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天——2月28
时间:2020-06-27 09:24:04

  胡小陌说“这个村子这么小,一辈辈繁衍下来,难免是近亲结合。多会生出有缺陷的孩子。”她就是想确定一下,村子是不是真的没有外在因素的干扰。现在听阿夏的话,也知道,确实无误。并且也是因为需要繁衍的缘故,他们亲戚都只认父辈为止,即使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兄弟姐妹,等成年各自成家之后便不再是一家人,大概下一辈又可以结合。
  “你觉得他说‘走到林子里便死了’是夸大其词还是真的?”阿铮问。
  胡小陌摇头。她不知道。
  可怎么会有人走出某个范围就会死呢?
  “我看多半都是假的。不过是代代相传的禁忌。”阿铮哼了一声。说完却发现胡小陌盯着远处的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她问。
  胡小陌回过神,问他“你在林子里见到鸟和虫了吗?”
  有啊。可阿铮正要点头,可动作却停滞下来,愕然看向胡小陌,胡小陌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了,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听见,却没有看到任何鸟虫。”这合理吗?四处都是鸟鸣,却连一只划过的鸟影都没有。
  “阿夏也很奇怪。”胡小陌喃喃地说。
  “哪里奇怪。”
  “太白了。要是天生的晒不黑也就算了,可也不是,他挽起袖子,明显看到手臂上面比较白。可见,他是能晒黑的。”可明明不是天生的缘故,却又比村子里其它的人要白不少,皮肤也没有那么沧桑。“我看他拿鸡的手,不像是做了十几年农活的样子。血泡那么多。常年做这些话的人,不会伤成这样。手里茧也更厚些。”
  “你说,他根本是装的?”
  胡小陌摇头“他也不像是装的。”他说话的神态,太自然。那种见到外人的兴奋与激动,不像是作假。他似乎又是真的生长在这里。
  “艹。”阿铮感叹。
  不一会儿村长便来请她们。两个人只当没事,欣然而往。一路胡小陌和村长有说有笑,阿铮在一边吊儿郎当地跟着。她长得好,却没小姑娘的样子,反到像个混混。
  宴席还当真很丰盛。肉的种类虽然少,但却量很大。村子里的少年人们载歌载舞。
  胡小陌和阿铮什么也没吃,说自己人不太舒服,吃不下。
  村长也不以为杵,还是那样热情。奉了酒来,说“这是我们造的谷酒。需得取每年最热的那天的雨水,一年年攒下来。攒个几十年,才有一小坛,毕竟不是每年最热的时候都会下雨。一旦开封,一坛便也不能再存,只能全喝掉。我们村子就这一坛了。”把酒端到两个人面前。
  阿铮不高兴,这不是摆明了逼人喝吗?这么珍贵,要是两个人不喝,他们想怎么样?身子一动就要站起来。
  胡小陌拉住她,对村长一脸歉意:“我们生来有怪病,饮酒便会丧命。”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怕他们要翻脸。
  村长却并不生气,还很不好意思,连忙叫人来把酒拿下去分了喝算了,回头直跟胡小陌赔礼“我原是好意。”一脸惋惜。
  下头的村民也不生气,因为能分到酒合,欢天喜地。还跑来谢胡小陌与阿铮。人人都抢。喝了也并没什么事。
  这到叫胡小陌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些人大概确实没有恶意的。
  村长为了陪礼,又亲自端了茶盏来,奉到头顶,只声声说“以茶代酒,陪个不是。”
  既然酒不喝,那茶总不能还不喝。胡小陌总不好说自己有怪病,连水都不能喝。就在她要开口时,阿铮此时腾地站起来,刚站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却突然一下倒了下去,连面前的小桌都压翻了。
  胡小陌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连忙去扶她,却见她牙关紧要,脸色涨得通红的。
  村子里的人也吓着了,都纷纷跑来“什么事?她怎么了?”并不似作伪。胡小陌心里乱中跳,万一阿铮在这个时候病了,可真是糟糕。可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却感觉到阿铮抠了抠自己的手心,这才猛地松了口气,阿铮只是发现了什么,不想留在宴席上。但脸上只做焦急:“她路上便不好。”
  村长连忙叫了青壮了小伙子来,帮着她把人抬回村长家里去。
  胡小陌问:“村子里头有大夫吗?”
  村长茫然,连大夫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地方,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可能没人生病,没有医生。哪怕是人类科技没有多发达的时候,都还巫医呢,可这里却连巫也没有。
  阿夏在旁边最大声“歇歇就好了。你好好让她睡一觉。多喝点水。”他觉得自己与这两个人说话最多,当是最关切她们的人。其它人也纷纷应声“再大的病,睡一觉,多喝点水便好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从来不生大病的。”
  胡小陌原只是为了曾加可信度,才问有没有医生,见这些人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算了。
  村子里的人帮忙把阿铮安顿好,便连忙走了,生怕扰着她养病。
  阿夏跑来,提了好大一桶水,水又清,又凉,是刚从溪里担来的。“我给她煮一煮,你拿给她喝。”跑得满头是汗。蹲在院子里烧起水来。
  阿铮知道人走了,才微微抬了抬眼皮,胡小陌怕阿夏从外面看见,连忙捂着她的眼睛。伏身小声问“怎么了?”
  阿铮小声说:“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我阿祖见过。”
  胡小陌刚想问,可这时候村长却过来了,她连忙假作无事,只是一脸愁苦坐着。
  村长也十担忧,老脸上全是担心,不像是作伪。只说“人病了是最要命的。”陪她守着阿铮坐了好久。胡小陌一面应付他,一面却在想,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远处密林之中就有门,也没有任何阻拦,可这些人却从来没有去过。就这样守着一方狭小的天地,生活了一代又一代。虽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处处又与人不同。就比如,生病这件事。几代人下来,怎么会没有医生的雏形都没有。还觉得水就能治病,那岂不是神水吗?
  而阿夏明明不是从农人长大,却为什么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就是农人?
  胡小陌望着外面院子里的青年,他皮肤虽然已经受了些风雨,但与这里的人相比,却还是细腻得多。有人进院子来跟他说话,大概是他的兄弟,但颧骨突出嘴唇较厚,完全与他没有半点相识。
  还有阿铮刚才说说她‘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句话,不像是形容一件事,而像形容一样东西。
  她心里隐隐有些轮廓,仿佛答案就在嘴边了,毕竟这种种细节堆砌这样详尽,她不能说自己没有头绪,真相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得,可她真的伸手去抓,却抓不着影子。只是打定主意,这里不论什么东西都不要吃。
  一会儿阿夏端了热水来,胡小陌还怕村长要守在这里,逼着两个人喝。可他却站起来,回自己屋子去了。毕竟年纪大,操劳了这些时间,有些撑不住了。
  阿夏把热水烧好,也要回家。连连嘱咐“我住得近,有什么只管大声叫,我都听得见。”
  村子里其它人还在院子外面三五成群地等着呢,阿夏出去,他们便围上前,关切地询问人好一点没有。个个都是真情实意。
  胡小陌紧紧握着阿铮的手,脸上只有对同伴的担忧,默默等着他们离开。
  可就当人群要散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四草跑啦!四草跑啦!”人群一下就炸开了。一窝蜂地向一个方向跑。那边正是胡小陌和阿铮进村的方向。
  阿铮还是闭着眼睛装病,却立刻松开胡小陌,胡小陌明白,这种时候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连忙跑出去。她挤在人群里,不一会儿人群就停下来,这里已经很接近林子了。人们不敢再向前。
  胡小陌挤到前面,就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正站在林的边缘,似乎难以下定决心,迈步进林。
  人群中在哭喊的大概是他们的父母,一声声,叫他们回来“那不是我们去的地方!这里是菩萨划过我们居住的。”乞求他们不要过去。
  这里的女人,只要成年的,不是刚生完孩子,就是怀着大肚子。可哪怕生的孩子再多,但每一个都是骨肉。怎么能没有感情。
  那一声声哭喊,在夕阳下特别凄凉。
  那对少年少女也好像犹豫了。两个人站定,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概是少年看家人这样,有些想放弃。最后莫约是吵了起来。少年扭头就开始往回走。少女却又气又恼,竟然转身向林中跑去。
  人群有有人尖叫起来。
  少年猛地转头,大概是想追过去拉住自己的意中人。可就在他们越过界线的一瞬间,两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的破布娃娃,颓然倒地,没了动静。
  胡小陌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那声音又短促,又轻细,这样的场景实在让她感到胆寒。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死者父母的哭声。
  有人过来劝,有人跟着叹气。只说“真是年轻不知事。”又教训自己的子女“这可看见了吧!”
  村长被人扶来,只是抹泪“都是好娃娃呀。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事了。”可没过几年,总会有这样不甘心的人。就仿佛是个死结。
  村长说完,回头看到胡小陌,表情便有些复杂起来,却还是劝她“回去吧。你也不要放在心里,这不关你们的事。是他们不知天命,自己心不沉稳。”
  只是村民个个都不是滋味对胡小陌不再那么热情了。大概多少还是觉得,正是外面的人进来,才让这两个孩子更像去外面看看。
  胡小陌心情沉重,回到屋里,阿铮还在‘昏睡’。
  但感觉她坐下来,阿铮偷偷伸手抓住她的小指头。
  她虽然放胡小陌去打听消息,可刚才一个人躺着,确实有些害怕,另一只在被子一头握刀的手上全是汗。
  等人们都散去了,村子渐渐安静下来。阿铮才‘醒’过来。
  因为屋子都是木片钉成,并不十分隔音,村长睡在隔壁,翻个身这边都听得见,两个人也不敢说话。阿铮对着胡小陌比划,胡小陌看得一头雾水。
  “??”
  阿铮着急,拿出匕首来。
  胡小陌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却没料,她一反手就向自己当面划过来。
  胡小陌根本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伤,刃却从她耳边擦过去。不知道割到了什么,上头有绿色的汁液。
  她心里一跳,只觉得眼前一暗,像是有什么遮住了。伸手抹竟然在脸上抹到了好多蛛丝似的东西,包得自己满头都是。但扯下来看,却是植物,像是绒毛一样幼小的藤蔓。又向脑后摸去,却摸到像蛛网一样的东西一直覆盖到了脖子上,把她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她惊得差点跳起来,立刻一把扯掉。
  还好,只是附着着,并没有扎破皮肤。
  可她竟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包上来的。低头看,正有一截绿色的藤飞快地从门缝里缩走。
  阿铮却好像看不见,对她使眼色,是在问她,好了没有。大概是看到胡小陌一直在脖子上扯,又向自己点头,才松了口气,扯开领子示意她看看自己的。
  胡小陌这才赫然发现,阿铮脖子上耳朵上也有许多。这些与蛛丝差不多的藤蔓,把她脖子、耳朵、脸包得严严实实。她竟然毫无知觉,视线也仿佛不受阻碍,完全看不到这些藤蔓的存在。
  显然她虽然知道这是什么了,却也是看不见的。
  胡小陌一把给她扯下来,还好,也没有入皮入骨,只是在外层。拿着匕首找到了后脑上最粗的一根。阿铮头上所有的网就是从这根藤身上发散开,这藤另一端垂在地面,不知道有多长,蜿蜒着从门缝出去,也不知道链接在哪里。
  胡小陌一划,就将它斩断了,如划豆腐一样容易。
  剩下的藤蔓也不知道自卫,像只是知道痛,落地就飞快地缩走,也与之前那根一样,从门缝跑了。
  阿铮这时候才突然能看见似的,跳起来飞快扯掉那些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细藤。但不用她扯,这些细藤很快就变枯变黑,化成了灰,被风一吹就没有了。
  胡小陌正要告诉她自己发现的事。却看到阿铮一动也不动,直直盯着她身后。
  胡小陌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村长站在窗外,看着她们。
  他并没有像她们一样被网包住,看上去清清爽爽,可却有一条大拇指粗的藤从他后脑垂下来。
  胡小陌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满地的藤蔓,它们顺着一个方向,从各个屋子伸出来,最后聚集在村子中间的溪畔。那里长着一颗参天的大树。它没有叶子,也没有枝桠,只有一颗,又粗又高的树杆,远看看像一根擎天柱。无数的藤蔓从它底下伸出来。
  胡小陌有些明白,换个方向看,它不是没有树叶和枝桠。它有。这些长在人身上的藤,便是它的枝,而这些人,便是它的叶。
  有风吹过,地上细细的绒毛一样的细藤就被吹起来。它们飘飘荡荡,像蒲公英一样,只是比蒲公英多了一条长长的,细细的尾巴,与大树链接在一起,似乎一点重量也没有,想必,她们两个来到这里,就是被这些东西缠住。
  可真奇怪,它们是会发光的,白色的微光,星星点点,布满了天空,远处的密林也被照亮,一切即美,又诡异。
  “那是什么。”
  阿铮站了起来,一手拿着匕首,看向天空中那些飞舞的绒毛,回答胡小陌“是幻藤。我阿祖见到过这种东西。”
  胡小陌低头看看阿夏端进来的水,里头漂浮着一颗一颗,像百花果肉一样的东西。
  阿铮说:“这个应该是内叶。是树排放在水中的,人喝下去,它就会在体内生根,再从后脑长出来,与蒙在我们头上那根细的相结合。长好之后,绒藤便会脱落,我们就和他们一样了。”
  阿铮看着外面的村长“这颗看着还不算大的,对人的影响还不够,只能改变人的记忆。”
  虽然天色非常暗,但天空中的“蒲公英”散发的光芒照亮了一切。胡小陌能看到血液正从村长脑后的管子里,向树输送过去。
  难怪,难怪他们这么年轻,就这么老。这些村里的人,全是树的养分。他们在这里生活,繁衍,世世代代给树供养。
  她回过神,拉着阿铮就跑。这里不能呆。
  村长茫然,仿佛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跟着问:“这是怎么了?”到底年纪也大,哪里追得上她们。不过吵醒了其它人。
  两个人跑到林边时,村民们都醒了过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