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站在齐头断掉的水泥路上,心有余悸的胡小陌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
当她们除去了绒藤,穿过红门就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她推断,门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们身上有绒藤之后,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穿过门,怎么也走不出去,其实根本没有动过。
这大概也是飞舞的绒藤的作用吧,把新鲜的人,引回树身为变成养分。
两个人穿过门,胡小陌顾不上别的,立刻就向镇上狂奔去。这是现代的城镇。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现代的城镇。她得去看看。
可她们到了镇上,却发现,这个镇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不知道去了哪儿。到处穿行了三遍,才遇到了街上茫然走着的小警察。
对方看上去比她们脸色更不好。一见到她们就质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两边费了半天劲,胡小陌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名字,才反应过来。“你说谁?”
“管队长。”
“哪个管队长?”
“管涌。”
胡小陌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因为这里本来四周环山,而她和阿铮来了之后,一直关注于镇上,而忽略了很多东西。
比如,镇子左边的山她们进来的时候,没有这么高,也没有环山公路的。比如,一开始她们找了两遍,镇上除了根本没有什么警察的。
也就是说,这个警察,是她们到镇上一段时间后才从外面走进来的。
在她们没注意的时候,镇子回到了现代世界。
她心脏砰砰地跳,扭头就顺着路往出镇的方向跑。对着警察吼“快走。”警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阿铮到不耐烦,一脚就踹在他屁股上。他连滚带爬跟着跑。
边跑还要边安慰她们两个女的:“没事。没事的。我是警察。你们别跑啊,是不是有坏人在后面?”还不停地向后看。
胡小陌一时解释不清楚,只催他跑,抬头看,有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正从山上的公路经过。
有人,活的人,这个世界的人。
这里是家。
这里有管涌。
跑出了这个地方就是家。她几乎要乐疯了。
可是——她和阿铮这一走,这边的事又该怎么办呢?大苍山被封,外面的人进不去,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永远无人知晓。那个人会不会继续对别的仙门下手?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坏得更快?一切都完了。谁也逃不掉。
她听到远处有汽车的轰鸣。心脏砰砰地跳着。脚下却停了下来。
小警察跑得太慢,跑到她身边还摔了一摔,手机从口袋里滑出去,然后一切就发生了。
像是被什么切掉了一半似的,地上的手机瞬间就只剩下半个斜角。她面前的马路,也像被割断一样,圈外是茂密的山林,镇子左边的山又变得了矮矮的那个土包包。
她知道,又回到了有红门的世界了。
小警察茫然爬起来,走到马路的尽头。那里应该是有路的,一直路到城区去的公路,可现在,再往前一步,就是一面山壁,根本无路可走。
“发生什么事?”
他面前穿着乌龟壳的小姑娘没有应声,只是问他“管涌来找我了吗?”
小警察努力理清思绪:“他没说是来找人。他是来调查事情的。”
但他面前的小姑娘却笑起来。自顾自地笃定道:“管涌来找我了。”对他说“我叫胡小陌。他来找我的。”
她说完转身,站在那面墙前,站了好久。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懊恼、悔恨、还是别的什么。但她知道,心里有一块地方,这一时刻是暖和的。心中又充满了斗志。
哗!管涌来找她了。
哗!要是再见面,光是刚才遇到幻藤的事讲给他听,他怕是都要惊掉下巴了。
呵,没见识的土狗。
是不是会觉得老娘超优秀?
没用。
呸,迟了。不爱你了!吃屎去吧!
就是憋着这一口气,她都不能输。
第32章 磁贴
管涌迷迷糊糊醒过来,看着帐篷顶有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用力搓了搓脸。
环顾四周,小小的露营帐篷里有睡袋,有水壶。拉开门,便看到外面有个一头红毛造型仿佛雷震子的青年,正坐在大石头上抖着腿。青年面前二十米处,就是深不见底的天坑。
青年见他一脸迷糊,叫他“管哥,我们守着什么呀?都十几天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呀。”青年旁边还支着一个摄像机,看指示灯,是开着的。
管涌含糊地应了一声,皱眉盯着安静的天坑抽完一只烟,才起身拿了帐篷里的水壶往邻镇的方向去。
那边有条小路,路边有个村里的小卖部,他照例买了两袋榨菜,三盒方便面,向老板借热水泡。
老板看他的目光也带着新奇,小声跟他打探“是不是来抓鬼的?你是主播吗?在哪儿直播呀?我给你捧场去。”虽然来镇子里的什么专家说了,那镇子是因为地理上的原因,才会陷入巨坑,但附近的人不这么想。
大家都说,那里是鬼门关。
镇子是鬼门开的时候掉到鬼门关里去了。
所以现在晚上没人敢走那边,之前有火头低人,走那边看到鬼门开镇子又变回来过,太吓人了。
“我老婆伯爷之前就看到过的。”小卖部的老板又说。
管涌没大的反应。对方讲的是谁他知道。
在发现镇子会回来后,他立刻就开始了在镇子周围的调查。看到镇子重新出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个老酒鬼,当时喝得稀里糊涂的,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其它两个是小孩子,要么不肯说,要么一开口就胡说八道。时间上也并没有规律。小卖部老板口中那个伯爷就是那个老酒鬼。每次来小买部买东西吃,老板都要提一次。
结了帐提着热水回到营地,管涌给雷震子结了一天的工钱,就让他明天再来。雷震子走时兴高彩烈的。坐一天就有一百块钱呢。
管涌目送他离开后,蹲在地上对着坑默默吃面。
天色渐渐暗下去,他的身影几乎和路边的树荫融为一体。山间虫鸣此起彼伏,到也显得寂静。他坐在那儿就好像像入定了一样,可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管涌没有用灯去照,也没有问是什么人,他动作敏捷地转过身,向路边的高树靠近一些,身形全隐在树阴中背微微弓着全身都处在极度的戒备之中。
随着脚步来的,还有摇摇晃晃的光亮,不一会儿一个微胖的身影走近了,大概看到营地没有人,突然有些害怕,站定了大声叫“管先生!管先生!”是武月长的声音。
管涌走出来,把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脸色都变了“哎呀我的心脏!”这一路来这么黑,他本来就已经吓得够呛了。深深吸了口气对管涌说:“事情不对呀。”
本地民警郑罢失踪后,管涌觉得这镇子可能还会再回来,自己在这里扎营,叫武关长带着高教授的那些经纬度一个一个地方去看,是不是每个地方都像这里一样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武月长一去十几天,今天才算是忙完。人都黑了好几度。
他嘴里嘀咕个“真的不对”坐下来直摇头,把本子从包里掏出来丢在地上“发生了灵异事的地点,只有十几个地方,能对上,其它的实验地点都没有发生任何事。如果真的是实验引发的,不可能只有这些地方地方出事,您是不是搞错了?”
管涌摇头:“肯定有实验有关。”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联系到底在哪里。“除了这些实验点之外,国内哪些地方最近发生了奇怪的事,你查了吗?”
武月长点头“我叫下属查了。挺多,不过按你说的关键筛选下来,靠谱的只有几十来个吧。什么那些走着走着迷路了,走去了不认识的地方,原地休息一会儿再走,却又回来了的。什么看到海市蜃楼,并且天气突然发生变化的。什么走在路上遇到了路人,可擦身而过之后一回头,路上根本没有别人的。都是诸如此类的。”
边说边把包里的材料掏出来给管涌“发生事情的资料,几十件事件记录都在这儿了。红色标签的,是做过实验的地点,没有标签的不是实验地点,但也发生了事故。”
管涌数了数,一共四十七份。
他怎么觉得这个数字自己见过。连忙把高教授的记录拿出来,仔细地对比了半天之后,恍然大悟“啊!”
“什么!?”武月长很紧张“怎么样?什么事?”
管涌说:“仪器基本成型后,一共实验了四十七次。”
武月长点头“是啊。”可那些发生事情的地点有一大半不在实验地点呀。
管涌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见过没有?”
武月长看着照片里长相并不出众的女人,一开始是摇头,后来有些犹豫“好像在哪儿见过。”
最后才想起来“哎呀,是这个女的!在米县,我和高教授找实验地点的时候,她妈走路不看前面,把高教授撞倒了,我们仪器也摔了,当时就开不了机了,高教授当然很生气。她过来跟我们吵了起来,坚决不承认自己家里人有错,说人老了,又不是故意的,也已经道歉了,问我们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想讹钱,说什么看我们也不是差钱的人,为什么一点善心都没有。其实高教授也没找她们要钱的意思,毕竟这东西要是真坏了,也不是钱的事,就是心里生气嘛,说了她妈几句而已。结果后来警察都来了。最后高教授重新开机,发现只是电池摔松了,重装了之后还能开机,就没跟她计较。”
“所以当时她在场的时候开过机。”
“是啊。”武月长一再地解释“你别说我们做实验的太不讲究,随便带到人堆里,实在是这个东西吧,怎么说。”他想了想说“它里面啊,完全不合道理。不可能产生任何效果。”
说完又不解“她怎么了?”
管涌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断,对武月长说:“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不是高教授的实验,让某个地方产生了问题。”
“啊?”武月长完全不懂了“那是怎么的。”
管涌目光灼灼:“是人。改变了现场的人。”
“周莉之后出现幻觉,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然后后她被送到了白马精神病院。随后,白马精神病院附近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最后后周莉消失。”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些异事发生在实验地点,一些却并不在实验地点。因为人是流动的。
高教授没有避过人,以至于现场有人被仪器污染。才有后来的事。
“可是我和高教授从来没有受到影响。”武月长纳闷。
“参加过实验的其它人呢?”
武月长摇头,一脸不解“没见精神出现问题的啊。”但话说完,脸色一变。
确实是没有精神出现问题的,也没有谁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但有一个一开始陪着高教授跑的工程师自杀了。
“也难说是为什么。当时他工作压力确实大。家里老婆刚生了二胎,一线城市里要供个小别墅,房贷压力可不小,再加上今年合同到期,公司有和他解约的意向。但是他自杀当天,他来跟我谈过,我也改主意决定续约了,他还蛮高兴的,一再表态要好好干,结果出办公室就从顶楼跳下去了。”
武月长说得背后发寒:“当时还有个员工在顶楼抽烟,私底下好像跟其它人有提过,说当时他上楼,两个人遇到,还敬了烟,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对方看得出来心情挺好,一直说老板人不错。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了,看着前面‘咿’了一声,就往前走过去,他当时还叫来着,但对方没理他。与其说是跳下去,不如说是走着走着一脚踏空掉下去的。他当时都傻住了。”
说完见管涌看着自己不说话,一脸委屈“谁把这种事当真呢?都只是觉得他目睹跳楼的事后心理压力太大。因为当时没拉住人而自责才会有这些说法。一直安慰他,说不能怪他。”
管涌皱眉:“这东西大概只对一些人有影响。比如周莉和你那个员工。对另一些人没有影响,比如你和高教授。”
“被影响之后的人就能看到阴间?开了天眼?”武月长问。
管涌没有反驳他这个说法,要跟他讲清楚太费事了,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我一开始也觉得是开眼,但周莉和这里的情况,以及后来的发展都不只是她们自己能看到那么简单了。所以就现在已知的事实看来,与其说是让这些人开了眼,还不如说是…………”他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光是这个想法,就让他背后生寒。
“什么呀?”武关长追问。
管涌不知道该怎么说,拿起两张纸“如果这两张纸分别代表着两个世界”又拿了一枚磁贴“这就是那些被仪器影响的人”他手里拿着另一枚磁贴,一松手,两块磁贴便把两张纸夹在了一起。
武关长立刻便明白了。一下脸都白了。现在异事已经发生了不少,就意味着事情正在不断地升级、恶化。磁力越来越强,两个世界可就不只是时不时相互融合一个瞬间、丢个城镇这么简单。
光是地震这种天灾都是伤亡无数,两个世界的融合天知道是怎么样的天翻地覆?!
“要……要……世界末日了吗?…………那怎么办?”影响已经产生,想要逆转几乎不可能,虽然他手里有图纸,但那个仪器真的完全莫明其妙,外人看来,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所以也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自然也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而唯一知道运行原理的高教授也死了。
管涌低头玩弄着一枚磁贴,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找人再核实一下我这个推断。”先要找出那些实验时在场的人,之后再找出这些人在这些异事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哪里。
武关长点头。但整个人有点不在状态,低下头发完了消息,怔怔的,摸索着随地坐下,好一会儿又问“查实后该怎么办?”
这也就证实了,一切都是有人刻意促成的。对于仪器,管涌认为,高教授自己都并不了解太多。很可能核心技术是从多年前那个在公交站跟他搭话的人手里得来的。在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之后,高教授才会彻底地绝望了。无法做为一个罪人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