让季柔看自己背上的伤口,每每换药总是将季柔支开,这么着又养了两三日的,眉眼间倒是生了几分精神,勉勉强强能翻个身躺会儿。
只是一切尚未来得及高兴,一夜之间坊间突现了季柔苟合孟子方的传言,流言甚嚣尘上。
地上洇湿,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昨夜子时后一场雨,夏雷阵阵,晨起开窗迎面一片水润湿气。
“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才晨起,早膳都未用,韩氏身边的水月已是领了婆子在院中等候。
季柔的脸色不怎么好,昨日入夜知道的外头的流言,还是无意间从下人嘴里知道的,那些难听的话,整一夜,她都睡不好。
“请母亲稍等,待我整了衣裳,这就过去。”
出了这样的事,婆母寻她,理所应当。
水月的眼底有不耐,可到底是忌惮着什么,嗓音都是刻意压了的,道:“夫人昨日一夜都没合眼,早早等着了,少夫人可别再让夫人再等了,这就过去吧。”
“好。”季柔也没犹豫,抬手拢了一下发髻就要跟着走。
“等等。”
正房的屋门一开,赵谨克不知怎么起了身,也没穿衣裳,一声雪白中衣散散披着,拄着门框站着。
“你怎么起来了?”季柔的眸光一怔,一面连忙上前,一面扬声吩咐院儿里的下人,“快将夫君的衣裳拿来。”
“咳。”
赵谨克闷闷咳嗽了一声,伸手扶住季柔的手背,然后拉住她的手掌一带,就将人拉到了身后,抬头看水月。
“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流言蜚语信不得,这事情我自然会有交代。”
水月还要再争辩,“可是夫人说了……”
“那我现在跟你过去?”
赵谨克冷冷截断,即便面色憔悴虚弱,可眼中的危势不减,那么一眼逼过去,便杀得人不敢多言。
“是。”水月的头一低,登时便没了话,转身行礼告退。
赵谨克低低咳着,那挨的两下子成了内伤,好得还没外伤快,季柔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衣裳就给他披上,扶着他就往里走,“你快回床上躺着,莫要出来着了风寒。”
赵谨克随季柔扶着自己进屋,推着他躺上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天热了,”赵谨克失笑,“你这么捂我非得给你捂出痱子来不可。”
“你怎么这么就出来了,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季柔这么说着,却还是将赵谨克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些。
赵谨克戏谑道:“不赶紧出来你就傻傻地给人带走了,我就得又再走长老一段路费老大的劲将你救出来,我这身子骨晕在半道儿上可怎么办?不得又去半条命?”
季柔却没兴致同他开玩笑,道:“外头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知道。”赵谨克没否认,“京九早一天就同我说了。”
季柔的眸光一抬,“那……”
赵谨克径直道:“你若知道,怕又是寝食难安,而且也无济于事。”
已经寝食难安了。季柔的眼睫垂落,难掩的愁绪,“那你呢,你……”
“我自然是信你。”赵谨克握住季柔的手,“你的清白,你的心,我从不怀疑。”
季柔沉默,赵谨克信,可是外头呢……
如此般传言一起,她的名节便是毁了,连带着赵谨克一起,永远都带了污点。
“不必担心,”赵谨克的指尖轻轻在季柔的手背摩挲着,“所以的事都交给我。”
“你……”季柔咬唇,“可以写休书……”
她的名节若是毁了,就不能带累赵谨克,他这样年轻有为,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赵家也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休弃了她这个季家女儿。
只是这般想着,季柔的鼻尖就忍不住发酸。
“你可是愈发聪慧了,也愈发会想了,可是我将你教坏了。”赵谨克一下点在季柔的额头上,“你这是试我,还是想逼我立一句承诺?”
“才不是!”季柔的眼眶倏地就红了,忍着不哭,凶了赵谨克一句就要走。
“阿柔。”
赵谨克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季柔的袖子,季柔甩手要挣脱,赵谨克指尖就是牢牢得勾着,一面皱了眉,道,“使不上劲儿,疼。”
手臂一用力,就牵扯了背后的伤口。
季柔信他,不敢再用力,不过犹豫那么一会儿,赵谨克就拉上了她的手。
“别走。”赵谨克轻轻往回拉她,“真是傻丫头,你这是又要回去躲着哭吗?看你这回眼睛能肿几天。”
季柔让他拉着坐下,只是不肯看他,眼眶还是红红的,可坚持不掉眼泪。
“这点儿小风小浪的我就要写休书了?你当我是什么人?休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写的。”赵谨克握着季柔纤细又柔软的指尖,下意识就想拉到唇边来吻,可才动手,季柔就猛地抽了手。
“你少哄我,我不要听你讲。”
赵谨克给她凶地一愣,还没反应,人就飞快起身离开了。
赵谨克瞧着那合上的门愣了半晌,然后低眸失笑,这姑娘的脾气也是愈发长了。
只是那事儿……
赵谨克的眸光一暗。
……
流言愈发汹涌,也愈发难听,大街小巷人人嘴里都流传着一段故事,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孟子方与季柔两个继兄妹之间其实早有情愫,只是碍于先帝遗诏不得不别嫁另娶,但都旧情难忘一直暗中有所首尾,直到这一回季柔与靖平侯府闹了别扭出来,哪哪都不去竟然住进了孟府,然后两个人如何在孟府里翻云覆雨,赵谨克知道以后气得重病云云。
一提到私情,便延伸到床帏之间,一段段故事编得香艳无比,听着仿佛就能让人身临其境似的,甚至有好事者编画了那春宫图来,隐隐约约标明了就是季柔和孟子方,在那勾栏院地流传开来。
污秽艳俗,有伤风化,终于有言官的笔杆子再忍不住,上折子参了孟子方私德败坏,也有参昌安侯府教养无方的,但大体的,都是参季柔,毕竟季柔和赵谨克的婚事是先帝一早赐的婚,眼下失了妇德贞操,岂非是在打先帝的脸?
事情摆上了官面,便是事关天下教化,孟子方自然是一力澄清,可季柔住进过孟府乃是事实,暗度陈仓之事,谣言里传的没有证据,孟子方澄清的也没有证据,俱是空口无凭,可偏偏世人皆信无风不起浪。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季柔叫坊间传成了□□,靖平侯府也是颜面尽失,赵太后自然不会再放任不管,当朝下懿旨着人宣召季柔进宫。
赵谨克没有拦,只是换了一身官服,同季柔一同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季柔:圆房的事你还没交代清楚,人家也是有小脾气的了~哼哼
剧情君:大和谐就在前方!近了,近了!
第54章
殿宇巍峨, 金顶的大殿里文武大臣分列两班, 丹墀之上幼帝端坐龙椅,身后一道纱帘垂下,可见太后娘娘隐约身影。
太监尖利的传呼声过后,赵谨克一人独自上殿, 清俊挺拔的身形罩着官服,肩背处几分消瘦。
“微臣赵谨克参见陛下, 参见太后。”
幼帝坐在上首,看着拜下去的赵谨克眼中几分隐隐担忧, 急急道:“赵爱卿快快请起。”
“谢陛下。”
赵谨克站起身, 眉眼间仍是带着掩不住的苍白虚弱,却是沉稳, 一言一行皆似寻常, 风淡云轻, 却又稳如泰山。
“赵爱卿不在府中养伤,怎么上朝来了?”
幼帝的心中忧虑, 可脸上也还是故作轻松, 看着赵谨克的眼中既是忧心焦虑, 却也隐隐带着几分希冀。
方才朝堂上几个御史弹劾孟子方一个,说是在参孟子方私德不修, 不如说是元庸的人想把孟子方从中护军的位置上拉下去,但偏偏这一回孟子方和昌安侯府一开始就处了下风,季氏一党就算有心维护也无甚还手之力。
而赵家,靖平侯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种儿媳红杏出墙的丑事,赵家不开口就算是帮了大忙了,也的确不指望让赵家人多说什么。
眼瞧着事□□态越演越烈,孟子方似乎下一刻便得叫贬谪,幼帝心急之下病急乱投医,打起了宣召季柔问话的主意来缓和事态,这才有了赵太后下懿旨召见季柔的事情。
赵谨克拱手答话,方方正正,“回陛下的话,听闻近几日因臣之家事而惊扰了陛下太后,还使得朝堂之上争论不休,臣深感惭愧,故而特来请罪。”
“赵爱卿说笑了,爱卿何罪之有。”
幼帝尽力端住了仪态,到底他眼下还是个孩子,连晓人事的宫女都没有,让他在朝堂上断这种舅母红杏出墙的事,总归有几分尴尬,也不知如何往下接赵谨克的话,可偏偏他又想保孟子方,硬挺着没往后求助赵太后。
幼帝那头势弱,下头元庸的人却是势头如虹,当即便道:“此事也的确怪不到赵侍郎身上,赵侍郎且安心在府中休养便是,陛下和太后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关切与赵谨克,内中却用心极险恶,一顶绿帽子给赵谨克扣得牢牢的。
“臣在府中听闻外头流言,无非是有人传言内子与外人有染,皆不过市井里无中生有之谬论,也不知何人在后推手,叫此等谣言甚嚣尘上以至于惊扰了朝堂,微臣此来,也是想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将那些刻意编排传播谣言之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赵谨克的语调平稳,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全然否决了谣言也表明了立场,语意里几分杀伐的强硬,却仍是镇不住旁人的险恶之心:
“有道是空穴不来风,流言如此之甚早已失了士族的体统,败坏了朝廷内外的风气,事关天下教化,非黑即白,赵侍郎还是莫要藏着掖着,既今有陛下做主,便该做个决断,才能正了这股邪气,还寰宇内外之清明。”
“何为体统?放任谣言轻信流言才是真正失了士族的体统。”赵谨克偏过头去,清冷的眸光似三尺冰锋,“敢问江御史,倘若有一日坊间有传言你贪赃枉法,廷尉署是否应当即时绑了你进去正法?诸位在这里参劾我赵某家事之人到底是亲眼所见还是握了证据?”
“可坊间传闻也不全无依据,”又有人开口,“你与季氏乃是先帝赐婚,有道是瓜田李下,归根结底也是季氏和孟子方失德,这是失了先帝的颜面!是欺君!”
孟子方径直便接了话顶上去,“家妹到府上小住乃是应了内子之邀,何来失德一说,侍中慎言!”
从流言起他便早早暗中下手打压,可事态却丝毫不受控制,要说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谁信。这么一番说辞,这么几日来他已说了数不清的遍数,只今日朝上便已说了不下十来遍。他想得到季柔,却不想彻底毁了季柔。可众口铄黄金,他总算是尝到了百口莫辩之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