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是公候,哪怕是位王爷,只要不是那个位子上的人,我都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你明白吗?翀哥儿?”徒海沉声说道,他并没有给徒翀回答的机会,继续说下去,“因为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谁也不能保证人心亘古不变。我身为父亲所能保证的是,即便曦曦的夫君变心了,我也可以凭借我的权势让她的夫君不敢欺负她。但是,如果她的夫君是你,我却不能做到。”没有谁能够和皇权对抗。
徒翀无言以对,他没办法说服徒海去相信他。
“您说您能用权势让曦曦的夫君不欺负她,那您为什么没有信心能用权势来制衡我呢?”徒翀的目光一下子锋利起来。
徒海没想到徒翀会说出如此胆大的话。
“事已至此,您为何不问问曦曦的意思呢。”徒翀退让一步。
“曦曦,她,不会不答应的。”徒海长叹一声,若是黛玉不愿意,他拼尽全力也不会让黛玉嫁给徒翀,可是黛玉不会不答应的,这不是说黛玉对徒翀情根深种非君不嫁,而是黛玉把其中的利害看的清清楚楚。
“你说过你不想要权势来压迫我们,可是到头来你还是用权势来压迫曦曦。”徒海的话像锤子一般敲到在徒翀的心上。
他何尝不想与黛玉两情相悦,黛玉能够真心愿意嫁给他,让一切水到渠成。可是如今的局势却让他等不起,他忘不了梦里的“他”是如何错失良机的,自然是不容有一丝差错。来日方长,他有信心也有耐心等来黛玉的真心。
徒海回到内院的时候,贾敏已经起来了,正扶着黛玉的手在院子里遛弯,见着徒海,她很是诧异:“我还以为你去上朝了,怎么这会子还在家里呢?”
“我有事告假了。”徒海跟贾敏解释着。
黛玉明白徒海大概是有事情跟贾敏说,便笑着说道:“我答应要给小栩绣个荷包,如今才刚开始做,小栩却急得不得了,一见面就催我。”
“你呀就惯着他。”贾敏嗔道。
黛玉轻笑:“一个荷包而已,又不费什么。”
“那母亲,我就先回院子里去了。”贾敏颔首。
黛玉跟徒海和贾敏行礼之后,便带着丫头走了。
徒海看着黛玉聘聘袅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怎么了?可是关于曦曦的事”贾敏有些担忧的问道。
徒海一手扶住贾敏的肩膀,一手覆上了贾敏的肚子,低声说道:“是关于曦曦的亲事的。”
贾敏的心骤然被提起来,她一把攥着徒海的衣袖问道:“是哪家人家?”若是平常人家,徒海不会露出愁容。
徒海见贾敏的神态,有些后悔告诉贾敏,毕竟贾敏还怀有身孕。
贾敏看着徒海不开口,也猜出来徒海是担心她,她深呼吸一下说道:“若是从别人口里知道了,怕是更糟呢,你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
“太子。”
贾敏一怔,才反应过来太子就是徒翀。
“他?”贾敏闲暇的时候曾经考量过黛玉的夫婿,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位。如徒海一样,如果徒翀不是那样的身份,她定然会欣喜徒翀和黛玉的亲事。
贾敏不是秉性柔弱之人,她稳了心神问道:“有几分作准了?”
“太上皇已经知道了。”
贾敏没有说话,可是身子却微微颤抖起来。
徒海很是担忧,忙要喊下人请大夫过来。
贾敏院子里的动静瞒不过黛玉,黛玉听到贾敏那边请了大夫,一下子慌了起来,忙带着丫头赶过去。
她到的时候,贾敏已经平复了心绪,黛玉心里略安,上前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刚还好端端的。”
“我没事,是你父亲太小心翼翼的,一点点事情就要小题大做。”贾敏笑着宽慰黛玉。
“事关母亲的事情,那里有什么小事呢。”黛玉柔声说道,她心里已经猜到了贾敏心绪不稳大概是因为徒海带了消息,可是自己的父亲一向是稳重之人,而且极为看中母亲,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冒着风险也要告诉母亲呢。
可是徒海和贾敏打定主意不告诉她,她也只能压下疑惑。
黛玉待贾敏睡下之后,才离开,刚出了院子便见着内院管事妈妈引着一行人过来,黛玉看其打扮便知道是何人了,是皇后又派人过来了。
“给大姑娘请安。”来人是皇后身边的伺候的宫女,姓何。
“当不得何姑姑的礼。”黛玉微微侧了身子。
何姑姑眼神闪了闪笑道:“皇后娘娘挂念郡王妃,派奴婢过来给郡王妃送些东西。”
黛玉忙谢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可惜母亲现在身子重,不能进宫谢恩。”黛玉又嘱咐丫头说道:“去瞧瞧母亲醒没醒。”
黛玉有些歉意的说道:“母亲今日醒的早,吃了早饭,便撑不住又去休息了。”
何姑姑听了这话忙制止了丫头,说道:“娘娘自是知道郡王妃身子重,奴婢来之前还特意嘱咐奴婢不能惊扰到郡王妃,让郡王妃安心养胎,既然郡王妃还睡着,奴婢便不打扰了。”
“真是抱歉劳烦您跑一趟,等母亲身子好些,我在陪着母亲一同入宫谢恩。”黛玉一边说道,一边缓步向外走去,分明是送客的架势。
何姑姑又笑着看了一眼黛玉,说道:“娘娘说了,不急着一时一刻,日后自是少不了进宫相见的。”
黛玉听着这话有些古怪,却没有深想。
何姑姑垂下眼眸,皇后已经得知了太上皇的旨意,打发自己是让自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贾敏,贾敏听到如此大的消息,定会心神不宁,她又怀着身子,说不得会出什么事情。皇后知道太上皇的旨意不容更改,可是也不代表她要老老实实的接受。
可惜,照黛玉这个态度,自个今日是见不着贾敏了,莫非是贾敏有什么不妥当。黛玉眼底的焦急可没能瞒过她。若真是贾敏有什么不适,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何姑姑也就不多纠缠,和黛玉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何姑姑临上马车时,压低了声音对着黛玉说道:“因着旨意还未明发,不好大肆宣扬,可是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奴婢先提前恭喜大姑娘了。”
“我,我有何喜”黛玉有些疑惑。
“您不日将入主东宫,这可是件大喜事。”何姑姑没有瞒着黛玉。何姑姑见着黛玉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料想不错,黛玉还没来得急知道这门亲事。
送走了何姑姑之后,黛玉神情一下冰冷起来,掌心里的疼痛让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说道:“今日父亲可是见了什么人?”
黛玉已经猜出来了,贾敏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亲事而心神不宁,而父亲多半是今早见了什么人后,才知晓了自己的亲事。
徒海早上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很容易探听出来。
“父亲见了客院里的人?”那个是谁,答案在黛玉心里呼之欲出了。
“去客院看看。”黛玉沉声吩咐着。
“姑娘。”云嬷嬷忙拦着黛玉,她还是头一次见着黛玉如此神态,竟然让她心里生出惧意,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可是直觉却告诉她得拦着黛玉。
“客院毕竟是前院,你这么着过去怕是不合适。”云嬷嬷胡乱想了个理由,想要拦着黛玉。
黛玉轻轻拂开云嬷嬷的手,说道:“我只不过是想问清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磕磕绊绊写了好久,总觉得奇怪。
第101章 剖白
原本怕惹人注意, 客院里没安排多少人,这到让黛玉顺利的闯进去。
刘福禄本来是守在门口,可是瞧见了黛玉冰冷的神色, 立马蔫下去了, 张了张嘴就退到一边去了, 还顺手把跟着黛玉的丫头拦下来, 贴心的关上了门。
跟着黛玉的是二等丫头名唤画屏的,见着黛玉提着裙角跨入屋子里, 而自个却被人拦下来,着急的喊了声:“姑娘。”可她只瞧着黛玉的身影转入了东次间。
刘福禄笑眯眯说道:“你家姑娘找我家主子自然是有要事要说,咱们还是在外面等着便是。”刘福禄是太监,声音和一般的小厮不同,画屏也是见到过太监的, 一听声音便猜到了刘福禄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便不敢多言, 只心神不宁的立在门口。
黛玉进去的时候,正见着徒翀依靠在临窗的榻上,玄色的外裳有些凌乱,露出了些许月白色的中衣, 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着。
黛玉没想着这个时候徒翀竟然睡着了, 一时间屋里只有徒翀平稳的呼吸声。
黛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上前用力的推了一下徒翀的胳膊。
“嗯?”徒翀被人从睡梦中弄醒,还有些朦胧, 发生一声疑问, 他声音低沉,这一声呢喃更仿佛小刷子似得扫在人的心间。
黛玉微微一怔, 瞧着徒翀缓缓睁开眼睛。
徒翀瞧见黛玉,嘴角勾起来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他揉了揉眉间,让自己清醒些。昨日他很晚才睡下,今日又一早醒来,本来是打算闭目休息一下,谁知道竟然睡着了。
他久久没听到黛玉的回答,抬头看了看黛玉,见着黛玉紧抿的嘴唇,忽来了一句:“你知道了?”
黛玉有些嘲讽的说道:“是,我知道了,好歹不是等旨意下来那天知道。”
徒翀心里一下提起来,眼巴巴的瞧着黛玉,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你,那你......”他犹豫起来,那一句“你是否乐意”终究没问出来。
黛玉一愣,复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她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怎样做?”徒翀反问道,他突然轻笑一下,“你是问我为何这么匆忙求了圣旨,还是问我为何要娶你呢?”
听到嫁娶,黛玉即便是处于生气中,还是忍不住有一丝羞涩,白玉的脸颊染上了淡淡一层胭脂色。
徒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极其郑重的说道:“前者是我考虑不周,未曾与你父亲母亲商议,只不过时不可待,你也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心思,我不想自己的婚事被他们操控,我想娶一个我想娶的妻子,而不是别人塞给我的人,所以明知你可能对我的做法有怨言,我也会用这个法子。”对于黛玉,徒翀从来都不吝于透露出自己的心意,若是自己不去强求,不用心计,不用权势,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怕是如梦中一般一辈子也得不到了。
“曦曦,我在行宫里说的话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哄你的,而是那是我就已经下定主意了。”徒翀站起身,立在黛玉面前,身姿挺拔若青松一般,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旁人只当我是为了拉拢豫王府才娶你,可是我只是因为想要和你白头偕老而已。曦曦,你我自幼相识,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你和旁人不一样。”
徒翀忽然伸手握住了黛玉的手腕,黛玉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从他手掌心传了的热度一下子灼痛了黛玉,可是他的话却更灼烧了黛玉的心,他说道:“在我心里,你比我自个还要重要。”
徒翀想要把话都说完说明白,“曦曦,我不想逼迫你,你眼下不乐意,还不喜欢我,我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直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黛玉抬头凝视着徒翀,还是旧日的模样,可是他的凤眼里却有一团火焰一般,向自己席卷而来,把自己的怒气携卷而走。
黛玉轻叹一声,她不能否认的是自己在知道和徒翀的亲事时心底是欢喜的,无论是在行宫里听到时,还是现在听到的时候,她心里都是欢喜的。
诚如徒翀所言,他们自幼相识,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是和旁人不同的,虽然大了之后接触不多,可是彼此却能明白对方的情绪和想法。黛玉现下已经明白了这大抵就是心意相通吧。这是黛玉头一遭认认真真的考量她和徒翀的关系。
徒翀抬手覆在了黛玉的头顶上,问道:“曦曦,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父亲和母亲为难,是不是想要遵从你父母的心思,是不是想听从你父母的安排呢?”
“今早母亲得知了消息,震惊之下,动了胎气。”黛玉答了一句。徒翀已然明白过来了,徒海和贾敏都不看好自个和黛玉的亲事,而黛玉最是纯孝不过。
“我.....”
“我自会和父亲母亲明说的。”黛玉打断了徒翀的话,“只要你能让他们放心,让我安心。”
黛玉说完这句话便有些难过,她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清高孤傲。她有着需要挂念的人和事,自然是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全随着她的性子来,就譬如眼下一般。若是真按着她的性子,她怕是要对徒翀发脾气使性子,而不是过来找徒翀和他说这些话了。
徒翀瞧着黛玉的态度,心里有些发涩,若是没有那两场梦,他怕是要欣喜于黛玉的举动,可是啊见到过黛玉敞开心扉娇嗔生气的模样,他又怎么能甘心于此时黛玉对他的隐忍呢。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而此时豫王妃正和豫王爷、徒海说话,她已经从豫王爷口里知道亲事,也明白了豫王爷和徒海的担忧,若是现在不能开解了,日后也是一个疙瘩。
“王爷大概是觉得豫王府因此和太子纠缠在一起吧。”豫王妃十分清楚豫王爷的心思,豫王爷是一门心思做纯臣,不想搅入皇室的纠纷之中。这一心思动机在太上皇在位时,是再好不过了,能赢得太上皇的信任。
可是在如今皇权交替的情况下,还想着置身事外,却是不太可能了。
“王爷您想一想,即便是没有曦曦的亲事,豫王府就能如您的意中立么?您还不了解皇上和皇后的处事么?即便不能拉拢到豫王府,也得让豫王府滚入泥坑里才行。豫王府根本就逃不开,除非豫王府肯放弃所有的权势,真真正正的不问世事。”这话也只有豫王妃敢说出来,敢点出来豫王爷并不如面上那般不好权势,清心寡欲。
“所以,曦曦的亲事并不会让豫王府的境地糟糕,反而让豫王府从乱局里抽身。”豫王爷避世已经成习惯,而豫王妃从来都不是喜欢退让的人,所以对待黛玉和徒翀的亲事,豫王妃的态度是“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向太子靠拢,如今一定要豫王府选一个话,太子是最好的人选。”豫王妃把这门亲事当成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豫王府继续鼎立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