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师半阖着眼，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坐在电扇跟前不想动，懒懒道，“叫她进来吧，外面晒。”
她以为哪个演员。
外面没音儿了，一会儿后随着脚步声走近，一道身影落在了她脚边。
施师往旁边挪了点，“坐吧。”
对方没吭声。
施师察觉不对，眯开眼看了过去。
这人身量高大，帐篷顶子低，他不得不猫着点腰，他挡在门口，背光而立，黑衬衣西裤，手里还驻着那把十块钱的破伞，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赫然是季成。
施师，“……”
失误了，偷了个懒儿，放进只狼。
她来不及考虑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先将晾在电扇下的两条白大腿，马上收了回来，正襟危坐，“季总，有事？”
季成这么站着实在憋屈，他退了出去，“出来，跟你说几句话。”
施师坐着没动。
季成余光瞥见，但不催促，只等在外面。
施师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午休时间，外面人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一些小演员和工作人员正在树荫下乘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大概早看到季成来了，窃窃私语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这边，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季总排面大，每次出现都能搞出不一般的关注度。
他究竟有多大的事，需要亲自跑来告知？
施师忍着厌烦，“季总有话就说吧。”
话音刚落，一个小纸袋递在了手边。
季成脸上有丝不自然，见她不动，便说，“你们剧组的同事知道你胃疼，托我把药稍了过来。”
哪个同事面子这么大，还能用得动季总？
施师心里这么想，嘴上没问，听他这么说就大大方方接起，“麻烦你了。”
季成见她接起，神色就自然了很多，也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单手插在裤兜里，问，“刚才为什么走了？”
施师看着他，不解其意。
季成，“那个人说你当不了这个女主演，你为什么不反驳？”
施师仍旧不解其意。
季成眉宇间升起一丝不耐烦，“说话。”
施师向四周扫了一眼，目光回到他脸上，微皱着眉，“季总您找我，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说，您到底来干什么？”
季成，“……”
被她拿话一噎，他脸上罕见地红了，言辞凌厉，“我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反驳，眼睁睁看着别人换掉自己的角色！”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施师反问，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季成神色僵下，几乎瞪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小半刻，季成最终没能扛住她的目光，冷着脸移开了视线，找了一个不太正当的借口，“我来之前，小外甥托我看看你——”
“这次要什么签名？”
“不要签名。”
“要照片？不好意思，进剧组前签了保密合约，没法拍照。”
“不用拍照。”
季成终于恼怒，“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偶像在剧组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让我转达几句关心。”
施师，“哦，谢谢了。”
见她再没话说，季成再次沉下脸，“你平时跟别人也是这么讲话？”
施师反问，“我哪句话让季总不高兴了？”
每句话都不让人顺心。
每句话专程捅人肺管子。
但季成没法明说，只道，“作为一个演员，不要光埋头演戏，学点为人处世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施师想了想，“季总的意思是说，要我别得罪你？”
季成沉默，算是承认了。
施师好像有点明白了，好像又不太明白，只好勾唇笑了笑，“我没想过要得罪季总，只不过怕您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对你还有意思。”
她大刺刺地说出来，自己还没什么，季成反倒眸子暗了暗，神色晦暗不明，下颔线也陡然绷紧了。
好半天才说，“不需要这样。”
施师，“？”
“你以为你在我这儿有什么分量，用得着操这种心！”
季成冷冷道，又说，“要不是小外甥喜欢你，我也犯不着跟你费这么多话。”
他说完就走，那把伞扔在了帐篷外。
施师目送他走远，想了好半天，觉得这剧情走向不对，事实上，从上次季成来找她要求复合，就开始不对了。
按照小说深情男二的人设，季成除了白月光，对其他女人都不太在乎，当初跟她在一起之前，白月光突然离开，他遍寻不着，但查到了原因，白月光是怀了别人的孩子才离开的。
他伤心之余，在酒吧借酒消愁，遇到她错认成白月光，之后展开追求。
其实也没怎么追求。
他仅仅在她面前多出现了几次，就把她魂儿都勾跑了，加上邢云来在中间撮合，两人很快在一起。
那大半年里，季成每次见她，不咸不淡，例行公事，他对她没有爱，没有包容和迁就，只有浅浅的喜欢，还是因为这张跟白月光七分像的脸，从始至终把她当替身看待。
为什么一分手，他就主动了？
他是那种替小外甥追星的人吗？是那种讲话莫名其妙的人吗？今天他跑过来的举动，怎么看都像临时起意，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施师抿了抿唇，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和失去的，始终在骚动。
她正想着，有个小配角跑了过来，“SS……”
施师笑，“怎么了？”
小配角别别扭扭的，不好意思说，但目光闪烁，始终瞅着帐篷前，季成走时扔下的那把伞。
施师便说，“拿去吧，没人要了。”
小配角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本来担心拿不到伞，还可能会被骂一顿，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然后愣了愣，异常激动，“谢谢你SS，你最好了！！！”
施师笑着看她跑远了，心里不由想，别人穿书分个手离个婚都有巨额补偿金，她要不是太恶心对方拿她当替身，说不准也苟着挣笔钱，光这些经他手的东西，都能拿出去拍卖了。
*
季成从片场走出来，整个人才清醒了，然后无比后悔走了这一趟。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别的投资方针对SS，他忍不住搞掉对方的情人，因为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他鬼使神差跑去质问，他管不住腿脚就算了，当时面对她，说得每句话，只要一回想起来，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
“季总——”
有人喊。
季成抬头，看到了孟国庆。
孟国庆嘿嘿地笑，“季总，我在这儿等您半天了，已经安顿好其他人去吃饭，您呢，您还去嘛，我等您一道。”
季成冷冷地看着他，厌烦不已，“不必，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国庆好不容易碰到搭上大船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走，又说了一大通好话，季成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好像刀子一样剐在他脸上，“《选角》练习室发生的那件事，是你指使人干的？”
孟国庆猛地僵住，后背冷汗涔涔，“不，季、季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
话未说完，季成打断，“别让我再知道点什么。”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他从孟国庆眼里看到害怕，才径自走了。
大太阳下，孟国庆直到看不到季成，打颤的双腿才勉强站稳，他抹了一把冷汗，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孟蝶甩掉——这个女人不得了，简直就是灾星祸端！
第32章
施师中午休息, 下午继续拍戏, 到了片场外面，就见停着两辆大卡车，工作人员正往下搬卸箱子。
有人问，“卸啥？”
“一批户外空调, 季总给空运过来的防暑福利！”
“哇咔咔，不愧是季总, 以后咱们不用天天洗桑拿了！”
女演员们更笑成了一朵花，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施师, 心里喟叹, 那么颜值高、有钱大方的一个总裁，当他的女人, 一辈子躲在羽翼下享福不好吗？偏偏生在福中不知福, 作吧, 作成人家前女友，什么好处沾不到, 女一号都差点保不住。
但凡这么想的, 听其他人说季成中午找过施师, 一下子傻眼了，“为什么啊,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上午季总不还想换掉女主演？！”
其他人七嘴八舌，
“不知道鸭！我又没躲在墙根偷听人家说了什么！”
“谁说季总换女主演？哎呀你们这个脑回路，换女主演明明是姓孟的提出来，好让他的小情人上位！”
“握草, 好像是这么回事！幸好季总看不上孟蝶那点演技，真让她当了女一号，下巴还不得抬到天上去？”
“呸！季总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你们都当咱们卫导演不存在？SS可是他看中的演员，别说姓孟的，就算季总想换，那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事儿。”
……
有人聚集的地方，永远少不了八卦。
施师听她们叽叽喳喳了半天，见那边副导演拿着大喇叭出来了，便走了过去，唇角微勾，挑眉道，“都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其他人，“……！”
谁也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她听到多少，脸皮薄的瞬间不淡定了，幸好副导演高分贝地喊，“准备开拍了，各就各位——”
一群人瞬间一哄而散。
经历一个月的酷热，野外部分的戏份终于结束，剧组马不停蹄赶回京市横店。杜若薇那边给施师接了个杂志内封和采访，施师跟剧组请了两天假，第二天清早，杜若薇来接她。
车上，杜若薇捏了捏自家艺人瘦削的肩头，道，“瘦了。”
施师笑，“那晒黑了吗？”
杜若薇还真仔细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奇异道，“没，就有点发红，养养就好了，你用什么防晒霜？”
就卫宾实那个高强度导戏，演员们恐怕没多少机会躲在遮阳伞下，自家艺人还是主演，很多吊威亚的戏份，三四十度高温下，没晒黑也要脱层皮，什么防晒霜，还能完全阻挡紫外线？
施师说了一个比较大众的牌子。
杜若薇明白了，跟防晒霜没关系，有人天生皮肤白皙，抗晒黑能力超强，羡慕不来。
两人聊着就来到拍摄场地，到了化妆间门口，还没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
“你别不信，女孩子呢，都吃那套。”
“她不是那样的。”
“我还不信了，你追的到底是天上哪位仙女呀？”
门外，工作人员说，“窦之瑶窦老师也在里面呢，我们下期的杂志封面就是她。”
话音落，门被推开了，施师和杜若薇走了进去。
窦之瑶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正在她脸上仔细描绘，她微眯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了施师，露出一丝鄙夷。
“之瑶也在呢。”
杜若薇跟她打过交道，语气娴熟地打了个招呼，视线一动，落在后面休息区域坐着的男人身上。
“季总您也在。”
季成在施师进来后，嘴角一丝笑容僵在脸上，闻言点了下头，罕见地应了个声，“带艺人来拍照？”
杜若薇笑，“对，内封，有个采访。”
客套两句，她来到被工作人员安排在一旁坐下的施师跟前，小声问她，“想喝什么，我给你拿。”
施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白水就好了。”
杜若薇见她神态自若，便放下心。
这时窦之瑶突然侧过脸，长眉一挑，语含笑意，“薇姐，这是你家新签的艺人？”
“是呢。”
“怪不得这么眼生，不过你没教她规矩吗，见了圈内的前辈都不知道打招呼，还是她不认识我这个影后？”
窦之瑶这话说得突然，看着是笑着说的，语气嘲弄，十分不善。
杜若薇愣了下，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敌意，正要说什么，施师循声看了过去，勾了勾唇角，说道，“窦姐姐，早上好。”
窦之瑶对上一双乌浓的眼，对方五官精致，皮肤光洁白皙，一头长发乌黑靓丽，十分年轻漂亮。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嗓音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带着几分反讽。
窦之瑶脸色变了，一个小艺人而已，刚进娱乐圈，脚跟还没站稳，就敢拿话编排她年龄大，她瞪着杜若薇，“她叫什么名字？”
“叫施师，今年才二十一岁，最近在卫宾实导演的剧组拍戏呢，说到这个，你们还挺有缘，都是卫女郎。”
杜若薇一向护短，在外面也从来不肯让自家艺人吃亏，再说窦之瑶跟施师都不是一届艺人，谈不上有资源竞争的情况，所以压根没有因为窦之瑶生气，就责怪自家艺人的道理，相反笑眯眯地说完，还摸了摸自家艺人光滑顺溜的长发，语气轻柔地“教导”，
“施师，下次可别叫姐姐，要叫老师，艺人们都很在意年龄，你一声姐姐，可把别人生生叫老了十岁。”
施师笑，“有这么严重吗。”
转头问窦之瑶，“窦老师，你刚才没误会我吧？”
窦之瑶看着她们演双簧，差点没气个半死，她出道早，又有成名作奠定地位，拿到影后大奖，圈子里谁见到她不卖个面子，还是头次在一个没什么咖位的新人演员面前吃瘪。
