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脸上的难过无法掩饰,除了难过,又还有恐惧。但到底是男人,只是抹了把脸,又压抑下去了“我一直很担心。总觉得自己也要出事。”他说着,向管涌看过来,一字一顿:“我就想知道,老师的死和我们做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样的因果关系。我在老师的死这件事上,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个害死老师的……那个,会不会跟着我,也要我死。”
他说的不是“有没有关系”而是“有什么样的关系”可见得在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两件事有必然的关联,只是一时得不到答案罢了。
他最想问肯定的是,高教授到底是不是被鬼害死的。鬼会不会来害他。光是鬼这个字就让他毛骨悚然,不愿意说出口。难保这 些东西不在身边游荡听见了。
管涌沉默了一下说:“那你应该请大师,找我没用。”
“那些什么大师,都是假的!”武关长恼火得很,自以为慧眼:“既然高教授在这种时候,留给你很多东西,说明你有些本事。对吧?”之前高教授提到管涌几次,但说的话模棱两可,也叫他误会了不少。
管涌没有说话。
他自以为猜对了。压低了声音:“老师留下来的东西全在律师那里,我去要了一回,没要着。那位律师又是老师多年的朋友,也不好跟他撕破脸。人家指明了,只给你。我就只好往你这里来了。只希望你带上我,把这件事查清楚,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支持。”
怕管涌不动心“甚至那个样机,我都可以再做个出来。”高教授虽然销毁了明面上的,但私下他那里早就自己备了一份,说到这个,免不了老脸一红。
管涌审视他,他有些年纪了,看上去是个油滑的人,虽然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怕鬼、怕死,但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老师并不是全无感情。
最终,管涌还是点点头。毕竟他没有别的路可走,能得到一点帮助也是好事。
葬礼结束高教授的律师已经在礼堂外面等。他穿一身黑西装,戴金丝眼镜。对管涌头点示意。两个人向停车场去,律师从后车厢拿出一个袋子,袋子上了锁,锁上还有封漆,律师让他检查封漆的完整性,虽然和高教授是朋友,但是他表现得非常克制。
管涌拎在手里掂了掂,并不重。交接完,律师让他签了字。便上车打算离开了。
管涌忍不住:“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律师在驾驶位摇摇头“不管是什么都是跟我没关系的事。”发动车子前,对管涌说:“我劝你算了。人已经死了。有些事情就不必再追究。”
管涌提着袋子目送车子离开,转身住酒店去。
等他回去,武关长已经在大堂等了,见他进大门,立刻就迎上来。看到他手里的袋子,也很紧张。
两个人一同上了楼,进房间,管涌因为上次的事,下意识地反锁了房门,然后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一寸一寸摸过去,并没有什么人藏着,才打开袋子。弄得武关长很紧张“管队长,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才这么小心?”
管涌含糊地应了一声。
武关长更害怕了。紧紧跟在管涌身边。而管涌的淡定,又让他更觉得这个明面上的警察,其实还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管涌查看袋子里的东西。里面除了几个笔记本,就是剪下来的新闻。还有一些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袋子底下掉着图钉,还有很多红线黄线什么的,纸背沾着一些墙灰,看得出来,这些东西以前是贴在墙上,还有图钉和线做了关系图的。
两个人把那些新闻铺在床上。
管涌发现,这些从网上打印出来的新闻差不多都是些类似于神异小报类的东西,都是些“哪里的人见鬼了,看到有人跟自己面对面走过来,可一回头,又没有人”什么“谁跟朋友一起回家,在楼梯间走了一夜,怎么也走不到头,一直被困在某一层。”
而新闻上剪下来的,多是失踪或精神失常的案件。里面也包含了周莉的事件,和胡小陌之死。
管涌手停在胡小陌的那张新闻上,上面刊登的照片是胡小陌上学时照的。不知道记者从哪里找来。那时候她一头短发,像个假小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神彩飞扬。他恍了一下神,便收回手,表情冷静下来。
数了一下,一共有二百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事件。除去被划了叉的,还有一百出头。其中周莉在列,但胡小陌的案子被除去了——那张报纸上被打了个问号。
而笔记本上记录的看上去是实验数据。上面的数字除了日期和时间之外,还有经纬度。
管涌问武关长:“这些地方你陪着去的吗?”
武关长认真地分辨,为难地说“这数字我很难跟地点对应起来。”
管涌给他笔:“你陪着去过哪些地方做仪器测试,在地图上标出来。”
武关长连忙趴过去。
管涌拿起袋子最底下那个信封。
信是封上的上面写了管涌的名字,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信。管涌在袋子里找了半天,才从一堆打着叉的新闻纸堆里找到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上面只写了个开头“你是最近的受害者,我应该给你一个交待。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没写几行就没再继续了。
很明显,高教授是想告诉他什么,但是后来又放弃了。最后死前收拾的时候,大概也没有细看,只把某些东西一大把塞在袋子里算完。
还好,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武关长标完之后,管涌把笔记本记录下来的经纬度用别的颜色的笔在地图上标了一下。两个颜色的标记完全不相关。地点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比如笔记本记录的经纬度上是有X市的。那是管涌工作的城市,也是胡小陌出事的地方,也是周莉出事的地方。
但武关长去过的地方没有这里。
这些新闻和实验并不在一个地方,能有什么关系?管涌问武关长:“你们为什么跑那么多地方做实验?”一般的实验应该是在特定的地点做才对。
武关长摇头:“老师没有说过。”
“当时是随机的吗?”
“应该是。”但他这句话说得很含糊。并不自信了。
管涌问:“你们后来回去看过没有?”
武关长摇头。没有出声。眉头紧锁。过一会儿,嘴巴开了开,又合上,最后还是开口,却是否认。“这个实验不可能造成什么影响。”看看那些新闻辩解:“要真有什么事,肯定会成新闻到处传的。现在又不比以前了。”
管涌没应声,把这些新闻纸全收起来。塞回包里。
武关长见他收拾东西,连忙问:“你干嘛?”
“去这些实地看看。”
管涌本来出门也没带什么东西,提了这个包便走了。
武关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非常灰暗,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实验能与那些案子有什么关联。他和高教授只是过去试用了一下仪器罢了。再说,记录上看确实不相关呀。高教授生前,到底从这两者之间找到了什么联系?
想着想着,愣了一下,看看没有人的房间,突然汗毛倒竖,万一,高教授真的是被鬼害死的,这个鬼又找上了自己……
这些天,他吃不好睡不好……都不敢一个人呆着。此时突然吓着了,急忙跟着跑了出去追上管涌。他们这些做警察的,阳气重些。
见管涌在路边上拦车,急忙拉他“我有车我有车。”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到前门来。
虽然走出来站在了阳光里,他还是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管涌:“管队长,你说,老师那么反常,还自杀了,是不是被鬼……”
管涌冷淡地说:“我不信鬼神的。”反问他“你开公司之前搞什么专业的?”对鬼神也太敬畏了些。
“以前我是搞民俗研究的。”武关长感觉到了管涌对他的轻视,很想怼他一句:你不信鬼神?那我说能让你再见你女朋友你喜滋滋的!?
但看管涌冷厉的侧脸,什么也没说。反而主动打电话给公司“把13号仪器再做一台样机出来。资料在我办公桌的U盘里。”又殷勤地问管涌“很快就能好了。我们现在去哪儿?”
管涌说“X市。”他有一件事需要去证实一下。
武关长连忙叫助理买两张机票。他觉得,自己还是跟着管涌安全一点。
一路上管涌问了不少高教授的事。
武关长其实并不算是高教授正牌的学生,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学校组织实地进行民俗考查的项目,当时带队的老师里面有高教授,才有了接触。
“那时候是具体做什么项目?”
武关长想了想才回忆起来:“门”。对管涌笑:“你别觉得门没什么值得研究。中国有很多地方,是很有讲究的,特别是在门上面。因为门这个东西,很特别。不论中外,很多神话里面,门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我们甚至有很多门都并不是供人进出的,门的样子,门上挂的东西,包括本地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都很神奇。有个地方,进门前要出什么话,哪只脚先迈,出门前不能说什么话都有规矩。非常夸张。门上的装饰什么的,又牵扯到神怪之类的东西。高教授本来不是这个专业的,但对这个很有兴趣。”
他以为管涌不会对这种事有兴趣,管涌却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武关长说“十几年了。”
管涌问:“别的专业教授,参加其它专业的项目,常见吗?”
武关长摇头。
“高教授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武关长有点为难“他一直跟其它的老师挺不一样。”
“那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你印象最深刻的。”
武关长费劲地思考了好半天,突然说“要硬说的话,是有一件。但不是在项目组里发生的。是在学校门口的公车站。那时候我还不认识高教授。当时我正在等公车,高教授在我旁边。有一个老人,从马路对面向我们走过来。”
他说起这件事还记忆非常深刻:“这个人太奇怪了,他好像不避车的。但车也刚好没撞到他。他直直的就走过来了。给人感觉很奇怪。他走过来后,停在高教授面前,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到机场了。司机停下来,帮忙开门拿东西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终于进了候机室,武关长才继续说“他问高教授,你们的国家,一直有求仙问道的历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那些得道的人,都去了哪?按传说是去了天上?可卫星都上天了,分明是不存在的。那仙界其实指的是哪里?”
管涌立刻想起,那天在停车场,高教授也这样问过他。他问武关长“高教授怎么回答?”
武关长说“高教授没理他。这很正常对吧。但是那个老头不知道附耳又跟他说了什么,两个人就结伴走了。因为那老头看上去很脏,像乞丐,说的话又神神叨叨,高教授竟然会跟他走,我记忆非常深刻。后来我在项目组遇到高教授,还特别问过他,但他说没这回事,我记错了。”
他一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样子,对管涌道:“我怎么可能记错,就是他呀。你说啊,你一个大学教授,一个乞丐跟你讲这种话,你能不能理他?绝不能啊,对吧。说什么也不能呀。我就奇怪,他到底跟高教授说了什么。”
管涌没有出声,按时间算,武关长说的这些事,证明高教授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所隐瞒。
最开始高教授说,十年前他的同窗好友邀请他去鉴别一个五十七岁忘想症患者,从那件事他才会开始对这种事的研究。
而事实上,武关长说的项目,发生在十几年前,比精神病这件事早了几年,而这次公车站的相遇,时间还要更早。很明显,早在十几年前,高教授就开始接触、这些事情了。如果那些与乞丐的相遇并不算什么,他为什么要隐瞒?
管涌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他前面是等待安检的长队,机场里人流如梳,整个世界都洋溢着现代科技化的气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大学教授,高知识份子,到底从一个乞丐耳中听到了什么,这件事已不可查。
他有的所有线索,只是随身的这个装着笔记本和新闻的小包。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他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胡小陌的行踪就在其中。
而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胡小陌的行踪就像是一根尾巴,他跟着走,却不知道会扯出什么庞然大物来。
这时候,旁边队伍的小姑娘突然高兴地跳起来“妈妈妈妈,下雪了!”
管涌抬头看,一向四季如春的城市,天空中鹅毛大雪正随风飞扬。这阵雪没有像先前那样快快地就结束,直到管涌上了飞机,还在不停地下着。
那个因为雪而高兴的小姑娘,跟管涌同一排。
她一过来,就飞快地脱了鞋,站在位子上,很努力想帮妈妈把箱子推到上面去。嘴里叫着“妈妈妈妈我帮你。”
显然她妈妈并不领情,大声斥责她“你坐好!听到没有!谁要你帮!你不要添乱!”
小姑娘委屈地坐了下来,发现管涌在看自己,脸一下就红了,大眼睛里也瞬间噙满了泪花,可是她坚强地没有哭,扭过头乖乖坐着。等妈妈放好了东西,立刻帮妈妈“呼呼”被勒出红印来的手。眼睛笑得弯弯的“妈妈妈妈,以后宝宝长大了,帮妈妈提好大的箱子。”一点也不记仇。
管涌莫明地想到胡小陌,以前她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干什么事都兴冲冲,围着他打转,遇到什么事怎么样都不会记仇。一颗赤诚的心,火热热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管涌扭头看着窗外的雪。现在,那个短腿怪一定很害怕吧。
但是,也一定会很坚强。
第30章 原因
“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胡小陌回过神,立刻转身要走。
阿铮却没有动。
胡小陌回头看她“怎么了?”
阿铮烦躁:“我们走不了。大苍封山,不说法术无法再用,就是能用,我们也没本事飞出去。就只能用脚往下走。但是,你别看小楼山只是有钲音封起来,我们有海螺就能过,经过小楼山之后下山的路就没那么简单了。重月仙尊死了不是小事,下山路上禁制一定是开了最厉害的那种。大苍山是什么地方?别说我们、别说其它仙门的人,就是以前我阿祖过来时,都被困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