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摇摇头,放着现成的神医不用,而是用宫里头的御医,不敢说宁蓁蓁强于御医,但是在伤口的修复上,宁蓁蓁绝对是极其有本事的。先前那位夫人生孩子,她自己说肚皮都是花的,用了宁蓁蓁给的药油,生产之后说是肌肤恢复了原样,那之后杏春堂里的除疤药油就卖得很好。
宁蓁蓁看着大长公主摇头,笑了起来,刚开始穿越三千小世界,还有兴致证明自己的医术多练练手,随着穿梭一个又一个世界,宁蓁蓁甚至想着,可能会换个行当试试看。
此时漫不经心地落了子,“反正找我看病的人也很多,王御医的医术挺高明的。”
在侯府里直接和王御医相交不合适,她往往等到王御医离开之后追到他的马车上去,让马车行得慢一些,她好在车里与王御医论医。
宁蓁蓁和大长公主下棋旗鼓相当,都是臭棋篓子,聊天的时候一心二用也不会耽搁她们两人的“精彩对弈”。
在院子里起了暖阁,用的是通透的琉璃挡风又可以让阳光漏入,笼在人的身上。
大长公主不养面首,便喜欢折腾自己的住处,就连庄子里用的水也是用了竹子接成长管,从山上引下来的,入口绵软,带着点竹的清香。
等到下完了棋,暮色已至,宁蓁蓁就离开了大长公主的别院。
马车到了兵马指挥司,把谢谨之捎上。
两人在马车里挨得很近,用着一个手炉,手指也是扣着的。谢谨之的手指修长,虎口还有指腹还有掌心里都覆着一层老茧。
谢谨之也喜欢捏着妻子的手,她的手相较于男子的手有些微凉,处处都是软绵的。
本来宁蓁蓁在太后那里好感度刷得很高,原本无论是安平侯请封世子,又或者是给谢谨之擢升位置都是已经安排了。
但随着老夫人昏过去被烧伤,谢赟又有理由装聋作哑,请封之事暂且不提,外放之事也不再提。
也幸好这两件事是无心栽柳,并不是宁蓁蓁努力去做得,现在做不成也没什么太大的伤感。
尤其是安平侯府的世子之位,对谢谨之来说当真是不做也罢。
夫妻两人回到了府里,正好遇到了要往外闯的沈梦云。
说起来已经半个月都不曾见到这位继母,她的神色可以说不是一般的憔悴,整个人瘦得像一阵风都可以吹倒,见到了宁蓁蓁与谢谨之两人,微微怔住。
沈梦云自从被安平侯强迫之后,整个人郁郁寡欢大病了一场,也不曾外出。
她能够感觉得到安平侯的示好,又心中介怀那一日的事,偏偏樱红与柳绿两个丫鬟一直让她认命,在心中总是有两人在拉锯,一边让她认命,一边让她悲愤。
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
沈梦云内心深处总是有些惶惶然,执拗地觉得自己本应当生活得更好一些。
本就生了寒,平添心事,忧思过度她的身子自然就不见好,日渐消瘦。
如果不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她院子里的人一下子空了不少,让沈家的信到了沈梦云面前,沈梦云都不知道,母亲病了。
拿到了信,这次说什么,她都铁了心要往外走,府里马车被人用了,她就要步行回去,现在正好遇到了谢谨之与宁蓁蓁两人。
沈梦云还记得出门之前,为了阻止她,樱红的手中拿一柄手镜,里面的她蜡黄着脸,她还是不管不顾冲了出来,现在见到了谢谨之与宁蓁蓁,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母亲。”“母亲。”
一个是拱手而行礼,一个只是盈盈而拜,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天造地设的玉人,沈梦云的眼眶里有些发酸,甚至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憋屈感,压住了良多思绪,“我要用车。”
“母亲请。”谢谨之扯着妻子退让到一边。
沈梦云红着眼上了马车,车厢里还有未熄灭的火盆,裹住了身子,往沈家行去。
她的心中酸涩,那种疯狂的压抑感更是在心中蔓延开,她应该日子过得好,谢谨之与柳氏不应当是这样的。
等到谢赟回来的时候,知道沈氏回娘家了。
连口热水都不喝,趁着夜色未降临,尚未宵禁,转身也去了沈府。
这些日子,老夫人已经习惯了谢赟下了值就到她这里,现在听到了谢赟去了儿媳妇的娘家,心中堵得慌,饭也用不下去,长叹一声说道,“邹嬷嬷,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怎么会?”邹嬷嬷说道,“侯爷是最有孝心的。”
看着跳跃的烛火,老夫人就觉得头皮疼,伤口处疼得厉害,她哎呦了一声,说道“都说柳氏的医术好。”
“再好也好不过御医。”邹嬷嬷知道这是侯爷没来,加上这伤本就和侯爷有些关系,老夫人又在钻牛角尖了,“还听说她巴巴地赶上去,一路把人送回宫,就想要让御医多指点她几句。老夫人,今日里侯爷是有事,您别太想多了。”
“我哪儿能不想多?”外面是呼呼的风,老夫人听着连一口热茶都没有喝,就去沈家,“但是我这伤,就是因为他护着沈氏。原本他什么都听我的,这成亲了就不一样了,眼里都是沈氏。”
“侯爷的命数破开也不容易,这是侯爷与夫人的缘分。”
“我都知道,这些我都知道。”老夫人的眼泪都出来了,“就是也太护着了,我就是想让沈氏折腾一下柳氏,他就和我置气,还说他有了安排,你看看,他有什么安排,恨不得把他的院子铸成金屋子,把人好好养着,我都听说了,这知道的,明白是养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疼女儿呢。”
邹嬷嬷的笑容有些僵住,听着这话说不出的别扭,毕竟从年龄上来看,侯爷当真是可以做沈氏的爹了。“侯爷过往的时候也苦,没有知心知底的人,别人到了这个年龄都是儿孙满堂,侯爷过得好,老夫人您也好放心啊,毕竟感情好,才好早日生下真正的世子爷。”
提到了世子爷,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
她介怀什么?!就是介怀这件事,她这样一伤,上奏的事顺理成章的可以拖延,也不用让谢谨之外放去做官,免得得了圣上的青眼。
这件事,就连邹嬷嬷也不知道,反正暂时也不会立世子了,她总觉得,如果要是邹嬷嬷说了,表面上会说“不会的,老夫人想多了。”“侯爷是纯孝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您别多想。”但是内心里,说不定觉得侯爷会做出这样的事,还会同情她。
毕竟……无论是曾经的丈夫,还是现在的儿子,老夫人心中都隐隐有感觉,都说不上良善。
“把膏子给我涂一下,我又有些疼了。”
“哎。”邹嬷嬷连忙应下。
第65章 女主是婆婆12
林氏确实病了,在看到了女儿之后,更是又惊又怒,咳得撕心裂肺,都见了血。
沈梦云看到了帕子上的血,被吓得只会哭,心中更是发凉,哭得像是下一瞬临时就会故去。
这咳得见了血,一般都不会好,她只是哭着,林氏还没有好好问两个丫鬟事,只能够哄着女儿。
压着难受哄着女儿,就听到了安平侯来了。
林氏看着沈梦云一抖,眼里流露出一丝惧怕。林氏疼爱了女儿一辈子,顾不得身子难受,先把丫鬟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搂着女儿,“怎么了?侯爷待你不好?”
沈梦云眼里含着一包泪,声音有些迷茫,“侯爷待我是好的,只是……”
林氏有些着急,偏偏女儿支支吾吾说话不利落,“只是什么?”
沈梦云这样,林氏就越担心,急得身上锦被都滑落了。因为她生病,房间里的银霜炭烧得格外火热,但就算是这样,少了一层铺盖,内里只是单衣,林氏还是有些头晕目眩,本就不舒服,因为这晕眩更难受。
沈梦云在娘亲的软硬皆施下终究是吞吞吐吐说了,那一日侯爷不高兴,绑着她圆房,事后也待她好,她还是在想,这一次的成亲是不是错误。
“娘,”沈梦云偎依在母亲的怀中,抬头看着幔帐上的清水莲花图,“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可以在府中小住一段时间……”
她没有等到林氏的回答。
林氏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沈梦云所在床榻上,双腿抱膝,此时少了樱红还有柳绿的劝慰,只用给宠她的母亲说这些心事,她心里头舒服了不少。
“娘,我也就是和你说,其实我有点后悔了,我就是想要在家里静一静,好好把事情捋清楚。”
“云儿……”林氏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她想让女儿去喊人进来,她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
“娘,你说得对。”沈梦云好不容易有这种没有人劝说她尽快接受侯爷的说辞,越说声音就越发轻快了起来,浑然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母亲的状况,“当时我太任性了,一心一意就想要嫁给侯爷,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
林氏的胸膛起伏已经很微弱了,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有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偏偏在这个时候,沈梦云像是找到了依靠,往她身上一靠。
林氏本就觉得呼吸困难,现在被一压,眼皮轻颤,她本来靠在软枕上,手从女儿的肩膀滑落,身上也没有力气,整个人要从软枕上滑落。
空气稀薄之中,林氏宛若见到了自己的生母,史老夫人。
因为沈梦云执意要嫁给安平侯,史老夫人中了风无法说话,因为担心让母亲更为病重,林氏从来都是自己回林家,没让女儿去见母亲,而女儿也少有过问外祖母的状况。
被女儿气得中风的史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啊。
林氏的眼皮颤抖更加厉害,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画面,过去的事如同斑斓彩色泡飘飘升起,里面是美好回忆。
母亲年轻的时候,用一双灵巧的手给她编辫子,由着她去祸害院子里的牡丹,也从不重言说她,只是把花盘在她的发梢里;等到那双手渐渐苍老,对她回娘家抱着的沈梦云,昔日里柔美的眸子成了慈爱的光芒,抓了一把糖递给沈梦云,然后拉着她的手,问她在沈家过得好不好;等到长子成了亲,母亲的那双手已经满是斑点了,从黄花梨的小匣子里取出了银票,还有庄子的地契,告诉她都是替她攒的……
最后目光则是史老夫人的眼里含着泪,那里是有些悔恨的,悔恨什么?林氏以前不愿多想,现在知道了那是悔恨把沈梦云宠爱得太过,连累了沈家与林家姑娘家还有外嫁女的名声,自己也是疾病缠身。
如果让此时的林氏和侯府老夫人聊一聊,或许他们会很有共同语言,毕竟是两人都真心疼爱儿女,而且也因为儿女的所为,身上难受。
只是侯府的老夫人还有机会和邹嬷嬷抱怨,沈府的林氏却没机会,沈梦云还在絮絮叨叨,她此时说个痛快,感觉心里都放松了下来。没发现林氏的眼皮颤抖已经几乎没有,若是扒拉开眼皮就会发现瞳孔已经在慢慢散开。
此时沈尚书在正厅里陪着安平侯说话。
这个比他年龄小一些的安平侯居然是他女婿,沈尚书知道外人不是猜测女儿珠胎暗结,就是猜测他们沈家攀龙附凤。
文臣和武将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更何况沈尚书是十几年前的状元,才高八斗,他少年时候的诗词至今还在读书人那里传颂,但是安平侯不过是认识一些字,是舞刀弄剑的,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过十岁,安平侯可以让他喊一声“小老弟”,而不是贤婿。
但是为了瘦了许多苍白脸色的女儿,沈尚书还是打着精神和谢赟说话,询问为什么女儿这般模样,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谢赟解释说道“夫人同我说过,未出阁时候她不爱生病,这种情况下来一场病会格外难受,所以看着瘦弱了些,府里这些日子都不曾断过煲汤,好让夫人早日康健起来。”
至于说不让沈梦云过来,谢赟也有解释,“岳母大人病了,小婿也是忧心,只是……梦云的性子过于纯真,怕连累了岳母在病中还要操心梦云,不敢叨扰。”
这个理由在沈尚书心中是不过关的,越是长辈生病,越是要来探望,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只是很快,沈尚书就觉得,谢赟的这个理由恰巧说中了所有事。
丫鬟的步子匆匆忙忙,进来就直接噗通跪下,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夫人,夫人她没气了!”
沈尚书匆匆赶过去,夫人房中是跪了一地的丫鬟。
“怎么回事?”沈尚书的表情又惊又怒,尤其是伸手一摸,夫人的手竟是凉的,也就是说去了有一会儿了,“这人都去了一会儿了,怎么就没有发现?!”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丫鬟慌张,请来大夫救一救就好了,谁知道竟是去了有一会儿了。
沈尚书的长子、长媳都过来了,甚至外面下了雪,也让通知在舒园里读书的二子回来,再就是通知林家人。
跟着林氏最久的嬷嬷给沈尚书磕头之后,才回禀道,“刚刚夫人把丫鬟们都喊出去了,只留下了小姐。”
“怎么回事?!”沈尚书对着女儿发脾气,“你娘留你说话,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你母亲身体不好?”
沈梦云发现林氏去的时候,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狼狈远离林氏,尤其是想到自己靠在尸骨上,更是头皮都发麻了起来,被丫鬟扶到旁边的贵妃榻上,现在还是惊魂未定。
沈梦云现在还是在游离天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沈尚书看着沈梦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忽然想到了谢赟的话,觉得处处看不过眼的“贤婿”竟是说了一句实话,沈梦云只是回来一次,就害死了林氏,若是多回来几次,岂不是把整个沈家都给祸害了?!
二儿子等到开了年就要下场,因为这一场热孝少不得要拖三年,还有二儿子的婚事,还有林家,林家老太太本来就身体不好,听到了林氏去了,林家又要乱起来,这一切的祸根子就是这个现在还缩在贵妃榻上的沈梦云!
“我不知道。”沈梦云畏缩了一下,眼泪往下落,“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我好害怕……”
长媳看着沈梦云的模样,一声长长叹息。而长子更是轻轻抽泣了一声。
这叹息和抽泣声让沈尚书心里紧绷的弦断了,上前伸手就用是用力一耳光,扇在沈梦云的脸上,“你和你娘在一个房里,她身子都凉了,你才发现?!你现在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