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徒翀清了清嗓子,不悦黛玉赞扬别的男人。
黛玉抿嘴一笑,“慕先生如今年岁也大了,自是不及你风华正茂, 好了,你接着说呀。”
“慕淮家里犯了事, 全家被流放,当时他年纪小容貌出众,精通音律,被送到了教坊司, 入了乐籍, 当年我出手救了他的家人,又承诺给他一个自由之身。”
“你让他帮你做事?”黛玉问道。
“用他家人胁迫不是长久之计,并且他很得先帝和太后的宠爱,为他家人翻身也不是难事, 我只是雪中送炭, 他不愿意欠我的,为我传递消息, 不是我的人。”徒翀说道,话里的意思让黛玉大吃一惊。
“唉,怎么会那样……他那样一个人……”黛玉话里很是惋惜。
“为了报仇,也为了给家人搏一条出路,他只得留在先帝身边,后来他弟弟改姓了他母亲的姓童,也从戴罪之身变成了清白人家,日后可以科举做官,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徒翀继续说道。
黛玉还是觉得可惜。
“他原本是要随家人流放的,可是却被送入教坊司,这事你猜猜是谁做的?”徒翀问道。
“先帝还是太后?”
“太后,当年先帝还是太子,他身边有个很信任的小太监,美貌出众,且常挑衅太后,甚至教唆侧室和太后斗,太后这才发现了先帝的嗜好,示意娘家人选一些貌美出身微寒的男童养着,就选中了慕淮,原本当年太后是想将其献于先帝,可是……”
徒翀露出一丝嘲讽,“慕淮风采太过于出众,连太后都心动了,就让他教皇子公主郡主们琴艺,后来才献给了先帝。”
“所以慕淮恨太后?”黛玉话里很肯定,虽然教课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从琴音里能听出来是个孤傲的人,却受那么大的屈辱。
“是。”徒翀颔首,“所以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太后身边的人,对太后出手。”
“你知道么?”黛玉问道。
徒翀摇头,“不知,我只是猜测他会有所行动,并不知会如何做,直到他来见我,才确切知道,他对太后下了慢性的毒药,太后这辈子怕是要瘫痪在床上度过余生了。”
“他说他原本想直接毒死太后,一了百了,后来觉得不能让太后死那么快,要让太后那么强势的人感受到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身体都不受控制,想折磨她。”
“为什么会改变主意?”黛玉不解,慕淮看起来不似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因为太后曾对先帝出手过,你可知为何先帝子嗣稀少?先帝的嫔妃可不少,当年是因为有别的皇子毒害,可是里面也有太后的推波助澜,先帝登基之后,太后甚至加重了药量,先帝的身子败坏那么快,是因为他不知保养,也因为太后毒害。”徒翀神色淡淡的,仿佛谈论的是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黛玉听到这些内幕,权力竟让一个人抛弃人性、情谊么,她觉得有些冷。
徒翀察觉出她的异样来,伸手抱住了她。
“先帝也曾辜负过太后,太后第一个孩子没了,就是先帝当年宠爱的小太监下的手,太后恨之入骨,可是先帝却护着,不让太后处罚,后来,小太监背上了毒害先帝的罪名,被先帝亲手处置了。”
“说远了,先帝对慕淮不错,所以慕淮得知先帝的事,也存了为先帝报仇的心思。”徒翀没有多说,可是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让黛玉沉默。
“那慕先生现在呢?”先帝已然驾崩,太后如今也卧病在床,移到了慈宁宫,前尘往事似乎也落幕了,那么处在风暴之中的慕淮呢。
“本来是给他个出身,让他和他弟弟一样科举,他拒绝了说怕被人认出来,自毁容貌之后去了乡下,办了学堂教书育人去了。”
“唉。”黛玉听后有些惆怅,那样一个人被命运如此捉弄。
“于他也是好事。”黛玉说道,“慕先生那时候授课对我们这些学生很是温和,而且言辞风趣,引导我们去学,而不是疾言厉色。”
“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教书,别有不长眼的地头蛇去骚扰他。”黛玉还是关心这位曾经的先生。
徒翀轻哼一声,没回答她。
黛玉笑起来:“怎么这么大的醋劲,快说。”一边说一边戳了戳徒翀的腰。
“知道了。”徒翀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徒翀对黛玉说的那些关于慕淮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的,唯有慕淮对太后下手这件事情,并非他对黛玉说的那样,他并不知情,而是知道慕淮干了什么,还为他提供了便利。
或许是天生的冷清,或许是因为自小被抛弃,这世上,徒翀在乎的也只有黛玉和他们的孩子。很早之前,在先帝即位的时候,太后欲抓住黛玉为人质的时候,他就对太后生出了杀意,所以才纵容慕淮的所为。
但是夫妻之间,有些事还是得瞒着的。黛玉心性柔软,不希望他弑母,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便瞒着黛玉。
“冯弼要告老还乡,我已经准了,过几日是他母亲的八十大寿,你赐一份厚礼,也安一安他以及一些老臣的心。”徒翀和黛玉说道。
“好。”黛玉一口答应,这些事对她而言并没有多难。只是冯弼退了,留下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也不知道谁会花落谁家。
徒翀又问道:“你外祖家的表哥和表妹是不是要成亲了?”
黛玉有些迟疑:“是快了,具体那一日还得问问竹光,怎么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了。”徒翀想问的是徒翊的亲事,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旁的。
黛玉倒是自言自语起来了,许是因为宝玉和探春的亲事,勾起了她的思绪,“就只有小哥哥亲事,到现在都未曾定下来。”
“叔祖母没挑好么?”徒翀貌似无意说道。
黛玉摇头:“没呢,毕竟日后要成为王妃,一府的主母,主持中馈,延绵子嗣,不能大意了。”
“你没替叔祖母瞧一瞧?”
“说什么胡话,”黛玉嗔怪,“我一个出嫁的小姑子,去插手哥哥的婚事?昏了头才这样干。”
徒翀听了笑了笑。
过后,黛玉就算着日子,在宝玉成亲的时候赏下了贺礼,又给探春添妆。
王熙凤是亲自把东西送到了宝玉的院子里,宝玉的院子里已经焕然一些,红彤彤的一片,因着贾母和王夫人并不满意这门亲事,所以下人们也不敢多表露喜意,倒是宝玉十分高兴。
王熙凤看着一无所知的宝玉,宝玉也是她的表弟,她心里暗叹一口气和宝玉说道:“娶了亲,你也该上进了,好好读书,别让你父母操心,也好好待你媳妇,别委屈着了。”
宝玉连连点头,可是王熙凤瞧着他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发愁,不知道自己的话宝玉能听进去多少。
贾母知道王熙凤给宝玉送去了黛玉的赏赐,脸上也没露出多少笑意,因为她心里存了事。原来,她曾经在林绛玉身边安插了人,下毒慢慢谋害林绛玉,谁知道林绛玉命大,直到出嫁了,还好好活着。
贾母不知道的是,林绛玉喝的水是苏秀妍空间里的,能化解几分毒性,所以能安稳活着。但是苏秀妍这几年窝在府里,心如死灰,毫无灵气,连带着空间不断缩小,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奇效了,所以,林绛玉身体里还是残留一些毒的。
毕竟是最疼爱的孙子,即便贾母在不满意林绛玉,可是一来贾母不想委屈宝玉,二则贾母好面子,林绛玉还是风风光光嫁入贾府。
贾母和王夫人都想趁着林绛玉刚嫁进来,揉捏一下。可是林绛玉这个人出乎她们的意料,能伸能屈,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一点委屈也不肯吃。
贾母和王夫人若是说她几句,若是说的过,就一一驳了去,若是说不过,她就捂着帕子在一边哭,若是贾母和王夫人言辞犀利了或者提了什么提拔袭人为姨娘之类的事,她就撒泼大哭。回到宝玉的院子后,就整治那些丫头们,十分肆意。
贾母和王夫人是深宅妇人,从未讲过林绛玉这种一言不合就哭闹的,哭的她们脑壳疼。
这一日,王熙凤又和邢夫人说起了林绛玉的事,小红便来通报,说林家族长找了她父亲,说想要想求见邢夫人。
王熙凤冷笑:“林家的人,该去宝二奶奶那里,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和他说了,可是那人执意要见太太和奶奶。”小红回道。
“那就见见吧。”邢夫人答应了。
林家族长是林岩,邢夫人当年在贾敏和西贝林和离的时候见过。
林岩来的时候,还带着林府曾经的大管事林平。林岩倒是无什么变化,倒是林平如同耄耋老人一样。
邢夫人算了算,仿佛林平和贾赦差不多年纪,可如今看着比贾赦老了二十岁。
听完林岩和林平所言,邢夫人和王熙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慨,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熙凤和邢夫人说道:“这事是和姑太太说?”
“不可,你姑母都嫁人了,林家的事怎么能叨扰她。”
“总不能和皇后说吧。”王熙凤为难说道。
“也不是不行。”邢夫人沉吟一句,“皇后毕竟还是姓林,林岩说的事要是传扬出去,皇后脸上也不好看。”
“正好,皇后娘娘给探春添妆了,按理说得入宫谢恩,可你二婶品阶低,老太太不愿意去,我这个做伯母的,贾府的主母递折子进去,入宫谢恩也是说的过去的,不会让别人觉得起疑。”邢夫人说道。
邢夫人的折子便递到了黛玉那里,黛玉有些奇怪,她成为皇后后,还未私下见过贾府的人,自己的大舅母不是个随意的人,想来不单单是为了谢恩。
黛玉便准许了。
邢夫人这日便按品大妆入宫去了,她到的时候,乳母正抱着徒晔在黛玉跟前,孩子已经七八个月了,黛玉把他放在临窗大炕上,看着自己儿子爬来爬去,黛玉在一边拿着拨浪鼓逗弄。
见着邢夫人行礼,黛玉忙让宫女扶起来了,邢夫人笑着站在大炕前,黛玉和邢夫人抱怨:“整日懒洋洋的,非得我逗他,才肯爬。”
“小皇子沉稳。”邢夫人笑道。
“我瞧着和他小舅舅一个性子。”黛玉笑道,“瞧,又不动了。”
黛玉上前把儿子抱起来,只见他打了哈欠。邢夫人这才仔细看了下小皇子,别的不说,就这样貌,像黛玉和徒翀,日后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姑娘。
黛玉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柔声哄着,将儿子哄睡后,才交给乳母。邢夫人想着,黛玉生活大概十分安逸,如今容光焕发,容颜更加明媚,身子虽然纤细,可是比出嫁的时候玲珑有致。
黛玉一边让宫女收拾大炕,一边歉意说道:“让大舅母见笑了。”
邢夫人忙道不敢。
两人落座后,黛玉便问起了邢夫人的来意,邢夫人先是谢了黛玉的赏赐,又说起了林岩和林平的事。
“林海的儿子林瑕玉回乡参加科考,原本是中了的,但是他与敬王世子走的很近,。”敬王的孩子都没立得住,只有中年得了一个儿子,被封为世子,敬王自裁的时候,还未及弱冠。原本,徒翀是等着他加冠的时候让他袭爵位的。
这个世子的生母就是姑苏人,因为王妃不喜,所以在姑苏住着,世子常去姑苏陪伴。
“因着苏秀妍完事不管,林岩便想着给林瑕玉说一门亲事,可是被林瑕玉拒绝了,林岩也就丢开手了。后来姑苏城传来风言风语,说林瑕玉和敬王世子走的很近。”
因为是别家的事,邢夫人的话没有什么起伏,“敬王身故的时候,世子伤心不已,林瑕玉就跟着陪伴安慰,两人同吃同住。”这些事是林瑕玉的小厮说的,小厮是林家家生子,所以,林平才知道。
“林岩知道了,又提起了亲事,林瑕玉仍是一口拒绝。林岩想着他和敬王世子之间的关系,试探着问了问,林瑕玉承认自己有龙阳之好,对女子并无什么兴趣,今生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黛玉听完,眉头皱起来,神情很是不悦。
“林岩还好,倒是林平忠心耿耿,虽然苏秀妍让他在姑苏看守旧宅,可是心里还是惦念着林家,所以他得知林家要绝嗣,心里就着急,先是劝说林瑕玉无果,后来又劝说苏秀妍,苏秀妍只有幸灾乐祸的。”
“林平便去求林岩,林岩与林海关系甚好,不忍心断了香火,就想着劝说林瑕玉抱养一个孩子,被林瑕玉拒绝了,说此生要与敬王世子在一起,子嗣的事,需要与世子商议,还说不愿意为家族所累,丧失自己的自由。”
“林岩没法就想着过继一个人给林海,只是这事旁的人做不了主,就托我问一问娘娘您的意思。”
黛玉神色冰冷,“不愿意为家族所累,当年受林家供养的时候怎么不说,如今要追求自由,行啊,让林岩把他的名字从族谱礼划去,让他随意自由。”
“娘娘莫气。”邢夫人忙劝道。
“林家祖上忠烈,可是……”黛玉也知晓了自己生父的事,“林岩求我,是想仗我的势?”
邢夫人赔笑,“只是想得到您首肯。”
“让他好好选个人出来,日后好继承林家的祖上的荣光,至于林瑕玉,不用去管他了,随他去吧。”黛玉想了想,便和邢夫人说道。
“娘亲和离的时候从林家带了一笔钱财出来,当年是娘亲气不过,且想着我是林家的女儿,后来这笔钱财入了我的嫁妆,等林岩选出个人来,我就把这笔钱财还给林家,一则不用受京里掣肘,二则用此钱重振家业,无钱便只是个空架子,有钱才好行事,三则我与林家也算是两清了。”黛玉神情很是郑重,意思也明确,日后林家与她无关了,她也不会再管了。
“好,我这就转答给林岩。”邢夫人顿了顿说道,“若说林家之于娘娘,也只不过给了娘娘一个姓而已,如今娘娘肯扶持他们重振林家,是娘娘的恩德,我定会嘱咐林岩,好好选出一个人,不可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黛玉轻笑下,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便问起邢夫人:“表嫂怎么没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