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状元皆是翰林院修撰之职,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给圣上讲经意。
这样的职位天然靠近皇权,不说每日都可以见到圣上,差不多日就有和圣上交流的机会。
这也是宁蓁蓁明明四书五经学得很好,文章也已经不错,还是花了大量时间闭门读书的缘由,尤其是很早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出题,去准备殿试的文章。
还因为认识胡翰林,通过胡翰林的路数,得以抄录一些圣上的文章,了解今上的喜好。
状元这个身份非常好用,就算是没有强大的背景,背后人脉稀薄又如何?遇上了如同司珩一样有心做事的明君,自然而然就有她施展抱负的时机。
等到入了翰林院,宁蓁蓁先前没有办法看到的文章,现在利用修撰的身份,都在翰林院看了,这都是难得的政治资源,今后要是离开了翰林院,除非入阁,不然可都没办法过来长久看书。
宁蓁蓁呢像是一块儿海绵,拼命地汲取这部分的知识,这个劲头让胡翰林都感慨,不好意思拉着宁蓁蓁让她展示她的书法。
一些老翰林看着宁蓁蓁的拼命劲儿,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不在清闲的翰林院,她这架势,像是在忙得像陀螺的户部一样。
因为晚间状元郎多有应酬,每日清早第一个到的,定然是宁蓁蓁。他们这帮老翰林到了翰林院的时候,都看到她在看书,或者是写东西。
宁蓁蓁除了看书,了解圣上的想法和喜好,在身上面前表现,接着很重要的活就是应酬了。
加上有了状元身份之后,果然就如同宁蓁蓁想的那样,那些请柬也是纷至沓来,宁蓁蓁今日与户部的李侍郎吃饭,明日又认识了工部的钱尚书。
六部之中,宁蓁蓁第一个准备去的就是工部,与钱尚书的交往日渐密切起来。
造纸和玻璃制作的方子都到了工部,若是去工部,宁蓁蓁打算直接把金庭的大裤衩子都给扒下来。把金庭藏着掖着还没有弄出来的东西,或者是他没有想到的机械,都给折腾出来,等到有一定的功勋在身,最后去礼部。
礼部负责的是教化工作,金庭虽然是个现代人,骨子里却享受起来了古代权贵的优越性,而且为了利益,甚至还不愿意改革。
金庭的想法自私又简单,简单而言,若是女子都去读书,明白了自尊自爱的道理,哪儿有愿意做他美妾的道理?
宁蓁蓁要做的就是把金庭不愿意碰的地方给规整好。
金庭现在做的归根到底是匠,是科技,而不是科学,例如做出了纸张,做出了玻璃,只是让人读书更方便一些,没有想过去做出显微镜,让生物等学科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根。
宁蓁蓁想入工部,自然就和钱尚书走得近。
钱尚书有个幼子,不喜读书,还赶走了蒙学老师,钱尚书生怕再赶走几个,钱家的名声都坏了,只能够家里人教导。
这小子的大哥教导也不行,只有钱尚书在他面前有些威压,会不情不愿地做功课,但是打心眼里是排斥读书,学得并不好,写字都七零八落,让钱家人发愁。
宁蓁蓁在教孩子上有些心得,哄着这孩子进行快乐教学。
钱家幼子很聪明,宁蓁蓁谆谆诱导,让这孩子尝到了读书的甜头,也愿意读书了。那小子本就是零基础,在钱家看来那就是进步神速。
钱家老太太后来在见到了宁蓁蓁的时候,总是十分热情,私下里还让钱尚书,多帮帮这位状元郎。
状元郎善教育按道理最好是去礼部,但是钱尚书与礼部的人不怎么对付,要是在工部,还能够做宁蓁蓁的贵人。
贵人吗?
钱尚书忽然想,其实可以劝一劝冯修撰。
六部之中,工部庙小,排在最末,就没有状元郎愿意从工部起步,有擅律法的去刑部,有去钱多多的户部,还有教化民众的礼部。但是入了工部,他自己是尚书,可以帮扶一二,早些有了资历,后面也更好升官。
生怕状元郎不愿意来工部,对方误会自己的好意,钱尚书趁着酒意,似是无意地说道,“冯修撰,你可知道先前翰林院的那位修撰,如今的欧阳大人?”
“文德三年的状元。”宁蓁蓁笑着说道,“才思敏捷,某万不足。”
钱尚书笑着摇头,“谦虚了,他在翰林院做了足足三年的修撰,现在去了礼部,我瞧着也不大顺。”
宁蓁蓁也见过这位状元,他的字不错,文章不错,但是为人过于木讷,也不会说话,所以三年都在修撰这个位置上,要知道状元最长时间就是做三年的修撰,有人还只是做半,就去了六部。
“读书人都喜欢礼部,就是为官的话,可不能只看喜欢哪个部就直接入,这可是老夫的酒后真言啊,别看工部在六部之中不显,老夫当年只是三甲的末等,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就是靠着贵人。”
钱尚书的意思很简单,就算是差一些的工部,有贵人提携,若是去了礼部,无人看重去做冷板凳,平白浪费了时间。
宁蓁蓁一点就通,她本就是想要走工部的路子,钱尚书的橄榄枝已经递过来了,她不光要接下,还要漂亮地接下,表示自己愿意去工部,还要夸一夸工部的好。
对着钱尚书行礼,“钱大人何必如此自谦?这六部之中并无个高下之分,更何况工部才得了造纸、玻璃的方子,先前这些东西好归好,就是普通百姓用不起,如今在工部,才是物尽其用。”
宁蓁蓁还提醒了钱尚书,自己与金庭有些旧怨,所以她想入工部,不是嘴皮子花花,是真心实意想要去的。
钱尚书笑了起来,“你说的是。”
这位状元帮助自己颇多,又愿意入工部,他在心里琢磨,等到时候人来了,就分到这两块去。
第145章 女首辅16
文德七年的春日姗姗来迟,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的修撰的宁蓁蓁收到了圣旨,去了工部营缮清吏司任从五品的员外郎。
这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工部内部机构一共分为五个部分,一个是处理本部事物的机构,另外四个是办理部务的清吏司,可以理解为工部的下属单位,
按照本朝状元的升迁之路,去了工部的话,确实是从员外郎这个从五品的官职开始做起。
但是应当是做处理本部事物的工部员外郎,而不是分流到处理部务的清吏司里任职。
结果,去年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做的居然是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这让人想不通,本就去了六部末流工部,居然还是清吏司的官职。
这等待遇,怕不是遭到了圣上的厌恶?一时之间,新任员外郎的门厅寥落了不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先观望疏远为好。
束流书院曾经的同窗好友,那些勋贵子弟倒是找了过来,他们本身学问说不上多好,但是足够讲义气,还有的让宁蓁蓁现在工部里暂且做着,让自家老爹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挪动一二。
宁蓁蓁谢过他们的好意,表示自己安心在工部待着,这是最适合她的位置,并且定有所获。
这一日是秦瑞和任桉过来的,两人喝得醉醺醺离开,秦瑞说道“真没问题?”
任桉想着去年宁蓁蓁与工部钱尚书的交好,拍了拍秦瑞的胸膛,“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原先就同你说过不用担心。这个职位只怕是她求得。”
秦瑞嘟嘟囔囔的说道,“求工部的职位做什么?工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任桉只是隐隐有些猜测,莫不是要报仇?金庭的造纸和玻璃制作办法是由工部掌握,具体营造的司就是宁蓁蓁即将任职的司。
但他又有些迷茫,造纸和制作玻璃的方子,又有什么用呢?
去年和公主和离,元气大伤的金庭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多喝了一杯酒。他巴不得这位遭到厌弃,最好是早早的锒铛入狱,才让他安心。
只有宁蓁蓁知道,不仅是没有厌恶,当今天子还等着她做出一番贡献。
在钱尚书同圣上开口前,圣上有意让她去吏部,那是考核官员的升迁的地方,是六部之首。
是宁蓁蓁主动提出了要去工部,加上工部的钱尚书对宁蓁蓁赞不绝口,也让圣上有些好奇,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在翰林院任职满了一年,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宁蓁蓁接下了任命书,在春风细雨里升官了。
五品的官服绣着的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鹇,宁蓁蓁整理好衣服了之后,杏雨抱着冯远承,由他给宁蓁蓁带上忠静冠。
“等会记得打一套拳。”宁蓁蓁对着冯远承吩咐。
冯远承点点头,“我会听娘的话。”
宁蓁蓁冲着杏雨笑了笑,大步离开了宅院。乘坐马车,去了工部衙门,开始了新的征程。
到工部任职和翰林院有不少区别。
在翰林院里最多的就是书,老翰林们如同胡翰林一样,各有各的本事,切磋的是棋艺,比的是书画,休沐日的时候还会相约去垂钓。
到了工部,多是和匠人打照面,里面热热闹闹的,什么人都有,不再是翰林院那种,人人都透露出点不接地气的仙劲儿。
都吏、营造、柜、砖木、杂、夫匠六科都归属本司管理,工部尚书带着新任命的员外郎在六科里转悠,钱尚书的态度,向下面的人表明了,他很看倚重员外郎。
宁蓁蓁还有一个上峰,是年迈的唐郎中,唐郎中是去年年末调到这个位置的。结合钱尚书的态度一看,工部的人比外界先知道一个讯息,这哪儿是圣上不看重,分明是太过于看重!
这位文德六年的状元,不光是和工部的尚书交好,在工部可以施展的开手脚,就连工作地方的直接上司都是即将告老的上峰,实际上宁蓁蓁的权利等同于五品实职官员了。
如果在这里做的好,这位状元郎会被看重!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已经开始打探冯状元的喜好,准备与他交好。
唐郎中不过是个虚职,这事圣上知道,钱尚书知道,宁蓁蓁知道,甚至工部上下也都知道,但是宁蓁蓁还是在唐郎中面前毕恭毕敬。
“这状元郎还挺识情知趣。”晚上唐郎中在烫脚的时候,吸溜一声,就和自家夫人感慨。
“怎么了?你先前不是说,小子年轻,成事不足吗?”
唐郎中嘿嘿一笑,他原先确实这样说,谁也不愿意做个摆设不是吗?所以本来是冷眼看着这小子能够做什么出来,结果呢,人来了之后,对他十足的尊重,晚上还请他去了飘香楼吃饭。
再则是,唐郎中没别的喜好,特别喜欢玉石摆件,这位居然给他送了一个玉雕小船,里面的人物活灵活现,让唐郎中觉得这小子还算是上道。
“我年龄也大了,年轻人有些闯劲儿也好,再怎么样还有我给把关呢。”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了,唐郎中可不想这位捅破天,最后自己担责,宁蓁蓁摆明了做事不会绕过他,会和他汇报,这就让唐郎中放心了不少。
唐郎中习惯了盆子里水的热度,脚指头舒服地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了他的玉船,献宝一样捧起,“夫人,你看看这个玉雕。”
“这是冯状元送的?雕工细致,是哪家行当做的?”
“是他自己雕的。”
“冯状元可是用心了。”
“老夫是他上峰,送我喜好的有什么?”越看玉雕越喜欢,唐郎中清了清嗓子,“不过夫人说的是,那小子有心了。”
在唐郎中和夫人说话的时候,宁蓁蓁在烛火下正在勾写自己的计划表。
纸张这里暂时没什么做文章的。
但是玻璃就不同了。金庭已经折腾出来了无气泡的玻璃,用在了窗户上,却没有继续往前走一步。
玻璃平整地打磨,镀上一层银层就是纤毫毕现的镜子。利用的是银镜反应,原理很简单,玻璃上紧贴一张锡箔,再倒上水银,在水银溶解锡之后,就成了现代镜子的雏形。
玻璃打磨成凸透镜和凹透镜,就起到了眼镜的作用。
宁蓁蓁准备两者齐头并进,等到眼镜出来了,再做的光学显微镜。光学显微镜可以看到微小动物和植物,以及细胞,让人类的视角进入了微观时代。
宁蓁蓁猜测,没做镜子,是因为金庭不会。制作肥皂、玻璃、利用煤炭,这些在穿越小说里都较为常见,但是因为文章篇幅,一般产品继续往前推进的衍生品就不会过多的描写。
没制作眼镜,只能说金庭懒得折腾这一小块儿,利润不高,推广还挺麻烦,他一个商贾,做出来方便文人用的眼镜?他恐怕内心深处也不愿意。
眼镜这一产品还是挺重要的。
不少人视力是存在问题的,一种是太过于沉迷于书的读书人,在跳动的烛火下彻夜读书,或者是在月光日光下读书,另一种近视则是绣娘,她们这个行业太过于伤眼,些人都是近视。另外还有老人,则是老花眼,他们看不清楚近物。
近视眼镜是凹透镜,老花镜是凸透镜,至于说散光,目前的水准只能够暂且忽略。
想要让人主动带上眼镜,还是需要位高权重的人,金庭不去做,或者懒得做的事,宁蓁蓁要克服困难去完成。
在定下了这段时间的计划后,宁蓁蓁从这天起,就频频造访杂工局,与里面的匠人多联系,想办法做出清晰可以佩带的多种度数的眼镜。
宁蓁蓁的行踪瞒不过别人,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上任的员外郎常去的地方就是杂工坊,里面有两个新收的产业,就是玻璃和造纸。和里面的匠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些匠人铆足了劲儿按照她的要求做玻璃。
这事让金庭知道了,在合欢楼里同人吃酒,笑着提起了冯员外郎。
“那位状元郎与我不对付,我猜,他定然是想要从里面找到我的错处,例如……不和圣人之道的地方?”
“这纸张还有玻璃还能够不和圣人之道?”
金庭大笑着,“说不定这位觉得制作纸张的时候,得大声念圣人的言论,才能够做出合格的纸张。”
在金庭的心中,冯文铮就是个彻头彻尾只会读书,每天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哪儿懂什么科学技术?
“周兄,你且看。”金庭语气轻蔑,用一种肯定的说法和人说道,“状元郎想要捉我的小尾巴,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玻璃和造纸,这两个技术这么关键,他倒是期盼冯文铮去阻拦,这样的话,直接就挡住了圣上的路,也就死定了。
周松和金庭一起喝酒,第二日两人就一起去肥皂坊,去看金庭折腾出来的精油香皂。
只是金庭在肥皂厂和人谈生意的时候,他心中的迂腐书呆子带着一个匣子,到了曾经的太子太傅魏时魏大人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